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灵位
这间休息室从外来看没有很大，两边向内修建了很深一段距离，中间却没有另外的隔间，只是凸出一块，若俯视来看，像一个被拉长的“凹”字，突出的地方摆了张小案，案上放了一个香炉。
这里没有王府那么浓重的茶香气，而是一股沉沉的药味，有些苦。
黎芊芊坐在客桌边，打量着屋中陈设。
墙上挂着很多字画，都是些蝇头小字，离得远了根本看不清写的是什么。
整个国师府也很少看到来往的仆人，看来国师也不需要太多仆人。
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她收回了目光。
魏止郢走得急，只说了只言片语，黎芊芊不禁回想起来。
首先是“鬼军”和“伐鬼”。
“鬼军”一派的主导是皇上宇文希和国师姬玉山，而与之对立的“伐鬼”则是包括宇文暄在内的五位亲王。
原来宇文暄和他的这位皇帝兄长一直不对付，这也是为什么宇文暄没有给姬玉山好脸色看。
崔伊也曾同姬玉山大吵过，关系也不怎么和谐。
表面看似风平浪静，实则已是暗流涌动。
可这鬼军是什么意思？
黎芊芊只能想到槐尸蛊，是不是在他们之间，槐尸即是“鬼”？
而鬼军，则是槐尸群，那么伐鬼，便是讨伐槐尸群……
加上黎芊芊之前的猜想，与槐尸有密切关系的陶文秀与宇文暄，所行之事诡异，再加上那位只是传了几句谣言的市井之人死于非命，必然也和他们脱不了干系。
是否果真如她所想的那般，陶文秀暗中培育槐尸，宇文暄做掩，而国师研制解药，为了拿下他们？
可这样一来，“鬼军”当属宇文暄，“伐鬼”是姬玉山才对。
是自己听错了还是魏止郢说错了？又或许事情远没有她想的如此简单。
她叹了口气，举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正当此时，屋中不知何处传来了一阵异响。
黎芊芊放下杯子，环顾四下，安静了一会儿，又响起一阵抓挠声。
像小动物抓木板的声音。
她悄悄起身，搜寻着声音的来源。
终于，她停在了屋子中央这个小案前，抓挠的声音就是从此处传来的。
可屋内干干净净，哪里有活物的影子，这声音兴许是墙那边的。
这里面到底是什么？
黎芊芊绕来绕去，找不到一扇窗户能看向里面的。
她忽然想到了宇文暄书房的密室，会不会在这里也有密道？这结构着实太奇怪。
正当她想仔细寻找时，屋外传来了大门的响动。
姬玉山回来了。
她回身坐下，仿佛刚才没有起来过。
可抓挠的声音还在断断续续地传来。
姬玉山身后跟着点头哈腰的魏止郢，这人的演技比之前更好了。
二人直直走向此间屋子，进来之后，姬玉山叫退了所有下人。
他甫一坐下，抓挠声再度响起，伴随着一声声的“喵~”。
姬玉山愣怔了一下，笑道：“贤妃娘娘的小狸儿又掉进静思室了。”
他起身走到小案边，当着黎芊芊的面，拉开了一扇藏起来的门。
若不是亲眼看见，黎芊芊恐怕要找很久才能知道门缝在哪里。
一只狸花猫“蹭”地从里面跳了出来，走到半路，才赏脸回头看看，她看到黎芊芊，忽然走了过来，蹲坐到她身边。
姬玉山道：“圣女还是一如既往地招猫儿喜欢。”
黎芊芊俯身摸摸她的脑袋，果然是宫里的富贵猫咪，手感比饭团那只整天上蹿下跳的半个野猫好多了。
小狸儿只是享受了片刻，便转身离开了，好像女神仙，要将雨露撒到每一个角落。
所以，每一个角落只撒这么一点儿。
“服侍”完猫咪，黎芊芊的心思还是随姬玉山进了那间“静思室”。
好在姬玉山也邀请她进去。
二人进入后，他拉上了门，本来休息室就不算大，这里就显得更为逼仄。
他给黎芊芊递了个蒲团。
“我若是心烦时，便会常常来此处静思。”
他点了几根香，虔诚地祭拜起来。
黎芊芊静静地跪坐着，在他祭拜时，才注意到这静思阁里放了琳琅满目的……灵位。
一个个看去，除了宇文氏，还有一支崔氏的宗族。
姬玉山道：“今日带圣女进来，也是为了兑现之前的诺言。”
浏览一遍，黎芊芊正要收回目光，余光忽然扫到一处，她立马回头看过去。
所有牌位整整齐齐，一丝不苟地立着，加之隔间中光线昏暗，虽看得眼花，但她一定不会看错。
最后一块灵位上，端端正正地写着“宇文暄”！
她死死盯着那三个字，缓缓问道：“国师大人，这里的人，是不是……都已辞世了？”
姬玉山道：“是，每当看到这些先人们的名字，我的心就会不由自主地静下来。”
黎芊芊的心却跳得越来越快。
接二连三的事，根本不能让她再相信任何一个人了。
姬玉山将手中的香插进香炉中，似乎并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上次圣女想知道的事，我会在此处一一解答。”
黎芊芊心不在焉道：“嗯……”
