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毒发
身中魃蛊的少年已经不敢回到梦千回了。
他之前也曾离家出走过几次,花千鸩总是派人寻他,但以他的能力,躲上个十天半个月不成问题。
而他现在的状态,连气都快要喘不上来了,更别想着躲在哪了。
*
这间破庙除了乌云,还没有其他人发现,他便一直躲在了这里。
魃蛊高峰一过,他的身体变成了滋养蛊虫绝佳的田地,死是迟早的事。
淮缙静静地趴在蒲团上,一点一点急促地摄取着珍贵的空气。
一道黑影从身后打下来,他抬头看去。
来人道:“你现在再来假扮我,脸上已不用涂白粉了。”
淮缙虚弱地笑了一下,此时的他脸上已血色全无,嘴唇也苍白得可怖,整个人瘦得没了人形,相反,脖子一周的黑圈愈发浓郁,似乎慢慢地将他勒死了。
“云大哥,”他气若游丝,“你来了。”
乌云道:“我大概明白了,你总是在说要救的那人,是带你从苗疆逃出来的妖?”
淮缙点点头。
乌云道:“她既已带你逃出来,你就不该再回仇人那里去。”
少年垂下头不语。
乌云走进去,递给他一个小瓶子:“能缓解一下,不那么难受。”
“多谢。”
淮缙道谢,却没有接,转身面向了赤尊灵使。
*
“她当时也只是一个小姑娘,但不惜带上我这个随时可能暴露她的累赘,也要从那吃人的地狱里逃出来。当时我尚在襁褓,不知她经历了什么,但一定是非人的折磨……”
乌云将瓶子放到他身边,道:“地狱?”
淮缙道:“她总跟我说,不要靠近苗疆,可我问她为什么,她却一个字也不愿意提起。”
乌云道:“她叫什么?”
“她叫……”淮缙吃吃地盯着那个红瓷娃娃,黯淡的眼神终于有了一瞬的光亮。
沉默许久,两行清泪从眼眶中滚落。
“秋明湖。”
他终于念出了那个思念已久的名字。
秋天的秋,明亮的明,湖泊的湖,很简单,但对于淮缙,却意义非凡。
乌云道:“她不让你靠近,你为何还要去?若只为了一个起死回生的传言就去冒这个险,她在黄泉也不会瞑目。”
淮缙浑身一抖,深吸了口气道:“云大哥,你和给我下蛊那人不是一伙的。”
乌云道:“我头一次见到你,就已明白了。给你下蛊的是族长,而我是祭祀巫女的手下。”
他叹了口气:“族长一手遮天,莫说是我,即便是祭祀巫女也管不了他的事。”
淮缙道:“那么黎姑娘和你们是一路人?”
“黎姑娘是另一路人,”乌云想了想道,“她虽是祭祀巫女的妹妹,却并没有参与巫蛊之术。”
淮缙道:“可无论是谁,都得听那个族长的话。”
乌云没有回话,靠在墙边,转头看向了外面。
这里是一片郊区,鲜有人迹,干枯的植被快要遮不住漫天的黄沙了。
只等狂风一起,风沙就会被吹到城里去。
每个人都是无辜的,但每个人都不会幸免。
淮缙站起身,颤抖着手臂向着乌云躬身抱拳道:“多谢云大哥,我该走了,就先告辞了。”
“等一下,”乌云叫住他,“你还会再来这儿吗?”
忽然,风吹进庙中,淮缙颤巍巍的身影摇摇欲坠。
一阵漫长的沉默过后,他开口了。
“我……我只想再见见她。”
淮缙直直地看着乌云,提到秋明湖,眼中才有了一点光亮。
他绕开乌云走了出去,日已西斜,残阳的余光打在他身上,投下长长的阴影。
他几乎是用尽了全身气力,步履艰难却又决绝地向北去了。
乌云看着他的影子,影子倒在地上。
是不是所有人,在死之前,都有一个影子先替他倒下?
