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阴谋
黎芊芊握紧赵思的手，直觉得喘不上气来，她看向宇文暄，他双手抱在胸前，嘴唇紧抿，耷拉着眉眼，似乎根本没有看这场摄人心魄的“表演”。
姬玉山第一个站起身来拍手叫好，宇文希也附和他，场上这才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
而更多的人却是神情肃穆，安静坐在位子上。
黎芊芊忽然觉得身边这位国师可怕至极。
尸体很快被人处理下去，姬玉山向着宇文希一拱手道：“陛下，这只是中蛊七七四十九日的槐尸，等到解药研制而成，就会将这个时间推后再推后，时间越长，能力就越强。”
他生怕黎芊芊听不到，甚至还将身子转了过来。
黎芊芊终于明白，他研制解药并非为了解蛊，而是延长蛊虫在体内的时间，以使更多的毒在体内累积，使尸体变得更加听话。这也是所谓的“鬼军”。
找一批中了槐尸蛊的人远比训练一批军队简单得多，有了这无所不能的蛊，耄耋老者也能摇身变成所向披靡的沙场战神。
而黑袍人手中奇怪的权杖，正是控制槐尸蛊的东西，只是这东西除了控制蛊虫，还对妖法有很强的压迫，所以，用这种东西对付妖，恐怕出手的一瞬间就已分出了胜负。
若是师辰风对上了这样的东西，能支持多久呢？
黎芊芊手心冒汗，不好意思地松开了赵思的手。
铃声暂时停止，很快又继续响了起来。
接下来便是一个又一个死囚犯被押到场上来，对阵槐尸，无一例外都战败了。
黎芊芊发现，这些囚犯都是妖，有些只是在巫铃的震慑下就站不起来了，更不要提对抗如同死士一般的槐尸了。
*
宴会终于接近尾声，黑袍人下了场，宇文希离席后，大臣们也都陆陆续续散去了。
黎芊芊起身，腿已坐得麻了。
人群流动起来，一阵微风拂过，她才发觉自己出了一身的汗。
赵思随姬玉山离开了，而她要被魏止郢带回房间里去。
黎芊芊转身跟上去，却被一个身影挡住了去路。
“圣女大人，几日不见，好像不认识我了？”
黎芊芊抬头，宇文暄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日光打在金银混色的面具一角，倒映在她眼中。
不知为何，她再次看到活蹦乱跳的宇文暄，没有之前那么害怕了。
姬玉山在静思阁立下他的灵位，或许只是一种毫无意义的诅咒？
她有一瞬的恍惚，相信那个眼花时看见的灵位，还是相信一个活生生的人？
“王爷吉祥。”魏止郢先作揖道。
“殿下有什么事吗？”黎芊芊道。
宇文暄利落地翻身下马，端起手来：“我没有事，就不能同圣女大人打声招呼吗？”
黎芊芊微微倾身道：“当然可以。”
宇文暄绕开魏止郢，俯身双手撑着膝盖，和她视线相平：“圣女大人有没有兴趣，到我的府上瞧一瞧？”
黎芊芊透过他面具的两处空洞，看到了一双浅淡的眼，眼皮的褶皱恰到好处地张开，竟有些乞求的意味。
之前因为面具遮挡，没有仔细注意过他的眼眸，近看起来，眼珠要比常人浅一些，好似一张薄薄的金箔藏在阴影中。
“我在皇宫中，处处受制于国师，实在是有心无力，不敢随意走动。”黎芊芊道，“况且我若是不明不白离开了，尚有殿下袒护，魏公公受到牵连，就免不了国师责罚。”
魏止郢随着她的话一下下地躬身，好像活虾仰泳。
宇文暄听了，看向魏止郢，眼神中带了些敌意，不咸不淡道：“小魏子，国师今晚见不见得到你，都不一定了，你说是吗？”
他还特地加重了“小魏子”的语气。
魏止郢脸色变了变，很快恢复了正常，他苦笑道：“殿下若是执意带圣女走，小的也没办法。”
宇文暄道：“那你现在可以走了，国师一定还没回去，你趁着这段时间，好好想想借口。”
魏止郢赶忙弯腰拱手，遮住了自己的脸。
黎芊芊不知该如何抉择，在宫中，她会更加谨慎，不敢违背哪一个人，可事情有时就是需要非黑即白。
宇文暄为她选择了黑还是白，她还不清楚。
“圣女大人，请随我上马吧。”
宇文暄伸出一手，带她到马侧，弯腰抱她起来，稳稳地放到马背上。她今日穿了裙子，不能像上次坐在狼背上一样跨着坐了。
随后他踩紧马镫，坐在了后面，伸手一拉缰绳，将黎芊芊圈在了怀里。
“魏公公，祝你好运。”宇文暄丢下一句话，一甩缰绳走了。
魏止郢：“多谢……”
马蹄声渐远，他放下了手，望着远方的人影。
“这位朋友……”
他口中念念有词，神情已冷了下来，转身向国师府回去。
*
他骑得不算太快，马背上的颠簸让黎芊芊不由得抓紧了鬃毛。
“圣女大人可以抓紧我，马也会疼的。”
宇文暄将她的手牵到自己腰侧，黎芊芊也随之调转了身子。
“殿下，我们还要走多久才能到？”逼仄的空间，加上难以维持的平衡，斟酌半晌后，黎芊芊还是选择抱紧身边的人。
明明他可以有更好的办法，却非要如此。
宇文暄道：“你想快点，那么很快就到；你想慢点，我可以带你绕路走，找个好玩儿的地方多转转。”
