莘善被一声巨响惊醒,慌乱中从床上滚了下来。
外面喧嚣嘈杂。
莘善循声走到窗前站定——有鸡鸣声……还有一些奇怪的叫声。
她推开窗,晨风迎面吹来,辉煌的太阳正慷慨地撒着光。塔楼正对面原是有一方平台,此时早已熙熙攘攘地站了好些人。
莘善微微眯起眼——像马一样的长着角四蹄兽,黄色的,还有白色的。那只较大的四蹄兽昂首“哞哞”地叫着,莘善觉得它便是牛了。
站在众人面前的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妇人,她中气十足地朝众人喊了一声,那堆人便自动朝两边散开,自他们后下方台阶上慢慢悠悠地来了四人,扛着一张各式糕点的大木桌。
莘善欣喜万分,麻利地穿戴齐整,打开门,便咚咚咚地下了楼。赤亡还歪在那张榻子上,不过身上的缠绕的绸缎都换回了鲜亮的红色。
旺善依旧坐在那把交椅上,冲她笑着说:“醒了。”不知为何,莘善今日觉着他的脸色都不似平常那么惨白了,竟有些红润。
难道鬼装人时间长了,真能变成人吗?
莘善问他:“外面是在干什么?”
赤亡答道:“祭祀。”
旺善笑着说:“祭祀山神大人”,下巴一抬,指向榻上的赤亡。
“锵——”屋外突然传来一道响亮的声音,莘善吓得脖子一缩。
赤亡道:“要开始了。”
旺善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对莘善说:“出去看看?”
莘善喜形于色,重重地点了点头。
赤亡却喊住他俩说:“这次你们俩抬我出去吧。”
莘善想了想,刚要点头,旺善却说:“凭什么抬你过去,不会自己去吗?”
“我怎么去!”赤亡在榻上扑腾。
“爬过去。”
话音刚落,院门被敲响了。门后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语气恭敬地朗声道:“恭请大人起驾——”
旺善说:“这不是有人来抬你吗。”
莘善看了看紧闭的院门,又看向榻上的赤亡。
“这次不想……”
她看着旺善仍抱胸站着无动于衷,便自己走过去,连“人”带榻一起抬起。
旺善皱着眉,伸展手臂,想要拦住她。
“你别管他!让它自己爬过去!它又不是不能动!”
她将榻子转到身侧,看着他说:“你帮我把帷幔掀开。”
他叹了口气,只得听从。莘善抬着赤亡,刚走出屋,院门便“咔哒”一声开了。
屋外五六个男子面面相觑。
这时,赤亡忽然说道:“反了……”莘善先是愣了一下,低头一看才意识到,是榻子反了。
“小姑娘,你……”,莘善将榻子在手上转了个面,再抬头时,方才还堵在门口的几人,已沿着台阶站下,为她让出了一条路。
莘善抬着赤亡轻松地通过,小心地走下两三个台阶。面前便围上了一队人——有男有女,穿红衣、着红鞋、戴红巾,面上红润润地笑着;手中拿着绑着红绳的各色不知名器物,嘴里吹着,手里敲着,热热闹闹。
莘善从未见过这般阵仗。她强装镇定,唇抿成一线,手上力道一时松一时紧——既怕榻子脱手摔了,又怕力道太重将它捏碎。
好不容易来到那平台上,莘善将赤亡摆在供桌后——供桌上已摆上猪头,扎着红巾,面朝着赤亡,也面朝着她,红润润地笑着。莘善也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静——”
此音一处,风停云驻,连日光都被凝住。
莘善看向对面身侧那位老夫人——那人冷漠地扫了她一眼,便面向众人开始称颂赤亡。
莘善面上烧得厉害,低着头溜到了人群中。还未站稳,一双手便将她拽离了人群。哗啦一声,众人在莘善眼前齐刷刷地跪倒。
“二叩首!”
“有趣吗?”
旺善站在她身边问。
莘善直勾勾地盯着跪拜赤亡的人们,恨不得自己也要跟着他们一起跪拜。
“有趣!”她边点头边说。
“嗐……更有趣的还在后头。”旺善貌似不感兴趣,转身寻了块石阶,用袖子一抹,便懒洋洋地坐下。莘善在他下方一个石阶上坐下。
那老妇人的口音很重,莘善听不太懂她在说什么。问了旺善,他也听不清楚,只说是“赤亡保佑着他们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之类的话。而赤亡则一直一动不动地躺在榻子上。
那群红衣人又开始演奏了。这次,莘善知道哪个是锣、哪个是鼓、哪个是唢呐了。
“马上就开始了。”旺善说。
莘善歪头瞥了他一眼,随即回正头,手掌托住脸颊,一瞬不瞬地盯着祭台。
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那老妇人双手托起一个托盘,跪倒在供桌前——托盘里放着一枚铜镜。就在莘善疑惑之际,赤亡忽然坐了起来。随后,所有人口中都念念有词,整个祭台嗡嗡作响。而那面镜子,竟在嗡嗡声中颤抖着浮了起来。
莘善不敢置信地抹了抹眼睛,再定睛一看——那清澈的镜面竟自中心旋出一点黑,如墨汁滴入清水般晕开,直至吞没最后一点清光。
“好戏还在后头呢。”
莘善抬头看向旺善那张笑盈盈的脸,转头再看向那张铜镜时,它已经漆黑地胀大,如一扇可单人通过的门。
人群中不断有人站起,一个接一个地在镜子前排起长队,有序地跳进那面镜中。
莘善攥着衣角,缓缓站起,讷讷地说:“他们……”
“他们要去种地喽。”旺善站在她身侧说。
话音未落,只见队尾几个壮实的男子鱼贯跃入镜中——有扛麻袋的,有背竹篓的,手执着各色工具,眨眼间便被黑镜吞了个干干净净。
转眼间祭台上只剩下半数人。
莘善十分不解,面向旺善说:“他们去种什么地啊?!”
