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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童戏

作者:杨迟之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大虞永平元年,夏五月,广州苍梧郡,端溪县。


    绿荫渐稠,满树红云。


    山野间人影幢幢。精壮的汉子们赤裸着上身,腰间别着短斧,猿猴般爬上树头,手脚麻利地攀下一枝,“咔嚓——”一声,整枝荔枝应声而落。树下早有妇人们捧着竹筐候着,刚坠下的果枝被仔细码好。碧叶衬着红果,蜜糖般的甜香在空气中飘散开来。


    村道旁,简陋的凉棚下,县令陈肃与故友王临相对而坐。面前的粗陶碗里,正装着今早新摘的荔枝,个个大如鸡子,红彤彤的果皮上还带着水珠。


    "伯渊兄怎么想到来我这儿了?"陈肃语带戏谑,凑近了道:“莫非是伯渊兄鼻子太灵,隔着千山万水便嗅到荔枝熟了,被肚里的馋虫勾着来的?”


    王临闻言也哈哈大笑起来,“知我者,叔敬也!我在京都时就已久闻此地荔枝鲜美无匹,我这老饕岂能不来?”


    “你倒是会挑时候。”陈肃微微一笑,从碗里挑出个个大饱满的荔枝,亲手剥开果皮,露出莹润的果肉递给王临,“岭南多瘴气,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招待你这琅琊王氏的贵客。唯有这荔枝,可算得上是稀罕物。这可是‘头茬鲜’,只怕当今陛下也没这等口福!你尝尝。”


    王临接过荔枝送入口中,只轻轻一咬,丰沛的汁水在口中爆开,一股混合着山野气息的清甜与甘醇直冲头顶,不由让人浑身酥麻。


    “真乃人间至味也!”王临面带微笑,脸上露出极享受的表情,看着好友赞道:“只这一口便可抵这一路风霜,值了!怪不得你守着这地儿不肯挪窝。有此等仙果相伴,我也愿长居此地啊!”


    “你这促狭鬼!”陈肃手指对方,面露苦笑,“你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这边陲县令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哦?这又是怎么一说?”


    “哎。”提起这个,陈肃是满肚子怨气。他下意识压低了声音道:“伯渊兄,你有所不知。如今陛下愈发笃信方术,朝堂上下竞相争报祥瑞。今日你说异亩同颖,明日他就敢报凤凰来仪。陛下要仿建兴旧例,置“童子科”。令各州郡举荐治下年十二以下,能通经作诗赋者,经考核后送入京师,以彰盛世文教昌隆。尚书省那群人,竟也任由陛下胡来!”


    陈肃猛地一拍桌子,将碗里的荔枝都震落几颗,“上头催得紧,说要限期完成。可我端溪县本就地僻人稀,识文断字的都未必有几个,何况是神童?这地界,要找几个爬树下河的顽童容易,伶俐聪颖、通晓诗书的神童却是半个都难寻。你说说,这不是逼着地方官欺君罔上吗?难道要我去寻几个聪明些的小子,教他们念几句‘急就奇觚与众异’,就腆着脸说是神童往京都送?我宁可辞官,也绝不做这等事!”


    “哎——叔敬兄莫要着急,待你我先吃完荔枝,再到此处细细寻访不迟,说不得就有个天资聪颖的童子从天而降了呢?”王临嘴里安慰着好友,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面前莹白可爱的果肉,手上速度丝毫不减。


    恰在此时,一阵清脆响亮的童声划破沉闷的空气,自不远处传来。


    “参见皇上——”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陈肃和王临顿时心中一惊,皇上如何会来这里?!但还是站直了身子循声望去。


    只见村口那三人合抱的大桑树前,十来个衣衫简陋、赤着脚丫的孩子们闹哄哄的排成两列队伍,口称“万岁”,高高地撅起屁股跪在地上磕头。


    而在他们对面,一个十一二岁的女娃头戴草编天子冠冕,坐在树下一个人为垒起的土堆上,显然便是这群孩子们的“皇帝”。


    那女娃做道童打扮,头发梳成两髻,又各引出一绺,用红绳系了垂在耳前。体态颀长却不显瘦弱,小脸被晒得通红,一双眼睛亮的惊人,虽是布衣草履,却风姿挺秀,顾盼间自有一股不凡气度。


    “众爱卿免礼平身。”


    女娃抬手拨开眼前用枯草结成的十二旒,检阅着自己的“臣民们”,满意的点了点头。


    听到女娃发话,众孩童才嘻嘻哈哈的爬起来,将她簇拥在中央,等待下一个指令。


    “荒唐!”


    陈肃下意识皱起眉头低声斥道。在他治下竟有如此狂悖之徒,简直是目无君父!他正要前去喝止这群无知村童,一只手却轻轻搭在他的肩上,止住了他的脚步。


    “不过是乡间童戏,叔敬何必当真?”王临的目光落在那女娃身上,眼中笑意更深,慢悠悠剥开一颗荔枝,“你不是要找‘神童’?我看眼前这个就是个现成的。”


    “这怎么行?”陈肃愕然,“那是个女娃!”


