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揭发
花千鸩果然是在调查此事，几日后，再次现身梦千回。
黎芊芊当然被“请”了过去。
她心情忐忑，被安排在一个单独的座位上，身边有人看着她。
但当看到那条熟悉的白蛇，悬着的心忽就放下。
白蛇安稳地盘在客座上，看都没看她一眼。
“师辰风，你上次带走黎姑娘，都做了什么？”花千鸩语气随和，像是提起一件家常事一般。
师辰风打趣道：“花老板怎么忽然对我的私事感兴趣？”
这两位心里都是什么算盘不知道，黎芊芊只觉得自己夹在中间，有种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的水深火热之感。
他曾让自己不要多言，那就先听他的看看。
黎芊芊微微眯上眼，打算小憩一下，等他们吵完了便回去。
后来发现根本憩不住。
“芊芊本应由你我二人共同看管，你那里多有不便，所以安置在这儿。我并未阻止你随时了解她的情况，怎么现在我想知道的事，就成了私事？”花千鸩道，“那今后我对她做些什么，是否也是我的私事？”
虽说闭目养神，黎芊芊的心思还是在二人的对话上，听到她这句话，心里一惊，是不是每日夜里他来，花千鸩都知道？
没想到师辰风却道：“我没有带走她，而是半途偶遇，将她送了回来。”
黎芊芊忽然感到一口大锅正向她飞来。
他不知从哪里勾出来一对耳坠，一只已有些旧了，另一只却崭新。
旧的是她上次摘给他只剩一只的耳坠，这条蛇还真的给她重新打了一只一模一样的。
“黎姑娘托付给我的，这阵子忙得抽不开身，忘了还了。”他轻轻放到一旁的桌上，“我还想问花老板，人看得好好的，怎么会跑到外面去？”
花千鸩没理他，笑了一下：“偶遇？”
她掏出一只同样的耳坠，只不过有些破旧了，银坠子上似乎还有一点点血迹。
“你们跑到这么偏僻的地方偶遇？”
黎芊芊心又悬起来，这几日，她一直希望耳坠掉在路上，而不是洞口，却未能如愿。
还是被花千鸩发现了。
师辰风没有立即反驳，黎芊芊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他盯着花千鸩手里那只耳坠，许久没有说话。
大概是大家都停在了这一步，场面十分安静。他忽然意识到眼下的情形，最终收回目光道：“这倒要问花老板了，你又是为何去那种偏僻地方，如此准确地找到这只耳坠的？”
黎芊芊忽然想起，他要逼花千鸩说出什么实情，想来，他又去了一趟山洞，却没有拿回耳坠，目的在此。
花千鸩哑然，此时，师辰风反客为主。
“你跟踪我？”
师辰风道：“哎，你我是朋友，朋友之间的事怎么能叫跟踪呢？”
花千鸩道：“那你又是如何知道我要去那儿的？”
师辰风不语。
花千鸩笑了笑：“看来你非但跟踪我，还在监视我？”
师辰风道：“你我是朋友，朋友之间的事怎么能叫监视呢？”
花千鸩脸都要绿了。
“你若是没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还会在意我是跟踪还是监视吗？花老板，我于你没有任何保留，你是不是也应当让我更加信任你？”
花千鸩坦然道：“是，我是去了那处山谷，可黎姑娘如何离开梦千回，你难道不知情吗？”
师辰风道：“我不觉得一位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能逃得出梦千回，但花老板别忘了，这里少了一人。”
黎芊芊忽然又觉得这口大锅调了个弯，飞向了北海楼。
花千鸩道：“不必你说，我也怀疑陶文秀派来了一位奸细。”
师辰风道：“但以陶楼主的作风，不应做出如此轻诺寡言之事。”
花千鸩道：“并非陶文秀有问题，而是这奸细本身有问题。”
师辰风道：“黎姑娘也受害了，所以，只有他一人有问题。”
黎芊芊暗中松了口气，虽然听他将所有责任推到了魏腾头上，有些心虚，但她确实不知这位来路不明的“北海楼弟子”葫芦里买的到底是什么药。
花千鸩舒了口气，道：“我明白了，我还会亲自前往北海楼，进一步确认此事。”
安静了一会儿，她又补充道：“那里放了很重要的东西，和你我的合作无关，我想好后自会向你说出实情，但并非现在。”
师辰风道：“那我便静候花老板佳音了。”
眼看他们谈话快要结束，黎芊芊身边的人也都退了下去，小美凑过来，想将她接回去。
“哎？”师辰风勾起桌上的耳坠，顺便连花千鸩手边那只旧的也拎走了，“你叫小美？”
侍女应声回头，脸上写满疑惑，但依旧欠身道：“师公子。”
白蛇来到她们身边，轻车熟路地攀上了黎芊芊的胳膊，道：“你下去吧，我陪黎姑娘回去。”
“啊？”小美怔住，回头看了看花千鸩。
而对方似乎已经在筹划接下来的事，正在同别人讲话，没空搭理这边。
师辰风道：“花老板都这么信任我，你应该也学学她。”
小美诚惶诚恐地退下了。
黎芊芊也无心逗留，起身往回走，因为她满腹狐疑，想问清楚。
*
打开门，是熟悉的布局，熟悉的人和物。
只不过这次并非跳窗进来的。
“真是难得，”师辰风道，“来这里很多次，第一次走正门。”
黎芊芊关好门，坐到桌边，白蛇顺势爬上桌面，将尾巴上的三只耳坠平稳放好。
