红烛彻夜不息,燃至天明。
融化的蜡液如血,层层堆叠于灯台之上,蜿蜒凝结。
凌辱日复一日。
无尽的药汁被灌进口中,流入肚腹。
白天和黑夜逐渐失去界限,赵鸾已记不清被囚禁在这间屋子多久。
许是几日?亦或是几个月?
她迷迷糊糊地想,会有人来救她么?兄长……兄长还在生她的气么?
屋里似乎许久未开窗通风了,气味混浊而闷臭,无孔不入地钻进毛孔之中,藏进鼻腔里,勾拽着胃袋,一点点往外扯,勾出方才饮下的酸苦药汁。
她陡然弯下腰来,呕吐不止。
太医的惊呼声如同惊雷,炸响在赵鸾耳边,却只带来一片死寂的绝望。
“恭喜公主,贺喜驸马,此乃喜脉!喜脉啊!”
殿内瞬间跪倒一片,道贺声,谄媚声潮水般涌来,将她淹没。
她缓缓抬头,看着宋献那双冰冷无波澜的眼睛,看着嬷嬷丫鬟们那如释重负又带着邀功意味的笑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比往日喝那苦药汁时更猛烈百倍。
众人散去后,殿内重归寂静。
赵鸾平静地抬手覆上平坦的小腹。
这不是喜,是烙在她血肉里的耻辱印章,是那段被迫承欢,无力反抗的日夜凝结成的孽果。
她不要这个孩子,绝不能要!
她开始疯狂地食用一切寒凉滑胎之物,其中不乏大量的山楂,冰镇的瓜果,甚至偷偷咀嚼以落胎闻名的红花。
苦涩腥气的汁液充斥口腔,却比安胎药的滋味好上百倍千倍。
她不顾一切地在屋里奔跑,跳跃,试图用身体的震荡将那块不该存在的血肉甩脱。
然而,她每一次的异常都被那些隐于黑暗中,密密麻麻的眼睛牢牢盯着。
很快,她的反抗便被察觉。
皇后震怒,驸马失望,负责侍奉的老嬷嬷们更是如临大敌。
“殿下这是糊涂了,这是天家的血脉,是驸马爷的嫡长子,岂容有失!”
于是,柔软的绸带变成了坚硬的枷锁。
赵鸾的四肢重新被牢牢缚在雕花床柱上,丝毫动弹不得。
“为了小主子,您必须进补。”
“吐了再吃便是,为人母,哪有不经过这一遭的?”
往日喂她苦药的丫鬟,此刻端来的是一碗碗油腻腻的鸡汤、肉糜、参茸炖品。
浓烈的荤腥气扑面而来,引发她更为严重的孕吐。
“拿开……拿开!”她嘶哑地哀求,胃部剧烈收缩。
可无人理会她的痛苦。
两个健壮的仆妇上前,一个捏住她的鼻子,一个强行撬开她的牙关,那温烫油腻的鸡汤如同刑具般,被硬生生灌入她的喉咙。
她便再也无法忍受,猛地侧头,剧烈地呕吐起来。
因被绑着,她甚至来不及侧过身,那污秽之物无法控制地喷涌而出,一部分溅落在床榻锦被上,更多的,则反呛回来,糊了她满脸。
温热的、带着食物残渣与酸腐气味的粘稠液体淌过她的脸颊,黏腻地钻进她的脖颈,甚至沿着锁骨流进了衣襟里,浸透了单薄的寝衣。
油腻的汤渍、未消化完的肉糜、混合着胃酸的苦水,在她苍白的皮肤上留下狼狈不堪的痕迹。
空气里瞬间弥漫开难以言喻的气味。
灌汤的仆妇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掩住了口鼻,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嫌恶。
赵鸾被呛得眼泪直流,咳得撕心裂肺,几乎喘不过气。
冰冷的束缚、身体的极度不适、以及这前所未有的屈辱和狼狈,彻底击碎了她最后一丝尊严。
她停止了咳嗽,瘫软在污秽之中,目光空洞地望着头顶繁复的帐幔,眼泪混着脸上的污物,无声地滑落。
老嬷嬷只是皱了皱眉,熟练地指挥着近旁的仆役:“快给公主擦干净,再去端一碗新的来,吐了更得补,可不能亏了小主子。”
冰冷的布巾擦拭在脸上,如同刑具刮过。
赵鸾闭上眼,仿佛灵魂已经飘离了这具充满痛苦与污秽的躯壳。
日子在一种近乎凝滞的沉默中流淌,她的小腹如同被吹起的皮囊,一日日不可抗拒地隆起。
她不再挣扎,不再抗拒送来的任何汤药与补品,那些曾让她作呕的油腻荤腥,她如今都能面无表情,一口一口地咽下去。
甚至有时,她会在嬷嬷端来参汤时,主动伸手接过,一饮而尽。
周围的仆妇丫鬟们喜形于色,交口称赞。
“公主总算想通了,这才对嘛!”
