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要求
翌日一早，黎芊芊便被“五花大绑”了起来，不过绳子很松。只要稍稍用力就可以挣开。
花千鸩满意地点点头，道：“黎姑娘莫担心，我们只是做个样子。”
此时二人不在她的房间，她也放下了那只精致的烟斗。
“师辰风总和我讲，你是无辜之人，万不要伤害了你，听得我耳朵都起茧子了。”花千鸩紧了紧她身上的绳结，完事后在一旁的水盆中洗了洗手。
黎芊芊视线跟着她：“为什么这么说？”
花千鸩道：“我哪里知道，我只知道这蛇精非但长了个菩萨心，脑子也还不算笨，和他共事很愉快。”
黎芊芊想了想她眼中的师辰风，不禁腹诽：“听他整天吹牛的那种愉快吗？”
花千鸩双臂环胸道：“如此招待黎姑娘，事出有因，待会要去见楼主大人了。”
黎芊芊道：“陶文秀？”
花千鸩道：“是他。”
黎芊芊道：“他今日会来这里？”
花千鸩轻笑一声：“他怎么能坐得住。”
她说完，转身出去，示意黎芊芊跟上。
*
不出所料，巳时一到，陶文秀真的来到了这里。
花千鸩坐在堂上，将绑好的黎芊芊放在身边。
陶文秀看到她，并未惊讶，而是非常自然地拱手行礼：“花老板。”
花千鸩点点头，伸手请他坐下，回道：“陶楼主，别来无恙。”
陶文秀没再寒暄，直接开门见山，不过语气倒是客气得很：“花老板应当已经知道了，昨日我门受到了槐尸的攻击。”
“槐尸？”黎芊芊心想，“这个词听来也十分耳熟。”
她总是能听到一些很熟悉的话，但那些东西仿佛被她的记忆分隔在外，看不清楚。
他将手从袖子里伸出来，往桌上放了什么东西。
手一撤开，几枚血迹斑斑的飞镖躺在桌上。
陶文秀道：“此物花老板应当不陌生，我只想求一个解释。”
花千鸩远远看了一眼，眉间染上几分凝重：“这是从哪里拿的？”
陶文秀见她脸上迷茫的神色，心中盘算了一下，又提醒道：“我门边关弟子皆死于梦千回的镖刃之下，因此防守疏漏，没能拦住槐尸群。”
花千鸩道：“陶楼主该不会是想说，昨夜的事故，是我梦千回搞的鬼？”
“不不不，”陶文秀笑了，“我清楚花老板一向是行事坦荡之人，怎会做出如此小人之事。”
花千鸩仔细想了想，正色道：“梦千回都是家人，我无权管教，可她们应当也不会做出这种事来。”
陶文秀道：“可花老板也未必了解梦千回的每一个人。”
花千鸩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问道：“陶楼主，这镖是如何杀了你的人？”
陶文秀道：“横穿后颈，一击毙命。这不也是你们的惯用技法吗？”
花千鸩眼神闪过冷峻，稍纵即逝：“陶楼主，我只能说，梦千回很少杀人。”
陶文秀道：“很少杀人，不代表不杀人。”
他现在平静而又从容，丝毫没有气急败坏，仿佛花千鸩只是弄死了他北海楼里的一丛花一样。
“我明白花老板的心情，这些事往后可以慢慢算，我们也可以合力找出凶手，”陶文秀转移了话题，“今日我来，也是想谈谈这个。”
他看向黎芊芊，黎芊芊冷冷地回望着他。
并非憎恨，只是不熟悉，眼神中终归有些冷漠。
花千鸩叹了口气，道：“好，我记下了，这事我会追查到底。”
“芊芊是我的客人，没有保护好她，是我失职了。”陶文秀道。
花千鸩迅速整理了心情道：“陶楼主若是再多失职几次，这北海楼怕不是要消失了。”
陶文秀笑道：“花老板直接开口，我如何才能将芊芊带回去？”
花千鸩道：“人现在先别想带走，你要与我做个交易。”
陶文秀道：“什么交易？”
“听闻你向苗疆索要五毒圣手时，拿了一张药方同他们交易，我现在就要你这张药方，如何？”
陶文秀怔了一下，很快笑道：“这张药方是陶先生自创用来解毒的方子，不是什么稀罕东西。”
