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站了起来,“灵犀,你听到了,你儿子选择了玄离!”
灵犀看着时晏,时晏直点头,神色认真,“阿娘,儿子是真的想拜玄离大师兄为师的!”她是真的意外,但也没有说什么,朝他点了点头。
临渊在左右两只袖子里摸索了许久,掏出了一个海螺壳,“昨天路过海边,捡了海螺壳,放在耳边可以听到海浪的声音。你从小生活在山上,没见过大海,也没见过海里活着的生物,给你看看海里的东西。”
时晏看了看赤烈和灵犀,他们看着海螺的眼神有点迷茫,他们亦是未曾见过海里的东西。察觉到时晏的眼神后,两人微笑着点了点头,时晏便伸出双手接了下来。
临渊站了起来,就要离开,玄止伸出她的一只小胖手拉住他的袖子,“师傅,您是不是应该也要给玄止礼物?”她记得师兄们讲过临渊收徒时,会给一份信物。刚刚也给了时晏礼物,为什么没有她的那一份呢?
临渊转过身来看着玄止,夕阳的最后一道光芒刺着他的眼睛,他打开折扇挡着光,低头看着玄止胖乎乎的小手心,“你这脑袋倒是转得快,玄离,你带你师妹去库房转转,看她喜欢什么就给什么。”
玄止摇了摇头,仰着头坚定地说道,“可是您给师兄们和我哥哥的礼物都不是库房里的东西,是有机缘的重要物件,那小九和师傅的机缘自然不是师傅亲自给的!”
四周安静了一会,临渊低着头,他不了解这样小的孩子,脑袋里会想些什么?他连想象都无法构想出来,想要礼物的小孩子,是真的想要得到礼物,还是得到关怀疼爱。礼物在某种层面上,是不是就是关怀和疼爱。
新生长的生命大都是好奇和热情,他们对世界运转不甚了解,所以世界是美丽的,遇到的人是善良的。
天真无邪是小孩子的权力,大人不应该破坏。保护美好的世界,是大人应该努力做的事情。
“那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临渊的声音太过真诚,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临渊送的礼物的确是有“机缘”的。玄离的礼物是一把软剑,他当时四面楚歌,用来防身。老二玄英是管萧,他在火宅中吸了很多烟雾,用来吐息养肺;老三玄照倒是会吹箫的,但临渊送的是一本古琴谱,让他练琴恢复手伤;老四玄素收到的是一块青龙白玉,用来温养身体的;到了老五玄牧,临渊直接把用了多年的乌木簪子束在他头上,治好了他娘胎里带来的头疾;小六玄澜和小八玄慎的礼,是临渊用了多年的两只羊毫毛笔,他们上山前还不识字;小七玄析的礼物是一把缺了块小角的匕首,但也能吹毛断发,因为他本来要用一把短刀自杀的,所以临渊给他另一只更方便自杀的小匕首。
礼物看似随意,但玄离他们都知道,那是临渊给予的温暖。只不过他们都是被临渊带回观里,斋戒三天后,焚香沐浴,先拜祖师爷再拜临渊的!
这套规矩还是玄离上山后定下来的,从前青崖观就没有这么多人过,没有人,就无谓规矩方圆。没有一套规章制度,连四位师祖的神位都是玄离制作,供奉在无求殿的,他对玄离的做法不置可否,只不过无求这个名字是临渊起的。
“师傅真霸气!”玄止抓着临渊的袖口,仰着小脸,临渊稍稍低头便看到她头上两个小发包上簪着的红梅,她圆圆的小脸上有一双笑着的眼睛,他像赤烈那样伸手摸了摸玄止的头。
玄止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临渊腰间别着的扇子,“师傅,小九想要这把扇子!”
玄离就站在玄止身后,再次看着他们一大一小静静对视着,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你喜欢这把扇子?”临渊看了一眼扇子,抽出来扇了几下,风掠过玄止的脸,有点痒痒的。
玄止看着扇子,“可能是吧,总觉得这把扇子与我有缘!”
“你要就给你!”玄止伸出双手,临渊把扇子放在她的手心。“谢谢师傅!”玄止恭敬而庄重捧着扇子,不久便觉得掌心凉凉的,滑滑的。师傅的掌心是冰冷的吗?玄止好奇,她抬头看向临渊,他会冷吗?
临渊环视了一周,看了看他的弟子们,简单地说了句,“许久不见,新年好,你们都还好吧,没事我就先回去休息。”
众人心头一跳,呆愣地点头,参差不齐地回了一句“新年好!”这样的临渊亲切而陌生,他祝贺他们新年好。临渊在众人疑惑的眼神中,走远了。
赤烈望着临渊的背影,有点感慨,“你们师傅的心,一直都比他的脸还热,只不过我们先看到是他的脸。”赤烈拉了灵犀的手,“小白,我们也先回去吧!让小辈们自己玩耍。”
灵犀点了点头,“也好,大宝、小宝,我们先回去啦!”
时晏和玄止点点头,目送了他们走远。
玄止唰地打开扇子,两大扇骨似玉非玉,刻着无尘两字,中间的扇骨却不是竹片,是松枝,扇面看着像纸又像绢,绘着一幅山巅孤松图。照理说,大山之巅多是终年冰雪覆盖,少有生物,但这扇面上却是高山之顶因着这棵孤松而颇有生气。
玄止一脸好奇看着玄离,“大师兄,这扇子叫无尘吗?扇面是师傅画的吗?”