“山下那片地啊。你都瞧见了,那么大一片地啊。”
“能种吗?但……那些人都是被附身过的吧。”
旺善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说:“没事,没事!这些年,他们都是这般过来的。”
莘善迟疑地看向祭台——那群人又开始朝赤亡跪拜,而那面镜子仍黑洞洞地开着。
胸口像吞了块石头般喘不过气,脑海中浮现出那条幽深的小巷。她急忙转回头去,不敢再看那面黑镜。
他们也会被吞掉吗?她不敢想,或者说她不能想。
“这几日都会如此。”他略带歉意地朝莘善一笑,“夜里早些歇息。不过……”略作停顿,笑意渐深,“每日都会设宴,咱俩有口福啦!”
莘善惊讶道:“设宴?”,紧接着摇头道:“不对!我们要在这儿住上一段时日吗?”
旺善闻言明显一怔,敛了笑意:“住……不住吗?”
莘善忽听得有人在喊她,回头一瞧,竟是那晚的妇人。她牵着一个瘦小的小女孩,空着的那只手正向她有力地摆动。
莘善赧然一笑,颔首回应。
“住吗?”
她一回头发现旺善也正咧着嘴笑,朝着那妇人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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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也不急。”
确实没什么好急的。
那妇人问了莘善和旺善的姓名,便将秋芳托付给他俩,随即与众人一同张罗宴席去了。
即使日头已高悬在头顶,初春的山顶仍不甚暖和。可是莘善的掌心、鼻尖却泌出了细汗。
她牵着秋芳的手,悠悠地走着。她怕她嫌弃她,却又不敢立即撒手。小姑娘的个子刚好够到莘善胸前的衣结,莘善以为她已有十岁,可是当旺善揉着她发顶问她几岁时,她却低垂着头,小声说:“七……七岁。”
秋芳话很少,莘善话也很少。她硬邦邦地牵着她走,秋芳便走;她硬邦邦地牵着她站住,秋芳便停。旺善不知从哪掏出的几块糖果,分给莘善与秋芳,这才引着她俩来到赤亡榻前。
赤亡身边围着十几个孩子,叽叽喳喳地分食着供桌上的糕点。秋芳眼巴巴地望着他们。莘善挑了块白胖胖的糕点给她,见她一脸欢喜地接过,便松开手放她去玩了。
旺善已坐在赤亡的身旁。赤亡仍坐在榻子上,而那面黑镜仍嗡嗡地立在供桌前。他俩正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面镜子。莘善也跟着看了半晌,入目只有漆黑;站到旺善旁边看,依旧是漆黑。
“你们看见什么了?”
旺善被她吓了一跳,连忙笑着摆手说:“什么也没……”而赤亡却说:“他们在犁地。”
莘善从榻子后方绕过,坐在了赤亡身边,说:“为何是他们那些人去?”
“听话……不知累。”
“可是……”
“欸!欸!欸!”
旺善冲去赶走了接近黑镜的孩子们。秋芳也咯咯笑着跑远了。莘善将视线移回,才要开口说话,赤亡却突然尖叫道:“莘旺善!”
旺善掐在腰上的手放下,身形一晃,便钻进了镜中。
赤亡不安地扭动着。莘善更是慌张地不知所措:“出什么事了吗?”
“那伙人又来了!”
“那你先把镜子关上啊!”
这个镜子连通着山顶和山下,那伙强盗万一进来,那这里……
莘善看向远处围坐一圈嬉闹的孩子们,还有斜斜飘直又飘淡的几道炊烟,不安地扣着手。
赤亡又坐直了身子,几乎都要落地站了起来。
“不用”,它的声音发颤,“没有我的允准,谁也进不来……这门要开着……”
不等它说完,“砰”地一声,一个人便从那镜中飞出,躺在地上痛苦地呻吟。
莘善急忙跑过去查看他的状况——四肢痛苦地收紧,躯干如虾米般弓起。孩子们好奇地靠近,莘善厉声赶走了他们。她将那人的脸抠出,却冷不防被他喷了一手的血。
又有人从镜子中被扔出。莘善转头朝着孩子喊道:“把大人们都叫过来!”她的视线未在愣怔的秋芳身上停留,转头又对着赤亡道:“赤亡!怎么办?!”
“我不能走……”
“旺善他能应付得了吗?”
它却喃喃道:“我昨日不该……”
莘善转向另一人查看,虽无外伤,但皆口吐鲜血。身后脚步声和众人担忧声渐近,她低头看了眼怀中的伤员,又抬头看了眼面前的黑镜,视线穿过它,对赤亡说:“赤亡!”,难明的滋味在喉中集结,“我出去看看……”
赤亡没有回话。
莘善将伤员小心地放平,刚直起身,又一人从镜中摔出。她越过他们,大步踏进了镜中。
“莘善!”
有人在叫她,但她没有回头。
这次是不同……她还想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