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第一次和这个男人正对面,平视着互相打量。从发旋开始,直到他的尖出一截下巴,袁意竟看不出一点他和抢救室内那个像纸一样脆薄的周珩有什么相像的地方。
生龙活虎的中年人,年龄轻轻便已吊着口气的儿子,袁意荒谬地觉得是这个世界在和她作对,企图夺走她好不容易找到的港湾,让为数不多的那点挂念就此也灭了。
袁意向后一靠,翘起二郎腿,任空气安静地在他们之间停止流动,半晌,她微笑着和中年人打了招呼,然后迸出两个字。
“不、分。”
对面的脸露出一丝疑惑,又很快藏好。周柏饶有兴趣地第一次仔细审量起袁意,“我还没说什么。”
袁意淡然抿了口热茶,瓷盖被她哐当一声放下,“除了这个,我暂时想不到还有什么理由要单独约我。”
“故意把我拦在门外,又这么好心地给了个见面的机会。”她叹了口气,懒洋洋望着冒着热气的茶,“您真是好心,但很抱歉。”
周柏冷笑一声,“为他好,你就起码应该知道,他根本脱离不了钱这东西。”
“过度疲劳,精神压力导致加重线粒体负担……”他顿了顿,看着袁意,“你如果要钱,我可以安排好,带着钱走人。”
袁意刚想反驳,就听他冷声道,“如果说什么爱他,分不开,这种三岁小孩都不信的话,那就更好了。”
周柏缓慢露出一个笑,“既然这么爱,那你更应该和他分手,要么看着他等死,要么就乖乖分手,你们都没什么损失,不是吗?”
“至于感情这东西。”他顿了顿,慢条斯理地循循劝着袁意,“本来就是错的,一口一个哥哥的人,最后和哥哥搞上床,这不是□□是什么?”
她猛地握紧拳。
“时间久了,自然会慢慢淡点,没什么是不能接受的,你和他分手,周珩剩下的医疗费才会有保障。”
“如果都不想选。”周柏盯着她紧闭的唇,沉声道,“也可以,那就看着他在你身边,慢慢死掉好了。”
“至于儿子,再生一个就好。”
熨烫整齐的西服顺直地像一面墙,让人看不出任何痕迹,如同衣服的主人一样,面带微笑,不急不忙地和袁意谈着这笔“生意”。
再生一个就好。
这句话像无法终止的程序,反复地流动着,跟随着血管里流动的液体,一起爬满她的每一部分。
扔掉就好。
袁意默然地望着渐渐冷掉的热气,仿佛在催促她谈判的结果,那一个多月生长在最隐秘的毒刺,让她隐隐不安的东西就此暴露在视线面前。
“扔掉就好”。轻飘飘地就像多年前她用起球的长袖遮住眼睛,躲在风吹得吱吱呀呀的窗外,听屋里的人在烟味里平静聊天。
“把累赘扔了,送人,再生一个吧。”
她是没人要的孩子,深知那一句轻描淡写地“再生一个”的威力,无边的线莫名连通了一生,袁意恍恍惚惚地来到昏暗的那个夜晚,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少年颀长的影子孤零零摊在长梯。
他们良久对视,不约而同地看到那点命运轮盘交错的相同点后,沉默良久,依着世俗的想法,告诉她,他讨厌她。
她也讨厌他。
但他更想抱抱她,就像抱抱曾经的自己,但话已经放出,心高气傲地只好冷着脸观察她。
和袁意一样,他们互相伸出触手,四处摸索,直到他们相同本质在孤零零的房间相碰,两只来自不同身体的触手迟疑地触碰后,犹豫着彻底拉上。
袁意平静地抬起头,她想,她可能没办法说服自己,让和她一样的灵魂彻底消失在这个世上了。
更不可能让这样温柔的灵魂再切身体验一遍和她一样的痛苦了。
只要活着,有什么是不可以的,哪怕是个念想。
她会想念他的。
于是,袁意轻轻抬头,她摇摇头,说,“我什么也不要。”
“我只有一个条件。”
周柏挑起眉,意料之外地问,“什么?”
“如果我们分手,那也只能……是因为,我是他妹妹。”
周柏有些疑惑,眼神审视地流淌了过来,袁意面无表情解释,“如果你想让我和他断掉关系,那就先让我成了他法律上的妹妹。”
“不可能。”
袁意倒是不意外,她坦然自若地答道,“那就免谈。”
“你就真的忍心看他去死吗?”周柏有些气急败家地质问袁意。
“您忍心,我为什么不能忍心呢。”袁意微笑着,“这不是按照你的想法,百利而无一害吗,成了他妹妹,就算我们想,也根本不可能在一起,不是吗?”