她迫不及待地问道：“方才那番话的意思是，你将你的事全告诉她了？”
师辰风道：“并非全部。”
黎芊芊道：“你说你不知道冰棺里槐尸的身份，是确实不知道？”
师辰风诚恳道：“芊芊，我说过，我不会骗你。”
黎芊芊道：“所以，你并没有将再次去山洞查看的事告诉她。”
师辰风沉默一会儿，忽然道：“怎么？你问这些干什么？”
黎芊芊道：“没什么，你们之间我无法插手，只是想决定我该更相信谁。”
师辰风语气忽然有一丝慌乱：“那……那你会相信谁？”
不过黎芊芊没听出来：“什么？”
他缓缓道：“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满口胡言，嘴里说不出真话的人？”
黎芊芊怔住，她想解释些什么，又害怕这白蛇又误会，生气走人。
“即便我几次三番声明我不会骗你，你还是会怀疑我。”师辰风的尾巴绞在桌腿上，渐渐收紧。
黎芊芊道：“不……我倒是愿意谁都相信，可我若是相信太多，恐怕这条命早已没了。”
白蛇闻言，沉默良久，点点头，叹道：“你是对的……”
黎芊芊道：“就目前来看，我的性命仍在你手里，我就暂且相信你。”
自从有了肩头的印记，黎芊芊那件从苗疆带来的衣服便再没穿过。
北方多寒冷，衣物也是严严实实，将印记遮住了。
哪知师辰风却道：“你不该轻易信我，有时候稀里糊涂地活着，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黎芊芊总觉得这话在哪里听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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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性命……应当在你自己手里，你要自己去判断别的事是否真实。”他顿了一下，深吸了口气，“但我可以向你保证，我对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实。”
黎芊芊道：“既然你如此保证，那我便问了。”
“知无不言。”师辰风道。
“在北疆还有你不知道的事？”
师辰风怔住，忽然想起来她是在调侃自己之前说过的话，轻轻笑了一声。
黎芊芊问道：“你这印记，除了跟踪，还有什么作用？”
师辰风明显犹豫了一下，他也未曾想到黎芊芊第一个会问这个。
琅玕寒玉的印记，或者说妖结下的灵印，确实不止跟踪这一种作用。
而是更为深刻的缔结。
他思索半晌，才郑重道：“同享，同感，同生……同死。”
屋子中安静了下来。
他又补充道：“你放心，我不会拿这个威胁你……”
“所以，”黎芊芊道，“你也受伤了？”
他愣神：“什么？”
黎芊芊道：“之前，你确认我的印记，是因为你受伤了，我才会痛。”
“是。”师辰风只好同意。
“那花千鸩是否知道此事？”
“不曾告知。”师辰风答。
“那……”黎芊芊又问，“她知不知道你夜里来这里的事？”
“亦不曾告知。”师辰风答。
“你未告诉她，并不代表她自己没有发现。”
师辰风道：“即便她发现了，也不会阻止我，只不过以后要骗过她会更麻烦一些。”
黎芊芊道：“你一面不让她骗你，一面把她蒙在鼓里，耍得她团团转。”
师辰风道：“我与她之间无需讲究情分。”
黎芊芊闻言，喟叹道：“有时我竟不知，你到底装出来的，还是真的冷血。”
师辰风道：“至少此时，我的血并非完全冰冷。”
黎芊芊不再纠结，转而又问了另一个问题：“你知不知道，花千鸩那张药方是从哪里来的？”
师辰风道：“是我给她的。”
黎芊芊道：“你又是从哪里得到的？”
师辰风眸子一暗，道：“我从宇文暄那里偷来的。”
黎芊芊心中诧异。
“你是不是还想问他从哪里得到的方子？”他笑了笑，“他从哪里得来的，我不清楚，但我知道这方子出自苗疆。”
果真如此，目前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苗疆，可自己这个苗疆的人却什么都记不起来。
“那你知不知道……”她又试探地问道，“他们说的起死回生，到底是真是假？”
师辰风嗤地笑了一声：“你不会真的相信了吧？死了就是死了，魂消魄散，还能怎么回来？”
“你们妖死后魂魄会消散吗？”黎芊芊手托起腮，沉思道，“依照凡人的说法，死后魂魄会进入轮回，投胎转世。”
师辰风想说什么，又没有说。
不论是妖还是人，又怎会知道自己死了之后会消散还是会转世呢？
唯一的区别便是妖靠修炼能活几百年，而凡人只有匆匆一生。
那她会活到什么时候？自己还能活多久？
死了之后……还能再见吗？
“师辰风，我时常在想，”黎芊芊道，“为什么我是那个‘质子’？到底是谁让我失忆？”
师辰风沉声道：“你总会都想起来的……”
黎芊芊看着他，眼里满是迷茫。
他再没有多说什么，再待了一会儿，他简单道别，离开了此处。
也实在难得，第一次可以从正门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