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茜子刚落地美国不久，拿到工卡后，就已经在姨妈加州洛杉矶的餐馆上班。
她在洛杉矶的生活节奏，很简单明了。姨妈和她反复念叨的那些罚款事项，她都记得清楚。
尽管林茜子当时还是震惊于，餐馆卫生间里的吹风机和洗手液，都有高度要求。
姨妈解释卫生局的高度要求，是为照顾残疾人，故而她极度注意卫生和设施摆放。
餐馆内姨妈虽是老板，但和一个主厨一起负责出餐。她则与另一个白人女孩做服务员。为亲戚打工，并不代表轻松和舒服。她感激姨妈的包住包吃，所以对任何事无巨细，做得杂还做得好。
她也感激自己在国内时，英语成绩不算太差，不过还是不够用。她印象最深是一次她想买洗手液，死活记不起怎么念。
她紧张到忘记拿手机，于是把洗手液解释成Somethingtocleanhands.
化着浓厚烟熏妆的男导购，伸手一指：“绿色那瓶。”
是中国人啊。茜子悻悻松一口气。
以及，洛杉矶是地中海气候，夏季炎热干燥。也就是说，在西雅图二十二度的天气，在洛杉矶是三十一。
她不用担心在西雅图淋过雨，吹过冷风，会感冒了。她现在更担心中暑。
周二上午，林茜子气喘吁吁地下自行车，重新站在餐馆门口，在LA毒辣的阳光下，再度她生活的主节奏。
餐馆面积不大，也就能够容纳二十人，主要做闽菜。一扇玻璃门进来，棕白色的菱形地砖铺就。餐馆内分别设列两侧，一列五桌是灰色皮垫沙发椅，一列十桌是原木色桌椅。
其实很多中餐馆，并不像网上流传的那样夸张，一定追求中国文化。姨妈的餐馆内，唯一能看出有中国文化的，大概是收银台上，特意摆着的一只招财猫，和在玻璃罩里的小型妈祖雕像。
得此庇佑，生意的确兴隆。
而且现在还没到上午，几个客人看起来都已经被招待好，她不会太忙。
林茜子推开门，体感温度被空调冷气紧急救回。濡湿的后背，和她的工作装重新清爽起来了。
姨妈早收到消息，从拐角的后厨探出一个头瞄了下，瞧见茜子站得又乖又直。
姨妈不过四十出头，时髦的染了奶茶棕，头发盘得利落又干净，笑出可爱的皱纹。
茜子忽地觉得心情格外好，朝姨妈眨眨眼。
同事麦克斯站在前台，见到满脸春光的她，堪称见到鬼，视线在她脸上停整整半分钟，才犹疑地开口：“Aria…你的猫咪还健康吗？”
突如其来，林茜子不明所以，回看麦克斯：“um？”
在麦克斯天生的白金直发下，她能看出麦克斯的黑眼圈有加剧。麦克斯可没有烟熏妆癖好，想来是她不在的一周，麦克斯忙坏了。
“Linda告知我，你的猫咪脚趾劈叉，你带它去西雅图看病，请下了一周的假。”麦克斯摆摆手，无奈又心疼。
麦克斯笃定，她亲爱的同事Aria的可怜猫咪，已经离开。所以Aria不过在佯装镇定。
林茜子心虚地低下头，头顶上毛茸茸的丸子头，随她的动作晃了晃。
Linda就是姨妈的英文名。为防止不必要的麻烦，她们保密亲戚身份。
所以这一周假，只有姨妈知道她是去旅游。
借口是谁找的，也不言而喻。
“亲爱的，相信我，它过得很好。”林茜子向麦克斯摆出微笑，“它活着。”茜子语气十分肯定。
“fine.”麦克斯擦去莫须有的眼泪，朝她吐了吐舌头，“它的生存状态我尚未可知，我只知道Linda给你批假很爽快。劳烦过来帮忙吧。”
麦克斯拿起桌上的一打外卖订单，手轻轻一甩，丢到她怀。
—
回到洛杉矶的餐馆，林茜子依旧和靳汀每日聊天。其实忙完工作，她都累得够呛，没太大心思研究怎么谈天说地。
偏偏靳汀刚好是找话题的一把好手，从他的高中生活谈到他的工作，说事情的各个细节让她忍俊不禁。
而且他从不发一大段话过来，他确认她有空，才会同她开启话题，分享事情。茜子也的确只有下班时，才有空和他说话。
他的说话习惯，是茜子觉得最舒服的一点，也觉得有他，算是生活里的慰籍。
有时两人聊到兴奋处，姨妈都还没过来让茜子睡觉，他就准时，且毫不留情地在晚上十一点结束话题。
林茜子回餐馆的第一周即将结束。餐馆周日休息，这日是周六，晚上十一点前夕，靳汀又让她早睡。
她穿奶黄色睡衣，坐在卧房书桌前，漆黑中，手机屏幕泛着柔和的光。明天的休息日给她种莫名的底气，这夜，茜子没有像平时那样由他。
林茜子慢吞吞地往手机上敲：【要是我在纽约就好。】
她倒是很佩服靳汀的自控力，能做到不需要早起的情况下，仍然健康作息，话题结束后他就准时睡。
