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高大的写字楼矗立在城市上方。已是晚上十点，楼层内依旧灯火通明。
格子间内，一个戴着银边眼镜的男人正专心致志盯着面前的电脑，手里的鼠标不停点击，发出“哒哒”的声响。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在键盘上方飞快跳跃，侧面看起来像是在弹奏钢琴。
顾词面容清秀，黑软的头发服帖地覆盖在额头，散发着温润如玉的气质。
敲下最后一行字，顾词点击屏幕上的“send”，给客户的答复邮件顺利发送。
他轻吁一口气，结束掉今日的工作。
窗外，一道闪电照亮了夜空的边际，像怪物的爪子撕碎了平寂的夜色。
“轰隆隆！”雷声接踵而至。
一旁的女生惊吓道：“怎么打雷了？马上就下班了，又要下雨！”
坐在顾词对面的男生道：“这雨专淋打工人啊。”
“可不是，不知道我们社畜很辛苦嘛。”
顾词仰头看旁边的窗户，室内的灯光将他的上半身映照在玻璃上。他体态很好，坐在工位上肩背笔直，加班到此时看着仍算精神。
没多久，玻璃上流过逶迤的水迹，像无数细长的水蛇在上面游走。
“轰隆！”又是一道惊雷，照亮了顾词洁白的面庞。
顾词站起身，开始收拾桌子上的东西。他的工位上几乎没有杂物，只放着两台电脑、一个键盘，外加六月雪的小盆景。
收拾起来很快。
对面的男生是和顾词一起进来的同期，名字叫赵海，他们都是今年刚毕业的硕士毕业生，在这家A市大厂工作，职位是人工智能研发工程师。
赵海看到顾词的动作，笑问：“顾词，你要回去了吗？”
顾词按灭电脑：“对，我今天的工作已经完成了。”
赵海耸耸肩，故意抬高声音：“哎呀，真羡慕你，我工作还没完成，估计得十二点才能下班。你是不是工作量不太饱和啊？”
言罢，赵海斜眼看了一下隔着几个工位的直属上级，只可惜上级正在忙别的工作，没有听到这边的动静。
顾词还没傻到听不懂弦外之音的地步——赵海一直和他不太对付。两个人是一同进来的试用员工，但转正名额只有一个。
他冷冷道：“是你工作效率太低了，刚才我还看到你和你女朋友在打字聊天。”
周围的老员工们没控制住，发出几声低笑。
赵海被他一噎，刻薄的目光扫了一圈周围的同事，脸上红白交替，难看极了。
顾词乘胜追击：“如果不信的话，你敢不敢把你微信里的聊天记录拿出来自证清白？”
赵海放在暗处的手默默握紧，他无法自证清白，因为他本不清白。
刚才，赵海确实是在和女朋友聊天，而且还是和女朋友吐槽上司，讨论高层领导的各种大瓜。
这可不兴泄露出去。
赵海明智地闭上嘴巴，目光恨恨地看着顾词穿过连廊，消失在电梯的拐角处。
没多久，黎远也合上电脑，离开了办公室。
上司离开后，老员工沈盏伸了个懒腰，浑身肌肉关节发出“咔咔”的脆响，像是生锈的机器在活动齿轮。
“没想到现在的年轻人都挺能吃苦的，天天加班到十一二点，居然都坚持下来了。我以前在顾工这个年纪可爱玩了，别说加班，我恨不得天天早退。”
另一个同事道：“要不是为了还房贷车贷，谁愿意天天加班啊。”
沈盏：“我可比你惨多了，我还有个娃娃要养，那才是无底洞呢。前两天娃一天的补课费花了我两千！”
赵海一边收拾桌面一边说：“现在大环境这么恶劣，不加班就会被认为不认可企业文化。”
“那倒也是，咱们公司工资待遇挺好的，就是加班文化太严重了……”沈盏又问：“你们知道顾词为什么这么辛苦加班吗？难不成他也已经结婚了？”
赵海冷哼一声：“听说他和朋友在创业，还有个上初中的妹妹要养，他可比已婚人士悲催多了，结婚都不好结婚。”
·
雨渐渐大了，落在伞面上，发出噼啪的声响。
风把雨线拉扯成细细亮亮的线，在车灯的光束下无处遁形。
初秋的天气，一场秋雨一场寒。顾词的裤管被雨淋湿，贴在皮肤上，黏糊糊的触感让人很不舒服。
走到地铁口，顾词收起伞，在地面上磕了磕雨水。
他抬脚刚准备走上电动扶梯，身后传来一声刺耳的鸣笛声。
顾词下意识回头，只见一辆黑色奥迪车停在地铁口下方，车身上倒映着顾词修长笔直的腿。
黑色车窗缓慢降下，露出一张熟悉的面孔。
是顾词的上级，黎远。
黎远是公司里的高级主管，比顾词年长几岁，拥有令人艳羡的求学履历。他曾在常青藤院校攻读本科和硕士，还没毕业就拿到百万年薪的offer，之所以回国是因为方便照顾父母。
“词，你要回家吗？我可以送你。”
男人的嗓音在雨声中比平时少了几分威仪，多了些随和的味道。
