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刚到,还未出夜,山谷寒气凛冽冻骨,世间一切仿佛都被冰雾白霜笼在其间。
金三姐拢好冬衣,打着哈切点上蜡烛,睡眼惺忪从屋里出来,一打眼就见到一抹红色身影坐在堂中。
她将蜡烛放在柜台上,招呼道:
“哟,又起这么早啊客官?”
之所以说“又”,是因为这客人因大雪封山在她家谒舍呆了三日,三日都是每早天不亮就起。
她头一日起来,见这小少年端坐在大堂内,一把长剑放在桌上,还以为对方同她一样刚起,心里还纳闷着,这客人年纪轻轻的,怎么同自己这个中年人一般少觉早醒。
直到她走近了,看见少年满头的大汗和衣服上尚未消融的雪粒,才明白过来,此人已经从外面练了一轮剑回来。
“还是同前两日一样,两份芝麻烧饼,一大碗羊肉汤?”
金三姐开了谒舍大门,挑下门头灯笼再重新点亮挂上。门前雪地里一边一个踩着一对深脚印,一看就知道客人在这里扎了好一会马步。
她返回来,同那少年问道:
“我今个起来就一直馋得慌,想着先给自己烤上几个地瓜,给你也添一个要不?瞧你还在长身体,该多吃点才好。”
又顺势道:
“早就想问你了,可有十七八了?”
“金老板看人真准,刚过十七不久。”
少年笑吟吟答道。
“那还有三年才成人,你家人舍得让你出来见世面,也挺好,”金老板回后厨先端了热好的烧饼出来,又将小烤炉拉到桌边,操着火钳丢了三个最大的地瓜进去,只有她二人独坐的大堂里顿时有了点烟火气,“就是这日子挑得不行,你瞧这雪下得老大,山路都走不通,还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反正再有十几天便是正月了,怎的不等过了春雨节再走?”
照水叼着烧饼,蹲下帮金老板看着柴火,含含糊糊答道:
“真等到春雨节那我可就舍不得走啦,镇子里开春市游春会热闹得很,我不得玩到二月才能收起心思?还是办正事要紧。”
“嗐,年轻人贪玩有什么要紧,不在乎这一天两天的。不过要是你运气好,山路这两日能通,春雨节前赶赶紧,还是能进驺城过节的。”
金三姐挥手扇了扇炉口的烟,从里面捞出一个烤得刚刚好的烫地瓜,小心翼翼夹到碗里,推给照水:
“晾一会再吃,小心烫着。”
又将自己那两个地瓜捞了出来,盛在一边,转身回后厨去看灶上的羊肉汤热乎了没。
照水本想说她手上都是茧,皮实,不怕烫,但想了想,还是没说,顺了金老板的好意,竖肘撑着下巴默默等地瓜一点点凉下来。
山底的冬夜寂静得可怕,面前的地瓜散发出一阵阵香甜气息,照水忍不住想:
也不知道十九现在在哪?可过了边春岭?金老板烤的地瓜可香,可惜她是吃不上了。
又想起杜老板,那晚临走前说什么都不肯见她,只叫管青纶替自己扔过来一个包袱。
包袱拎着可沉,打开一看,里面整整齐齐放着几套合身的冬春衣装,一沓足够她赁下好几整座楼船的银票,一套不明来历的护心甲,几张常见病症的药方,一打伤药,还有青姨顺手塞进去的机关术手写心得。
照水下意识叹了口气,自己走得匆忙,也不知道杜老板还在不在生她的气?
正这么有一搭没一搭想着,外头忽地有窸窣动静随着微风吹进大堂。
照水眼神一凛,握住长剑腾地起身。
她没有感觉到杀气,但那踩在雪地里的脚步声暴露了来者是习武之人。
不,来人不止一个。
其中一人应是武者,脚步一深一浅,像是扛着什么重物,另一人脚步则格外虚浮。
此人受了重伤?
