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灵隐寺。
负责洒扫的僧人刚打开大门,就见门前立着一高一矮两道身影。他吓一跳,好悬没把扫帚给扔了。
要不是知道这里就是佛寺,乃佛光普照之地,没有妖鬼敢来冒犯,他真差点就要一把关上大门,拔腿就跑了。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僧人念了好几声佛号,方定了定神,大着胆子打量了下来人。
直到看到他身旁熟悉的仙鹤时,才终于认出了对方的身份:“林施主,怎么是您?您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僧人对林逋并不陌生,毕竟林逋这些年常住孤山,闲暇时就爱划着小船在西湖到处游玩。他随性洒脱,又颇通佛法,故而常来灵隐寺与人谈经,僧人们都很喜欢他,灵隐寺方丈与他更称得上是忘年交。
只是叫他诧异的是林逋现下的模样。
往日林逋多风流的一个人物啊,肃肃如松下之清风,令人见之而忘俗。再加上他为了与林念相配,不那么快老去,在保养上可谓是下足了功夫,三十多岁的人了,又未蓄须,看起来仍和二十多岁没什么两样,谁见了不夸一声翩翩人才。
可如今呢?
灰白的长发凌乱的披在身上,遮住小半张苍白的面孔,抬头时从发间露出的眼睛布满血丝,幽暗无光,看着就渗人。
全身衣衫褴褛,满是污痕,僧人甚至还眼尖的看到上面溅着几点鲜红的血迹。
这哪里还是个人,简直和坟墓里爬出来的孤魂野鬼没什么两样。
恰巧此时又是凌晨,太阳还未出来,只有熹微一点光,朦朦胧胧中冷不丁看见他,不怪僧人吓成那样。
林逋看着他又忧又惧的模样,似是想对他安抚的笑笑,可扯了扯唇角,除了让面容更加僵硬外,嘴唇的弧度是一点也弯不起来,于是只好作罢。
“明意师父,抱歉,我这样子吓着你了。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见方丈,还请你通传一下。”他哑着嗓子说道。
林逋已经一天一夜未进食饮水了,昨天又声嘶力竭的哭了许久,现在喉咙里像是塞了一把针,每说一个字都痛的厉害,声音自然好听不到哪里去。
他弄成这般狼狈,也是因为半夜过来时,昏暗的月光下看不清路,摔了好几跤造成的。
他就这样不知在寺门外站了多久,见终于有人开门,能寒暄两句已是极限。
僧人观他言行,知道怕是出了什么事,一点不敢耽搁,连忙将林逋迎进一间客房,然后一路小跑去寻方丈了。
方丈来时,就见林逋沉默的坐在窗边,一动不动,初升的阳光落在他身上,不见一丝明媚,反而显得他整个人更加阴沉,如一缕徘徊在人间的幽魂,浑身看不到一点生气。或许,连块石头都比他更像个人。
“唉,痴儿啊。”他心中叹道。
若说这世上除了他们夫妻外,还有谁对他们的情况最了解,那就只有他了。
其实,历代灵隐寺高僧都知道孤山有妖。只是她避世而居,不曾害人,他们也不会无缘无故为难她,默许了她在山上修行。就这样,双方互不打扰、平安无事的做了几百年陌生的邻居。
后来他察觉到林逋身上有妖气,以为那梅妖误了歧途,想吸他精气,便去点醒他。谁知林逋早就知道对方的身份,仍执意要同她在一起。
他与梅妖既有救命之恩这份前缘,又早已禀告天地结了夫妻,二人因果缠身,解也解不开了。
方丈见劝不动,小两口又隐居山中,几乎不与人接触,便也不做恶人,随他们去了。
只是他看出那梅妖大限将至,碍于她的苦求,没有告诉林逋这件事。但他也担心林逋慧极必伤,情深不寿,梅妖去后会执念生魔,所以常叫他来寺里聆听佛音,明心静气。
不过看林逋如今青年白发、形容枯槁的模样,方丈知道他担心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
“阿弥陀佛。”他施了一个佛礼,没有在意林逋的沉默,在他身旁坐下了,“林小友。”
林逋死寂的眼珠动了动,刚才他一直在看窗外。
那里,一只高大的仙鹤弯着脖子优雅的梳理着羽毛,头顶的那抹朱红在雪白羽翼的映衬下如鲜血一样,红得越发刺眼。
他幽幽开口:“大师,我的妻子死了。”
“阿弥陀佛,林小友,斯人已去,你更要好好保重身体,不要让去者忧心。如今你哀思太过,伤神伤身,将来恐怕有损寿数啊。”
“有损寿数?曾经我恨不得活得长些、再长些,好与她长久相伴,可如今她已经不在了,我活得再长又有什么用?真要像您说的那样,于我而言反倒是件好事。”
他伸手捂住脸,痴痴一笑,“这样,我就可以早一点见到她了。”
“林小友,你这又是何苦?”
