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快,再快一些!”
马车哒哒,车内的女子探出头,满脸急色,车夫抖动缰绳,不断催促马儿加快速度,暗夜长街之中,快马疾驰而过。
三月春寒,她额头却冒出密密麻麻的汗珠,心脏“咚咚”剧烈跳动,就像是无数记重锤砸得人快要窒息。
快点!
再快点!
眼下已是寅时,等到卯时贡院开门,从各地汇聚而来的举子们就要入场,三年一次的春闱正式开始,而那时一切就都晚了,必会走入相同的噩梦当中。
不,不是噩梦。
冰冷腥臭的鬼头刀,刽子手喷出的烈酒,母亲的哭喊,还有叶家满门滚落的头颅,他们睁着一双双眼睛盯着她,在满地鲜红当中,死不瞑目……
那是地狱啊!
叶惜人死死攥着拳,指甲嵌入肉里的剧痛才能让人相信此刻一切还未发生,深吸一口气逼迫自己维持冷静,不再回想,继续反复推演计划。
好在……
她出门之时,瞧见叶长明正同父亲叶沛说话,还未前往贡院,此时自己赶在了叶长明前面,只要再快一些,就能留出准备的时间。
来得及。
一定来得及。
马车沿着永安路穿过新都大街,来到靠近城门的文林坊,叶惜人忽地伸出手,死死抓住车夫肩膀——
“停下!”
车夫吃痛勒绳,白马前腿高扬,发出一道尖锐的嘶鸣,车身晃动,他疑惑回头:“二姑娘?”
不是去贡院吗?
时间紧迫,叶惜人来不及多说,匆匆提起裙摆跳下马车,紧了紧兜帽遮住脸,提着灯笼、屏住呼吸转入漆黑的巷道中。
“哎——”车夫急了,下意识阻拦,“二姑娘,近日城中极乱……”
叶惜人回头瞪了眼。
车夫立即收声,一股莫名的寒意窜上心尖,让他再不敢阻拦。
不知道为什么,一贯柔弱安静的二姑娘今日很不一样,那眼神……就仿佛刚从地狱里头出来,烧着一把火,撑着她的身躯。
他赶忙摇摇头,将奇怪的念头扔出去,握紧身边放着的刀,忐忑地盯紧晃动的灯笼,不敢错眼。
叶惜人加快脚步。
乱?
要是不乱,她还不往这里来!
死亡面前,流民也没什么好怕的。
巷道之中漆黑一片,灯笼晃动,若隐若现的光芒笼罩里面横七竖八躺着的人,他们衣衫褴褛,倚着砖墙,不知死活。
听到动静,一些人睁开了眼睛,看清楚烛光映照下的锦服时,双眼骤如暗夜的狼,警惕又不怀好意。
车夫会武,就在身后盯着,随时能冲上来救人,叶惜人紧了紧手上的灯笼杆,克制着恐惧,在一双双眼睛注视中开口——
“来个人……帮我办件事,二十两银子!”
话音落地,巷道霎时一片死寂,风声变得清晰,烛火跳动。
黑暗中缓缓坐起来更多的影子,被烛光拉长,一双双眼睛死死盯着她,一道道粗重的呼吸声满是贪婪。
经久战事,不仅流民不断,就连南都当地不少农人也因为高昂的粮价吃不起饭,别说二十两银子,就是一碗米,也能买一条命。
而恰恰这些睡在巷道当中的人,都已至绝路。
到绝路,没什么不敢做。
无数人蠢蠢欲动,但没人吱声,好似忌惮着谁一般。
叶惜人心头一跳。
这时,巷道黑暗最深处,一个人影缓缓站了起来,其他人纷纷挪开身体,为他让出一条路。
“我叫马山,这钱我要了。”那人一点点走到叶惜人面前,嘶哑声音逐渐清晰,“说吧,做什么?”
叶惜人微不可见松口气。
两人避到一旁。
叶惜人打量面前之人,虽神态有些憔悴疲惫,但身材魁梧,腰间挂着一把镰刀,沾着血,显然是个狠角色,就如同那握着鬼头刀的刽子手,让人胆寒。
头回与这样的人打交道,她下意识后退一步,咽了咽口水,声音轻颤——
“两刻钟后,会有一个穿着襕衫,头戴紫纱罗长顶巾,身后跟着一胖一瘦两仆从的举子前往贡院,你带人在路上劫住他……”
马山截断:“杀了他?”
叶惜人呼吸一滞。
杀什么杀,那是亲哥啊!
她赶忙摇头,顾不得害怕往前,“打他一顿,让他没法子参加春闱就行,记住,千万别伤他性命,也别留下治不好的伤,可要小心些。”
马山眉梢一挑。
就这?
他上下打量面前站着的柔弱女子,兜帽严实看不清模样,但露出的手白皙纤细,分明是养尊处优,一双乌黑的眼睛清澈,倒影着灯笼,如两团火焰在眼中跳动,燃烧着愤怒。
晨起露重,马山衣衫单薄,脚下草鞋尴尬地露出脚趾,他活动手脚带来暖意,提醒——
“若只是小仇小怨,小娘子还是别在今日收拾他,碍人前程,比伤他更让人记恨。”
大梁从前是二月春闱,但连绵战事,去年行台从北都迁到南都、新皇登基,好不容易趁着北燕使团进京的和平开启春闱,乱世当中,那些读书人们个个都盼着考取功名,披上一层官衣,哪舍得错过这好不容易等来的机会?
打人都要叮嘱小心些,别是这二人根本没仇,只是相好之间闹点小脾气,回头又后悔了,再同那举子一起来找他马山的麻烦……
他的打量很是不善。
叶惜人闻言,眼中燃气火,胆怯一瞬全部消失,一字一句:“你放心,我与他可不是什么小仇小怨,乃是灭、门、之、仇。”
马山:“??”