花千鸩道：“不是稀罕东西，那更容易给我了吧？”
陶文秀一下噤了声，眼睛转了转道：“我送予苗疆后便丢了这方子，现在已经找不到了……”
花千鸩道：“那就麻烦陶先生再写一份了。”
她伸手勾了勾黎芊芊身上的绳子，道：“这人你要不要，全看陶楼主怎么做了。”
直到这时，陶文秀的脸色才变了变，同样也是很快掩盖过去了。
不知花千鸩有没有注意到他这举动，黎芊芊则是尽收眼底。
陶文秀沉默了半晌，最终点点头，道：“既然花老板这么相信我，我也没有理由推辞了。”
他又看向黎芊芊：“那么，芊芊可否先安置在这里，我回去再问问陶先生。”
花千鸩道：“当然。”
陶文秀适时起身行礼道：“那便不打扰花老板了。”
花千鸩动也没动一下，只道：“陶楼主慢走。”
*
陶文秀前脚刚踏出梦千回的大门，黎芊芊身上的绳子就已松了。
回头一看，花千鸩的指甲不知何时变得又尖又锋利，轻松将绳子断开。
黎芊芊道：“花老板，你是妖吗？”
花千鸩轻描淡写道：“嗯。”
黎芊芊问道：“你们刚刚说的槐尸，是什么东西？”
花千鸩道：“是中了毒蛊的人，也就是你们昨日遇到的那些怪物。”
黎芊芊道：“我明白，可我在北海楼待了许久，还是第一次见。”
花千鸩神色肃然：“这些东西来路不明，北海楼代为把守，才没能祸及北疆。”
说完，她像是有什么事一样，匆匆从后门离开了。
黎芊芊拾起地上的绳子，抬头看到一位侍女进来。
“黎姑娘，花老板吩咐我收拾出了一间房，我带你去看看吧。”侍女道，“你可以叫我小美。”
小美接过她手中的绳子，转头上了楼，黎芊芊跟在后面。
二人上了四楼，也就是花千鸩的房间。在门口处有一个狼头装饰，旋转一圈，一道暗门从侧边打开。
黎芊芊什么也没说，继续跟了上去。
门后是一条长长的走廊，却一点也不昏暗。长廊里打满了窗子，窗上挂着轻纱。
黎芊芊只能通过被风吹起来的纱帐大概看到外面的情形。
这里是四楼，所以这条长廊也高高地横亘在梦千回前楼和后楼之间。
不久二人便到了后面那栋楼，小美引她进了一个屋子，整洁明亮，不过要比在北海楼住的那间屋子小很多。
小美一一为她介绍着屋中陈设，黎芊芊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并默默将所有路线记在心中，大致构建起了整个梦千回楼中的排布。
“就是这些，小美先不打扰黎姑娘了，所有需要，随时唤我来，我也在这一层住着。”小美道。
黎芊芊点点头，等她退下，屋中回归一片寂静。
*
花千鸩离开后，从另一侧的长廊穿了过去。
她进了一间屋子，里面坐着两位样貌相似的姐妹，和一位衣衫褴褛的少年。
两位姐妹乍一看上去，长相极为相似，皆是美貌动人，可细细看去，胸膛平平，她们竟都是男人。
见花千鸩来，其中一位开口，确也是男人音色：“老板，这臭小子终于被我俩给找到了。”
少年气鼓鼓地坐在榻上，也不害怕弄脏了被褥。
花千鸩道：“时鸳，时鸳，你俩先出去。”
“是。”
两姐妹合上门，只留花千鸩和这少年对峙。
花千鸩从容地坐在桌边，倒了一杯水：“淮缙，外面的滋味好受吗？”
少年不语，花千鸩将水递给他：“饿了多久？在外面能吃上饭吗？”
淮缙没有接，只道：“怎么不能？若不是那两个抓我，我不可能回来。”
花千鸩捞过他的手，将水杯塞在他手里，语气竟意外地温柔：“别生气了，姐姐之前也不是故意气你的。我现在已有计划去救她，你以后就在梦千回好好待着，好不好？”
淮缙眼睛亮了一下，道：“你有办法？什么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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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千鸩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淮缙明亮的眼睛又黯淡下去。