他看了一眼自己的影子。
*
淮缙走远了,乌云将地上的小瓶子捡起来,放到了红瓷娃娃身边,转身出门。
相隔不远的一棵老树上,并排蹲了两只鸟。
乌云回头看了一眼,两只小鸟像是忽然开始求偶一般,打起架来。
他没有多看,像是明白了什么,转头向北跟了上去。
乌云一走,两只小鸟就停了下来,忽然发出了青年男子的声音。
“姐姐,他是谁啊?”其中一只额上有一簇青色的羽。
“不认识,但淮公子好像和他是朋友。”另一只额上是一簇朱红。
红头鸟道:“时鸯,你回去告诉老板,我去跟着他们。”
“好。”
话音一落,两只小鸟飞向了不同的方向。
*
塌方的山洞不知何时被修理好了,虽然入口小了很多,但也可以通行了。
淮缙扶着冰墙,一点点往里走去。
山洞里异常寒冷,可他脸上却汗如雨下。
空旷中,只能听到他缓慢的脚步声,和急促的呼吸声。
“啊……”
蛊虫在啃食他的身体,他痛得不得不弯下腰来。
稍作缓解,他继续向前走去。
绕过一个又一个弯,冰棺出现在视野中。
“秋姐姐……”
他欣喜地喊了一声,可冰冷的棺椁没有任何回应,也不可能有任何回应。
少年快步走过去,趴在冰盖上,透过厚厚的冰层,能看到里面躺着的妖。
她的容颜定格在几年前,发间的灰耳朵和身上零零碎碎的毛发,使她更像一个法力不精,尚且藏不起耳朵的小妖。
只有淮缙知道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妖的体内都会有一枚灵核,以控制法力的收放,是妖除了心脏外第二个重要的“心”。
曾经秋明湖带他逃亡时,被人毁了一半的灵核,因此后来便不能自如地使用法力,一直都是花千鸩在帮助她。
淮缙伏在上面,静静地看着棺中的女子。
他很久没有回去了,没有清洁,没有吃饭,穿着一身脏兮兮的衣服,唯有一双眼睛,一双盯着秋明湖的眼睛还算清澈。
而棺中之人,撇去皮肤上的一块块红斑,就如同睡着的异族公主一般。
白色的冰雪在她身边,衬得更为圣洁。
淮缙伸手,摸着冰棺的冰盖,好像在摸着她的脸。
视线忽然模糊了,他眨眨眼睛,发现怎样都再看不清楚了。
他的眼神在秋明湖身上来回流连,舍不得离开哪怕一瞬。
“秋……秋……”
呼吸越来越快,气息已是进少出多,山洞中只有他的喘息声,以及被泪水呛到的咳嗽声。
忽然,一阵剧烈的咳嗽,他弯腰呕出一口血,身体再也支撑不住,倚着冰棺坐了下来。
天色渐渐黑了,山洞中的光线也越来越暗,他就这么静静地靠在旁边,一动不动。
*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山洞的远处忽然出现几束火光。
“淮缙!!!”
女人的声音一瞬间响彻整个山洞,淮缙缓缓睁开眼。
几次昏迷一度让他以为自己已经死了,但当他再次看到花千鸩的时候,一时间不知是喜是悲。
花千鸩赶到他身边,慌张地将他从冰冷的地上抱了起来:“你怎么了,淮缙……你那里受伤了,你怎么不跟我说……”
淮缙努力扯出一张笑脸,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喉咙却像是被什么堵住一样。
他已没有力气翻过身,只好侧过头,呕出胃里的血。
他还不想弄脏花千鸩的衣服。
“啊呃……”
他捂住肚子,忍过了又一阵的疼痛。
“花姐姐,”淮缙道,“我只是来……看看她……”
花千鸩手足无措地环着他,道:“你什么时候想来都可以,好吗,你哪里受伤了,我现在得带你去疗伤!”
淮缙根本无法推开她,就在她抱着人准备离开时,山洞中黑暗的那头忽然传来了一阵声音。
“花老板,他中了苗疆的蛊,你带他去哪里都没有用。”
花千鸩停在了原地,听了这话,只觉得浑身发麻,难以置信。
那声音漠然,带着一丝疏离,继续道:“恐怕……已无力回天了,他最后只想见见那个妖,我觉得,花老板该尊重他的选择。”
花千鸩道:“你是谁……?”