黎芊芊不仅能从头顶听到，还能从耳侧听见他沉闷的嗓音。
以及……他胸腔中沉稳而有力的心跳声。
不会让人感到焦虑的节奏，相反，是更加安定。
黎芊芊道：“不必，不必绕路，该怎样走就怎样走。”
宇文暄笑了，气息轻轻拂过她的发顶：“好。”
*
皇城的侯府和北疆的侯府没什么两样，一样的味道，一样的摆设，只不过这里没有丰月居，规模也没有北疆的大。
黎芊芊随他进了屋，同下人换了一身更方便些的衣服，再吃过一道晚饭，天就已渐渐黑了。
黎芊芊一般早上没什么胃口，晚上却能吃下更多东西。
宇文暄去另一间屋子沐浴，她便独自坐在屋中胡思乱想。
来皇城确实是个很突然的决定，若师辰风如上次那般能感受到自己的方向，应该已经明白她离开了北疆。
在这几日有许多新的发现，看来只能等到回去再告诉他了。
也不知何时能回去。
如果他这印记有什么千里传音的功能就好了。
黎芊芊叹了口气。
“圣女大人何故叹气？”
宇文暄也换了一身新衣，出现在门口，看起来心情很好。
黎芊芊心一抖，转头看他，镇定一会儿后，才开口：“我不知何时才能回去。”
宇文暄走进来：“你也很想回去？”
黎芊芊道：“殿下不问问我想回哪里去？”
宇文暄道：“难道不是丰月居吗？”
黎芊芊同他对视，盯着他很久，才移开眼神道：“确实是……”
不知从何时开始，想回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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疆胜过了苗疆，可能是因为想让师辰风不要等她太久。
宇文暄倒了一杯茶，推到她面前：“决明子和菊花，我问了太医，说是有明目的功效。我已把王府上下的茶都换成了这个，你以后好多喝一些。”
黎芊芊怔住，有些讶异：“多谢殿下关心……”
“今日那场表演，你也看到了。”宇文暄也给自己倒了一杯，抿了一口之后，面露难色。
他打开桌上的小瓷罐，捡了一小块冰糖扔进茶杯里。
“是。”黎芊芊见了，也低头尝了一口，茶味没有，只有股药味，不过味道很淡，但总觉得放了冰糖味道会更怪……
“那你应该也明白，我为什么叫你离国师远一点。”他没等冰糖化开，就又抬起杯子喝了一口，冰糖在杯底滑到角落，“喀啦”一声。
黎芊芊道：“我听魏公公说，殿下你是‘伐鬼’一派，和国师，甚至和皇上都是对头。”
“这小子跟你说了这么多啊。”宇文暄道，“姬玉山妖言惑众，迷惑皇上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真不知道宇文希为什么会那么相信他。”
黎芊芊道：“所以确实是国师在养蛊？”
宇文暄不置可否：“那你以为是谁在养蛊？除了他还能有谁？”
黎芊芊如实道：“我一直在怀疑殿下和陶楼主。”
宇文暄双手交握支起下巴，凑过头去低声道：“我该说你是猜得准呢，还是不准呢？”
黎芊芊不为所动：“这话是什么意思？”
宇文暄撤回去道：“没什么意思，再过一阵子，你也许会明白得更多。”
他起身，走到门口。
朗朗月光从未合上的门外洒进来，今夜是一个晴朗的夜。
“殿下有没有看到第一个和槐尸搏斗的囚犯？”黎芊芊问道。
宇文暄停住了脚步：“没有，他们的表演我一眼都没有看。”
果然。黎芊芊心想，看他的反应也不像看过的样子。
“怎么了？”
黎芊芊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第一位是狼妖，我猜是花老板的……父亲。”
宇文暄怔住，黎芊芊也没想到他会愣神，她以为他并不会太多关心。
“他叫什么？”
黎芊芊道：“他叫童千震。”
宇文暄语气冷静下来：“此事你先不要告诉她。”
话音一落，外面传来敲更声。
“我明白了。”黎芊芊起身道，“殿下，该休息了，我便不打扰了。”
其实她不知道该怎么回国师府去，但再在这里待下去，恐怕有些无礼。
“你上哪儿去？”宇文暄刚好在门口站着，挡住了她的去路。
黎芊芊道：“我该回国师府去了。”
对于宇文暄和姬玉山，她其实更愿意待在这里，但若是不回去，生怕姬玉山起疑，毕竟是自己答应了他要来皇城，她不想连累宇文暄。
“你还要去自投罗网吗？我和你说了多少次，不要再靠近他，”宇文暄俯下身，轻柔而诚恳地道，“你为什么还要走，留在我身边难道不好吗？”
黎芊芊垂眸，往旁边让了一步：“我很感谢殿下总是尊重我的意见，殿下完全可以强行把我留下，却……”
话音未落，宇文暄忽然伸手环住她的腰，猛地将她拉进怀里。
一只花盆从黎芊芊身后擦过，碎在了对面的墙上。
外面的更锣声变换了节奏，被人急促地敲打着。
与此同时，打闹声、尖叫声也一并袭来。
*
皎皎明月高悬于夜，月下染上了一片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