他很快懂她意思：【ET比PT早三小时？】
因为处于不同时区，纽约比西雅图早三小时。
但靳汀不太明白的是，为什么茜子回去后，不再给他打电话。
他其实很想听听她的声音。她的声音有典型的江南气息，没有任何口音，但听得出是南方人。和他家里的女性长辈是一挂，有水乡女子独特的温柔亲切。
而她白天又究竟在忙什么？
他从没有过问。
林茜子回去后，连每次同他正式聊天，都固定晚上八点开始。
照茜子的年龄，如果是在国内读书，高考已经结束。而现在八月底，国内大学再怎么也是快开学。可她说飞回加州，那应该是在美国长待。
要说成在美国上班，她看着就一股学生气，不像是步入社会的人。尽管这小朋友，总是有分寸得吓人，很多成年人说话都没有她妥帖。
哦，除去往他车上撒了四张美元那事。
但她闷声不响的就把钱丢在那，也算不得说话不妥帖。
林茜子对他的信息反问过去：【你不是每天十一点准时睡？】
西雅图的夜未眠，此时正好十一点。
靳汀市中心大平层的家，安有两扇落地窗，客厅和卧房各有一扇，都能清清楚楚看到夜色。而能突现他有情调的地方，也不止这处。
他左侧的床头柜还摆有唱片机，最开始送他的人，本是希望他睡个好觉。
但被他用来听流行乐和摇滚乐了。
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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茜子的话，她好像是很舍不得和他结束聊天。
正对落地窗外的靡丽夜色，他特意设了套小圆桌和电脑椅。Macbook触感细腻，还有点凉，他坐姿放松，搭在键盘的手指顿了一会。
靳汀这才想到回答，他轻轻一笑，按下键帽，却不是为终止话题。
Ethan：【每晚十一点睡，是陪你一起作息啊。】
他知道她没有睡前刷手机习惯，因此聊天终止后，往往没别的事可做，睡了就是睡了。
这一点，和他一样。
靳汀又发表情包，还是那只奶黄色的兔子。
茜子发现，这和他之前的“谢谢”表情包，是一套的。
这次奶黄色兔子坐着，前脚拟做双手往前摇晃，两个爪子软乎乎，底下的爪毛还颇有特色，是白绒绒的。
这动作，像在勾引？像在调戏？
这个表情包怎么形容来着？
林茜子点出去看表情包的信息命名，还以为是什么动词，结果就三个字【啦啦啦】
好了，她知道了，他在挑衅。
茜子有股笑意，她本来已经熄灯，当然也不想闹动静惹来姨妈。
为不笑出声，她忍得辛苦，为缓过来气，她薄背挺得直直的。
最后，茜子为转移注意，咬文嚼字了他发的上一条信息，忽地，她捏着手机的手半天没再动作。
一起作息，这个词听着很怪。
口语化表达，应该是一起睡？
茜子反应过来，把手机黑屏倒扣下去，手机烫，脸更烫。她在书桌前坐得板板正正，一脸正经，怎么会在想这种东西。
而他肯定也想到过这层意思，所以才这样措辞。
她脑袋发热，只想逃避，干脆把他表情包偷走，就拿这个表情包搪塞了他。
毫无疑问十一点整点已过，靳汀本可以选择不回复，也理应让话题留在这。
可难得的，他在茜子明显逃避话题时，没那么绅士的，揪住了她的小兔尾巴。
明明他说的话没问题啊，也不知小朋友想什么，前头刚表达想和他多聊会，后头又搪塞他。阴晴不定，就像西雅图的天气预报。
Ethan：【你要睡了吗？】
茜子：【嗯。】
她躺在床上，盯着黑黑的天花板，双眼放空。洛杉矶的昼夜温差不大，她又不舍得开姨妈家的空调，所以她又闷又热，头发压在背后，被子压在身前，只感觉自己像被丢进温水锅的虾。
Ethan：【我也是。晚安。】
信息最后的时间，停在十一点十二。
茜子看到后没再回复，也还好他没发奇怪的，越界的信息，仅仅是熟悉的晚安。而他们已经习惯每日互道早晚安。
她安心睡去。直到第二天太阳升起，晨曦照进。
在休息日的上午八点醒来后，林茜子的思绪回笼，才知道靳汀为什么要发这条——我也是，晚安。
他在践行前面那句话。一起作息。
不。一同作息。
好像怎么说都奇怪。
林茜子坐在床上，她已经闻到窗外属于洛杉矶的阳光味，棕榈树味。热浪腾腾，天光大亮，她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脸，有点清脆的两声，试图让自己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