玄离不确定地摇了摇头,“我之前没有见过师傅用这把扇子,不确定它是不是有名字,这扇面可能是师傅画的。这风景有点像明月峰,但应该不是明月峰,明月峰的山顶那四颗枯树年份久远,而且突兀,视野也没有那么空阔,那座高山应该很高很高。师傅或许去过,见过那里的风景,才会画成扇面!”
这样的风景估计在哪里都看不到了,那里不是青白山,而是太白山,玄离没有说破。他看着玄止的脸,却不断在想着临渊和太白山有什么样的联系呢?
众人也就不再纠结这个问题,玄英他们也都走过来围着玄止,玄英摸摸她的头,“以后我们倒真真成为你亲师兄们啦,小九师妹!”
玄止闻言后退一步,作揖道,“师兄们好!不才正是今天刚拜入青崖观临渊道长座下的第九位弟子玄止,日后,还烦请师兄们多加照拂,玄止这厢有礼了!”
众人一看,皆捧腹大笑,玄英直接敲了她的头,“小九,你啊,这叫做故作姿态!”
玄素一听便乐起来,“二师兄,还是你评价准确!但是小九你这揖做得好,再给你师兄们行个礼,还有大宝,来给你的师傅和师叔祖们也作个揖。”
玄止和时晏闻言便都后退一步,两人相视一眼,时晏后退一小步,示意玄止先来,众人皆笑,时晏确实乖巧懂事,按辈分,他的确应该在玄止后面。两人一前一后拜见了玄离他们八人,没有临渊在场,大家都放松了下来,嬉嬉闹闹。玄止清清嗓,“今日良辰美景好时光,我给师兄们诵诗助兴吧!”
众人宠溺地看着她,表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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翘首以盼。玄止再次清了清嗓子,小八字脚,站直身体,双手放在腹部,起势很有大家之范,“玄止献丑啦!”
“后皇嘉树,橘徕服兮。受命不迁,生南国兮。”①众人以为玄止还会想以前一样大声背诵《越人歌》,没想到是屈平的《橘颂》,玄离上山后最先默写的诗歌,《橘颂》是第一篇。
玄止的语速平稳,童生稚嫩,却也有一种慷慨激昂的豪气,还有一种虚怀如谷的从容,众人逐渐沉醉,“深固难徙,更壹志兮。绿叶素荣,纷其可喜兮。曾枝剡棘,圆果抟兮。青黄杂糅,文章烂兮。精色内白,类任道兮。纷缊宜修,姱而不丑兮。嗟尔幼志,有以异兮。独立不迁,岂不可喜兮。深固难徙,廓其无求兮。苏世独立,横而不流兮。闭心自慎,终不失过兮。秉德无私,参天地兮。愿岁并谢,与长友兮。淑离不淫,梗其有理兮。年岁虽少,可师长兮。行比伯夷,置以为像兮。”②
玄止朗诵完,大家脸上的笑意还是淡淡,但眼神明显都飘远了,只有时晏一脸惊喜地看着她,满满的肯定,“小宝,你刚朗诵的真有感情,我都要哭了!”
“谢谢哥哥称赞!我也觉得我诵读得很好很好!”玄止脸上笑的很灿烂,“当然,这诗也写得好,还得感谢大师兄抄了这么多书,不然我们就要目不识丁了。”
玄离轻轻摇了摇头,很认真地称赞道,“抄书你们也都参与了,我也没做什么。小九,你是不是偷偷练过啊!这次余音绕梁啊!我们都被你感动到了!”
玄英放下手中的酒杯,附和道:“小九你以后可以尽量献丑啦!师兄们不会嫌弃你的!”
众人纷纷点头,玄止也给自己鼓掌,“是师兄们教的好!师兄们就是一棵棵橘树,遗世独立,坚韧不拔。”
玄英笑道,“小九,原来你把师兄们想的这么高洁无私。可二师兄我不是什么橘树,我可不要只站在那里不动,我要成为风,穿过高山,穿过大洋,穿过人群,然后消失不见。”
玄止拍手叫好,“二师兄真的好有奉献精神,你要做好多事,才能从起于青萍之末,消失于穷巷之间。”③
玄离笑了,其他人也反应过来,跟着笑了出来,玄英又想敲她的头,“小九,你这是强词夺理,你明知我的意思就是我啥都不想干。”
“哼,二师兄才强词夺理呢!”玄止平抬起手,风吹动了她的衣袖,“师兄们,看到没有,风吹动了我的衣袖,风,动了,我的衣服动了,我也动了。”
玄照笑道,“好一个风动人动,以前没发现小九这么能言善辩,小九你之前是在藏拙啊!今天拜了师傅开始大展身手了!”
“非也非也,”玄析摇着头,“三师兄说反了,这是小九开窍了!小九年纪也就这么一点,藏拙当然不可能,而是长大了,吃了长寿面,长大了,灵光一闪、才思泉涌的高光时刻开始到来了!”
玄止点头附和:“原来这叫开窍啊,我就说我最近觉得我还想变聪明了一点!七师兄,你真聪明!你是什么时候开窍的啊!”
大家都笑起来,没有人再去谈论风的问题。玄离看着玄止的笑脸,眉眼弯弯,嘴角翘翘,有浅浅的梨涡,这样的时刻真让人心生欢喜。可是临渊的话像一根刺扎在了他的心里。
如果时光能在这一刻停留就好了!但时光永远不会停滞,所以人生要区分过去、现在和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