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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她无能为力

作者:芙小妮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昨天晚上沈听溪又在网上补充了一些必要物品,比如一些速食早餐,在她成功学会做饭之前还要靠这些速食过日子。


    6:00


    沈听溪比昨天晚了半个小时起床,这个时间正正好好。


    今天早上她泡一袋方便面作为早餐,吃完后收拾东西准备出门。


    今日没有昨天的薄雾,天气晴朗。


    一回生二回熟,沈听溪走山路的脚步都快上许多,一口气走到学校只是微喘。


    上班好啊,不仅挣钱还能锻炼身体。


    沈听溪给自己画饼。


    第一节课是三年级一班,昨天只在二班发生些小插曲,一班的学生虽然没有比二班好多少,不过她还是可以应付的过来。


    “好了,同学们不要吵了,拿出你们的课本,咱们开始上第一节课。”


    沈听溪单手拄着讲台,翻阅着课本。


    眼睛无意扫过讲台下的书桌,意外发现班级里竟然少了一个人。


    “那位同学是请假了吗?”


    她对三年级一班的同学都有一点点印象,虽然没有完全记住他们的名字,但是这张空着的课桌,好像是一个姓张的女孩子的课桌。


    有一些小朋友他们都是一个村儿一个村儿的,互相都熟络。


    很快就有小朋友举起手来回答她的问题:


    “老师,她爸爸妈妈把她嫁人去了,昨天牵了好大一头肥猪回家呢!”


    说完台下的同学们都开始哄笑起来,仿佛认为这件事是一件在平常不过的事。


    沈听溪只听自己的脑袋“轰”的一声,甚至有一刻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话?


    嫁人了,她才多大?十岁还是十一岁?


    这么大点儿的小孩儿懂什么?家长也不明事理,怎么这么胡闹。


    沈听溪知道现在不是让她想这件事的时候,她强迫着把自己的思绪找回来,语气磕磕绊绊:


    “同学们,这件事老师下课后会去仔细问问,不要随便议论,咱们来上课。”


    沈听溪浑身都发着冷,在讲课的过程中,她总是忍不住把目光放到那张空着的课桌上。


    直到下课,她才发现自己的眼眶已经湿润,沈听溪魂不守舍地捧着书回到办公室,找到了班主任。


    三年级一班的班主任也是来这里的志愿者,这是她来北柳的第七年。


    沈听溪来不及休息,便坐到班主任对面,着急询问:


    “小刘老师,我们班里有一个小女孩今天没有来,我记得是姓张,我问班里的同学,他们都说家长要把她嫁出去,这是真是假?”


    其实看到小刘老师那有些劳累沧桑的面庞,沈听溪心底就已经有了数。


    小刘老师先是叹了一口气,然后沉重地点头。


    如果不是身处于这种乡村环境,没有任何人能做得到什么感同身会。


    沈听溪以前觉得这种事离她好远好远,现在她才发现这种事并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而是大家心知肚明的,司空见惯的。


    “小刘老师,你看还有没有什么机会去小女孩儿家里跟她家长再商量商量?孩子这才多大啊,正是上学的年纪……不能嫁人啊。”


    沈听溪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她急的都快哭出来了。


    小刘老师抽出一张纸递给沈听溪。


    她看到沈听溪这种反应也于心不忍。


    但她无计可施。


    来这里这么多年,她早已被同情,无奈甚至麻木的情绪覆盖住。


    她现在能做的就是找一些表面上冠冕堂皇,实际上毫无说服力的语言来安慰她:


    “沈老师,我也是教过张同学三年,她什么家庭情况我也清楚,或者说这整个学校的学生什么家庭情况你我也清楚,穷啊,穷的快揭不开锅了,他们说人家给的彩礼多,家里还有两个弟弟不能不娶亲,而且这山里边儿还有早婚的习惯……我也之前说过什么要报警的话,你也知道清官难断家务事,咱们身为老师的压根儿做不了什么实际上的事儿。”


    她虽然这么说了,但她还是清楚沈听溪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


    沈听溪是曾经的她。


    “我还是接受不了……”


