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璃怔了怔，如此反应也在赵明桢预料之内。
先几日赵明桢与卓璃相见之时，她叫杜慧宁精心妆扮过，确实是如个双十年华的女子。如今卓璃不着粉黛，虽着了身粉色衣裙，却十足是个小姑娘。
赵明桢忽然有些明白卓恒的打算了。
家中养着一个这样的妹妹，虽尚未长开，却已然有些招人。若是再过上几年，如此之人必是会叫一众儿郎惦记。
有妹如此，卓恒想要将她藏着，也实常情。
卓璃自觉与这人后会无期，这才敢在杜府里头说下次再见时同他明言自己的名讳。如今在长街之上相遇，着实叫卓璃心惊，亏得她今日未有妆扮，叫这人识不出自己。
“姑娘？”瞧见卓璃并未答话，赵明桢便也替她寻了个借口。“姑娘是同家人走散了吗？”
“对，我阿兄！”卓璃面上焦急，道：“郎君可知这是何地？”
赵明桢道：“这是永升大道，再过去一点，就到了定王府。”
卓璃蹙着眉头思索道：“从升平道去虚市要过安华街，安华街再过去是启兴道，启兴道再过去才是永升大道。我跑这么远的吗？”
赵明桢瞧着卓璃掰着手指细数的模样，倒是相信她确实是个不认路的人。“姑娘府上是在何处，不若我送你回府？”
卓璃当即瑶头。
她怎么能叫外人知晓自己住在何处？更何况，这个人还是个能去杜家宴饮的人，是她一定要防着的人。
“多谢郎君，妾要去虚市，可否请郎君指个方向？”既然她是在虚市外被人拽走，想必卓恒也是会在那处找寻才是，那只要自己回到虚市，肯定能碰上卓恒。
“我正好也要去虚市，我与姑娘引路。”赵明桢做了个请的姿势，这便要与卓璃同行。依着赵明桢的盘算，只要他与卓璃一道出现，那卓恒必是得与自己实话实说。
如此，他便有借口再入卓府拜访，摆出一副诚心求娶的模样，好叫卓远山觉得自己当真瞩意他的女儿。
赵明桢原以为卓璃必会一口应下，与他同行，却不想卓璃半晌都没有回应。
赵明桢又唤了她一声，卓璃这才笑盈盈回道：“不了，我与阿兄走散，想是阿兄过不多久就会寻过来，我就在原地候着阿兄就是。”
“郎君要去虚市还是快些过去才好，若再不过去，那些杂耍戏班便都要散了。”
他是一个能参加杜家宴饮的人，那必是一个官家子弟，且不会是个小官。出身官宦，又生得那般好，想来也是会入国子监求学才是。
一提及国子监，卓璃少不得就会想起方才的裘尚与裴显祖。那裴显祖虽身有五石，可裘尚却还是生了一副人模狗样的皮囊，若非她方才亲耳听到那些秽语，单论瞧的，她定是不信的。
可见人不可貌相这话诚不欺我。
有着此等前事，卓璃对面前的赵明桢多少也是存了防备心思的。
赵明桢本以为如卓璃这样的人十分好骗，却不想不同于上次，卓璃此时分明就是要与他划分干系。
还未待赵明桢再说些托词，一旁巷子里倒是传来了几声狸奴的叫声，卓璃被这声响引过去，朝着那黑黢黢的巷子里行进几步。
巷子很黑，卓璃行了不过几步，就瞧不得内里情况了。赵明桢跟过来，从袖中取出一个火折子，这才叫巷子里稍有些了些光亮。
借着这点光亮，卓璃才发觉，原是有一只小狸奴叫物件压着腿了。
卓璃当即蹲下了身子，将那物件移开，可那狸奴似是伤重，竟也不跑，只是躺在原处时不时叫上几声。
“这可怎么办？”卓璃蹙了眉头，转头瞧向跟在身后的赵明桢，道：“郎君可知附近何处有能医治狸奴的医馆？”
莫说医治狸奴了，即便是与人治病的医馆，赵明桢都并不清楚。此处虽离定王府不远，可他赵明桢素日里都是车出车入，哪里会知晓街市上有多少家医馆？
再者，定王府中养着医师，他又何须找府外之人。
赵明桢瞧得她面露难色，即刻道：“我府上就有人会医治这些，姑娘与我一道回府便是。”左不过着人去请个兽医博士，这对赵明桢而言也非是什么难事。
“太好了，那就交给郎君了！”卓璃很是欣喜，双手托着那只橘色狸奴摆到赵明桢手上。“这狸奴年岁小，若是摆到外头，少不得要叫饿死，郎君府上既然请了专门医治狸奴的医师，想来郎君也是个喜爱狸奴之人。”
“这小狸奴若能长在郎君府上，定是它的福报！”