花千鸩叹了口气，道：“唉，知道你还平安就好，我差点就以为连你也留不住了……”
淮缙别过头，没再说什么。
花千鸩道：“待会儿叫人带你洗个澡，换身衣……”
话还未说完，淮缙手中的水杯“啪”地掉到地上，碎成几瓣。
他额上渗出了细密的汗，身子不可察觉地小幅度颤抖着。
花千鸩皱了皱眉头，上前抱住他的两臂，道：“淮缙，你怎么了？”
淮缙的脸已没了血色，但还是挤出一个笑容：“没事，花姐姐，我太饿了，你去帮我拿点儿吃的吧……”
花千鸩担忧地看了一会儿，起身准备出去找些吃的：“你别乱动，我叫人给你打扫一下那些碎瓷片。”
门一关，淮缙俯身吐出一口鲜血。
“该死的……”
*
将黎芊芊引过去的是一阵尖叫。
小美本想去打扫屋子，进门便看到靠在床边的淮缙，和脚边一地的血，嘴角还有未干的血迹，下意识以为死了人。
黎芊芊闻声赶去，进了屋，凑到淮缙身边，试了试鼻息，才道：“没死，扶他躺平。”
小美放好打扫工具，害怕地蹙着眉，却依旧在帮忙。
黎芊芊无意中看到他的手，一缕缕黑紫的纹路从指尖向上蔓延，脖子处也出现了一周黑青印记。
“蛊毒……？”她的声音细不可闻。
小美道：“黎姑娘说什么？”
黎芊芊道：“啊，没事，我需要一些温水。”
小美点点头，道：“哦，哦，马上就来。”
淮缙睁开眼，只是看了一眼，便戒备地向后撤去。
黎芊芊对上了他的眼神，也只一瞬间便认了出来。
那个几次三番去刺杀她的人，在那天晚上也和她对上了眼神，这个少年的眼睛，她不会认错。
淮缙脱口而出：“你怎么在这里！？”
黎芊芊忽然想起，之前的他都是乔装白发，现在想来，那时他应是故意将那截白发露出来，好掩人耳目。
她神色波澜不惊，道：“你见过我吗？”
淮缙忽然住了嘴，似乎也想起之前的场景。
而面前这个刺杀对象似乎并没有认出自己，于是改口道：“你是谁，怎么能到这里来？”
“我叫黎芊芊，是花老板带我来的。”她道，“是谁给你下了蛊？”
淮缙沉默。
黎芊芊道：“这蛊一旦错过毒发高峰期就救不回来了，你该想办法解蛊。”
她翻过淮缙的手掌，从怀里的布包中摸出银光，点刺他的十个指尖。
淮缙疼得抽动了一下，想要挣扎着收回手，没想到黎芊芊力气竟大得很。
他喊道：“你干什么！？”
其实并不是黎芊芊力气大，而是他已经没有力气了。
黎芊芊道：“我无法为你解蛊，只能延缓毒发来到的期限。”
小美端着一个盆俯身走了进来：“黎姑娘，温水来了！”
黎芊芊将手巾沾满了水，带着淅淅沥沥的水珠放到了淮缙的脖子上，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瓶子，将里面细细的粉末撒在上面，一瞬间，便融化在水中，消失不见。
似乎有所缓解，淮缙长呼了口气，轻声道：“我要杀你，你为什么要救我？”
黎芊芊装作不懂：“你说什么？”
此时，端着食盒的花千鸩也来了。
她疑惑道：“你们在干什么？”
黎芊芊看了一眼食盒，道：“花老板，他好像饿晕过去了，小美把我叫来看一看。”
花千鸩看着地上收拾了一半的血迹，还有淮缙依旧在滴血的手指，半信半疑地立在原地。
“现在没事了。”黎芊芊将手巾取走，他脖子上的印记竟神奇地消失了。
又取了块干毛巾，为他的手止血。
做完一切，黎芊芊才找了个理由回去了。
花千鸩叹了口气，道：“还嘴硬说你不吃东西……”
淮缙出神地盯着她离开的地方，不知心中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