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老头几次露面都是独来独往，看他的住处，也没多少人气儿。
不知是老光棍，还是以前结过婚。
喂喜鹊花生，是想要小鸟的陪伴吗？但为什么选在田地里喂食，游苏还是想不通。
她目送贾老头进院子，转身飞回何家。
何家人已经吃完饭，正坐在院子里唠嗑。
这个季节不冷不热，吹着小风看云聊天格外惬意。
见棉花百无聊赖趴在地上，游苏从墙角捡了个乒乓球大的小葫芦，跟它一起丢着玩。
何家人见状，又稀奇地说了一会儿和它俩有关的话题。
聊完小动物。
何女士沉默片刻，忽然对丈夫说：“等天黑了，让爸妈看着跳跳，你陪我去看一个人。”
丈夫还没说话，何母就抢着道：“你要去看谁？不会是贾老头吧？”
游苏一听，立刻开始三心二意地玩球，棉花不满地哼唧几声。
何女士也没有瞒着家里的意思，点点头：“是去看贾叔。”
何家老两口一听，都没吭声，但如出一辙地皱起眉头，显然都不赞同。
何母委婉道：“咱们收了他的鸡，按说是该去看一下，可村里人的态度你也明白，知道你去肯定得说闲话。”
何女士说：“所以我明面上也没跟他有来往，还专门等天黑才去。”
村里各家各户挨得近，就算摸黑过去，也不能避免被人看见听见。
但何女士已经摆出态度，没大摇大摆过去。她白天给大家送了礼，过两天还要请吃席，村里人应该也会给她点面子，不会拿到面上说。
至于背地里说不说，管不着也无所谓，谁家背后不被说几句闲话？
何家老两口闻言，对视一眼：“唉。”
听到这番话，他们就知道女儿肯定劝不住。
何女士垂下眼：“小时候，我在村里没朋友，只有贾璐跟我关系好，肯带我去田里偷果子喂鸟。不管怎样，贾叔都是她爸。”
她其实一直想照拂贾叔。
但每次回来，他都刻意离她远远的，估计是怕影响到她。
何女士没办法，只能时常匿名买些东西寄给他。
这次也是看贾叔主动上门，态度和之前不一样，才想着上门拜访一下。
何女士怕他遇到了什么困难，村里没人肯帮，才会来找自己。
听到贾璐的名字，何家老两口彻底不说话了，低着头各自陷入沉默。
过了许久，何母才道：“算了，你去看看他也好，贾老头确实可怜。年轻时老婆就没了，好不容易养大的女儿也走了，换谁遇到这些事，脑子都得出问题，他那样已经不错了，至少没影响生活。”
村里人不待见贾老头，一是他那命格确实有点问题。刚出生就克死了爹，娶媳妇生娃后又克死妻女。
虽然死的都是亲眷，但村里人也害怕，生怕他哪天突然开始克乡邻。
二就是贾老头遭遇那些事以后，脑子似乎出了问题。
糟蹋田地啥的都是小事，最让村里人不满的，是他对闺女骨灰的处理方式。
她们村比较传统，人死了讲究入土为安。
以前是直接埋棺材里下地，现在得先火化，埋的是骨灰盒。
村里一直有个说法，死者不入土，就不能转世投胎，大家一直遵守着这个习俗。
可贾老头却公然犯了忌讳。
当时他闺女死后被送去火化，装在一个小小的盒子里送回来，按规矩要直接进坟，但贾老头不知抽了什么风，死活不愿意。
他把骨灰盒抱回家，放进闺女生前住的屋子里。
周围邻居一看，立马不乐意了。
本来大伙就怕被他克，他还往家里困了个投不了胎的鬼魂，这不是明晃晃害人吗？
从那之后，他周围的邻里就频频出事。
今天东家死只鹅，明天西家腿摔折。
一时间，村里人怨声载道，认为都是贾老头的错，强烈要求他把骨灰埋地里。
可他也是真倔，说什么都不从。没过几个月，还用黑纱把院子围起来，看着更晦气了，于是到哪都人人喊打。
不过，要何母说，那些克人的传言中，肯定有不少被夸大了。
那些人成天喊叫自己被贾老头克了，也没见谁真的搬走。
就说那对门老杨家的，经常跑出来叫嚣，有一次说她侄子被蜜蜂蛰到蛋了，也是被贾老头克的。
但何母曾亲眼见过那小子掏蜂窝，那小孩手忒贱，不被蛰才有鬼呢！
总之，情况很复杂。
多数村人本身不算讨厌贾老头，毕竟都没怎么来往过。但大家很怕被克到，影响运势。
本来运就不怎么好。
而且在村里，想过安生日子，不管心里怎么想，嘴上都得合群随大流。
听父母又翻出这些陈年旧事，何女士无奈道：
“村里的人说不通，但我以前跟你们二老分析过，他妻子的死绝对是意外，当年那场泥石流你们也清楚，村里死了不止她一人。”
“至于贾璐和贾家那位老爷子，也不是被克，而是病死的。”
贾老头的父亲死于罕见病，那种病直到现在都无药可治。
早些年，村里条件不好，村民们也没有优生优育的意识。
那时候谁家生小孩前会做基因筛查？压根不懂。
孩子健不健康，全看老天的意思。
人的身体条件，基因决定大半。
如果说贾家人真的命里带煞，那么煞的名字只有一个，叫“遗传”。
贾老头运气不错，没患罕见病，可贾璐就没那么好运了。