赵明桢将那只狸奴接过来，又瞧着卓璃亮晶晶的乌眸，心中不禁感叹：他竟然叫这个小丫头给算计了？
赵明桢垂了头瞧着自己手上的狸奴，它的模样分明就是离死不远，莫说他府上没有这样的医者，就是有，只怕也未必能救得回来。
就好像，幼时那只先一步离他母亲而去的狸奴一般。
赵明桢瞧着它，道：“姑娘喜爱狸奴？”
“喜欢呀。”卓璃点头，“不单我喜欢，我阿娘，我阿爹，还有我阿兄，我们都喜欢。只是……”
赵明桢：“只是什么？”
“只是我阿娘故去之后，家里的狸奴也都一只接一只地走了。再之后，阿爹瞧见狸奴都会难受一阵子，我就不敢再带狸奴回府了。”
卓璃说罢这话，原本亮晶晶的乌眸也黯淡了几分。她其实很清楚，卓远山每每瞧见那些狸奴的时候，都会想起她早故的母亲。
“我知道，阿爹是惦念着阿娘，所以才会瞧见那些狸奴就想到了阿娘。阿爹虽然平素日什么都不提，可我知道，阿爹总时不时会对着阿爹的画像说话。”
“他很想阿娘，很想，很想。”
同是一家四口，却是不同的模样。
定王不喜狸奴，可赵明桢的生母却很是中意。为了不叫定王厌弃，那只狸奴素日里都是不许它出院子的。
赵明桢一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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觉着，定王就只是不喜欢狸奴而已，直到他的生母亡故，定王迎了继妃入府，他才知道，这一切都不是他所以为的模样。
因为他曾亲眼所见，他见着定王手捧了一只雪白的狸奴去寻他的新妇，他们夫妻一道坐着，怀里还有一只温顺的狸奴。
定王厌恶狸奴吗？
赵明桢至今都不知道。
也许，定王并不厌恶狸奴，只是因为他不喜赵明桢的生母，所以连带着也厌恶她所豢养的狸奴。
也许，定王当真是厌恶狸奴的，但因为他的继妃喜欢狸奴，所以他就能压下自己满心的厌恶，也去喜爱狸奴。
卓璃见他半晌未应，想他是叫自己方才说的话唬得不知如何来接，当即道：“不过这些事都过去了，我们每日里还是会欢欢喜喜地过活的。”
赵明桢冷着声，道：“有些事发生了就是发生了，过不去的。”
“可你一直把自己锁在那里面，你不难受吗？”卓璃歪了头，着实不能明白为什么每个人好似都有过不去的烦恼一样。
有什么事是过不去的呢？她每日里也烦午间吃什么，晚间吃什么，若是吃不到自己想的，也会烦闷一阵子，可转日她就不会再想着昨日的事了。
毕竟日虽复一日，可美食却不是每日重复的。
赵明桢没有回答，只是将目光移回那狸奴身上，半晌不再说话。卓璃担忧那只狸奴的伤势，又不好在此时催促他，只得解下自己随身的荷包，从内里翻出一个油纸包来。
她从油纸包里取出来一颗粽子糖，踮起脚塞进了赵明桢的嘴里。“不开心的时候，吃块糖，会开心很多的。”卓璃说罢这话，也取了一颗粽子糖放进自己的嘴里。
赵明桢怔在原处，一时未能反应过来，直到他口中已叫甜腻的滋味占据，他方盯着卓璃，面上一派不可置信的模样。
“这糖是我阿兄给我买的，我拢共也没几颗了，你可不能全要走哦。”卓璃瞧他这般，还当他是觉得这粽子糖好吃，要全部都要走，当即就捧着这油纸包按在胸口往后侧了侧身。
赵明桢手上的狸奴又发出一声叫声，卓璃瞧了瞧那狸奴，又瞧了瞧手上的粽子糖，一咬牙，一狠心，就把这一包粽子糖都塞到了赵明桢怀里。
“我把糖都给你了，你快些回府找人去救这只狸奴吧，你听它的叫声又轻了些。”
合着是以为自己要去抢她的糖。
“好，那姑娘保重。”赵明桢也未再停留，只是转身离开了那条巷子。
没了火折照亮，巷子又恢复了漆黑一片，卓璃此时方觉得害怕，当即朝着巷子口的光亮处走去。
夜渐渐深了，路上的行人也愈来愈少，卓璃正欲寻个人问上一问去虚市应当怎么走时，便闻得巷子里传出一阵急促的脚步之声。
不多时，卓恒便自内行出。
“阿兄！”卓璃朝着他扬了扬手，欢喜地跑过去，道：“我就知道阿兄一定会找到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