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梅雨季节,雨水不时的就多了起来,江宁府一个月总有一半的时间在下雨。
摸不清明明上午还是大太阳,下午就开始倾盆大雨,不少家里晒在外面的书籍、衣物被褥、粮食果蔬都遭了殃。
城南乔花西巷一处偏僻宅院里,大门吱呀一声从外面被推开,一个青衣小婢匆匆撑伞而入,随手将刚买的猪下水丢在一旁,便连忙开始收笸箩上晾晒的粟米,和一旁簸箕上的萝卜干。
“小蹄子,又到哪里野去了,去躺肉铺耽误一下午,这外面晒的粟米和萝卜干都打湿了,也不知道收,尽是偷懒耍滑的,看我不迟早把你发卖了。”
李婆子边码着灶房外的炭柴、煤饼子边骂道。
被骂的青桔,浑身早已湿了个透,却只怯生生的低着个头,不敢做声。
只是李婆子这话看似是对青桔说的,眼睛却是直勾勾的盯着斜依在屋檐下手执书卷的白衫女子。
见那女子不为所动,这么多年积攒下来的怨气终究憋不住了:
“我说姑娘也是的,还当自己是千金大小姐呢,读那么多书还是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白长着一副勾人好相貌,心中却无半点算计,我家世子都三年没来了,眼看着就没米下锅了,你不想想如何勾住爷的心,整日端着,还等别人来哄你?”
“长得好看没人看又有什么用,既然没那个命勾住男人,那还装什么清高,摆什么小姐的谱。”
李婆子也是心里苦,想当年她看着沈黛从一个花骨朵似的小姑娘进了院子,以为凭她的长相必能入得了世子的青眼,自有一番前程,可是没想到她完全料错了,这长得漂亮不会来事也不顶用,这都三年过去了,她眼睁睁的看着她熬成了十九岁的老姑娘,不说让世子记挂半分,却连逢年过节一句问候都没。
真正是命哪!
沈黛才从栏杆上缓缓抬起头,露出一节白生生的脖颈,长长的睫毛下,那一汪水眸看向这古朴的一进小院子,青砖碧瓦,真真实实的出现在她面前的古装人物,眼睑微合,两根青葱玉指缓缓扣下手中正看的《后宋州县志》。
她哪里不知道今儿李麽麽彻底和她撕破脸的原因,就是因为昨儿她让她写一封情诗再绣个香囊,她好托人送到京里给什么世子,也让他惦记个一二分。
且不说沈黛一个现代刚刚毕业的大学生,从没写过什么古诗,更没见过针线,让她写情诗、绣香囊不下于是瞎子点蜡,更何况摸清了这里的情况后,她就算是能写会绣,这活儿她也绝不会干的。
所以,她理都没理李婆子,直接把她的话当屁放了,这才刺激到她,直接狗急跳墙了。
可她根本不是这里的人,三天前她还是一个大四毕业生,两个月投了一千份简历,却都石沉大海,毕业即失业,心灰意冷之下熬夜看小说猝死了,然后就来到了这里。
一开始她还有点懵,什么都不敢干,只能维持着原主身前的习惯,先熟悉环境,她日日学着原主拿着一本书,只是她不像原主待在屋子里看,她是拿到屋外看,外面光线好,还可以一边看一边观察着外面的环境和李婆子、青桔的生活习性,以及屋外一些鲜活的市井喧闹声。
不用三天她就搞明白了,她穿的这个身份是某个京城大官的外室,姓崔,听刚才李婆子的话应该还是个什么侯爵世子。
三年前他奉旨下江宁办差,被当地官员灌醉后塞了个女人在被子里,黑灯瞎火的,他掀起被子就上了床,原主就在他身边躺了一晚,什么都没干。
请注意是什么都没干,结果却被第二日醒来的他,一脚就踹翻在地了,原主连他的面容都没看见,就莫名奇妙的遭了这一脚,到最后也只得了他一声吩咐:“先养着吧。”,从此便杳无音讯。
她也莫名其妙的成了他的外室。
沈黛原本还担心当了人的外室,晚上要起来干些特殊“工作”。后来才发现养着她的这位崔爷除了每月必到的月银,人在京城早把她忘了个没影,三年中不但没个人影,连封书信都没有。
还真就只当是”阿猫、阿狗“养着。
而原主也是个清高的,盖因她原本是六品知州之女,美名传千里,却不幸一遭家逢巨变,一家老小被发配岭南,而她因为貌美在达官贵人之间各处辗转,受尽苦楚,最后落得个做人外室的下场。
大概是无法接受这样的落差,一直郁郁寡欢,也不屑于用一些勾栏手段去勾引那位崔世子带他回京或者索要一些阿堵物傍身。
所以一直没少得李婆子的冷眼和抱怨。
现在沈黛也完全继承了她的“遗志”,完全不想再和京城那边有什么关系,反正每月有“工资”到账,晚上也不用起来做特殊工作,只用打卡上班,没有KPI,下属两个,这不就是她梦寐以求的工作吗。
这不就是老天爷赏饭吃吗,她还写什么情诗,绣什么香囊,躺着松快松快不香吗。
被骂两句又怎么样呢,又不影响她吃,不影响她喝的。
李婆子看她依然眉眼含笑,却一个字都不说,也觉得自己唱独角戏没甚意思,颇为无趣的去了灶房。
院子里只剩下青桔一个人在艰难的搬比她人还大的笸箩,沈黛不忍,走过去帮她抬起另一边放到通风的地方,这天潮湿的很,怕发霉了。
青桔连忙转过头推迟:“姑娘,你怎么可以做这些,让奴婢来就好了。”
看着十一、二岁的青桔,头发黄黄的,身上瘦的只剩骨头,却要搬着比她自己还重的东西,她只能在心里叹息,这在现代还是上小学的年纪,他妈这是童工呀!还有没有人性!