    沈听溪小时候看电视上放的纪录片,里边就有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她的愿望是离开农村,考到城中好的学校,找一个好的工作,幸福的生活下去。


    现实却是,她因为彩礼钱被父亲嫁给了她的表哥,后来没了音讯。


    这个纪录片给她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


    而今天这件事,更无法在她的记忆中抹去。


    跟着咱身边儿听的那几个老师也面带愁容,个个都规劝她:


    “小沈老师,真的能试过的办法我们也试了,你如果不放心,你也可以再去试试,但是一定要注意自己的安全……”


    “唉,张同学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沈老师,今天正好是星期五,周六周日放假,要不然你去镇上散散心吧,也好……”


    沈听溪这一天的课程都是抹干眼泪硬上的,她不能把自己的情绪带给其他同学,所以在课上露出的每一个笑容,都是她在强颜欢笑。


    好在学生们并没有察觉什么不对劲。


    直到放学,沈听溪感觉自己走路的脚步都在发虚,她管小刘老师要来了张同学家长的联系方式,据说还是座机。


    一回到家,她便拿起手机打给张同学的家长,接电话的是一个说话带着口音的中年妇女。


    沈听溪刚说明自己的来意,对面的妇人便露出不善的语气:


    “你最好少管闲事儿,别坏了我们家的好事!都不是班主任,还管的这么宽!”


    说完,妇人立刻挂掉电话,根本不给她继续的机会。


    她将事情的原委完完整整的打在手机上,上报给一些组织。


    这些组织仿佛对这样的请求见了太多,当天就给了回应。


    程序繁琐,证据不足……


    远水救不了近火。


    她忙的脚不沾地,直到肚子又开始咕咕响,沈听溪才发觉自己没有吃饭。


    她又一次带着饥肠辘辘的肚子出现在陈默白家门口。


    此时的陈默白刚好端着掰掉的菜叶子站在门口。


    天气有些冷,他套了一件蓝色外衫。


    沈听溪也没穿外套,红着眼自顾自地走进他的院子。


    她语气不像往常一样轻松愉快,两只手抓着衣角:


    “对不起,我来晚了。”


    说好的学做饭,可是第一天就迟到。


    陈默白没有表达出什么不满的情绪,他依然是那副不轻不重的表情。


    “没事。先进来。”


    沈听溪跟着陈默白走进屋子里,发现他早已做好了饭菜。


    给她准备的那碗米饭还用盖子扣起来,以防热气散失。


    她低着头,接过陈默白递过来的筷子。


    二人一句话也没说,沈听溪自顾自的吃饭,一看就知道她还想着什么事。


    陈默白没有选择主动揭穿,而是在一旁配合着她,等她情绪外露出来。


    他本以为沈听溪会给他上演一副眼泪拌饭的场面。


    但她没在吃饭的时候哭,而是等他也吃完饭,收拾好碗筷之后才哭出来。


    至于他是怎么知道的?


    “唔……”


    陈默白是一个对声音较为敏感的人,他的屋子里又没有电视,所以沈听溪一个人在厨房洗碗筷的声音就变得很大。


    他听得清楚,沈听溪好像尽力在控制着自己不哭出声。


    他还是选择起身看看她的情况——


    姑娘双手沾着泡沫,胳膊还努力去蹭掉眼角滑落的泪水,手上的动作还不停。


    陈默白:……


    他装作什么也没看到,回到沙发上作画。


    沈听溪洗完碗筷,擦干双手走出来,还一抽一抽的。


    “陈默白,我能不能在你家待一会儿。”


    沈听溪感觉自己每一次见陈默白好像都会提出一些不可理喻的要求。


    第一次是在他家待一会儿。


    第二次是请求他帮助自己学会做饭。


    第三次是想要告诉他自己的崩溃。


    她没有办法了,这个村子里跟他年纪差不多大的只有陈默白。


    她猜想,可能陈默白对自己的初见可能并不是很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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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起码他没有把什么不好的情绪外露出来。


    陈默白让出位置:


    “坐。”