林逋这精神明显就不正常,方丈没忍住又叹了一口气。
林娘子这一去,怕是带去了他的半条命啊。
林逋却不以为意,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您放心吧,我答应了我的妻子,不会主动寻死的。毕竟生老病死,乃是天意,我也强求不得。”
他说这话时,语气带着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嘲讽。
饶是涵养如方丈,都差点被这话给气笑了。
瞧瞧这说的什么话,不会主动寻死,所以就可着劲的造作,等哪一天身子撑不住“自然寿终”吗?
方丈头疼,他这分明是不疯魔不成活啊!
不知道自己给方丈造成多大困扰的林逋继续道:“今日我来,是想办一场法事。”
他不住的摩挲着手中的锦囊,用指腹一点点描摹着绣纹的轮廓,不顾他人死活的继续暴击道:“内子她纯质善良,一生从未做过一件恶事,却偏偏被困一隅,不得自由。我愿散尽家财,请阖寺的僧人为她念经祈福,只盼她来生如风自由,不受拘束。”
请寺庙的僧人为妖祈福,林逋实在敢说,这跟直接打上门把寺庙给砸了有什么区别,说不定前者侮辱性更强,他是真不怕人家拿棍子把他打死。
不过以他现在这活着也行,死了更好的状态来说,对方要真动手他应当也不会反抗,说不定还会主动迎上去。
不过林逋幽幽叹了一口气,可惜了,他这回还真不是来讨打的。
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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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在有关林念的事上他从不胡闹。他敢来,也是因为他熟知方丈的为人,知道在他眼中众生平等,不分人妖贵贱,再加上吃准了老和尚的心软,有几分把握他会同意,所以才来了灵隐寺。
果不其然,看着林逋这半死不活的样子,方丈沉吟片刻,最终还是答应了。
得偿所愿,林逋面上终于带了一丝欢喜。他刚要起身道谢,就见方丈的视线落到他手中的锦囊上,“咦”了一声。
“林小友,你手中之物可否让老衲一观?”
闻言,林逋手一缩,将锦囊握的更紧了一些:“这里装的是内子留给我的东西,可是有什么不妥?”
看他那紧张的样子,估计不管方丈说妥还是不妥都不会在意,更不愿交出来。
方丈听了也不生气,只是宽和的笑笑。
“小友莫慌,老衲见这锦囊里的东西灵气四溢,且对你隐隐有庇护之意,所以才生了几分好奇。”
“庇护?”
林逋眉头微皱,锦囊里除了他送给念念的相思子还有她留下的信外,就只有……
他将锦囊解开,从里面拿出一只玉簪。
那玉簪通体晶莹,用墨玉雕成梅枝的形状,顶端点缀着几朵红艳的梅花,看起来非常的精美,连细如发丝的花蕊也根根分明,嫩黄可爱。
“您说的可是这个?”林逋问道。
那其实不是玉簪,它原本是当年林念送他的那枝梅花。
因为那枝梅花出自林念的本体,在林逋眼中,就如同林念的化身一样,所以他每回外出游历都会带着它。
林念不能亲眼看到外面的世界,就由它去看,去听,去一一经历。而且看着它,林逋亦可以暂缓相思,聊以慰藉。
后来还是林念怕他携带不方便,又担心这不合时宜四季绽放的花被人瞧见,引来麻烦,便施法将它炼作一只玉簪。
自此,每回他出远门,她就用这簪子为他束好发,目送他离去。
二人情深缱绻至此,林逋还曾笑曰这簪子就如同他赠与她的红豆一样,是他们的定情信物。
当然,这话一出,他就被林念狠狠教训了一顿。
毕竟,林念送他花时他才十岁,还是个孩子,二人如何定的了情。林念当时只觉自己被内涵“老牛吃嫩草”了,又羞又窘,不顾他的喊冤愣是三天没让他进梅林一步。
不过对“定情信物”这个说法,她最后还是默认了。
因而林逋对它更是爱惜非常,平时除了出远门,这簪子都被他妥帖的放到锦盒里,再置于枕下藏好,像是生怕不小心磕到碰到哪里。即使林念一再强调它的坚固,也仍旧如此。
这也是为什么方丈以前没见过它的原因。
林逋想起了往日他们夫妻恩爱的时光,那些美好的记忆如刀片一样,将他从□□到灵魂都给割的鲜血淋漓,连呼吸都带着痛。
他眨了眨干涩的眼,问道:“大师,您说的庇护是什么意思?”
这只簪子里究竟还藏着什么他不知道的秘密?他的念念,又瞒着他做了什么?
林逋心突突直跳,有了不好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