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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笔下闻机理乱麻

作者:牧野听雪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红色,触目惊心的红色,融蜡一般顺着白墙青瓦一路缓缓往前,淹没前堂,淹没院落,淹没铸器坊。


    “哒,哒,哒……”


    年少的铸器师沉默着,如同已踏入地府的亡魂般一动不动半跪在大火中央。


    忽然,她眉峯一动。


    “哒、哒、哒——”


    严深勉力睁开双眼,目光所及,只有脏污的血和通天的火。


    一片模糊和混沌中,从那灼目的火团里倏地开出一条黑暗通路来。


    “哒,哒,哒。”


    一个鬼魅飘忽的黑影,踩着滚烫的焦土枯草踱步而来,停在她身前,投下一道渗着凉气的阴翳。


    “事到如今,你可后悔?”


    黑影居高临下地站着,带着讥笑的嗓音寒厉瘆人。大火也未能照映出她隐在黑暗里的面容,但严深并不需要。


    这六年来,她从未曾忘记这张面孔的每一道沟壑,每一处走向,每一种神色。


    不能忘,不敢忘。


    “要我将自己亲手铸成的兵器送到你们这群恶贼手里,供你们为非作歹祸害无辜?想都别想。”


    少年语气激动,一番话说完,喉咙里止不住发痒咳嗽,但她还是坚持着继续说道:


    “我选择铸器,是为了可以一直呆在我想要守护的人身边,也是为了让更多人可以守护自己想守护的人。”


    “呵,说得倒是好听,”黑影像是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似的,掩面冷笑,“不过是你为自己找的冠冕堂皇的理由罢了。承认吧,你只是不敢而已。你软弱,无能,顾虑这,顾虑那,你没有为自己出剑的勇气,又怎么会有为别人出剑的勇气。你是个胆小鬼,严深。”


    “我不是!”严深吼道。


    “哦?你若不是,你的娘亲和大姐怎么会死?”


    黑影步步紧逼,宛如无常索命:


    “你说着此生只想留在山庄里,做一个不问世事的铸器师,却每日都会一个人躲在屋子里偷偷挥剑,其实你是在说谎,不是吗?你只是害怕了!你害怕自己会做出错误的选择,害怕自己白白辛苦一番,最后只能发现自己空有一身内力却无法施展。你害怕辜负你大姐的辛劳,辜负你娘亲的恩情。但你最害怕的,是到头来发现这些都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你的娘亲和大姐从来都不需要你为她们付出。你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全是因为自己的懦弱,却还要把这一切都推脱到她们身上。你是个伪君子,严深。”


    “我,我不是……”


    黑影嗤笑一声,一挥手,半跪在大火中的少年眨眼间来到一片冰天雪地当中,四周风卷残雪,少年的面容也在一瞬间苍老了许多。


    “六年过去了,你还是这么想的吗?”


    黑影站在她身前,咣当丢下一把铁剑:


    “看看你现在铸的废铁,甚至比你六年前铸出的剑还要温吞,还要招笑,简直和你自己一模一样。你娘亲说的果然没错,见器犹如见人。你是个无能的铸器师,严深。”


    “住口,你不配提起我娘!”


    严深猛地抬头,眼睛里满是血丝猩红。


    此时此刻,她终于看清楚了黑影的面容,一半长着那张她日日夜夜恨之入骨的脸,另一半……长着她自己的脸。


    “去死,去死!”严深抄起地上黯淡的铁剑,拼尽全力冲上前去,将剑刺入黑影胸膛。


    受下这一击,黑影剧烈颤动,消散了一息,下一息又在严深身后恢复原样。


    “你杀不死我的,我是你的心魔,你的心在哪,我就会在哪,除非……”


    黑影俯身在严深耳边低语:


    “你杀了自己。”


    “不……不,不,我不会上你的当!”严深摇头,转身又是一剑捅了下去,“该死的是你!我要杀了你,我会杀了你,我要把你碎尸万段,千刀万剐!我要拿你的头颅盛满烈酒,祭奠整个鸣锋山庄,我要你死后也不得安宁,千载万载只能跪在我娘亲大姐的坟前以身谢罪!”


