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时候,督查司的人上门来给你送官服。”褚鸣玉拿起酒壶,又给两人的杯子都斟满,语气里带着点无奈,“阵仗摆得极大,领事的还在门口高声吆喝,说是恭贺侯府。”
贺兰瑾垂眸笑了笑,笑意里带着几分自嘲:“大嫂,你知道阿娘为什么不喜欢我吗?”
褚鸣玉刚要开口,却被她抬手止住。
她自顾自地往下说,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字字清晰:“坊间传闻没错,我是克父克母的丧门星。”
“胡说!”褚鸣玉蹙眉猛地站起身,椅腿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有人到你跟前嚼舌根子了?”
贺兰瑾反倒笑了,伸手轻轻拉住大嫂的手,指尖带着酒后的微热,反复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坐下。
“阿瑾,”褚鸣玉眼眶还带着点红,定定地看着她,语气是从未有过的认真,“不许这样说。”
窗外的月光洒进来,落在两人之间的空地上,映得酒液泛着淡淡的银辉。宋萧在对面咂了咂嘴,翻了个身,依旧睡得香甜。
贺兰瑾拿起杯子,主动碰了碰褚鸣玉的酒杯,轻声道:“如果当年我不走,父亲和哥哥就不会死了。”
这一次,她没等对方回应,便先喝了下去。
“阿娘怀我那年,阿爹本要守在府里陪着阿娘待产。”贺兰瑾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可祖父突然走了,边关又急报频传,阿爹只能临时披甲上战场。”
她顿了顿,喉间像是卡着什么,过了片刻才续道:“那是阿爹打的唯一的一场败仗。先帝和陛下重武,朝中早有人对侯府不满,趁机设计克扣了北境的粮草。加上祖父新丧,军中人心浮动,北境连着丢了三座城,阿爹也跟着没了消息。”
“人人都说阿爹死了,尸骨无存。阿娘当时听了这话,急得突然就破了水。”
说到这儿,她拿起杯子又喝了一口,酒液呛得喉咙发紧:“她在产房里疼了整整两日,才生下我。稳婆都说,是我命硬,把阿娘的半条命都耗没了。”
烛火在她脸上明明灭灭,映得那抹自嘲愈发刺目。褚鸣玉看着她故作平静的侧脸,只觉得心疼。
“京中流言四起,把北境败仗的罪责都怪在侯府头上,朝中更有人递了折子,说要严惩侯府,以告慰北境百姓。”
贺兰瑾垂眸摇着杯中残酒,酒液晃出细碎的涟漪,“还有人暗地里煽动百姓,堵在侯府门前扔石头、叫骂,说阿爹是丢了城池的罪人。祖母一病不起,母亲尚在月子里就出来主持大局,对着外面的污言秽语,一遍遍认错。”
“墙倒众人推。”贺兰瑾猛地仰头,眼泪顺着脸颊滚落,“平日里交好的世家避之不及,八竿子打不着的人都要来踩一脚。坊间开始传闻,说我命格太硬,是灾星转世,会克死全家。”
“阿娘是不信这些的,她那么聪明的人,怎会信这样荒诞的传言?可那时候她太痛苦了,阿爹下落不明,府里风雨飘摇,她对阿爹的爱有多深,失去他的痛苦就有多沉。”
“我是她在最绝望的时候生下来的,她一看见我,就会想起那场败仗,想起阿爹可能已经不在了,想起这满府的狼藉,她看见我就痛得喘不过气来。”
“所以阿娘就不想见到我了。”这句话说得极轻,像一片羽毛落在地上,却带着千斤重的酸楚。
她深吸一口气,用力咽下喉咙里的哽咽:“我知道,阿娘是病了,我不怨她,真的不怨。”
褚鸣玉不敢想年幼的贺兰瑾怎么度过被母亲冷落,被外人指责是灾星的幼年。
“后来过了约莫两年,也算不幸中的万幸,阿爹竟被寻回来了,陛下虽不提北境败仗的事,可太后娘娘手里的势力压着陛下,朝中也明里暗里地冷落着。”贺兰瑾轻笑,“那时候侯府日子不好过,下人们走了大半,阿娘每日要亲自盯着账本盘算用度,可我们一家人能守在一处,日子才是过得开心。”
烛火“噼啪”一声爆了个灯花,将她泛红的眼眶照得格外清晰:“冬天,病了两年的祖母走了,那年冬天好像长得望不到头。”
“我四岁那年,北黎再度来犯,一路打到了代州,阿爹主动请缨再赴北境。这一仗打了整整三年,北安军不仅把丢了的三城全夺了回来,更是一路往北,把防线推到了蓟北关。那时候京里人好像都忘了四年前的指责,街头巷尾说的都是北安侯府的赫赫战功,北安侯府又重新成为了百姓心中最有声望的将门。”贺兰瑾转头冲着褚鸣玉笑了笑,“只是关于我是丧门星的传闻,却不减分毫。”
她顿了顿,抬手揉了揉眉心:“陛下根基不稳,太后在朝中的势力盘根错节,父亲班师回城时,百姓自发沿街叩拜,十里长街堵得水泄不通,引太后娘娘不满。”
褚鸣玉适时接过话头,声音温和却有力:“我记得那年,那盛况,是多少世家求都求不来的荣光。”
贺兰瑾点点头:“那时侯府沉寂多年,难得再复祖辈荣光,阿爹一时高兴,便没太在意太后娘娘那点忌惮。犹记那年守岁宴,我们兄妹四人可谓是出尽了风头。”
褚鸣玉也被她扯进回忆里,唇角漾起温柔的笑意:“那时候我父亲的官职低微,只能带着我在大殿外排队拜年,我冷得止不住的抖,路过一位芝兰玉树的少年郎,看我冻得可怜,竟把手里的暖炉塞给了我,那是我第一次见你大哥。”
她望着贺兰瑾,眼底闪着细碎的光,可那光亮很快就黯淡下去:“只是那年初十,宫里就传出了消息,先皇后突然病逝了。”
贺兰瑾噙着泪点点头:“那年正月十八,陛下偷偷派人传信给阿爹,说太后已拟好懿旨,要强行带我入宫收我为义女,封我为后。”
“怎么可能?”褚鸣玉脸上的笑意瞬间僵住,瞳孔骤缩,语气里满是惊惧,“你那时年纪才那么小!”