雨帘掩映下，顾词冲男人摆摆手：“谢谢黎总，这么晚了不麻烦您，我直接坐地铁回去就可以。”
顾词自己有车，但是在A市这个公共交通发达的城市，坐地铁比开车方便一些，所以他通勤一般都是选择地铁。
黎远笑道：“没什么，我记得你家是在江晋小区，正好和我家顺路。”
顾词疑惑：“黎总怎么会知道我家的地址？”
“你的简历上写的，我自然记得。”
顾词有些奇怪，当时投简历的足有上千人，黎远居然能在众多简历中记住他的家庭住址，真是过目不忘。
拗不过上司，顾词重新撑开伞，走到黑色奥迪车前，手落在车门上。黑色的车身和白皙的皮肤对比强烈，加上天气湿冷，更显得清冷中透着疏离。
“那麻烦黎总了。”顾词的声线似乎也沾着水汽。
黎远缓慢启动车子，狭窄的驾驶舱内隔绝着滂沱的雨声，或急或缓地行驶着。
车内，路旁的灯光在顾词瓷白的脖颈上旋出明明灭灭的痕迹，照出男人伶仃的喉结。
或许是气温转凉的缘故，黎远觉得此时的顾词比平时坐在办公桌旁的年轻男人更白些，可以清晰看见皮肤下的青红血管。
几个月前，顾词和上千名92的学生投递了这个岗位，黎远在邮箱里看到了顾词的照片。说实话，顾词的竞争者们个个履历夺目，他并不属于最优秀的那个。
却可以说是长相最优越的。
证件照上的顾词还带着斯文的学生气，整个人在蓝色的背景中白得近乎发亮。左眼眼尾上缀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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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枚丹红小痣，浅棕色的眼睛直勾勾看着前方，睫毛弯弯，仿佛有着蛊惑人心的力量，让屏幕外的黎远心跳漏了一拍。
等到见到真人，才发现照片只能勾勒出顾词三分之一的气质。他举手投足礼貌疏离，一颦一笑温和却并不温驯，有种浑然天成的清冷自持。
面对几位面试官，顾词对答如流，遇到刁钻的问题也能临危不乱，在一众面试者中摘得头魁。不止黎远，几乎所有面试官都对顾词交口称赞。
黎远对顾词，是由衷的喜爱。
昏昧的光线下，顾词闻到车载香薰幽幽的白玉兰香气。
和上司同坐一车，顾词的情商不允许两人陷入沉默。他主动挑起话头，“这款车载香薰，是Dynamic的那款兰幽夜眛吗？”
黎远一边扶着方向盘一边惊喜，问：“你居然能闻出是哪一款香吗？”
“我对气味比较敏感，之前在Dynamic的店里试过香，当时在兰幽夜眛和烈火如歌中犹豫不决，对这款香薰记忆比较深刻。”
黎远期待地问：“你也买了这款吗？”
顾词摇摇头，“没有，我定了烈火如歌。那款香薰前调浓烈却不令人生厌，中调带着苦杏仁的酸涩，后调绵延不绝、回味无穷。我更喜欢热烈些的。”
黎远有些失望：“没想到你居然偏爱和你底蕴相反的香薰，可惜了……”
·
到了小区门口，顾词和黎远告别后下车，撑伞朝家里的方向走去。
雨还在下，顾词在车内刚被烘干的裤管上又落下了斑驳的雨渍。
将近十一点，小区内的住户只有寥落的几家还亮着灯。
顾词一边朝家走，一边给好朋友回消息。
【王新：下班了没[狗头]】
【顾词：才下班，马上到家了】
【王新：卧槽，现在都十一点了，你上司是人否】
【王新：把你上司名字告诉我，明天我就去暗鲨他】
手机上的蓝光映在顾词脸上，他一只手撑伞，一只手在屏幕上打字。
突然，身旁的黑暗中传出几声软糯的吠叫，在雨中湿漉漉的。
顾词驻足，视线中是一摞快递盒，不知是谁扔在这里的。
顾词打开手机的灯光，灯束下的雨丝犹如狂乱飞舞的透明蚊蚋，疯狂扭动着。
“嗷呜~汪~”
这次听真切了，是小狗的叫声。
他掀开纸箱，在潮湿的纸箱下发现一只手掌大的小狗，小狗浑身都淋湿了，棕色的毛一绺一绺贴在身上。看到顾词，小狗湿漉漉的眼睛在灯光下没有任何害怕的意思，反倒充满期待。
手机屏幕又亮了一下。
【王新：还没到家呢吗？】
顾词打字：“捡了只狗……”
还没将信息发出，突然，纸箱掀开，一个少年站起身。
男人看着像刚成年，头发短而硬，一脸青涩气息，眉眼中透着少年的桀骜。他额角上似乎受了伤，结着干涸的血迹。
顾词看着输入框内的文字，沉思：“……”
这到底算是捡了只狗还是捡了个男人？
·
另一边。
王新看着手机屏幕上的字，眼神呆滞。
只见微信上方赫然列着一行字：
【顾词：捡了个狗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