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柳凝就收到了苏允派人报来的喜讯:她可以免参科举任职，只不过还要额外考核，而这次考核由康王亲自主持。
科举快到了，也是时候去找柳回时了。不过除此之外，柳凝倒是震惊这一次千露竟然能维持这么长的时间。不过多多益善。
而那边的柳回时当真是用心地记着柳凝的话，一直待在仁昌客栈。而跟他一同来京的吴容衡既犟不过他，也放心不下他，只得跟他待在一处了。
等到他们见到柳凝时，皆十分惊讶。一个是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神仙盼来了的喜出望外，另一个则是刚刚受到挑衅的不满。
柳凝瞥了一眼屋内，自然是一眼就看到了吴容衡。“柳回时，跟我出来一下。”
而此刻的吴容衡震惊不已地看着屁颠屁颠跟过去的柳回时，思考着他们的关系究竟是怎样的，前几日才针锋相对，今日便像是主子与奴才的关系了。
“你的科举准备的怎么样了？”
柳回时信誓旦旦地回答:“大仙，我坚信这次我一定能考过，到时候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好了好了，”柳凝赶时间，自然不愿意听柳回时长篇大论的感悟，“能考过是极好的，等到放榜的那日，我会再来找你一次，那时你也要待在此处，听到了吗？”
柳凝本来想今日便把计划告诉他，但没想到吴容衡也在此处。他们俩一看就是情谊深厚，柳回时偏偏又是个呆头呆脑的，万一不小心泄露出去，那么她的计划就全乱套了。
柳凝再次上下扫视了一眼柳回时，他正傻呵呵地笑着。柳凝有些嫌弃地偏过头，问他:“你最终的理想是什么？或者说，你想站到怎样的一个高度？”
柳回时毫不犹豫脱口而出，像是终于有一天，一个久久存于心底的念头终于有机会说出来了，丝毫不掩饰内心的激动:“我想成为一个为民为国的好官，在哪里并不要紧，只要是能造福一方，我便心满意足了。”
眼前的这位少年意气风发，纯粹又满怀激情，可是谁又能知，日后的他成了一个谎话连篇、利欲熏心的官员呢。
世事无常，人则更盛。
柳凝还是想探一探眼前之人的心:“那如果被发配到边疆之地呢？比如檀州。”
“那儿更辽阔，我能为百姓能做的事也越多，也是一个锻炼自己的好地方。”
柳回时的笑仍旧天真无邪，与柳凝看透一切的嗤笑截然不同。
“你倒是志向高远。”
“当初我的父母亲就是这么教导我的，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铭记在心，日日夜夜都要重顾一遍，生怕自己忘记了。”
“那愿你永远都不要忘记你的这份心。我还会来找你的。”
“好。”
与柳回时简单聊了几句之后，柳凝的心中五味陈杂。她很想看看真正为官之后的柳回时是怎样的。岁月怎样改变一个人，此刻正清晰地展现在他的面前，也冲击着她。
——
考核的时间定于明日，届时会派专人接送。可柳凝的心仍然是惴惴不安的，不知何时开始，对林府，她有愧疚，有眷念。
林府的人都待她很好，虽然这份好意是给林言絮的，但是她也真切地感受到了。但是这份情感愈浓厚，她越觉得自己像一个窃贼。
这份心情，让她觉得自己应该好好地去告个别——日后事情会多，而且她待在这儿的时间也不长了，林言絮也会回来了——她还想好好给林言絮写一封信。不过，事情得一件一件来。
柳凝走到林老夫人的屋内，她正躺在长椅内。这几日发生的事、她受到的打击都太多了，如今的她已是面容疲惫，失去了往日的奕奕神采。
柳凝不忍唤醒她，正当她要打消这个念头离开时，林老夫人睁开了眼。事实上，她在柳凝进来时便已经醒了。
“你来了——”林老夫人的声音拖得很长，像是石子坠入水中荡起的最后一圈涟漪。
柳凝重新走回去，扶着林老夫人，“祖母，我来看看您。”
“你的事，你母亲都与我说过了，如果你当真想好了，那便去吧。但切记一点，万万不可委屈自己，记住了吗？”
面对林老夫人语重心长的嘱托，千言万语也只能化作一句:“我知道了，祖母。”
“知道就好，知道就好啊……”林老夫人喃喃自语地说道，声音里尽是倦意。
“祖母，孙女还有一事——今日苏皇后传信说，我只需明日参加皇上亲自主持的考核，若是通过了，自然有了官位。”
“好——此事可与你母亲说过了？”
“未曾。”