    “我会杀了你,我会用我的剑,亲手杀了你!”


    无边的愤怒与恨意,同这句诅咒般的呼喊一起,同这把重如千钧的铁剑一起,穿透黑影身躯,穿透整片雪地,穿透无边大火,穿透度日如年的生,和不见彼岸的死。


    ……


    雪落无声,月移无痕。


    梅影婆娑间,一抹红衣舞动着长剑,剑曳如练,华流似水。


    金三姐在月下烧了新火,扔进一枝枯梅,再扔进几缕沾着血污的断发,默默看着它们在火中很快烧得不见灰烬,心里无比的平静。


    做完这些,她回后院备好明日要煮的药材,又去楼上看了一眼安稳睡着的严深,最后在门前灯笼下驻足。


    她看不懂剑招,却觉着少侠今夜这一回舞剑,比起前几日要多了些什么。


    “不一样吗?”照水练完剑,听金三姐这么说,若有所思,“我从五年前偶然发现这把剑起,便开始四处搜罗各家剑法。没有师傅,便对着水中的影子凭自己感觉出剑,摸索了很久,这才渐渐的有了些体悟。宝剑如明鉴,池水映出的是身形,剑身映出的是本心。也许是因为这几日我见识到了更多的人和事,才在我的剑意中有所体现吧。”


    “所以你才给自己取名照水?”金三姐同照水在门沿上抱膝坐下,一齐看着这漫天雪色与月色,“少侠,说真的,我突然觉得我们很像,说要做什么就做什么,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


    “当初我决定要跟梅老人学医,也不过是因为我亲眼看着她出手救下了一个重伤的过路人。那时我还不懂什么是死,那对当时的我来说太沉重了,我只知道活着肯定比死了好,活着我就还能见到我娘。就是这样,我缠了梅老人整整一年,磨着她收下我为徒。她走前的那一天,看着正在捣药的我,突然叹了口气,说:‘破例教你救人之道,希望这回不是我在造孽。’ 直到现在我依然没能弄懂这句话。”


    她看向照水,“少侠,我学医是为了救人,你拔剑也是为了救人。所以我想问问你,你可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救人,怎么会是在造孽呢?”


    照水坦诚道:


    “世间剑法千万,每一种都有自己独有的真意,甚至每一个人都有她自己的剑意。我走上这条路不久,也有很多还未弄懂的事情。”


    “少侠是指严深的事情?”


    金三姐努力开解照水道:


    “少侠为此事尽心尽力,肯定会有个好结果的。”


    她忽地听到远处一声鸽鸣 ,忙站起来,指向从天边飞来的一点影子:


    “看,那是不是驺城那边给你的回信?”


    灰羽信鸽扑着翅膀,落在照水伸出的手指上。照水取出信笺,一目十行,呼吸不自觉加重了几分。


    来信很长,信里先是简短感谢了她告知烈元心一事,后面则详细写下了六年前鸣锋山庄惨案的细节。


    说是细节,但由于当年鲜有人知晓鸣锋山庄究竟得罪了哪家势力,这封信只能将一众可能的猜想都列了进去。


    严家三人在铸器一事上都有颗痴心,与旁人无甚私交,因此极大可能不是私仇。纵火案发生前,严庄主生了一场病,那段时日主要是严广和严深在与各家交接。


    照水在那十几家的名字当中仔仔细细寻了一圈,没有找到夜隐门。


    转念一想,夜隐门这种只会在私底下偷摸行事的组织,又怎会在明面上留下痕迹。


    她先是从名单里去掉几家名门大派,再排除几个听说在江湖上有头有脸,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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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惜羽毛的名士,最后只剩下一家离鸣锋山庄不远的偃师门派,和一家位于全州摘星城的客镖镖局。


    又是摘星城?