“到底是天家血脉,公主心里还是明白轻重的。”
“小主子定是个健壮的,瞧公主这气色,这胃口多好。”
这些话语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水膜,模糊不清,她只是机械地吃着,喝着,履行着他们口中孕育的职责。
安胎药和鸡汤从未断过,滋养着她腹中的血肉,也一点点蚕食着她最后的神采。
宋献偶尔来看她,会隔着衣料抚摸她隆起的腹部,感受那强而有力的胎动,用冷淡的语调说着关于未来世子的规划。
而赵鸾总是闭着眼,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在一个电闪雷鸣的雨夜,疾风骤雨敲打着琉璃瓦,如同战鼓催逼。
赵鸾被挪到产床之上,汗水浸透了她的发丝,疼痛撕扯着她的身体,她却始终紧咬着唇,未曾发出一声痛呼或哀求,只有粗重压抑的喘息在产房里回荡。
当一声微弱却清晰的婴儿啼哭终于划破雨夜的喧嚣时,产婆喜气洋洋地报喜:“恭喜驸马爷,恭喜公主,是位漂亮的小郡主!”
宋献大步走进弥漫着血腥气的产房,小心翼翼地从产婆手中接过那个襁褓,凝视了片刻,然后转向床上那个筋疲力尽、面色灰败的公主。
“殿下,你看,这便是我们的女儿。”他的声音令她作呕。
“她生于王室,尊贵无比,望她将来能如岐山凤凰般灵慧祥瑞,福泽绵长。”
“便叫她……岐灵罢。”
赵鸾只是静静地躺着,仿佛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她的眼睛空洞地望着帐顶繁复的花纹,对宋献的话,以及那道响亮的啼哭,毫无反应。
嬷嬷试图将清洗干净的婴孩抱到她身边,她却猛地闭上了眼睛,将头偏向里侧。
她躺在那里,无声无息,只有微弱的呼吸证明她还活着。
雨水沿着屋檐流淌,声音淅沥,衬得寝殿内一片死寂。
她不像一个刚刚经历分娩的母亲,更像一个历经酷刑、行将就木的囚犯,所有的生机都已在漫长的禁锢与煎熬中消耗殆尽。
那个名为宋岐灵的孩子,于她而言,不是希望,不是祥瑞,只是那段屈辱和强迫无法磨灭的证明,永远刻在她的生命里。
-
“你我成为夫妻,本就是一场交易。如今你既已诞下孩子,我对皇后便算有了交代,自此以后,你我之间,两不相干。”
宋献终于撕下那张虚伪的脸面,露出内里肮脏的欲望,“我与绛烟情投意合,断不能委屈了她,你若应允,明日我便迎她入府。”
他顿了顿,又补上一句:“自然,她是以妾室之名进门,日日都会向你奉茶问安,若你不肯……我便只能将她安置在外宅。”
赵鸾静默地看着他,长久的注视间,竟从他眼中窥见一丝转瞬即逝的慌乱。
真是有趣,原来冷硬如宋献,心中也藏有这般在意之人。
她沉吟片刻,缓缓颔首:“接她入府亦可,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宋献眼底骤然亮起,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应声:“自然,你要我做什么?你要见赵煜?我稍后便差人递拜帖……”
“不。”赵鸾胸口微微起伏,虚弱地扯起嘴角,露出一抹笑来,“我要你为我亲手种下一棵梧桐树,待一年后梧桐长成,方可迎你的绛烟入门。”
梧桐吾同,愿夫妻间同心同德。
这是要成全他痴情的美名?
可他若担此美名,又该以何名义迎娶新欢?
仿佛看穿他的迟疑,赵鸾轻咳几声,气若游丝道:“就这般等不及?不过一年光景罢了,待来年盛夏梧桐枝繁叶茂时,你自可如愿以偿,届时无论你二人如何恩爱,我绝无半句多言。”
闻言,宋献迫不及待地应下。
他已忍耐了一年,再忍一年又如何?