而黑暗那头再没了声音。
一直候在一旁的时鸯道:“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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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看看。”
花千鸩叫住了他:“不……”
“你帮我照看好淮缙,我马上回来。”
她转身将淮缙放在冰棺旁,他又因为疼痛,整张脸几乎都皱在了一起。
“你中了苗疆的蛊,你怎么会中了苗疆的蛊……”她喃喃道,而后一个转身,忽地化作一只一人高的黑狼,冲出了山洞。
“黎芊芊,现在只有芊芊姑娘能救你了!”
*
当她赶到王府时,黎芊芊正和宇文暄在卧房中交谈。
黎芊芊的心忽地一沉,赶忙上前扶起她道:“花老板?发生什么事了?”
花千鸩的手死死扣住她的胳膊,道:“淮缙、淮缙中了苗疆的蛊,就在放着冰棺的山洞,他身上有蛊却一直没有告诉我,能救他的只有黎姑娘你了……”
从上次见他到现在,黎芊芊简单盘算了一下,他体内的蛊毒,已是凶多吉少。
她欲言又止,最后放轻了声音道:“花老板,我恐怕也救不了他了……”
花千鸩苦着脸,不住地摇着头,嘴里已支吾不清。
这时,宇文暄忽然上前道:“人命关天,芊芊,你若是有办法,就随她去看一看,若实在没办法,花老板就莫再强人所难了。”
黎芊芊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花老板,我可以随你去看看,但你心中要有所准备……”
花千鸩只有不住地点头。
她拎起正房桌上的布包,提了一盏灯,钻进了东仓房。
不一会儿,她将布包拴在身上,手里还拿了一只大碗:“花老板,时间不等人,我们快走吧。”
在院中,花千鸩又化身为了巨狼:“黎姑娘,你上来后要抓紧。”
黎芊芊惊愕了一瞬,不过很快镇静下来。
这便是眉州符离吗?
书中的描述一下子呈现在眼前,她看呆了。
黑狼卧下,她爬上花千鸩的脊背,坐稳后,看向了站在门口的宇文暄。
“殿下放心,我不会趁机逃跑的。”
宇文暄轻轻笑道:“我从未担心过圣女大人会逃跑。”
黎芊芊俯下身环紧了黑狼的脖子。
不过一个小小的缓冲,身后的景色猛地倒退,擦出了一阵阵残影。
她在狼背上颠簸着,心中已开始飞速回想起解毒的法子来。
宇文暄看着一人一妖远去,将丰月居的门关好,叮嘱家丁们下次千万别再放人进来,若是拦不住便就地处决。
他说完,也追着黑狼的踪迹去了。
*
一路上,凛冽的风声在耳边呼啸,黎芊芊听不到任何其他的声音。
她趴在背上大喊道:“花老板!到了洞口停一下!”
几乎是同时,黑狼刹住了脚。
还好她喊得及时,原来已经到了。
她跳下狼背,跪在雪地里摸索着,将大碗拿出来,盛了满满一碗的雪。
尔后又回到黑狼身上,道:“花老板,这回要慢些。”
黑狼应声,放慢了速度,但脚步还是很急促。
不久,花千鸩道:“黎姑娘,我们到了!”
她变回人形,黎芊芊也稳稳当当从她背上滑落下来。
花千鸩似乎跑到了淮缙身边,但自己却一丁点儿也没有听到淮缙的声音。
黎芊芊揣着碗,循着声音凑过去,摸到了花千鸩怀里一只冰冷的手。
她沿着手摸上去,探到鼻息,竟还有微弱的呼吸!
黎芊芊赶忙抽出银光,摸黑刺开了他十指的皮肉。
忽然,一道光划破了黑暗,花千鸩点了一个火折子,为她照亮。
他的血流得很快,几乎都是黑色的,黎芊芊从布包中翻出几片叶子,浸泡在寒江雪中,她用手的温度化开雪水,直到浸软,压在了淮缙的舌头之下。
他脖子上如同黑布缠紧的蛊毒有所消减,指尖的血还在流着,忽然,他猛地喘了一口气。
就在此刻,黎芊芊抓起一捧寒江雪,捂到了他的脖子上,然后飞速将布包割裂,包扎好他十指的伤口。
“淮缙!淮缙!”
花千鸩叫了几声,少年睁开了双眼。
与此同时,她身后的冰棺因火焰的温度开始迅速地淌下水来。
冰棺中的秋明湖,不知何时也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