也许，在得知女儿和父亲患上同一种病时，贾老头意识到了什么，可他终究无法改变任何事。
早些年他带着贾璐在外求医，后来实在没法治，才又回村里。
那段时间，贾老头借了不少外债，这些年靠养鸡才慢慢还清。
这些事，村里人全都知道。
听到女儿的控诉，何母忍不住嘟囔：“你说过的我都记着呢，我这不是也没拦着你去看他嘛。”
就是听村里人说多了，才觉得人有时不得不信命。
何家几人越说越沉默。
一旁的游苏听了满耳朵的故事，心情复杂无比。
没想到那个瘦老头身上，居然有这么曲折的过往。
听何女士说起贾璐带她下田偷果子喂鸟的事，游苏不由得想起贾老头喂喜鹊时的异样。
难道是因为女儿以前常去田里喂鸟，他才选在地里喂喜鹊？
这样的话，喜鹊们的到来，对他来说的确是种慰藉……
今晚，何女士要去贾家，游苏打定主意跟过去看看。
她心中还有不少疑惑，比如说贾璐的骨灰，真的摆在房间里吗？
还有那覆盖在院子上的黑纱，会有别的意义与用途吗？
游苏焦急地盼着天黑，可惜等天彻底黑下来时，何女士那边却被绊住了脚。
何家的远方亲戚忽然上门拜访，这户亲戚和她家关系好，作为晚辈，何女士不得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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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下来招待客人，拜访贾老头的事只能推到明晚。
听到这个噩耗，游苏只想哀嚎。
没了何女士，她也进不去贾老头家。
今晚不能一探贾家宅院，游苏心里简直像有蚂蚁在爬。
焦灼之下，她也不想呆在原地，于是带着小红头出门，打算去贾老头那碰碰运气。
村里没什么娱乐活动，大家晚上都睡得早。
这会儿才天黑不久，村里的灯就灭了大半，四周又静又黑，只剩个别地方还有光亮。
游苏转头看了一眼何家。
因为要待客，目前屋里仍是灯火通明。
希望灯能亮得久一点，方便她找到回来的路，毕竟她夜间视力不算很好。
否则就只能辛苦小红头，嗅着味道带她回来了。
今晚，月亮也被云层遮住，只吝啬地漏下几丝月光。
趁村里几户人家灯没灭，隐约还能看清，游苏尽可能提速飞行。
她思索了一下，没走今天的老路，选择了一条更短的飞行路径。
就在游苏路过一方陌生的农田时，小红头忽然在她爪中剧烈挣扎起来：“唧！”
游苏一愣，这是让她停下的意思。
出于信任，她没怎么犹豫便急停落在原地，疑惑地问小红头发生了什么事。
不等小红头开口，天上的云就移开，露出了半轮月亮。
这难得的月光，让游苏看清了眼前的景象，随后惊出了一身冷汗！
在她不远处，悬空捆挂着几只不同的小鸟。
有的已经没了气息，还有的仍在挣扎，最显眼的居然是只雕鸮。
仔细一看，空中竟横着一张长而宽的捕鸟网，细细的网线几乎溶于夜色，沉默地截杀所有路过的飞鸟。
游苏看着雕鸮，无比惊讶。
夜视能力极强的猫头鹰竟也被困网中，是飞行速度太快了，来不及避开吗？
再看那鸟网的高度，刚才要不是小红头提醒，她恐怕也得中招！
太可怕了，以后她绝不会在夜晚肆意闲逛……
游苏知道，这种网的存在，是为了防鸟偷吃庄稼。
但近年来为了保护鸟类，这样的网早已被淘汰，换成了更温和的方式，比如太阳能假人。
今天，游苏在村里飞了两圈，其它地方都没有网，谁能想到这里会突然出现一张，简直是防不胜防。
她压下心惊肉跳的负面情绪。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救鸟，得快点飞回何家搬救兵。何女士善良，得知有鸟被困一定会来帮忙。
游苏定了定神，飞到高空锁定了一盏最亮的灯火。
怕附近还有鸟网，她特意飞高了些，朝着明灯所在之处奔去。
没花多少时间，游苏就飞到了目的地。
但等飞进院子，看到四周无比陌生的布置，她才发现自己似乎走错了地方。
游苏有些懊恼，但也没空停留。
她拍动翅膀，正要飞走。
院中的小屋里突然冲出来一个人，小跑着朝她追过来。
那人的步伐磕磕绊绊。
他哽咽着，发出充满期待的呼喊：
“是小璐吗？今天是你的生日，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看爸爸……”
听见这话，游苏动作一顿，停在空中，吃惊地回头看去。
竟然是贾老头。
他屋顶上的黑纱不知什么时候拿掉了，院里点起了无数盏暖黄的灯。
哪怕在无比漆黑的夜，从空中俯瞰，这里也有着最亮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