翌日,他便命人运来一棵两层楼高的梧桐,但见其树冠如盖,枝叶繁茂,风吹过枝桠,“沙沙”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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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献亲手接过铲子,将树根埋进泥土之中,赵鸾单手托腮,隔着窗子看向这株梧桐树,久违地笑开了怀。
凤凰本就该栖息于梧桐树之上,而她赵鸾天生便是要做凤凰的,她要站在枝桠的最高处,将宋献踩在脚底,叫他生生世世,再也不能翻身。
日子从未过得如此飞快,宋献夜夜宿在那烟花巷,与他心爱的绛烟缠绵,总算不用碍她的眼,而府中的仆役与嬷嬷亦对她和颜悦色,将她捧在手心照看。
她似乎还是从前那个未出阁的长公主。
春去秋来,四季轮转。
不知不觉,梧桐叶厚厚地铺满枝桠,绿色如伞盖,在地面投下一片阴凉。
今日是宋献的寿辰,他满心欢喜地回到府中,与那名为绛烟的女子十指紧扣,向赵鸾介绍这位南城最有名的花魁娘子。
赵鸾笑着递出一杯酒水,看着宋献一饮而尽,心脏激烈地跳动着,几欲跳出胸膛。
“双喜临门的日子,夫君多饮一些,我这就命人将那秋香院收拾出来,给妹妹腾地方。”
宋献许是得意忘形,亦或是被喜悦冲昏了头脑,并未察觉到,这是赵鸾第一次唤他夫君。
酒水清甜,入喉不烈。
他饮了一杯又一杯,不知不觉间,头脑昏沉,视物亦有了虚影。
于“咣当”一声闷响后,他猛然栽倒在酒桌之上。
-
雨下得极大,沉重的雨点砸落在地面,噼啪作响,将整个世界都笼罩在一片震耳欲聋的喧嚣之中。
赵鸾就跪在这片泥泞里。
冰冷的雨水早已浸透她单薄的衣衫,紧紧贴在皮肤上,勾勒出她因寒冷和用力而微微颤抖的轮廓。
湿透的黑发黏在她的脸颊和脖颈上,雨水顺着发梢淌落,与地上的泥水混为一体,她却恍若未觉,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眼前。
她紧握着一把铁铲,手指因用力而指节泛白,污泥塞满了指甲缝隙。
每一次将铲子插入被雨水泡得松软的泥土,都需要耗费极大的气力。
泥浆异常沉重,铲起时,粘稠的土块总是不情愿地滑落一部分回去,旋即又被狂暴的雨点砸开。
插-入、踩下、撬起、抛出。
泥点不断溅到她脸上、身上,混合着雨水,让她看起来狼狈不堪,如同一樽浸满泥浆的木偶。
在她身旁,那棵高大的梧桐树在风雨中剧烈摇曳,宽大的叶片被雨水洗刷得油亮,不堪重负地将积蓄的雨水倾泻而下,浇在赵鸾的头顶和脊背上。
而在树下,一个土坑正在逐渐成形。
她停下动作,剧烈地喘息着,目光投向脚边那个被雨水浸得颜色深暗的布团。
布料粗糙,被胡乱地捆扎着,边缘处隐隐渗出被稀释了的暗红色,在泥水中丝丝缕缕地蔓延开,又迅速被更大的雨流冲散、抹去。
她没有犹豫,用沾满污泥的手拖动那团沉重而柔软的东西,内里的触感让她胃里一阵翻搅,她咬紧了牙关,将它小心翼翼地放进坑底。
布团落入积水的坑中,发出一声轻微而沉闷的“噗通”声,旋即被泥水淹去。
她凝视坑底片刻,终是下定了决心,开始用铲子将旁边的泥泞推回去。
她埋得很仔细,很用力,将泥土拍实,仿佛生怕里面的东西会重新破土而出。
直到那个坑被彻底填平,与周围泥泞的土地再无二致,只微微隆起一个小土包。
当最后一铲泥盖上去,并被她用脚踩实之后,赵鸾全身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抽空,手中的铁铲“哐当”一声掉落在泥地里。
她摇晃了一下,顺着惯性,直挺挺地向后仰躺下去,身体重重砸进冰冷的泥泞之中,溅起一片泥水。
巨大的雨点毫不留情地击打在她的脸上、眼睛上,带来细微的刺痛感,她却睁着眼,望着头顶那片被梧桐枝叶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天空。
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一种耗尽一切的虚脱。
然后,一抹笑意,缓慢而清晰地,在她苍白的、湿透的脸上绽开。
她的眼底深处闪烁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光芒,就这样仰躺在倾盆大雨之中,躺在埋葬了秘密的泥泞之上,任由雨水冲刷身体,笑容在雷声的间隙里无声地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