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光乍泄。
许是暖炉烧得过旺,雁娘做了噩梦,在一阵燥热中惊惶地醒来。
蜀绣丝绸的被面,柔软似绵云的床铺,她本该难得睡个好觉,却梦见自己一遍又一遍死在那间客栈的后院里。
雁娘花了几息才从无限轮回的梦里清醒过来,她并未察觉自己头脑发热,只是觉得口干舌燥,正要掀开被子下床为自己倒杯水,却猛然注意到屏风后站了个男人。
竟是谢旻!
他怎么这么早来她房间了?
不对,这本来就是谢旻的房间。
府中还没有伺候的女性仆役,她记得昨夜歇下前还是晋安跑来在房门外跟她说谢旻歇在了听雨轩,那处可离揽月阁远着呢。
“郎君怎么……”待话音出口,雁娘才后知后觉自己嗓子如燎了火,干哑得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桓晏看着她,又好像没有。
他神色淡淡,眉眼似是染上几分疲倦,幽深的眼眸中有很多雁娘看不懂的东西,她只觉得,那里好像压抑着什么。
“听见屋里有梦呓声,进来看看。”
昨夜告知谢旻他母亲和大哥的消息后,也算安抚了他这义弟不安的心情。
这处宅院多年无人打理,原本就只来得及收拾出一个主院落,谢旻不请自来,只能自讨苦吃跟着晋安凑合一晚。
桓晏明明有去处,却仍是去了最偏僻的一间书房歇息。
书房里有一张软榻可用,他收拾了一番躺下入睡,没一会儿便被梦惊醒。
他梦到十六岁那年在天雨楼的事,与三五好友结伴吃酒,醒来却不在桌案旁,而是身处华丽奢靡的内室,躺在艳俗的被面之上,衣衫长裤腰带扔了一地,他赤-裸着胸膛,只穿了一条亵裤。
兄长的未婚妻就躺在他身边。
桓晏满腔愤怒挣扎着从梦中醒来,之后便再也没睡下,一直枯坐到现在。
至于他又是为何会出现在这,或许只有屋檐上那只停留的云鹂鸟知道。
“梦呓?”雁娘瞬间紧张起来,“我、我……”她没由来地害怕自己在梦中暴露了什么,尽管连她自己都想不起有什么秘密。
“说得含糊,我没听清。”见雁娘这模样,他心底有些奇怪。
什么梦呓,本来就是他诓她的。
雁娘抚着胸口,抬头望了桓晏一眼,她眼尾泛红,身体难受得像是被狠狠欺负哭一般。
桓晏被那一眼望得心里一窒。
他无端想起昨夜的那个梦,硬生生压下心绪。
雁娘此刻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来了,嗓子像是被淬了火的钝刀子反复剌过,她难受地捂着喉咙想咳嗽,可根本使不上力,一使力更疼。
她底子好,难得有这样生病的时候,慌乱得伸手想撑着床柱,却一下子摸空,眼看身子绵软无力地要往一边倒去,桓晏眼疾手快不加思考便接住了她——一手揽住她的肩,一手垫在她脑后。
本来脑后就有伤,桓晏这么一挡,才免了雁娘雪上加霜的局面。
他飞快地将雁娘安置躺下,摸了额头发现烫得厉害。
“歇着,我去找疾医。”
也不知是后脑有伤,还是全身淋过雨的缘故,病来如山倒,雁娘躺下时连睁眼都乏力,已经烧得有些神智不清了,她只感觉有凉丝丝的触感在摸她的脸,让她舒服不少。
她不愿放这个触感离开。
桓晏被雁娘抓着不放,皱着眉有些莫名的不耐,正要施力抽离,却听雁娘哑着嗓音迷朦地呓语。
明明是个病人,乌发衣衫,俱是凌乱得不成样子,可偏偏赖着不准他走的样子颇有些娇媚可爱,桓晏还没想好要怎么做,就发现自己已经不由自主弯下腰去听她说的是什么。
“阿珩哥哥……哥……”
桓晏身形一僵,眼神暗了暗。
他直起身,干脆利落地从雁娘手中抽出他的衣袖。
他好似什么都没听到,又好似听到了不该听的,总之走出屋门时,他神色如常,平淡地像是从前每一日起床后的样子。
阿珩哥哥?
他若是没记错的话,程萤心在葛县是定过亲的,那未婚夫婿姓张名倧,也不曾有过什么音同“横”的表字或乳名,这个“阿珩哥哥”又是何许人?
是她的情人?
又或者……她并不是程萤心?只是,这有可能吗?
可要说来,他手上确实没有程萤心的画像,不仅他没有,连程府和她外祖家也没有,而眼下他又不能大张旗鼓地找熟悉她的人来辨认。
而且他昨日已经偷偷检查过,她手里确实有一枚刻着“萤”字的玉佩,底下人之前曾查到说是程萤心幼时她阿娘亲手为她篆刻的。
有玉佩为凭证,这身份应当错不了才是,总不能……事情朝着匪夷所思的方向去了吧?
又或许,只是她的情人而已。
“郎君安好。”晋安来得正巧,刚赶到揽月阁主屋外的庭院,就瞧见自家郎君正站在屋前。
他既是桓晏从小的贴身随从,又是跟他一起从军的下属,自然没有主子兼上峰都起身了,他还呼呼睡大觉的道理。
是以他照着往常的作息起了,去了趟听雨轩跑了空,便径直赶来揽月阁了。
虽说思路清晰,可晋安心里还是纳闷郎君昨晚明明歇在了书房,怎么这么早又是从主屋出来。
“吩咐人立即请疾医过府给她看病,今日之内再把听雨轩收拾出来,另外再找个靠谱的牙人,买个伶俐点的婢女,要身家清白的。”桓晏步伐极快,衣袍猎猎,眼神冷得像是要披挂上战场,叫小跑着跟着他的晋安看得一愣。
“另外,”不知不觉二人已经到了后院月洞门口,桓晏忽然停住,冷声道:
“取我弓箭来。”
果然,晋安一听,连吱声都不敢了。
郎君喜好狩猎和格斗,尤其是情绪极差时。
晋安也不敢多问,应下后连忙小跑着离开。
眼瞧着人就要跑出桓晏视线了,他突然扬声:“等等,回来!”