    照水心念一动。


    偃师门派研究机关术,对武器的要求远比一般门派更复杂精细。镖师常年在外行走出生入死,需要大批利器用来防身。这两者和鸣锋山庄的交易看起来都没有问题。


    不过,去玉光城的路上正好要途径这两处,到时不如顺便去看看吧。


    照水打定主意,接着往下看,写信人转而说起烈元心的背景。


    “夜隐门一名,源于其门内杀手只在夜间行动,白日则蛰伏于暗处。传闻有言,夜隐门众杀手体内皆有门主埋下的蛊虫,是以格外畏惧日光。


    “烈元心此人,原为夜隐门爪牙,以一手出神入化的烈日掌闻名。烈日掌路数不正,修炼之人需要忍受体内灼烧之苦,掌力越强,灼烧越盛,乃至痛不欲生。”


    照水看到此处,暗道钟城君的这位“友人”可真是消息灵通八面来风,各种秘辛传闻和小道消息都了解得一清二楚,约莫是哪位在江湖中广有人脉的龙头?


    神秘龙头在来信最后,提醒照水或可从烈元心离开夜隐门一事上入手。


    “烈元心未必一心忠于夜隐门,又有体内灼热难耐的弱点,或许这正是她抢夺细雨剑宗心法的原因。”


    原来如此!


    照水豁然开朗,顿觉所有的线索都前后串成了一条清晰的线。


    烈日掌虽掌性刚烈,威力甚猛,但使用起来也会反噬自身。烈元心很有可能早就动了放弃烈日掌法的心思,但她为夜隐门办事多年,树仇无数,贸然自废武功,无异于自寻死路。


    若是此时听闻了细雨剑宗心法能易筋伐髓的谣语,就算不信,依她作恶多端的性子,也会冒险抢来一试。


    于是她在昭平镇外盯上了段敏,接着便有了后面的一系列事情。


    烈元心抢夺心法不成,又接连被断了两臂,难道这便是她丧失神智的真正原因?


    后来她偶然路过老梅村,正好撞见记恨她多年的严深,两人在村中缠斗,被段敏引开。


    混乱之中,烈元心不知所踪。严深重伤,体内内力荡然无存。


    这桩桩件件,都和内力有关,也都有段敏在场,是不是有些过于巧合了……


    照水细细思索着,指尖在信笺上摩挲,忽觉触感不对。


    她眉头一蹙,将信笺举起在月光下来回翻转,信笺背面渐渐浮现出一道墨笔花纹。


    花纹旁附有一行小字:


    “感念少侠为我闻机楼提供最新江湖情报,此墨笔花押乃闻机楼凭证,少侠可以借此凭证出入闻机楼各地分部。另有一份薄礼赠予少侠,随信奉上。”


    原来是闻机楼!


    只是,随信奉上?


    照水拿起装信的竹筒,往里面瞅了瞅,又往手上倒了倒,并未见到还有多余的东西。


    难道是闻机楼不小心弄错了?


    照水低头巡睃周身,想着也许是东西掉落在了地上,正一头雾水翻找着,耳尖倏地一动,神色顿凛。


    “怎么了?”


    金三姐话刚出口,只见照水已将剑拔了出来,闪身挡在她身前。


    此时金三姐才终于听见一声破风呼啸,紧接着便是一点墨影从月下直飞而来,落在门头横梁之上。


    二人定睛一看,一只墨笔正稳稳扎在门梁中央,削尖的笔头上悬系着一枚半个手掌大小的令牌。


    “这……竟然是夜隐门的令牌?”


    待取下令牌,看清令牌正面,照水不由得吃了一惊。


    再忙转过身朝墨笔飞来的方向望去,唯见明月幽幽,雪野茫茫,三两夜鸟归巢,几片冻云出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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