姬玉山道：“关于你失忆一事，我当时身在皇城，也是去了苗疆之后才知道的。”
黎芊芊试图努力听进他的话，眼睛却一下一下地瞄着宇文暄的灵位。
他总不能，在自己到皇城的短短几日，就离奇死亡了吗？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所以，我可以保证，使圣女失忆的既不是毒，也不是蛊。”
黎芊芊回过神：“那是什么？”
姬玉山道：“是妖术。”
黎芊芊道：“妖术？”
姬玉山道：“是妖的法术封住了你的记忆，若想取回记忆，解铃还须系铃人。”
黎芊芊道：“可我并不清楚以前遇到过什么妖。”
姬玉山道：“总之，只要使你身上的法术消散就可以。”
黎芊芊道：“怎样才能使法术消散？”
姬玉山道：“妖自愿解除法术，或者……杀掉施法的妖。”
黎芊芊背后起了一层冷汗。
在妖魔横行的辰国，要找到那个施术的妖，无疑是大海捞针。
更何况她现在没有一点线索。
黎芊芊道：“那国师大人和皇上谈到的槐尸蛊解药，到底需不需要我来帮忙？”
姬玉山忽然阴恻恻地看过去，昏暗的空间将他的脸藏进了黑暗之中，偏偏烛光又在不停地跳动：“这件事，不过是装装样子，我不是说了，圣女在皇宫哪里，都该少说几句。”
黎芊芊意识到不对，立马闭上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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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本来还想问宇文暄到底是什么时候死的，看这样子，问了也不一定能得到答案。
姬玉山起身带她出了静思阁，赵思不知从哪里忽然冒出来，带她去了为她准备的屋子。
*
房间确实也在国师府里，也就是说，她和魏止郢交流会更方便些，但她的一举一动也都在姬玉山的视线之中。
赵思为她简单地安顿好一些东西就走了，黎芊芊独自窝在床角，仿佛又回到了第一天到北海楼时的样子。
但当魏止郢再次出现在她面前时，黎芊芊已经开始怀疑这小子是不是被什么幸运神附身了。
“本来应该是赵小姐照顾你，我向国师申请了替换她，没想到他竟同意了。”
黎芊芊道：“这还可以申请的吗？”
“国师这老头子别看整日神神叨叨的，除了槐尸蛊，其他事都是漠不关心的。”魏止郢道，“我估摸着，他也没记住我是谁。”
黎芊芊从床上爬下来，示意他坐，可这次他却怎么也不坐。
“我害怕国师派人暗中监视，我们先装装样子。”
黎芊芊只好问道：“你知不知道，宇文暄已经死了？”
魏止郢瞪大了眼睛：“圣女大人，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你这话若是被别人听了，还以为你要诅咒三殿下呢。”
“可我……”黎芊芊思忖了一下，最后改口道：“好，我知道了。”
魏止郢道：“只在咱俩之间说没有关系，但三殿下活得好好的，你怎么会说他突然死了？”
黎芊芊迟疑道：“也许是我看错了……先不说这个了。”
她疑惑道：“你在这段时间里，都经历了什么？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我吗……”
魏止郢转身看看屋外，确认没有人来往，才对黎芊芊娓娓道来。
原来他在山洞塌方之后，并继续留在北海楼，而是找到了一位姓南的朋友疗伤几日，伤好了之后便跟上了姬玉山，观察几日他的随从，从中挑了一位取而代之，一直干到了现在。
黎芊芊道：“那你还真是蛮敬业的。”
魏止郢笑着挠挠头道：“什么活儿我都会干，技多不压身。”
黎芊芊道：“你为什么要跟踪国师？”
魏止郢道：“实不相瞒，因为槐尸蛊，我从苗疆就开始注意他了，只是一开始还没有搞清楚北海楼与他是什么关系，所以半路就去陶楼主那儿住了几日。”
黎芊芊恍然道：“我在北海楼时，你一直守在我屋子前，是不是也是为了监视我？”
魏止郢急忙解释：“我可从来没有怀疑过黎姑娘！”
黎芊芊道：“听你这么说，你从一开始就在苗疆？”
魏止郢道：“是，我家就在云滇，我是……”
“你也是云滇人？”
“不……”魏止郢苦笑道，“我是妖……”
此话一出，黎芊芊忽然没了声。
只见他举起手，指着黎芊芊的胸口道：“我便是那个妖……”
而她的胸口，静静躺着一节乌黑的蛇骨。
他便是墨骨，西南蛇妖的一种。
黎芊芊反应过来，伸手想要将那枚吊坠解下来：“不好意思，我不知道这件事。”
魏止郢连忙摆摆手道：“你就带着吧！国师说它可以驱散槐尸，这是真的，我也没有能力时时照看你的安危，还是带上更安全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