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七、耳坠
转眼就到了腊月初二，早饭过后，黎芊芊还像往常一样走进东厢，却被黎人青叫了出来，要她一起去镇上的集市买点菜，好回来做午饭。
“三叔没料到芊芊会有这样的心愿。”黎人青同她并排走着，“也是，平日里事务太多，疏忽了你的感受，竟连坐下来一起吃顿饭也难得。”
黎芊芊道：“我知道三叔平时很辛苦，也希望三叔能让自己也歇歇。”
黎人青道：“不论怎样，今日我都是要陪着你的。”他转头看看东厢，“那位蛇妖公子，近日是不怎么见他了。”
黎芊芊道：“我也不知他去了何处，也许是在查自己的事吧。他来苗疆，不知苗疆是否有他想要的答案。”
黎人青道：“其实有时我看到他，总也想起他母亲，就是我那位故友。”
黎芊芊道：“师云回前辈吗？”
“是，作为琅玕寒玉一脉，她告诉我她来自遥远的塞北。和其他妖不同，她十分友善，将心想事成的方子毫不遮掩地传予我。
“我与她交流了很多药毒方面的事，她也教给我很多妖族用药，当时只觉得知音难觅，相见恨晚……可后来的某一天，我再也没见过她了，她好似忽然消失了。
“不过也可以理解，她家在北方，来去一趟也不容易，兴许是回家了吧，但，这师公子又说在这里感知到了她的气息……”
听他说着，黎芊芊忽然没来由地想到了卜尤。
她随即脑袋一震，停住了脚步。
黎人青疑惑道：“芊芊，怎么了？”
黎芊芊道：“三叔，你之前说，她是什么时候消失来着？”
黎人青道：“早几年前了……怎么忽然问这个？”
黎芊芊小心翼翼道：“三叔，我不敢过多猜测，我只是觉得，这位蛇妖前辈的消失，会不会和卜尤捉妖试蛊……相关？”
黎人青也噤了声。
二人相顾一阵，黎人青道：“芊芊，我同你想的一样，也有这种猜测。”
黎芊芊道：“没错，若卜尤是近些年才这样做的，那也许蛇妖前辈的消失和他没关系，并且她明明知道三叔的位置，消失后却也与您没有任何书信往来，已是杳无音讯了。”
黎人青接着她道：“前些年的琅玕寒玉，和今年的琅玕寒玉……”
黎芊芊道：“若师前辈的消失真的和苗疆有关，那小白出现在这里不一定会是偶然。
“听他说，他是被他母亲的气息吸引到这里的，若是以现在卜尤的行事作风来看，确实有可能放出妖的信号，专门引诱他来到苗疆的。”
黎人青道：“正是如此，但不一定是专门引诱，他放出妖的气息，很有可能不止一种。”
黎芊芊道：“三叔是说，他引各种妖前来，小白只是其中之一？”
黎人青道：“只是猜测，毕竟除了师公子，我们还没见过其他妖。”
黎芊芊道：“也许是他们动作快呢？小白只是恰巧被我们碰到，救了下来而已。”
黎人青道：“至少他现在被救回来了，也知道卜尤的手段，应该不会再去冒险了。”
黎芊芊道：“那就只能等他回来再问个清楚了。”
说话间，二人就到了山下镇上的集市，开始采购午饭的食材。
路过首饰铺子的时候，黎芊芊还特地进去逛了一圈，没想到那儿的老妈妈还认得她，问她宁如怎么没来。
她这次没再见到像上次那串白玉手串的制品，于是随意搪塞了一下老板娘，简单逛了逛就离开了。
当两人背着竹篓回家的时候，却发现丰月居中似乎有人。
黎芊芊从门里看过去，没看到什么，于是又将门拉开一个缝，悄悄猫了进去。
走近东厢门口才发现，是那许久不见的白蛇妖回来了。
“你在干什么？”黎芊芊一开口，那人身子一抖，偷摸着转过身来。
他把手背在身后，反问道：“你们什么时候进来的？”
黎人青眼角已经带了笑，他放下竹篓道：“既然回来了，那就一起坐下来吃顿饭吧。”
黎芊芊没再追问，转而去收拾那些食材。
师辰风在背后扭扭手腕，不知藏了些什么，而后飞速整理了一下头发，也赶过去帮忙。
他们买了两条白鲫鱼，一把空心菜还有几根葫芦瓜。
平时都是黎人青回家的时候顺道买些菜做了吃，当他在医馆忙，回不来的时候，黎芊芊便自己做着吃，简单的小菜已是得心应手。
由于黎人青用药也几乎是新鲜药材，所以师辰风处理新鲜植物已经十分熟练了。
“小白，这个菜不用铡。”黎芊芊赶忙制止了把空心菜放在铡刀上的师辰风。
她抽出一把菜刀，切掉根部，还给他道：“做菜不是煲药，不要用药房的工具。”
师辰风接过来，放进水盆里清洗菜叶子，手在洗着菜，眼睛却盯着黎芊芊。
她在处理那两条鲫鱼，渔民称是今早刚打上来的，实在新鲜，甚至在案板上甩起了尾巴。
师辰风把菜泡在水里，甩了甩手，起身去看她制服鲫鱼。