照水心里有了底,持剑静候那二人出现在门前灯笼下。
“金家谒舍。”
段敏费劲抬起麻木的脖颈,看了一眼那挂在门前写着“金”字的橘红灯笼,只觉自己冻僵的脸颊都好似被这灯笼里透出的火光照得暖乎乎的,下一息就能化成一滩沸水。
她呼出一口白雾,微微蹲下身,想将肩膀上的人放下,不料对方却一动不动闭目垂在她肩头,动静全无。
段敏一惊,低头见了此人鼻尖喷出的微弱热气,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有人吗?老板在吗,过来帮忙搭把手。”
她试图将昏死之人扶到大堂里,奈何此时才发现自己整条胳膊都僵得厉害,也不知道是冻的还是被压麻的,只好朝里头喊道。
伤者脑袋耷垂,面容苍白,身体有如铅重,段敏一停下来,她的身子便止不住地往下滑坠,抖落一衣积雪。
“我来帮你。”
略有耳熟的少年嗓音在头顶响起,两只比寻常少年多了些风霜的手伸了过来,帮段敏稳稳接住伤者。
“多谢好心人!”段敏肩头骤地一轻,身体里紧绷了整夜的一根筋也随之猛地一松,她恍惚间抬头,“啊,是你……”
她杵在门口,难以置信看着红衣少年将伤者抱到长凳上放平的背影,怔愣一会才快步跟了上去。
真没想到,自己竟会误打误撞在这家不起眼的谒舍里遇见这位了不得的人物。
“哎哟,这冰天雪地的,怎么流了这么多血?”
段敏刚想上前同照水搭话,金三姐从后厨撩了帘子走了进来,一见堂里忽然多了个大活人,那边板凳上还躺着一个……半死不活的人,腹部淅淅沥沥淌了一地的血,险些一个手抖摔了手里的热汤:
“这、这是从山上摔下来的?”
“伤口极小,但深可见骨,是为锐器所伤。”
照水轻轻撩开这人衣服看了伤势,一时头疼不已。
她虽随身带了金疮药这类可暂时止血的伤药,但此人受伤过重,又没有内力护体,稍有不慎就有可能一命呜呼,无奈之下只能先死马当活马医:
“金老板,麻烦您去我屋子里拿我的包裹过来,就放在床头。这位细雨剑宗的少侠,你跟我讲一讲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金三姐忙放下汤碗去了楼上,段敏一边欣喜于照水竟还记得自己,一边同她回忆事情的来龙去脉:
“说来话长,我此次出师门游历,是奉师命出来替掌门寻找能治其隐疾的稀世神药。前几日比武大会结束后,我和师姐商量好,由她继续在外寻找神药,我先暂回师门告知剑法残章的消息。本一路平安无事,不料昨夜……”
她歇了口气,继续道:“不料昨夜遇上大雪封路,我无处可去,想着寻一处人家借宿,谁料正好撞上此人仓皇逃出家中。我上前一看,追在这人身后的竟是烈元心那老贼!”
段敏说到这,似是想起自己曾两度险些丧命于这老贼手下,语气里满是切齿恨意。
“又是那个烈元心?”照水挑眉,显然有几分惊讶,给伤口撒金疮药的手依旧端得稳稳当当,“她不是断了两条胳膊吗,怎么还有本事欺负人?”
段敏摇头:
“我也不知,只看见那老贼双手似是恢复如初,皆拿着暗器。更奇怪的是,她神色癫狂,口出乱语,一直在说什么‘重洗筋脉’,‘重洗筋脉’的。”
走火入魔?
