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上有小孩的哭闹声,孩子的父母怎么哄也没办法,那位父亲逐渐失去了耐心,小声抱怨了一句“都六岁了怎么还这么爱哭,什么时候才能懂事些啊”。
孩子的妈妈担心吵到乘客休息,连抱怨的时间都没有,一直在安抚哭泣的小孩。
这次的航班是大型机,中间四个连座,刚好是他们一家三口和一个年轻女人。
孩子的妈妈打量了女人好几眼,她戴着帽子,五官藏在帽檐下,看不清楚,但从那线条优美的侧脸和高挺的鼻梁可以看出,这是个大美女。
她从上飞机开始好像就没怎么动过,不像是在睡觉,偶尔会眨下眼睛,空姐发的餐食她不吃,也不喝水,就这样安安静静地坐着。
或许是她太安静,自家孩子的吵闹就显得更加让人羞愧。半个小时过去,孩子妈妈已经给女子道了不下三次歉,而对方只是摆摆手,没什么表情,看不出是否生气。
终于在最后一次道歉的时候,她听见女子开口了,嗓音低低的,有些沉闷。
“这个年纪,哭一哭也没事。”
孩子妈妈大概没料到她会这么说,还以为她会训斥自家小孩,毕竟女子身上流露出来的气场并不算柔和。
“妈——”小孩又扑进母亲怀里,“我不舒服!”
“你又是哪儿不舒服啊?”
“耳朵痛。”
“我给你揉揉,你多咽下口水。”
棠临雪微侧着头,小孩的哭声尖利刺耳,听着并不舒服,前座已经有人提出让小孩声音小点,可六岁的年纪,又怎么能完全控制自己的情绪呢。
她突然羡慕这个小孩。
至少他哭得出来。
至少在这样的年纪,他不需要控制自己的情绪,想哭就哭,想笑就笑。
等他长成大人,就要学着懂事,学着戴上假笑的面具,学着让眼泪倒流,积攒在心室最角落成一潭名为生长痛的湖泊。
棠临雪知道,自己的心室也有这一处小小湖泊。
迟早汇成汪洋。
只是她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棠阿欢离世的消息是楼升和告诉她的,医生昨天刚下病危通知,楼观尘本来都要来接她回京市见棠阿欢最后一面了,没想到他还没迈出医院大门,就被楚夏津着急地叫了回去。
棠阿欢被推进手术室的时候,他们都还抱有一丝希望。
后来,希望随着手术室的灯一同灭掉了。
楚夏津浑身发软,无助地看着病床上那张惨白的脸,那双妩媚又坚韧的眼睛永远无法睁开。
她到现在都记得棠阿欢当年是怎么跪在自己面前求她救救自己的小孩的。
棠临雪是早产儿,生下来不过四斤,他们都说她这身子骨活不了多久。
棠阿欢没有钱,但她宁肯不要尊严,不要一份身为人母的良心,她也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儿死去。
楼升和不知道,楼观尘和棠临雪也不知道。只有楚夏津一个人知道,棠阿欢的宫颈问题是在生棠临雪的时候留下的,在把棠临雪交给她后,她说过一句话。
-要拼这条命去搏一个出路,搏出来了,她会接女儿回家,搏不出来,她就自行死去。
这些年,棠阿欢没日没夜地挣钱,恐怕早就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抛下孩子是她一生的罪,但如果不抛下棠临雪,死去的就是两条命。
楚夏津见了棠阿欢最后一面,女人的眼神算得上安详,只是还带着些执念,她明白那执念是什么,于是紧紧握住棠阿欢的手,告诉她:“棠临雪以后不会受任何的苦。”
棠阿欢因为身体的疼痛,已经说不了话,轻轻点了点头。
其实楚夏津还有很多话要说,比如希望棠阿欢可以好起来,等他们老了,还能一起去跳广场舞,再比如不要总是自责,她很多决定都是迫不得已,时至今日,她已经是一位称职的母亲。
可惜这些话,棠阿欢都听不到了。
……
苏木把棠临雪从机场接到医院,已经是第二天清晨。
破晓时分的光洒在一张绝望的脸上,毫不留情。
棠临雪拖着脚步,一点一点,挪到了那间她去过无数次的病房。
房门开着,在等她。
进去后,是蒙上白布的病床,是床边上那道高大而落魄的背影。
似是察觉到她的到来,男人回过头,嗓子比她还要哑,算下来,楼观尘已经四十个小时没合眼了,“回来了。”
“嗯。”棠临雪上前几步,“我来迟了。”
手指落在白布边缘,颤抖着,缓慢揭开。
在看见棠阿欢那刻,棠临雪是笑着的,眼泪充盈在眼眶,却始终没有掉下来,“妈,你这么酷的女人,一定不想看到我哭的,对吧?”