她掏掉了内脏扔在一边，又剜掉鱼鳃，刮净鱼鳞，扔进了另一个清水盆中，抬头看了一眼身旁唯一的观众，观众立刻心领神会地接过水盆，清洗食材的任务就落到了他身上。
黎芊芊切了一些姜蒜，码在盘中，黎人青正坐在灶台边点火。
锅热倒油，油热了煎鱼，黎芊芊之前特地嘱咐师辰风擦干了水，以防油溅出来。
这位忠实观众站在一旁看她煎鱼，以往他都没有见过黎芊芊做饭，今日才见识到这小姑娘个子矮矮的，手下动作却是没有丝毫含糊。
鱼煎好了直接下姜蒜，随即倒入煮好的开水，盖上盖子焖煮片刻。
香味已经飘了满屋。
“这鲫鱼汤我只教过她一次，没想到芊芊能做得这么熟练。”黎人青道。
师辰风道：“我的眼睛也学会了，下次叫我来做。”
黎芊芊听了，将手中的铲子递给他：“那你来做下一道。”
黎人青笑呵呵地点起另一个灶，将锅坐上去。
黎芊芊把洗好的菜切成段，指挥师辰风下一步行动：“你先倒点油。”
这蛇妖举起油勺，舀了一点进去。
等油热了，黎芊芊又道：“先放葱和蒜。”
他捏起碗沿子，一股脑倒进油锅里，突然响起的爆裂声吓得他后退一步，又在黎芊芊的指令下挥舞起铲子来。
见时机差不多了，黎芊芊把菜倒进锅里，又撒了一些简单的调味料，令师辰风翻炒。
他故作镇定，却还是能在脸上看到一丝慌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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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了快两百年的妖，今日竟屈服在油锅之下。
“盛出来吧。”
菜炒好了，鱼也炖好了。黎人青趁他们炒菜时拍了两道凉菜，连同热菜一齐端上桌子。
三人坐在桌边，饭菜的腾腾热气扑到人脸上，隔开了冬日寒冷的风。
“芊芊，生辰可有什么心愿？”黎人青拿起筷子，将鱼腹上的肉都夹进了她碗里。
黎芊芊道：“我希望三……”
黎人青忽然打断她道：“你莫许在我身上，你要给你自己许个心愿。”
黎芊芊弯了弯嘴角，思索道：“那我希望我能将天下药毒尽数掌握，做出更多奇毒的解药。”
师辰风道：“志向不小嘛，那我给你个任务。”
黎芊芊不解地看着他。
师辰风道：“做出我这蛇毒的解药来。”
黎芊芊道：“这个简单，只要让你自愿不再用毒去害人就可以了。”
师辰风道：“那可不行，万一有人杀我，你说我是用是不用？”
黎芊芊道：“用，当然要用。”
师辰风有些诧异她的回答，她又道：“你只是为了自保，那个杀你的人才是更恶的人。而我说的毒，是害人的毒。”
黎人青适时道：“快吃吧，一会儿饭要凉了。”
二人正要动筷，师辰风忽道：“等一下……”
他从衣襟中摸出一个小布包，上面左一道右一道不知绣着什么东西。
他递给黎芊芊，却一句话没说。
黎芊芊接过，狐疑地看着他，打开了那个有些发潮的布包，想来是他在洗菜的时候用湿手摸过了。
里面是一对银饰。
黎芊芊拎出来，那是两只银耳坠，上面大概可以看出是一个花的形状，下面坠着水滴形的银流苏。
师辰风这才道：“我这几日跟着东面的蒲婆婆学着打银饰，打得不好，等我练熟了，给你做个更好的。”
也许是手法尚青的缘故，那朵花形状奇特，不过依稀能分辨出是绿吟花的轮廓。
“我问了蒲婆婆，有种茶香是什么东西散发出来的，她说是苍临山最常见的绿吟花。我经常在丰月居闻到这香味，这下终于知道是什么了。”师辰风道。
“芊芊，生辰快乐。”
黎芊芊看着他道：“所以你这几日出去，是为了这事？”
师辰风点头道：“我没日没夜学了几天，奈何手笨。不过这过程倒是好玩得很，说不准多加练习，以后我就能成为一个银匠了。”
黎芊芊看着那两只耳坠，脸色逐渐明媚起来，笑着道：“谢谢你。”
师辰风心中升起一阵怪异的感觉，但却很舒畅，似乎是因为来这里两个多月，第一次见到黎芊芊如此真挚的笑脸。
“好了，送完礼就快吃吧，一会儿鱼汤该凉了。”黎人青又收拾场面道。
“好，”师辰风道，“让我尝尝芊芊的手艺。”
说完，他又指着他炒的那盘空心菜道：“也尝尝我的，我可是第一回做菜。”
他夹了一筷子送进嘴里：“嗯，嗯非常好吃啊！”
“你不过拿着铲子挥了两下……”黎芊芊道，忽又想起他作为肉食者，对着这纯素的菜也能夸出口来，心里损人的话又咽了回去，改口道，“师大厨，多加练习，以后这活就交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