“也不劳费您这么操心,关注我们了。”
让人不适的视线阴沉着维持了很久,才慢慢挪走,然后是起身的动作,
“好。”
包厢的门被重重合上,透过来的阳光随着门声极速地消失。
袁意沉默着望向门缝,身体的控制权似乎已经不属于她,她没有力气拿起汤匙,也没有力气抬头,只好低着头,长久地看着门缝里透进来细弱发丝的微光。
就像她和周珩将来的关系一样,全靠这根细弱无丝的“法律血缘”,强行系在他们手腕上。
但不管怎样,不论如何,他们也要凭这一根线,永远系在一起。
他们还是分不开。
袁意茫然地眨了眨眼,空荡地安慰自己。
*
事情进展比袁意料想的要快很多,袁意见到了算的上失踪的“母亲”。
杨婉清拎着包,颇有意外地竖眉看她,“你倒是比我想都有本事。”
袁意头也不抬,只低着头忙她的论文。
见她态度冷淡,杨婉清微微一笑,顺势坐到袁意身侧,带着嘲讽开口,“也没必要这么排斥我,我是不负责,但如果不是我当年去接你回来,就在那里寄养着,你现在恐怕连学都上不了。”
袁意不甘示弱,回怼她,“既然早知道那是什么环境,还能拖到一年后来接,也不是很想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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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还是为了维持好您心善柔弱的形象,不得不接?”
杨婉清被她怼得一噎,索性就此跳过这个话题,自顾自地说,“就算你成了他真妹妹,等他醒了,又吵又闹,时间一久,感情淡了,他再结婚。”
她似笑非笑,一言击中袁意心事,“周柏照样有法子让你连这点念想都断了,等周珩把你彻底放下,拿捏你来还不是轻轻松松,你们还是一点关系也没。”
“你想说什么?”袁意缓缓抬头。
“能有什么,看看热闹,幸灾乐祸而已。”杨婉清挑挑眉,“听说他最近好多了,钱少多了,自然慢慢就好了,很快就又能活蹦乱跳,要和你吵架了。”
“给你提个醒。”她拍拍袁意,慢悠悠转身。
袁意良久无言。
但周珩见她第一面,没有预料中的怒火。
他怔怔地看着床侧的袁意,过了很久,才像是反应过来,突然拽住她的手腕,轻轻拉到了怀里。
他总是更习惯用轻柔的方式去表达内敛又别扭的情绪,用不怎么温的身体去紧贴袁意滚烫、健康的身体。
手臂像两条藤蔓,有条不紊地缠上她,然后就再也舍不得抽走,“对不起。”
他闭着眼,睫翼轻颤,声音轻得像是没有落脚点,和眼尾那颗素净单一的痣一样,和整个白色的病房融为一体,仿佛下一秒就要消失。
袁意轻颤着身体,两臂后知后觉回拥他,漫天的委屈和悔意顿时冲破一切,她鼻头酸涩,声音闷闷地叫他,“哥”。
她从没如此恨这个称呼,也没有像这样又爱这个称呼。
一个字隔绝了所以可能,又吝啬地给她另一种安慰。
看啊,我们还是在一起,永远都在一起。
她疲倦地闭上眼,润湿的眼眶把睫毛融在一起,一簇一簇的。
周珩很干脆利落,他轻拍了袁意的背,沉声安慰她,“我已经好了,不需要听他的话了,我们后天就走。”
“?”袁意发懵地抬头,不确定地“啊”了一声。
周珩冷静地吻去她眼角的泪,平静地告诉袁意,“生意人最不讲的就是诚信,没人规定要遵守约定。”
他慢条斯理地抱紧袁意,“他最近生意上太过顺利,才有功夫管我们这档闲事,给他一个教训,至于下次,下次再说。”
“没有下次了。”袁意心快要跳出来,立刻捂住他的嘴,禁止周珩自我诅咒。
“好吧,那就没有下次了。”周珩摸了摸她的头发,“既然没有下次,那更不用遵守约定。”
话是这样说,袁意想起他那一串天价治疗费就头疼,“那你这次……”
周珩吧嗒一口亲了下去,直接堵上她的嘴,他黏糊糊地蹭了蹭袁意,才慢悠悠解释,
“是意外,再说,只要注意好身体,就没犯病的可能了。不过话说回来,吃饭了吗?怎么感觉最近瘦了。”
他皱起眉扶着袁意向后倾斜,仔仔细细打量她一圈,果断下了结论,“后天就走,我已经看好了机票,先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