“我会给你请最好的入殓师,给你画个美美的妆,到时候你就是黄泉路上最美的女人,走也走得漂漂亮亮的。”
“一个多月没见,也不知道你追剧追到哪儿了,看到你女儿在戏里当皇帝了吗?可威风了,你要是见到阎王小鬼,记得帮我宣传一下。”
“妈你知道吗,我其实很害怕看恐怖片的,那些鬼实在是吓人,尤其是晚上,阴森森的,让人背脊发凉。可是现在,我一点儿也不怕鬼了。”
“哪怕是化作鬼魂,你可以再回来看看我吗……”
“你不是说,我有求必应吗……”
“我现在有求,你为什么不应了呢?”
屋子里空荡寂静,女子的声音温柔轻灵,好像不是对着一个去世多时的人在说话。
白布又重新盖了上去。
忽然洇出一滴圆圆的泪,紧接着,两滴,三滴,源源不断。
楼观尘紧紧抱住女子脱力的身体,她哭得很安静,不想打扰棠阿欢的休息。
可是那泪怎么擦也擦不完,他的衬衫袖口都湿透了,心也湿透了。
整个世界都是她的泪。
“我不怕鬼了,你回来看看我吧……”
“妈……你再回来看我一眼……”
“至少让我见你最后一面……”
嘶哑的询问听着让人痛心,就连门口的苏木都忍不住抹了抹眼泪。
楼观尘强忍住悲痛,尽量保持着清醒和冷静,可长时间绷紧的神经却在棠临雪的哭声中断掉了。
“哥?!”
“楼总!”
“我没事。”楼观尘撑着地板想要再站起来,脑袋又是一阵眩晕。
失去意识前一秒,天旋地转间,他抹去了棠临雪下巴的泪,轻声道:“对不起。”
是他没照顾好棠阿欢,让棠临雪连自己母亲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是他找不来全世界最好的医生,是他没有尽全力。
他心甘情愿担下一切责任。
·
棠阿欢下葬那天的午后下了场大暴雨。
楼家的人都来了,包括常年驻扎部队的楼萃潇。
一行人刚走出陵园,雨点就噼里啪啦砸了下来。
棠临雪还在后面,楼明夷第一时间去车里拿了伞返回去,却看见楼观尘陪着她一块儿行走在这茫茫大雨中,两人一言不发地并行着。
楼明夷微微迟疑了一瞬,但还是快步去到了他们面前,递上一把伞,“葬礼后还有很多事要做,这个节骨眼别感冒了。”
接伞的是楼观尘,道谢的却是棠临雪,“谢谢三哥。”
楼明夷还想说些什么,楼观尘打断了他,“你们先走吧,我陪她走这一段。”
雨水打在伞上的声音莫名让人心安。
“妈的公司那边,我会帮你先打理着。”楼观尘说,“等到你能接手了,再找些靠谱的人来管理。”
“你都这么辛苦了,还要帮我做这些费力不讨好的事。”
棠阿欢的股权都是留给她的,楼观尘就算帮了她,也一分钱都拿不到。
当然,她知道楼观尘压根儿不在意这些钱。
“应该的。”他说。
“累到昏倒也是应该的?”
“抱歉。”
“该道歉的是我,你道哪门子歉。”
他那段日子有多辛苦,棠临雪还是从苏木口中逼问出来的。以楼观尘的性格,就算累死也不会抱怨一个字。
“剧组那边请了多久的假?”楼观尘岔开了话题。
回来这些天,棠临雪还没来得及说,现在倒是个契机。
“我被换角了。”她平静说出。
楼观尘忽然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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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胳膊,让她面对着自己,“什么时候的事?你不是都拍了快一半了吗?”
