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放之垂眸，声音听不出起伏：“……饿的？”
知言闷闷地“嗯”了一声。
有点想鲜花饼了，她还没来得及吃，就碎在地上。
真怪不得她。
今日折腾了一天，她还未进一粒米，统共只咬了那一口鲜肉小包。换做旁的人大可凭修为傍身，依灵力辟谷，可她偏是个灵脉枯竭的废人，全凭一副凡骨硬撑。
不饿才有鬼了。
沈放之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
他淡声唤道：“商不缺，起来。”
商不缺其实一直醒着，此刻他睁开一只眼，“又怎么了？”
沈放之：“有人饿了。”
不多时，知言面前就放了一桌吃的，她捧了碗白粥，静静吃着。
吃到第三口的时候，她实在受不了了，放下手中的碗：“你这么似笑非笑地盯着我，有点瘆人。”
罪魁祸首商不缺“噗哧”笑出声：“实在是小师姐太过厉害。这么多年，我还是头一次见除宗主以外的人，可以跟着沈师兄一起出远门的。”
他拿眼尾去瞟沈放之，继续添油加醋：“哎，某人千里传讯，又是叫我备剑舟，又是叫我备吃食的。我还当咱们沈师兄终于开窍，懂得犒劳自己，哪成想……”
“原来全是给小师姐备的。”
“咳咳——！”
一口茶水刚入口，还未下咽，险些呛着。她猛地抬头，眸光直直撞进沈放之的眼底。
就听沈放之道：“毕竟我素来可靠，若随我同往，定会护你周全，绝不会让你有半点闪失。”
“对吧，师妹？”
这是她曾经在慕容镜面前用来搪塞的话，此刻在沈放之嘴里原封不动地念出来，不知怎的让她有些发凉。
怎么有人这么记仇！
面前的饭菜瞬间不香了，知言随便夹了几筷子饱腹，便食之无味了。
好在另外两人一个继续闭目打坐、一个继续侧头假寐，全没再搭理她，她吃饱后也乐得清净。
知言原想硬撑着不睡，可饭后的倦意更浓，每一丝风都像是在催她闭眼。
她先是把脑袋抵在窗棂上，数外面掠过的云影；数着数着，眼皮就黏在了一处。
不知过了多久，舟身猛地一沉，随后发出“铿”的一声轻响。
是剑舟落地了！
知言原本蜷在榻边，整个人被震得往前一倾，这才惊醒，她下意识抬眼，见沈放之和商不缺均已起身，背对着她立在舱门前。
“叮！鲜肉小包已制作完成。”
听到系统提示音，知言有些惊讶，居然已经过了这么久。她收起小推车跟上去，魈罗兽也一骨碌爬起，紧跟在她脚边。
下了剑舟，扑面而来的不是夜风，而是炽亮的灯火与鼎沸的人声。
眼前是人流如织的街市，主街宽约莫三四丈，两侧摊棚连绵，高悬赤色灯笼，灯罩上绘着各家徽记，有贩吃食的、卖兵器的，还有被围着里三层外三层、锣鼓声最响的地方，挂着“投壶夺彩”彩绸的摊子。
虽是夜晚，却好不热闹。
知言站在街心，残留的睡意被冲得七零八落。
再看极远处，城门高耸，其上悬着牌匾，隐约有字，看不清晰，但仅从轮廓判断，绝不是天机阁三个字。
她怔住，“我们不是要去千机阁吗？”
前方沈放之沉默无言，只有商不缺头也不回地答她：“小师姐，这儿可就是千机阁！”
这里就是千机阁？
她原本以为这名字该是高不可攀的圣地，亦或是阴森恐怖、魔物横行的鬼蜮，最不济也该是清静神秘的隐世之所。
可呈现在眼前的，就是一座看起来十分热闹、但很普通的凡世城池。
“说起来，”商不缺像是突然想起，道，“之前听说天机阁有异动，如今看着，倒像是一切正常。”
沈放之道：“听谁说的？”
“黑市呗。”商不缺扇子一展，掩住半边脸，“多的我也不知道了，你自己查去。”
沈放之将视线收回。
三人沉默地走在主街上，两侧人浪滚滚。
