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八都将之首是董昌。
但那个提议召集大家共同商讨未来的人是钱镠。
当然,一部分原因是董昌没脑子,远不如钱镠果敢有智计。但坐在后宅中,听着钱镠夫人吴氏讲述着钱镠带领三百将士引诱黄巢大军离开杭州南下的故事,章文瑛敏略地意识到,钱镠才是八都将之中的核心人物。
她坐在夫人之间,一言不发。平心而论,她挺喜欢吴氏她们的。起码吴氏是真的温柔贤淑,把她当自家妹妹一样照顾,招待她们也只是单纯地希望大家过得更舒服。
因此她只需要跟着其他人一起听着笑话笑,不需要动脑筋来琢磨每句话中的勾心斗角。但不知道怎么回事,婚后第一次正儿八经的社交,章文瑛感觉自己就是提不起劲。
她的不自在被吴氏看在了眼里,对方微笑着询问:“怎么了?妹妹可有不适?”
章文瑛摇了摇头,挤出一个微笑。“无事。只是重返钱塘,却见城中断壁残垣,已无昔日繁华景象,略有伤感罢了。”
吴氏愣了一下,露出一个奇怪的神色。随后捂嘴笑道:“果然是吴兴章家的女郎,思虑非常。”
章文瑛轻微地皱了一下眉毛。吴兴章家?她从曾祖父章八元开始就是地道的睦州桐庐人,父子四代经营乡里,到了章文瑜这一代与湖州的远房亲戚早已没有了往来。家里的族叔族公也都是章八元的后代。
比起虚无缥缈的郡望,她更自豪的是自己的父亲、祖父乃至曾祖父的文才。但是章文瑛听懂了对方的言下之意,言不由衷地赞叹道:“比起吴兴吴氏还差得远呢。”
果然吴氏的笑容一瞬间变得真诚了不少。不过她倒也没像新城的贵妇们那样顺着话题夸耀自家门楣,而是开口询问章文瑛章碣等人的近况。
章文瑛前两日回娘家,自然被爹娘好生招待,甚至被鲁氏和章文琅拉着手问了好些令人面红耳赤的话题。她见家中众人虽憔悴了些,但都安好,也稍稍定下心来。
然而在给祖父上坟时,她看见乡间又多添了好几座新坟。
章文琅捂住了她的眼睛,将她的脑袋按在了自己的怀里。章文瑛闻到了姐姐身上皂角的清香。
“不要看。”姐姐轻声在她耳畔说。
祖父去世时,姐姐也是这样捂住了她的眼睛。那些新坟里,埋葬的又都是谁呢?那些在家宴中不见了的仆从和亲戚,他们是躺在了这里吗?
章文瑛没有询问。她只是安静地趴在姐姐的怀中,听着远处的牛哞。
“你原来的那个大侍女,嫁给陈大脚家的春樱生了个女娃。带上点银果儿给她吧。”姐姐最后拍着她脑袋道。
或许这就是人生。一年年过去,有些人离去,有些人相遇。或许这就是历史。一年年过去,王朝亡了又兴。但是这些感想章文瑛都没有说出来。
她只回了吴氏一句话:“都挺好的。”
*
夫人们坐在后宅喝着茶,八都将们也聚在营中商议。
比起遥远的长安的政治斗争,有一件事更让他们关注,那便是浙西节度使可能即将再次换帅之事。
这件事钱镠从老丈人口中听出了个端倪,连自己夫人都未告诉,先拉着众人商议。
其他人还在为高骈嫌弃浙西的风声而震惊,甚至猜疑起消息的虚实时,杜稜也在暗自吃惊。昨夜章文瑛咕哝道:“高大帅之前在江陵时就暗中搜罗浙西名士,甚至都派人找过我爹,我不相信他如今甘愿做一个小小的镇海军节度使。朝廷又倚仗他打黄巢,他肯定借口位卑不在职责之内不追击敌人,朝廷就会改派他为淮南节度使。”
杜稜听着觉得好笑,吻着她的头发问:“文瑛为何觉得淮南节度使会是升迁?”
章文瑛不假思索道:“因为淮南盐更多呗!”
高骈如今不光是镇海军节度使,也同时担任着江淮盐铁转运和江西招讨的使职。而此时浙江八山一水一分田,开发远不如拥有大平原的淮南。不管是朝廷出于对围剿黄巢的大将的器重,还是高骈自己的私欲,淮南都是比浙西更好的选择。
杜稜说出章文瑛的猜想时,众人都用一种惊诧的眼神看着他。“六弟竟想到了这些!”陈晟惊叹道。
“不是我想到的,是我夫人想到的。”杜稜道。随后他抛出了自己的问题:“倘若高大帅成为淮南节度使和总司令,我们到时候是听从新浙西节度使的号令还是高大帅的号令?”