照水闻言心头一跳,转念又将这个猜想压了下去。
她尚未踏入真正的江湖,只在道听途说来的故事里听说过走火入魔的说法,但从未亲眼见过,因此还是谨慎一些为好。
“我见此人伤势严重,”段敏接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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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虽知自己实力不敌那老贼,但还是上前救下此人,打算和老贼拼死一战,却没想到那老贼又突然疯疯癫癫大笑起来,嘴里一个劲说着‘够用了’,‘’够用了’,转眼便跳进雪中没了踪影。我生怕她改了主意重新杀回来,便一刻也不敢停,带着此人寻找能避雪的地方,这才寻到此处。”
段敏说完老长一段话,只觉口干舌燥,上气不接下气。她稍缓了缓,一抬头,照水已把羊肉汤推了过来:
“这一夜累着你了,先吃一些吧。”
段敏微微愣神,接过汤碗,冻得几乎失去感觉的手指一触碰到碗面,羊肉汤的热气烧得她指尖直痛。
她小口小口喝着汤,金三姐那头取了包裹从楼上下来,照水打开包裹,先是把几瓶敛疮止血的药都拿出来用了一遍,再取出一件干净布衣,眼都不眨一下从衣摆撕下布条,借了店里的酒浇得湿透,紧紧包扎住伤口,又拿了两件厚实冬衣给她穿盖严实,回复体温。
照水这一通处理伤口的动作行云流水,看得金三姐都替她心疼:
“真是作孽哟,运气不好撞上这种时候,这附近最近的医馆都还在边春岭那头呢,就是现在冒雪翻过去,人怕不是已……哎,你去哪儿?”
她看着照水小心将人抱起,走向楼梯。段敏连忙放下汤碗,亦步亦趋跟上。
“我带她去我屋里,为她渡一些内力。”照水说完,又嘱咐金三姐多备一些清淡粥水,再要了一床暖被。
“你要给她渡内力?”
段敏跟着照水一路进了客房,把门掩上,这才惊讶说道。
不怪段敏吃惊,要知道武学功夫分为外功与内功,像照影剑法,和她们细雨剑宗的细雨剑法,便是外功,而内功修炼则大多借助于心法。内力想要得到精进增长,不同于外功那般勤学苦练便能有所进步,反倒颇有几分玄妙在其中,更看个人心性如何,内力于武者的宝贵性不言而喻。
可眼下,照水却毫不犹豫决定将自己内力的一部分渡给这个根本不认识的寻常人……
“她失血过多,若是武林中人,还能依靠自身内力维持一段时间的生命。但她眼下并无内力护体,即使我帮她止了血,也支撑不了多久,只能先用此法试上一试。至于之后如何将她拉回鬼门关,我还得再想想办法。”
照水摆手,表示不用为她担心。
段敏沉默了一会,开口道:“那好,我在一旁看着,以防出了意外。”
说完,不再纠结,帮她把伤者上身扶正。
照水蚨坐于床头,双手搭在伤者后背,闭目静心,感受气脉在体内的流动。
段敏守在床边,大气不敢出,紧紧盯着照水运气。少年额角渐渐开始有了细汗,但没多久,她忽地微蹙了一下眉头。
“怎么,哪里有问题吗?”
段敏轻声问道。
少年微微睁开眼,作思索状。过了一会,她摇摇头:
“无事,许是我弄错了。”
“哦,没事就好……”
段敏不再出声,看着照水继续给伤者传渡内力。
窗外夜穹如墨,天地交接之处已染上几点鸦青。照水额头汗珠直下,身前伤者双眼紧闭,神色痛苦,偶尔发出几声哼哼,苍白的脸颊开始有了些不易察觉的血色。
段敏见状,心知这是到了关键之处,万不可在此时被打扰。
不料正所谓怕什么来什么,屋内静得落针可闻,楼下却猛不丁响起几声喧杂吵嚷,紧接着便是金三姐略带惊慌的说话声 ,隔着门板隐隐约约听不清楚。
段敏连忙去看照水,照水置若罔闻,运气未停,底下动静却一阵阵愈发的大了起来。
段敏左右不知如何是好,犹豫片刻,最后还是起了身,推开门出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