知言侧身让过两个追逐玩闹的小孩，突然小跑两步挤到商不缺身侧，抬头问：“你之前是不是说过，你不缺钱？”
听到这话，沈放之偏头看了她一眼，知言不以为意。
“是啊。”商不缺嬉皮笑脸，“小师姐缺钱花？”
知言摇摇头：“那你可不可以，花点钱买我的包子。”
“包子？我拿包子来做什么。你做的？”
说是也是，说不是也不是，知言模棱两可地“唔”了一声。
商不缺瞧了一眼沈放之，又扭头看看知言，一脸恍然大悟模样：“小师姐，你该不会想让我付钱买了你的包子，然后让沈师兄吃吧？”
知言愣住了，她都没往这方面想过。
随即又想起之前听到的流言，似乎大家都说她恋慕沈放之，商不缺也这么想。
难道他以为，她是为了让沈放之吃到自己亲手做的包子，但是又不好意思，才找他提出买包子一事的？
“那我便做这个好人咯！”见知言没有反驳，商不缺拿出十颗中品灵石，放到她的手里，“钱给了，包子呢？”
老板大气！
知言默默将灵石收起来，她不想过多解释，从手镯中拿出系统已经制作好的货物，偷偷看了一眼沈放之，见他并没有异议，将包子递给了商不缺。
“小师姐这储物镯真不错。”他接过打包好的五个鲜肉小包，“是个稀罕物件。要不也一起卖我？”
知言刚想说“不卖”，可等了片刻，也不见系统提示完成交易。
她怂恿道：“你……要不要尝尝？”
“我又不饿，为什么要吃。”他递给沈放之，“喏，人家小师姐生怕你饿着，特意给你的，你吃。”
沈放之看她，“下毒了？”
知言反驳道：“怎么可能！”
可他没有丝毫想吃的意思。
她又拉住商不缺的衣角，“商不缺，你吃一口，就一口！”
沈放之的眼神在她手上不留痕迹地扫了扫，仍旧未说话。
“哎，沈师兄就是榆木脑袋。”商不缺拿出一个包子，咬了口，“嗯，味道还不错，想不到小师姐还有这门手艺。”
身后的魈罗兽摇了摇尾巴，似乎在赞同。
沈放之难得带了点情绪，嗤道：“确实，它也喜欢。”
知言巴巴地等着，可等着等着，见商不缺已经快把整个包子吃完了，系统还是没有任何提示。
等他最后一口咽下时，系统终于发出了极微弱的声音：
【检测到交易行为……目标状态不符合天赋触发条件，无法完成交易。】
她大概知道这个法子行不通了。
等价天平只能对妖兽才能触发？又或者，需要对方主动有某种‘需求’或‘渴望’？
知言暂时没有思绪。
“等等！”见商不缺还想再拿个包子吃，知言闷闷道，“我不卖了，还我。”
“卖出去的东西，还有收回去的道理？”
知言急得跺脚，“那你想怎样？我倒赔你五颗灵石行不行。”
“切，小爷我又不缺钱。”
商不缺没真想为难她，将包子还给她，灵石也没收回来，“小师姐，要不你换个人喜欢吧？沈师兄这么不识趣，你喜欢我多好啊，我买你的包子、吃你的包子，还夸你的包子，你怎么就偏偏喜欢他呢。”
知言虽跟他才相处不久，但也知道他这是随口胡言乱语，便将包子收回来，没理他。
只是这回，沈放之却难得出声，冷笑道：“上一个吃了她这包子的，已经从威风的上古妖兽变成她的跟屁虫小狗了。你还有闲情逸致说这些，不如担心担心自己。”
魈罗兽：摇尾巴！
知言：……
商不缺似有瞬间的惊愕，不过很快又恢复成那副懒洋洋的神情，他不知道从哪儿又掏出一根狗尾巴草，往唇边一压，“怕什么？真要是断头饭，死在小师姐手里，也值了。”
知言不想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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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他说鬼话，安慰道：“不用担心，我发誓，这真的就是普通包子而已。”
