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密道
坐在冰冷的地上，黎芊芊握紧了银光，耳朵则仔细地听着外界的动静。
除了呼呼风声外，再无其他。
每当这种时候，细微的声音就都格外明显。
身上每根汗毛都竖了起来，她静静地听，连自己的心跳都可以听见。
她所处的地方两面靠墙，一面是厚重的桌布，所以只需盯紧另一侧和上方的危险就好。她甚至摆好了姿势，蓄势待发，若是有人发现了她，可以及时作出抵抗。
所幸，心中绷紧的绳都快要断掉了，也没有别人进来，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也不知宇文暄那边情况如何，他有没有引开那些人……
正想着，一道影子忽然窜过来，没有一点声音。
黎芊芊下意识弹起手臂，将银光捅了过去，她的手腕却被人紧紧扣住。
定睛一看，还是那张熟悉的面具，带了点血。
宇文暄什么都没说，掀起桌布，露出了一块很明显的木板砖。
黎芊芊看着他挪开木板，示意她进去，二人钻进木板下的通道，又把入口盖好。
通道中漆黑一片，一道火光忽然亮起，他举起了一只火折子。
“殿下，情况怎么样？你是不是受伤了？”得了空，黎芊芊问道。
宇文暄带她向前走着，许久之后，才道：“没事了，暂时没事了，这点血是那个黑袍子的。”
黎芊芊道：“暂时？”
“是，”宇文暄道，“他很快会找到我们，得尽快找陶文秀帮忙。”
黎芊芊道：“我们该怎么告诉陶楼主？”
宇文暄道：“从这个密道出去，是我的书房，那里有纸和笔，可以传书与他。”
黎芊芊心中一惊，连接他书房的密道，是不是上次自己没有找到其他通道口的密室？
不知那几只血蛇笼还在不在，他又该怎么解释？
“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从地上走，处处是他们的槐尸，”宇文暄语气严肃，“王府恐怕也被他们设下了埋伏。”
黎芊芊道：“那如此回去，岂非自投罗网？”
“只能在陶文秀来之前抵挡片刻，若是他来得晚了，”他苦笑一声，“我们恐怕都要葬身于此。”
“难道殿下没有兵力抵抗吗？”
“不行……”他道，“来不及了。”
火焰不断燃烧着，地上投下二人浓黑的影子。
宇文暄忽然低声叹道：“抱歉……”
黎芊芊疑惑，抬头看他：“殿下为何忽然道歉？”
“你不应该跟着我，可我又找不到安全的地方安置你……”宇文暄在一处岔道口停了下来，似乎在辨认墙上的图案。
他向着一个方向走了，黎芊芊也跟上。
“你会不会觉得我太过自私自利，”他道，“明明只要带你回皇宫，就能保证起码的安全，而非亡命于这漆黑的暗道？”
“我很好奇，殿下为何如此在意我的安危？”她随着光亮看着前方仍然黢黑的密道，确实如同无底洞一般，叫人有种本能的恐惧。
宇文暄吞吐了一下，道：“当然是因为起死……”
“若真是因为起死回生，辰国有千千万万比我更好的药师，殿下大可以雇用他们。”黎芊芊不留情面地打断他。
二人陷入沉默。
“殿下。”黎芊芊缓缓道，她停顿了很长时间，似乎也在犹豫。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你到底要做什么？”
她最终还是决定说出口。
宇文暄脚步慢了下来，她也随之放慢速度，低沉的气氛差点让她觉得宇文暄会原地变成一只槐尸吃了她。
宇文暄道：“怎么忽然这么问？你难道怕我是来害你的吗？”
黎芊芊道：“我相信殿下不会害我，我只想知道，你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你想听一个答案？”宇文暄道。
黎芊芊道：“我想听真话，若殿下只想编一个答案告诉我，那么可以不回答我。”
宇文暄闭上了嘴。
他似乎在内心做着斗争，转而又道：“我们若能活着离开，我会去找你。”
黎芊芊转头，只能看到他的手臂，另一只手举着火把，而这只耷拉在身侧，一动不动，以至于他走路的样子十分奇怪。
黎芊芊道：“一定会活着，国师怎么敢杀了你？”
宇文暄道：“你错了，这辰国没有他不敢杀的人。在他眼里，阻碍他的人都是该死的，只有谁先谁后罢了。”
*
在这样长长的通道中走得久了，会觉得仿佛没有尽头，视觉和嗅觉都随之下降，若是没人说话，耳边就只剩下了空旷的脚步声。
黎芊芊道：“殿下，我们还要走多久？”
宇文暄看了看附近的墙壁，依稀能看出一些奇特的痕迹。“快要到了，我们已经进了城中。”
火焰照亮区域十分有限，若是没有那些奇特的标记，恐怕会被困死在这里。