    王临将剥好的荔枝塞入口中,拿出帕子擦了擦手上淋漓的汁水,不急不缓道:“那又如何?圣上也没说这‘神童’必须是男的嘛。此女能让群童奉其为主,令行禁止,比那些话都说不利索的岂不强上百倍?不过是应付差事,叔敬啊,是你太过拘泥了。”


    陈肃被噎的一时语塞,张了张嘴,最终化作一声叹息,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村口树下那个小小的身影。


    树下的游戏并未因两位大人的注视而停止,但却忽然骚动起来。


    队伍里,一个穿着明显比其他孩子体面不少的小胖墩站起身来,胖乎乎的手指指着姜渺不满的嘟囔着嘴,“二娘,凭啥每次都是你当皇帝?我爹说了,皇帝是天上的星宿,是龙种!你一个连祠堂都进不去的赔钱货凭啥老让我磕头?不玩了!不玩了!我也要当皇帝!”


    周围的哄闹声顿时小了下去。孩子们的目光在李宝和姜渺两人间来回逡巡,然后打了个寒颤,下意识离李宝远了几步,生怕被殃及池鱼。


    “哦?”


    姜渺眉毛一挑,站在土堆上居高临下的看着李宝。那双黑亮的眼睛里没有丝毫被冒犯的羞恼,反而有种与年龄极不相符的沉静。她没有立即反驳,只是打量着这位近几日才加入游戏的家伙。听说是地主家的老来子,打坏了不会连累到嫂嫂吧?


    就在李宝被看的有些发毛,想要开口说些什么时,姜渺动了。


    她从土堆上一跃而下,拍了拍手上的尘土,径直走到李宝的面前,五指握拳挟着凌厉的拳风猛地怼到李宝面前,只差一丝便要揍上他的鼻子。


    “凭什么?凭我的拳头比你大!怎么?想来比划比划吗?”


    眼见拳头已经近在咫尺,李宝被吓的后退几步,心里虽然害怕,嘴上却不肯认怂。


    “你……你敢打我?!知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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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爹是谁吗?哼,等过几天我爹纳了你嫂嫂做小,把你家那点破屋烂田都收过来,到时候我要让你天天跪着给我磕头!”


    说道后半句时,他的脸上已经没有了恐惧,昂首挺胸的看着姜渺,眼神中满是不屑。


    姜渺脸色一沉,再也按捺不住心中怒火,就要出手教训他一番。


    觑见她脸色阴沉,人群中一个身形瘦弱的女娃眼珠一转,偷偷伸出脚去使了个绊子。


    “哎哟——”


    李宝应声屁股落地,结结实实摔了一跤,疼的他龇牙咧嘴。更要命的是,昨日才下过一场暴雨,他身后的泥坑里的水还未干,半个身子都沾上了黑乎乎的泥浆,整个人狼狈极了。


    “哈哈哈!”


    “李宝变泥猪喽!”


    “你们等着,我回去告诉我爹去!呜呜呜……”


    李宝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听到周围的笑声心里又羞又气。还待放些狠话,见姜渺冲他扬起拳头又识相的闭起了嘴,再不敢停留,捂着屁股跌跌撞撞的跑开了。


    看着他狼狈的背影,孩子们一发哄笑起来,树下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就在此时,一道含怒的女声在身后响起。


    “姜渺。”


    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姜渺身子一僵,周围的孩子们也像是被施了定身咒,嬉笑声戛然而止。他们缩着脖子,冲着女子的方向齐齐弯腰叫了声“嫂嫂好!”,然后互相使了个眼色,像是一群受惊的雀鸟,呼啦一下,全跑的没影了。


    姜渺大感不妙,缓缓转身,冲着面前的女子扯出一抹近乎谄媚的笑容,“嫂嫂!”


    陈怀桑不为所动,只是上前几步伸手捏住了姜渺的耳朵,轻轻一拧,动作精准熟练,就像她已这样做过很多次。


    “是不是又淘气了?”


    “哎哟!”姜渺夸张地痛呼出声,小脸皱成一团,举起双手急急解释道:“疼疼疼!嫂嫂轻点!我可没打架啊,那是他自己摔的!阿凤他们可都看见啦!最多……最多就是不该吓唬他,可那是他先骂嫂嫂的!”


    陈怀桑看着她那副可怜巴巴的模样,虽然明知是装的,但捏着耳朵的手还是松开了。紧抿的嘴角也微微一弯,脸上有了点笑意,“就你道理多。”


    “嘿嘿!”见嫂嫂消气,姜渺打蛇随棍上,扑上去抱住陈怀桑的腰,撒娇道:“我就知道嫂嫂最好了!”


    “行了,少贫嘴。”陈怀桑没好气的嗔道,“回家去。”


    “嗯!”


    姜渺点头应声,两人相携往家走去。


    凉棚下,陈肃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两人的身影,直到消失不见。心里还想着自己的差事,这女娃临事不怯,说不定会是个好苗子。可惜了,要是个男娃多好!


    王临已吃光了碗里的荔枝,起身抖了抖宽大的葛袍,笑道:“叔敬兄,荔枝我吃过了,可此地风光却还未赏,你这东道主可是款待不周啊!”


    “罢了,不提这些烦心事。”陈肃摇头,将脑中繁杂的思绪暂且抛开,望着好友道:“我已命人在后衙略备薄酒,走走走,今日先去喝酒,明日再带你去赏郁水!”


    两人走出凉棚,沿着村道缓步朝官衙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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