    陈默白其实已经隐隐知道她是因为什么事情而哭泣。


    这附近的村子虽然消息闭塞,大村子与村子,邻居与邻居之间消息传递却非常的快,哪村死了人,哪村要娶亲,半个小时便足以让他们所有人都知道。


    就像他今天偶然听闻,一个姓张的女学生要嫁给隔壁村三十多岁的光棍了。


    那个女学生,陈默白也是有印象的。


    她全名叫张萱萱,偶尔会和其他同学到他这里玩。


    来到他这里的学生其实都算乖,顶多有些吵闹。


    张萱萱似乎很喜欢自己的画,虽然没有说出什么赞美的话,但从她的眼神看得出来,那不仅有喜欢,还有希冀。


    陈默白其实并不能完全理解这种复杂的社会规则,他来到这里的目的也不是学会什么交往和人情。


    但他能感受得到沈听溪的痛苦和那种难以言喻的绝望。


    也许32岁的沈听溪遇见这件事会给出不同的反应,但现在的沈听溪才22岁,正值那种横冲直撞,一腔热血的年纪。


    他把抽纸往沈听溪所在的方向推了推:


    “现在你很难过,擦一擦吧。”


    沈听溪也知道现在的自己有些狼狈,抽出几格纸开始擤鼻涕。


    “说实话,我是第一次感觉到自己这么无助。”


    这种无助不是来源于自己的学历和职位,现在就算什么985,211,硕士,博士来了也无济于事。


    她又补充道:“你知道吗?一头猪作为彩礼,我甚至想过自己咬咬牙把这份钱给出了,是不是就可以让她不用嫁给三十多岁光棍了?


    ……


    后来发现,我的无能为力就在于,即使我出了这份钱,让她不嫁给那个三十多岁的光棍,她没准还会嫁给其他糟糕的人。”


    现在已经不是出不出得起彩礼钱的问题,而是来自那个地区思想守旧的规矩:女孩子必须要嫁人,还不能嫁远,要传宗接代,最好生个儿子,这样的人生才算“圆满”。


    那是个人与陈旧乡村社会力量的对抗,它根深蒂固,仅凭个人的力量难以去除。


    陈默白知道,她现在最需要的不是什么拯救张萱萱的完美计划,而是尽量将情绪更多的放到她自己身上。


    你我都深知这件事毫无转圜之地,就不要留有名为“拯救”的乌托邦。


    “不要有压力,你不是一个坏老师。”


    陈默白已经在尽力完善自己的语言,奈何他一点也不擅长和女孩子打交道。


    他只好将自己刚刚画完的速写送给沈听溪表做安慰。


    是一只被关在笼子内的小小鸟,笼子周围黑暗,但外面却有一束光,直射入画面。


    这只小鸟,不仅是沈听溪。


    如果你不止这么看,那这只鸟就是你,我,他,无论性别,无论身份。


    黑暗与光明并存,漆黑也许会笼罩住你的眼睛,遍布你的周围。


    但总会有一束光,不管它来自哪里,亦或者怎么出现的。


    它会穿透黑暗,给你送达来自光明的礼物。


    明明只是一幅速写画,却在陈默白的笔下延展出无限含义,这也许就是画家这个职业的意义之一吧。


    沈听溪抚摸着上面的那只小鸟,指尖不小心擦上了铅笔灰。


    “你做了你做的,那就很好。”


    这句话从陈默白一个不擅长交际的人说出口,却显得格外真诚。


    沈听溪逐渐平稳好自己的情绪,抬起头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


    “谢谢你啊,陈默白。”


    这次事件让一个理想主义战士受了挫。


    不过,沈听溪更深刻的理解了乡村现实的复杂性和落后性。


    但好在,22岁的沈听溪,宁愿要痛苦,也不要麻木。


    “嗯,不用谢。”


    陈默白觉得自己也并没有做什么很特别的事,只是说了几句作为朋友安慰她的话罢了。


    而那笼子里被困住的小鸟,终有一天,会挣扎着飞出囚笼。


    哪怕会流血,会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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