宇文暄边走边看，很多印记都已经模糊了，看起来年岁已长。
这些标记都在很高的位置，不过宇文暄看过去刚刚好，若是黎芊芊的话，很难注意到这些。
她看着宇文暄将光源凑到墙边，忽然道：“我有一个朋友，听他说，他是修筑暗道的高手。”
宇文暄带着她继续向前走：“没想到圣女大人竟主动和我聊起私事了。”
黎芊芊道：“也不算私事，我也同他聊过你。”
宇文暄道：“那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黎芊芊道：“殿下难道不应该先问关于自己的事吗？”
宇文暄不动声色道：“我只是觉得，若他在修建地道方面是个能者，也许会拜托圣女大人介绍我们认识认识。”
“他……”黎芊芊道，“他是一个很别扭的人。”
宇文暄弯起了嘴角。
“永远叫人看不懂他在想什么，他做的事，说的话，也总是让人琢磨不透。”黎芊芊语气平和，一如既往——她本来也不会在哪件事上表现出明显的情绪来。
“我初到北疆，不过是个碌碌无能的人，在这些大人们面前也无足轻重，他却总是找我帮他。”黎芊芊摸了摸有着印记的那只手臂，沉寂了许久的连接，让她快要忘了有印记的存在。
“圣女大人切莫妄自菲薄，你的能力，并非体现在那些人的博弈之中。”宇文暄道，“那你帮了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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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芊芊想了想，道：“我不知道是否帮到了他，我的能力十分有限……”
宇文暄道：“但他依然是你的朋友，既是朋友，就不会对这些事斤斤计较。”
“若是如此，就再好不过。”黎芊芊道，“他算是我在北疆的第一位朋友，很多关于北疆的事，我也是靠他才知道的。”
宇文暄道：“圣女大人不担心他一直在骗你吗？”
“他曾与我承诺，绝不骗我，所以他说过的话，我都会相信。”黎芊芊沉默了一会儿，“他和殿下一样，都是愿意尊重我的人，我没有理由怀疑他……也没有理由怀疑你。”
宇文暄怔住，张了张嘴，最后只道：“多谢圣女大人……”
黎芊芊听了这话，不自觉地勾起嘴角：“应该是我感谢殿下才是。”
宇文暄直直盯着漆黑的通道，根本无心低头看她，所以也错过了她难得一见的笑容。
*
“说起来，这间通道是谁建的？竟在地下挖了这么远。”黎芊芊的笑转瞬即逝，她环顾着地道目之能及之处。
宇文暄随她的话抬手照了照附近：“这里……是我的朋友建的。”
“看来殿下也有能称得上朋友的人。”黎芊芊道，“你的朋友在这方面也很出色，也许可以和我的朋友认识一下。”
“他啊，”宇文暄笑了一声，“他也是个古怪的人，明明可以放下一切过自己想过的生活，却总是为了一件事，一个人，固执得要死。”
黎芊芊道：“执着有时也不是一件坏事，也许放下一切后的生活，并不是他想要的。”
宇文暄没有接话，似乎在回想着什么。
许久之后，他才道：“是，确实如此。”
黎芊芊饶有兴趣道：“不知殿下这位朋友叫什么名字？”
宇文暄拿着火把的手抖了一下，火光也随之跳动。
“他……他叫……”
他忽地觉得心跳漏了一拍，呼吸也喘不匀了。
火折子掉在地上，光亮倏地灭了。
黎芊芊赶忙靠过去，发现他已经半跪在了地上。
渺渺梵音这才顺着通道传进来，伴随着炸耳的骨铃声，从他们身后直到身前，充满了每一个角落。
四处幽暗，黎芊芊看不见任何东西，唯有扶着他的肩：“殿下？”
“芊芊，”宇文暄急促道，“沿着墙往前跑，一直向前跑，他们找到这儿了，我去应付一下，马上就去找你。”
他虽然在同黎芊芊说话，声音却朝着另一个方向。
宇文暄勉强起身，抓起黎芊芊的手，让她碰到墙壁。
“我一会儿就去找你。”他轻轻推了一把，剩下的只有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黎芊芊只觉得被他抓过的手湿漉漉的，凑到脸前一闻。
一阵浓浓的血腥味。
她惊呵一声，再回头，只能看到黑暗。
而他向着另一个方向，是害怕黎芊芊看到他的眼睛。
面具也遮不住那双陡然变成金色的眼睛，宇文暄眼中的通道，此时已是尽收眼底。
黑袍人闯进了这片狭窄的无人之境，带着槐尸，摧毁了“他朋友”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