——灭门之仇却叮嘱下手轻些,他不理解!
叶惜人不解释,也解释不清楚。
她哥叶长明今日踏入春闱考场,傍晚时分,皇城司的人就得闯入叶家,将全家拖去满门抄斩,一个不留!
可不是灭门之仇吗?
至于叶惜人为什么知道这些?
哦。
她被砍两次了。
天隐隐有了点光亮,叶惜人下意识摸摸脖子,虽然听起来有些玄乎,但她确实已经过了两个“今日”。
第一个“今日”她一无所知。
早上和爹娘一起送兄长春闱,回来后与母亲在家盘账,等待着春闱结束,却没想到傍晚时分,皇城司指挥使陆仟带人闯入叶家,宣旨因叶长明考场舞弊,行迹恶劣,判了叶家满门抄斩,以正法规。
再次睁开眼睛,叶惜人捂着脖子,晕晕乎乎。
原以为只是做梦,却没想到接下来丫鬟婆子们说的话,与梦中一模一样!
叶惜人大骇,于是,第二个“今日”她亲自送叶长明去考场,因着不放心,不断叮嘱他不要作弊,险些气死叶长明。
叶惜人同样觉得奇怪。
大梁重文,一贯对舞弊判得极重,鲜少有人顶风作案,而一旦案发必是满门抄斩,因此,多年未有舞弊重案。
更何况叶长明自小读书,文采卓绝,怎么就牵扯上考场舞弊?
叶惜人那会儿还没弄明白自己撞了什么鬼,到底是不是还在梦魇当中,晕乎乎回了家……哪知道傍晚时分,再次被满门抄斩。
两次撞鬼,两次被斩,哪里还是做梦!
——绝不能让叶长明进考场。
她不知道为什么“死而复生”,更不清楚考场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她知道,叶长明进了考场就一定会出事。
前程能有全家的命重要?
再次睁开眼睛,便是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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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惜人试图阻拦,然而叶长明等着这次春闱入朝一展抱负,压根儿不听,她又总不能说你入了考场,全家都得死吧?
谁信?!
叶惜人如果不是已经过了这一日两次,也根本不会相信!
——如此,那就只能对不起哥了。
叶惜人仰头看向马山,斗篷微动,不安的眼神变得坚定,叮嘱:“记着别认错人,他叫叶长明,今日还戴着……”
马山不理解。
但出钱的人就是道理,他掂了掂银子,照做。
-
天光渐亮,隐藏在黑暗中的南都逐渐变得清晰,街道上车马声响起,南都门口百姓排起了长队,等待进城。
永安街一道上住着不少官宦,仆从正在整理马匹,等待老爷们上值,南都在晨光中,一点点热闹起来。
叶惜人自小门回叶府,心神不宁。
她自小闺阁教养,爹娘宠爱、兄长爱护,是个极循规蹈矩之人,还是第一次干这样的事,一时担心马山能不能办好事,一时又担心叶长明会不会被伤得太重。
“惜惜,你怎么在这儿?”廖长缨送叶沛上朝后,沿着回廊走过来。
叶惜人心头一跳。
随即,她压下心虚,露出与往常没什么不同的笑容上前,“娘,我原想着去送送兄长,可又担心他见到我会紧张,影响春闱,半道回来了。”
廖氏闻言,也有些发愁,“眼下不是入朝的好时候,你哥哥非要春闱,拦都拦不住。”
说到这里她叹口气,握住女儿的手:
“算了,你别理会他,横竖也睡不着,我带你盘一盘府上的账,你若能掌好中馈,以后出嫁……”
想到女儿被战事耽误的年岁,就更发愁了。
叶惜人还在慌神,也没仔细听,被廖氏拉着离开,仆从抱着一摞摞账本往前院去,叶府霎时热闹起来。
卯时已至。
叶惜人越发不安,手上漫不经心翻着账本,里面的一个又一个字根本没有入眼,心乱如麻,眼神呆滞。
马山能认出来吗?
叶长明会不会伤得太严重?
看那马山凶神恶煞,万一打得重了,岂不是真害了她兄长?
廖氏拨动算盘,头也不抬:“你跟着算算,上月采买一共花了多少钱,若是算不明白,以后也会被下人……”
“二十六两三钱。”叶惜人正出神,随口回答。
怎么还没回来?
按理来说科考不了,眼下也该被抬回来啊?
廖氏一怔,惊讶地抬起头:“你什么时候算过了?”
叶惜人一顿:“……”
——哦,差点忘了,是前两个“今日”算过。
她拍了下脑袋正想怎么解释,外面响起嘈杂的声音,一小厮慌慌张张跑进来,身上还沾着泥,见到夫人与小姐,哭丧着一张脸:
“不好了,大公子在去春闱的路上,被几个蒙脸的流民打断了腿!”
“什么?!”廖氏与叶惜人同时站起来,一个惊,一个喜。
廖氏大惊失色,“怎么回事?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天啦,我那可怜的兄长~”
叶惜人揪着手绢、擦着眼睛,挡住扬起来的嘴角,另一手掐住大腿,狠狠用力,以免笑出声,“这可真是……太不幸了!”
哈哈哈哈!
总算解决了满门抄斩的麻烦,叶长明若是考不了,还怎么“舞弊”?
不过,打断腿会不会伤得太重了?
叶惜人眉头微蹙,刚升起对兄长的担忧之心,就听那小厮又道——
“二姑娘莫伤心,大公子身残志坚,找大夫上完药后,让人抬着进了考场,没影响春闱呢!”
叶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