其实楼观尘对这些应该早就见怪不怪了,演员的拍摄如果没有达到导演的预期,的确会被换掉,但是以他对棠临雪的了解,就算还有些生涩,也不至于拍摄一半被换角。
“就在妈去世的那天。”棠临雪自嘲一笑,“大概是老天在惩罚我没留在京市尽孝吧。”
“商从南的决定?换成谁了?”
“换成谁……我没来得及关心。”
楼观尘立马拿出手机准备翻通讯录。
棠临雪夺过手机,“哥,不用问了,是我的问题。”
“你甘心?”
“有什么不甘心的,说明这不是属于我的东西。”
“不要说这种话。”
“难道不是吗?我除了怪自己,还能怪其他人吗?”
“换角的因素很多。”
“我不需要给自己找那么多借口,演得不好就是不好,你也别老是哄着我了,你是天才但我不是。”
楼观尘沉静了片刻,“但是这个阶段被换角,对你的影响很大。”
棠临雪有些时日没上网了,“七杀”播到齐漫天登上皇位后,棠临雪的热度不可控制地在飙升,秦游是个舍得给剧宣砸钱的,热搜词条前十都上了好几次,而棠临雪和王二的微博粉丝均已破百万,且还都是活人粉,不是买来的僵尸粉。
听说她进了“孤锋2”的组后,网络上对她的讨论更是居高不下,还有大胆的人把她拍到了待爆小花的行列。
就在大面积涨粉的关键时候,棠临雪被换角的消息也不胫而走。
前期把她捧得多高,现在就踩得多狠,而那些本来就眼红棠临雪的对家演员更是下了狠手,要趁此机会把她按进谷底,最好再也不要起来。
“没关系。”棠临雪淡淡道,“大不了就……”
“大不了什么?”楼观尘瞬间严肃起来。
“大不了就不做演员了。”
“棠临雪,你看着我再说一遍。”
“我说——”棠临雪盯着他的双眼,“大不了就不做演员了。”
雨伞抛落在地,手腕被紧紧攥住,甩不开,挣不掉。
男人一路拉着她,不容拒绝地将人塞进车里。
黑色卡宴冲破暴雨,朝着楼家主宅疾驰而去。
“观尘怎么开那么快?”楼萃潇眼睁睁看着那熟悉的车牌号从眼前闪过。
楼明夷皱起眉头,“他这个时候总不能冲着七七发脾气吧?”
棠临雪已经有五年时间没见过这陪着她长大的木人桩了,虽然和木人桩相关的记忆都不怎么轻松。
从不到木人桩一半高的小不点长到现在,她比木人桩还要高出一截。
“带我来这儿做什么?你又要罚我吗?这次又是罚几百套桩法?”
“我不罚你。”
两人的头发衣衫都湿透了,直往下滴水。
“你七岁的时候,练桩法练到手肿,掌心擦破皮了都不肯停,那次是因为什么,还记得吗?”
棠临雪不吭声。
“因为你见到班上有个小女孩被男生欺负,你帮忙了,但那个男生练跆拳道,你没打过他,所以回来一直练拳。”楼观尘靠近她一步,继续说,“十岁,你已经考过了三段,还是在这个木人桩的前面,你问我,小念头到底是什么,我怎么回答的,还记得吗?”
女子稍稍握起拳头,沉声道:“认清自己。”
那会儿,上咏春拳课的老师总跟她讲要培养小念头,可是小念头到底是什么?她琢磨不明白,便跑去问楼观尘。
楼观尘的话就是这么简单。
认清自己。
无论是否处于实战,你都要以最冷静的大脑和最平和的心态,迅速认清自己所在的位置,所处的境地,分析敌我,用脑子而不是蛮力去过招。
“去年夏天在横店,你告诉我说你要当演员,而现在你已经是一名演员,告诉我,你是不是要放弃?”
女子再次沉默。
“如果你要放弃,我依然不会拦你。”
男人冷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但是棠临雪,别让暴雨浇灭了你的心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