“没事你年纪小,我给你搭把手。”
“谢谢姑娘,姑娘对我真好。”青桔的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哎,沈黛的心里一阵难受,青桔六岁能干活儿就被卖到花楼做丫鬟,一次在知府大人举办的宴席上不小心打碎一个杯盏,差点被管事打死,满座贵人无一人为她说话,原身当初只不过是个陪酒的妓子,却掏出了所有家当赎了她。
从此她便跟着她了,只是到了这里后,原身自己不得宠自身难保,李婆子更是没好脸色,只当她是奴仆不少磋磨,小丫头一路成长太过艰辛,所以别人一丁点的好,都会感动不已。
两人刚忙完,就听到“咚”的一声。
李婆子从灶房拿了碗筷出来,重重的就落在院子里的一方案桌上。
也是奇怪,这个沈姑娘自从三天前醒来后就变了很多,不再是一幅高高在上、拎不清的酸儒模样,整个人都温和多了,也愿意和他们这些下人一起吃饭了。
只是你不管跟她说多重的话,她都跟没听见似的,不哭不闹,照常没脸没皮的跟你关系照旧。
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怎么感觉更难对付了?
她忍了忍,终究没有发火,不咸不淡道:
“过来吃饭了。”
终于到了吃饭的时间,沈黛连忙过来,两眼放光的盯着桌案。
案桌上摆放着三双木筷,三碗粟米稀饭配了些萝卜干,还有一碗白水煮的猪下水,飘着一股浓浓的腥味。
想起这两日吃的都是粟米稀饭、萝卜干,本来人就快要虚脱,今晚还是这些,为了补充身体必须营养元素,她忍着不适夹了一筷子猪肠,刚放进嘴里就吐了。
“这也太腥了,怎么吃呀?”
“不是你昨儿说饭菜没有一丝荤腥吗,我今儿才去买的,是你自己不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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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别再说我故意饿你了。”
她昨儿实在吃不下去才说了她几嘴,所以今儿她就拿这个来糊弄她?崔家给的例银虽说是越来越少了,但这也不是今年才有的事,昨儿下午她在厨房找吃的时候,还看见她偷偷塞了一包银子给她那个好赌的侄子。
这些年来她不知道掏了多少公银来给这个侄子填补赌债,原主清高,从不喜欢与这些铜臭打交道,便从不过问银两的事,可是没想到,李婆子蹬鼻子上脸,又让她写情诗绣香囊,她不写,这李婆子就故意天天给她吃这些,想逼她就范。
终于原主郁结于心加上长期营养不良,大病一场后直接上了西天,李婆子仍然不满足,等她来了,又故技重施了。
被她点破后,就装装样子添了点荤腥。
呵呵,沈黛在心里冷笑,让她加点荤腥,她就用没人要的几个铜板就能买回的猪下水来充数,原本她也没计较,只要能吃就行了,可她竟舍不得放调料,做的连狗都不吃。
“李麽麽,你手上还有多少银钱?”她直接放下筷子问道。
李婆子一愣,眼神有点慌乱。
“你问这个干什么?”
“自然是要搞清楚崔家养着我,到底有没有例银,我们何至于每天吃粟米稀饭萝卜干,连个大米饭都没有,再这样下去,我怕是要变得面黄肌瘦了,到时候世子即使看见了我也提不起兴趣,那我待在这里还有什么意义呢?”
“你也是官家小姐出身,自然知道这大宅门里惯是捧高踩低的,你现在这样,三年都见不到世子的面,他们不克扣你的银子还克扣谁的?”李婆子理直气壮。
“那京城那边究竟一月给多少例银?”沈黛仍旧是笑着问的,可声音里却透着丝丝冷气。
李婆子见她这样也有点震住了,老老实实道:
“头年是一月十两,第二年就变成了一月五两,到今年就只有一月三两了,半年往这里递一次。”
这几天沈黛已经了解到,现在的米价为每石一贯钱。这一石差不多就是现代的一百斤,也就是说一贯钱可以买一百斤米。一石十斗,一斗十升,也就是说一升即为一斤;一贯钱是一两银子也是一千个铜板,换算一下就是一升米十个铜板。
他们三个人一天一斤米是够的,一个月就是三十斤米,也就是需要三百个铜板,那除米这一项的消费外,,原主本身没什么消耗,从不添置衣裳首饰之类的,那就只有柴米油盐酱醋茶,剩下的二两七钱银子,足够了,可是到了李婆子这里就是怎么都不够。
六月还没过一半,手头就没余钱了,下半年的月例又还没送过来。
“三两也够花了吧?”沈黛小脸绷得紧紧的笃定道。
“三两怎么可能够花,我的姑娘你是一心只看书本,不重经济,哪里知道这过日子哪里都需要钱,三两银子能干什么,随便买点米面粮油、柴火粗煤都包不住.....”
李婆子一大段叽里咕噜,也不等人回话,匆匆收拾了碗筷,逃也似地回了灶房。
这是怕露破绽落荒而逃了?沈黛轻笑一声,原以为是个多厉害的人,却没想到也只不过是个纸老虎而已。
笑完,她又忍不住自嘲,其实她自己又何尝不是一只纸老虎呢,虽然披着崔世子外室的名声,然而这三年来却连他个人影都没见到,和崔家那边接洽的人也都是李婆子,可以说若不是李婆子还在,怕是崔家那边的人都不知道她是谁。
所以,她是动不了李婆子了,只能暂时拿身份来搓一搓她的气势,让她做的不要太过分了。
只是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李婆子要填的是赌债,那就是个无底洞。
除了写情诗绣香囊,她还能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