“那便先去知会她一声吧，你母亲啊，也是个多虑之人——快去吧……”林老夫人催促道。柳凝虽然觉得有些突然，但也只好照她的意思办。
林老夫人呆呆地盯着柳凝离去的背影，半晌才掐着手指头算日子。
“明日，是大凶啊——”林老夫人有些绝望地低吟着，“唉，一定是我老糊涂了——”
但明日终归是要来的，避不掉的。
柳凝又去与林夫人说了这个消息，只是林夫人并没有那么高兴，反而忧虑更重了。
她也是一再叮嘱了几番，但还是觉得不够，便拿出一个压箱底的护身符赠给柳凝。
“这个护身符是我特意为全家求的，一人有一个，只是还没来得及给，就……这个你拿去，好生带着些，护你平安。”
柳凝将护身符接了过来，她向来不信这些，可心里还是暖暖的。她将护身符揣入怀里，“母亲，你放心吧，我会平安的，我们一家都要平平安安的。”
一说起“一家”这个字眼，林夫人就实在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了，呜咽着说:“算来你父亲也去了这么久了，一封信都没送来……我怕……”
柳凝连忙安慰道:“有时候没消息传来就是最好的消息了。父亲那边一定是忙着赶路，等他安定下来后一定会给我们写信的，母亲不必如此担心，你也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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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保重身体啊！”
林夫人强忍着泪水点点头，还是不想让自己的女儿看到自己脆弱的模样，便说道:“言絮，你先回去吧，我……还是需要一点时间。”
柳凝知道林夫人的意思，便告辞了。
只是房中，又有一个人心神不宁，正来来回回地踱着步。
翠翎急促的脚步声弄得柳凝有些烦躁，于是她出声制止道:“翠翎，你也该停下了。”
翠翎停至柳凝面前，紧皱着眉头，说:“小姐，你说明日会不会有什么危险啊？”
“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翠翎一想，一时也说不清个所以然，只能结结巴巴解释道:“我……我也不知道，只是一听到这件事后，这心……就一直在乱跳呢！”
“你不必太过担忧，不会有什么事的。”这既是对翠翎说的，也是对她自己说的，因为她也有相同的感觉。
“好了，你去替我备些明日要用的东西吧。”
“好……”
趁着翠翎收拾东西，柳凝问她:“这几日你可见过晏观？”
翠翎顿了一下，摇着头，有些心虚地说:“没有，奴婢也好长时间都没有见到晏公子了。小姐是有什么事要找他吗？”
“没有，只是算日子时想起来了而已。”
柳凝巴不得一直都见不到晏观，这也只是随口一问而已。不过，她仔细一想，觉得还是得弄明白一些疑团才好。于是她问了翠翎晏观前来拜访的时间，翠翎记性极好，便一字不落地告知柳凝。
柳凝迅速发觉，只有在林言絮在的时候，晏观才会来府上。难道说晏观已经发觉了什么？
这个想法一萌发，柳凝便马不停蹄地打开屋内的窗户，往外头的大树上窥视。上一次柳凝击中了躲在树上的人，在那人逃跑的时候，柳凝特意关注了他的身形以及脸部未被遮住的部位，那是她已经有了一个猜测——那人就是晏观。只是她还未来得及验证。
柳凝只希望晏观不要多管闲事，特别是在明日。
如此一想，柳凝便已经在脑海中模拟了数十种与晏观当堂对峙的场面，并开始练习如何滴水不漏地回答设想中的每一个问题。
不知想了多久，这女子已经沉沉地进入梦乡了。而窗外的风掀起少年的一角，斑驳的阴影遮住了他俊秀的面庞。
他已经在这里守候多时了，下一次见到她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但他曾经许下过承诺，一定会护她周全。所以，夜深了，却挡不住他的心。
他也得了消息明日她便要去参加宫中的考核了，只是，他该阻拦吗？这个问题他已经想了一整天了，但是仍旧得不出答案。
因为如果是她的话，为了家族命运，也会义无反顾地去谋求生路。可这只是他自己的想法，而人的想法有时是猜不透的。
那便先接着观察下去吧。过了许久，他才下定这个决心。
不过，今夜他得是孤身一人了，连月光都不曾怜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