晋安又老老实实回来听候吩咐。
“别去了,把前面嘱咐你的做好就行。”
晋安抬头望了眼桓晏,满脑子不解,但也只能乖乖麻溜下去做事,这个时候他可不想触郎君霉头。
桓晏揉了揉眉心,暗恼自己。
他这是干什么?心气儿快倒回八年前了。
不过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能有多稀罕?再是难得一见,他这些年来见过的容貌上佳各种风情的女郎还少了?
更别说他久居关外,异族美人更是多得数不清。
若是来一个漂亮女人靠近他,他就心浮气躁破了功,那他这八年的隐忍克制算什么?
算笑话吗?
简直荒谬。
桓晏思来想去都觉得问题出在程家女身上。
便是上京的公主贵女,也没有像她这样娇媚得过分的,时不时便拿掐得出水的眼神勾-人,身子骨软得全然没有千金女郎应有的端庄,程家人都是怎么教女的?
无妨,将人送走便是。青州一事,程萤心确实重要,可人也不是非得待在他身边才可。
这般一想,桓晏心底便打定了主意。
“主君。”
一个黑影轻巧地从暗处落至他身后。
“雎霖?”
“主君,有您的密信。”
雎霖双手奉上一根巴掌长的机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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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筒,桓晏熟练地打开机关取出里面的密信,神色平淡地将其看完。
他收好信问道:“情况如何?”
“李瓒的人还在外面盯梢。”
桓晏一听皱了眉,眼下他急需出一趟门,若是用谢旻这张脸出去,必要被李瓒的人跟上,他不想节外生枝。
既然如此,只能用那个办法了。
约莫两刻钟后。
揽月阁。
雁娘醒来时,疾医刚好进屋。
原本以晋安的意思是要请个女医过来,但现下时辰尚早,临近的医馆只有一位鹤发老伯坐堂,他只好将这位医者请了过来。
只不过叫他奇怪的是,这老伯还带了个学徒,那学徒的身量他看着颇有些熟悉,更奇怪的是一进府,那学徒就不见了人影。
晋安:“郎君,牙行的人也来了,带了几个人过来,郎君要亲自去看看吗?”
谢旻正站在床榻前,听晋安这么一问,紧张地下意识瞥了眼屏风后的身影。
“咳,这种小事还要我亲自去?”没办法,这还是谢旻第一次假扮桓晏,不对,要说来这是他假扮自己,可要他摆出桓二哥那副高冷模样,可真是为难他了。
晋安一听顿时觉得不对劲:“郎君你的声音……”
他跟了桓晏这么多年,若是连郎君的声音也辨不出算他白活。
谢旻赶紧朝他使眼色,晋安立马闭了嘴,借口要给雁娘挑选婢女急急忙忙出了屋。
“公子,尊夫人底子好,高热的问题倒是不难,两剂药下去便可好转,只是夫人头上的伤,还需要公子将夫人扶起来,老朽才方便察看。”
“这……”
谢旻心底冒出几分心虚,明明屏风后的黑影什么动作没有,安静得仿佛不存在一般,可他就是连瞥都不敢再瞥一眼了。
他微微张嘴一时间不知道该拒绝还是怎么办,正纠结着又意识到自己脸上的表情肯定不像桓二哥,是以赶紧收敛了神色。
他扛着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压力,正要伸手去扶雁娘,就见她揪着被子,柔柔弱弱地唤他,嗓音还有几分沙哑:“郎君……我实在是使不上力气……”
谢旻硬着头皮握着雁娘的肩将她扶起来,女郎肌肤温热的触感隔着亵衣透到他指尖,他如同烫手山芋,想要立即松开手,毕竟只要坐起来就行,用不着他一直扶着吧?
救命他真的不敢再碰这位仙女姑奶奶啊,总觉多等一下背后的二哥就会立刻刀了他。
可谁知谢旻刚松了手,雁娘病中乏力,摇摇晃晃的眼见着要往后栽,他没多想赶紧搭手过去,下一瞬就被雁娘揪住了衣襟,随即就感觉到一抹软玉温香带着异常的体温靠在了自己怀中。
谢旻登时被烫得头皮发麻,脸红到了耳根子。
若是寻常,他怕是会被美人投怀送抱搞得晕头转向,可偏偏眼下他只觉得不得了了,要完蛋。
“对,就是这样,病人体弱无力实属正常,麻烦公子将夫人抱稳,老朽需得先将夫人头上包扎的麻布拆掉。”
“你动作快些。”
听见谢旻催促,老伯也不疑有他,只当是这位公子着急自家夫人的伤情。
倒是雁娘,虽然眼下病得脑子一团浆糊,但听了谢旻生硬的语气,却无端生了几分娇气。
她心底有个不服气的意识:明明前儿还揽肩搂腰的,作何现在就一副拒她的样子?
“郎君……抱歉……”
她嘴上说着抱歉,可身体却贴谢旻贴得愈发地紧。
两人姿态亲密得犹如什么神仙眷侣。
桓晏在屏风后将这一幕尽收眼底,无声冷笑。
果然,以旁人的视角再去看时,此女魅惑男人的手段当真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