正说着，就见迎面走来一人，身着布衣，笑问他们三人：“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原来他们这一路跟着沈放之的脚步，到了一处客栈。
“劳烦，三间客房，房钱他付。”
沈放之指着商不缺，毫无愧疚地说道。
偏商不缺乐得其中，喜滋滋地掏了钱。
知言跟在他俩身后，奇怪道：“我们大老远来这里，就过来住客栈的？”
沈放之瞥她一眼，凉凉道：“你倒是睡了，我们可没阖过眼。”
哦。
知言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讪讪跟在后头，却见前方沈放之突然停了下来，她跟着脚尖一顿，抬头不解地看向他。
走廊灯下，他转头时眉眼镀上莲一层模糊的暖色，语气却听不出情绪：“还跟着，是要跟我住一间？”
商不缺在一旁倚着墙，手指夸张地捂住眼睛，却露出指缝偷看：“哎呀非礼勿视，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
知言这才发现脚尖已抵到沈放之房门前的檀木门槛，耳根“轰”地烧得通红。
她先是本能地点头，又急急摇头，慌乱后退一步，“我、我先回自己房了！”
说完只留下一个落荒而逃的身影。
身后传来商不缺低低的笑，沈放之只抬手揉了揉眉心，进屋后反手关了房门。
知言这边前脚刚进门，后脚就听见隔壁木壁传来“咚”的轻响，像是把剑倚在了床头。
他们三间房连在一起，她与沈放之仅一墙之隔。
她“吱呀”一声推开窗，外面的热闹声随着夜风灌了进来。
知言靠着窗边，把系统面板来回划了三遍，仍旧找不到“等价天平”的触发说明，连交易成功会获得多少营业额也没有任何描述。
倒是倒计时的数字却一秒不歇：3天余1时辰，当前生命的剩余长度。
等不了了！
她深吸一口气，提起裙摆出了房门，站到沈放之门前。
“师兄……”知言声音带着些讨好，“我想出去逛逛。”
门内只有烛影晃动，无人应声。
“就在附近，不会走远。”
仍旧沉默。
她咬了咬唇，把系统赠送的防御符咒攥进袖袋，带着一直跟着她的魈罗兽，转身下楼。
虽然子时已过，可客栈外的街市仍然火树银花，人声鼎沸。
知言推着小车，融入了热闹的人流。
烤红薯的甜香、炒栗子的热气、孩子的嬉笑、妇人的讨价还价声交织成一片。
这一切在修士眼中或许嘈杂低微，却让知言感到一种奇异的安心。这才是“活着”应该有的喧闹温度，简单、粗糙，却充满韧劲。
她深吸一口带着食物香气的空气，仿佛能汲取到一点对抗命运的勇气。
她寻到不远处的一块空地，指尖一点，小推车“咔哒”落地，竹轮下弹出四枚小楔子，稳稳扎住。
四个包子被她重新摆成塔形，最底两只背靠背，中间一只旋了半圈，顶上那只用了葱丝点缀。
是她出来前跟客栈厨房要的。
她在隔壁摊主的指点下，拿了块巴掌大的木牌竖在车前：
【鲜肉包子，1下品灵石/只】
先按成本价卖吧，她现在需要的是营业额，而不是灵石。
然后又新点开了一组肉包的制作。
边卖边做，挺好。
知言抱膝坐在车旁，看人来人往。
不知过了多久，热闹不减，倒是周围的灯火把她的影子拉得细长。
“包子我全要了。”
一个十分沙哑的声音突然响起。
抬眼的瞬间，知言瞳孔猛地一缩。
那人一身黑衣几乎融进夜色，只露出一截下颌，斗篷帽檐压得很低，像刻意把整张脸埋进阴影，缝隙中露出些许烧焦的皮肤。
即便如此，还是一眼认出了他——
李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