“父亲在百姓心中声望太盛,大哥也已经不在东宫伴读,太后急需一个握在手里的人质。”贺兰瑾笑出声,眼泪却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滚落,“父亲连夜找了辆最不起眼的青布马车,把我裹在旧棉絮里送走。马车驶出城门时,天边刚泛起鱼肚白,那天,正是我的八岁生日。”
她没再说下去,只是端着酒杯,怔怔地看着杯中晃动的酒液,那里面映出她模糊的影子,带着化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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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的苦涩。
后来的事情,便是人尽皆知,她拜师玄鹤宗,在云雾缭绕的玄鹤山一待就是十年。山中空寂,只有晨钟暮鼓与刀剑相伴,她从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长成了能执剑护己的模样。
褚鸣玉静静地听着,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疼。原来她八岁那年远走北境,不是侯府嫌她克父克母,竟是一场逃亡。
那些年在北境吃的苦、受的罪,原来从一开始,就全都沾满了皇家权斗的算计。
她伸手,轻轻覆在贺兰瑾冰凉的手背上,声音温得像春日融雪:“都过去了,阿瑾。”
贺兰瑾望着杯中自己的影子,忽然轻轻笑了。那笑意很轻,却像一缕风,吹散了些酒气里的沉郁。
她抬手,将杯中剩下的酒一饮而尽,这次没再呛着,只觉得一股暖意从胃里慢慢散开。
“如果当时我进宫,他们就不会再对父亲下手了对不对?”她轻声说着,像是在对大嫂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
褚鸣玉将贺兰瑾的身子轻轻掰正,一字一句道:“是他们心术不正,见不得侯府权重,见不得父亲忠勇,就算你当年真进了宫,该来的祸事也躲不掉。这不是你的错,从来都不是。”
贺兰瑾擦干眼泪,方才被泪水模糊的眼眸亮得惊人,那光亮里却淬满恨意:“是他们该死,我一定要查清楚当年的真相,将他们千刀万剐,以告慰父兄在天之灵。”
褚鸣玉看着她眼底深入骨髓的执念,就知即便生生折断她的脊梁骨,她也断不会再弯半分。她没再多说什么劝慰的话,只伸出手,用指腹轻轻擦掉她眼角残留的泪痕。
“阿瑾,”她的声音温柔却沉稳,“侯府永远是你的靠山,我们,也永远是你的家人。”
她吸了吸鼻子,用力点了点头,将那句哽在喉头的“谢谢”咽了回去。有些话,不必说出口,家人之间,原就该是这般模样。
“入了督案司之后,你打算怎么办?”褚鸣玉方才酒喝得急了些,此刻脸颊泛着醉人的酡红,眼神也有些晕晕乎乎,说话时尾音都带着点发飘的软。
“自然要先调阅当年二哥的罪证,尤其是那些所谓的通敌信件。”贺兰瑾又给自己倒满一杯,“当年二哥麾下有个参军,名叫王裕,就在二哥出事的前一天,他突然以‘母病’为由辞官回乡,就此销声匿迹了。”
褚鸣玉嘴里呢喃着重复:“参军?这官职并不高?”
“是,七品小官而已。若无主将特意重用,寻常参军根本接触不到核心军密。”贺兰瑾轻抿一口酒杯,目光沉了沉,“加上当年二哥营里的人活下来的都是小兵,证词又都对不上,我起初查了许久,一时也没把他放在心上。”
“直到前些日子北境太平,我下令重新校阅三军军籍,核对旧档时,”贺兰瑾侧过身,看向褚鸣玉,“才发现,当年他负责的正是二哥帐中的文书整理,包括军书誊录、军政归档,全经他手。”
“我的老天爷啊!”褚鸣玉心惊,猛地坐直身子,“那他岂不是能毫不费力地在二叔的军帐里动手脚?偷换军书、伪造信件,不是易如反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