这个问题在章文瑛抱怨着章碣被多方势力招揽时就盘旋在他心头,但也没跟夫人说。而是在这个时候提问,并转头看向了董昌。
董昌一拍大腿:“当然是跟着高大帅!这次跟着高大帅作战,俺才认识到什么是真正的名将。之前咱们跟王郢的作战真是小打小闹,那姓裴的一个文人,就是领兵也不爽利。看看高大帅手下先锋将张将军,快马疾驰,五千人马包抄那毕师铎万众人马。那梁将军,一把大刀舞的真叫好,五千兵马如臂使指。要我说,此才是真英雄也!”
董昌越说越激动,露出了神往之情。杜稜环顾四周,发现自己的同伴们也激动起来。都是二十来岁热血方刚的男儿,哪个不渴望痛痛快快地杀敌,立下战功被父老乡亲们称颂?这次八都将只是作为偏将在山林间骚扰敌寇,本身打得不是很痛快。但看到高骈座下几员大将的风采,均心服口服不已。
“新来的节度使若是还像裴大帅当年那样畏惧敌寇,那哪里还有咱们容身之地?”这是年纪最小的阮结在嘟囔。
“如果高大帅真成了总司令,那天下节度使都得听他的话,咱们听他的话不也是应该的吗?如果节度使不违抗高大帅,咱们也可以听从节度使的指挥。”这是书香门第出身的成及在反驳。
杜稜抬眼看着钱镠,发现他罕见地没有出声。
“腾云。”陈晟叫了他的名字:“你意下如何?”
“我觉得我们明面上还是得听从新节度使的指挥,但是可以暗中和高大帅联系。”杜稜老老实实地说出自己的想法。:“何况不管是裴大帅还是高大帅,都还是更器重镇海军和自己手下将领一些。我们还是得漂漂亮亮打几场胜仗,才有资格谈倾向谁,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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则还是靠边站的份。”
董昌颔首称是,随后众人散去。钱镠突然叫住杜稜道:“腾云,这些也是你夫人的看法吗?”
杜稜有些诧异,心道,这家伙怎么这么关注我夫人的想法。不过他面上不显,只道:“我还没跟她说这些,先和你们商量。”
钱镠便也没多问,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
对于自己好友和妻子的才华,杜稜一向心知肚明。但他一向也以自己的观察力为傲,自觉在政治嗅觉上并不输二人。钱镠的神情似乎也并非是对章文瑛有什么异样的心思,反倒是有所忌惮。
思来想去,杜稜觉得此事还是得告知章文瑛,让她有个应对。夜晚温存过后,他搂着章文瑛说了今日之事。
章文瑛也有些懵。她猜测道:“我从吴娘子的举止上看,钱将军可能喜欢温柔贤淑的大家闺秀。或许是吾整日干涉政事,引起了他不快。”
杜稜撇嘴道:“要干涉也是干涉新登县的政事,我这个当夫君的和孙芪这个新登县令都没有忌惮。”随后他突然意识到,钱镠是担心章文瑛整日吹枕边风,引起兄弟之间隔阂。
坏了,章文瑛本来没往这里想,结果他这么一说,对方可能就要对钱镠有意见了。杜稜慌忙给钱镠找补,甚至说了几件两人在贩盐时的故事,引得章文瑛咯咯直笑。
正当杜稜准备说估计自己误解了钱镠,对方根本没有这个意思,他之前跟着自己来听章文瑛讲学一定也是尊敬她的才华时,章文瑛突然闭着眼睛半梦半醒地问:“郎君有没有想过,八都将和镇海军,本就是完全不同的。”
杜稜还欲再问,她却已沉沉睡去了。
章文瑛一点也没把钱镠的欲言又止放在心上,对于丈夫可能会卷入的浙西争斗,她也不是很担心。杜稜不是章碣,他手上有一支号称千人之众的军队。之所以是号称,是因为在攻打黄巢残部过程中有了伤亡减员,目前还没来及募兵。
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会害怕被拒绝的大人物伺机报复,拥有良好下克上传统的武将们却永远不用担心这些。他们唯一要考虑的就是哪边给的待遇更好,更值得投靠。
反正新节度使一时半会也不会过来,即便过来了也不会一上来就和高骈相斗,章文瑛觉得还不如利用这段时间好好建设新登县。
而杜稜斜靠在床头,抱着沉沉睡去的妻子,思索着她那句近似梦中呓语的话语背后含义。镇海军和八都将,为什么本来就是不同的?
是了,因为镇海军是朝廷设立,是为了保卫唐朝的统治。而八都将却是杭州人民自发组建,虽然是裴璩招募,但一开始钱粮都是当地富户捐赠得来。他们的目的也是为了保障杭州的安稳。
既然如此,朝廷的任命谁当他们的上司重要吗?只要他自己的兵马使得到了朝廷的任命就行。
想通了这一点,杜稜得到了和章文瑛一样的结论:有这个站队的时间,还不如好好练兵整理县治,于是心满意足地抱着娘子睡去。
至于具体的措施,等上元节过了再想也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