贡院的朱漆大门在崔巍身后缓缓合拢,隔绝了外界的喧嚣。
福芝站在门外,望着那高耸的围墙。
四周围绕着送考的人群,虽素不相识,福芝的心境,竟也与这群人别无二致。
她深吸一口气,不再停留,转身离去。
里头是决定他前程的战场,是他一个人的战斗;而外头,她也有属于自己的责任。
两年行医归来后,宋大夫竟将三花镇的杏林春挪到了京城。
铺子开在西市一条不算顶热闹的街上,名气却意外地大。
以前福芝只以为宋大夫是个普通的大夫……直到常在铺子里看到那些穿金戴银、仆从成群的贵人,才知道他在京城的名头这么响亮。
难怪当初他说躲去杏花村是为了图清静。
也正因这名声,宋大夫被请去了教坊司坐诊,三不五时就要去那里看病,连带她这个跟在身边的小徒弟,也渐渐有了点名气。
福芝在杏林春旁边租下了一个清净的小院。
家里人都没跟来,偌大的京城,暂时只有她一人守着这方小天地。日子清简,却也踏实。
她做事仔细,肯下功夫学,师父常指点她。这两年的行医路途,竟然比多少坐诊当地的大夫所学还多,许多疑难杂症尤其拿手。
很快人们便开始传,杏林春除了宋神医,还有个年纪轻轻的林姑娘,医术也很了得。
等着崔巍考试的三日,福芝也照常打开了杏林春的门,宋大夫去教坊司出诊,她便在这里坐诊。
药香氤氲氤氲,带着安神定志的暖意。
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穿着体面、却满脸焦急的陌生丫鬟急匆匆闯了进来,声音带着哭腔:
“请问,宋神医可在?我家老夫人……老夫人病得厉害,请神医救命!”
福芝抬头,见那丫鬟面生,神色却十分慌张。
“宋大夫出诊去了,眼下只有我在。”
那丫鬟犹豫了一下——她常在外走动,也听过宋神医有个女徒弟医术不错。
眼前也不敢耽搁,只能急声道:
“小林大夫,我也听过您的名声。是这样,我们老夫人从前一直由宋大夫调养,自打宋大夫离京行医后,这身子骨就一日不如一日。
方才老夫人突然昏厥过去,府中大夫都束手无措,我这才来了杏林春……”
她一把抓住福芝的袖子,眼泪都快掉下来:
“您既是他的徒弟,求您救命!再耽搁下去,老夫人怕是——”
福芝抿了抿唇,但并不迟疑,当即放下手中药材,动作利落地背上那个磨得发亮的旧药箱,
“走!”她大步往外迈,又回头丢下一句,“顺路叫人去教坊司请宋大夫,越快越好!”
丫鬟点头,匆匆领着福芝往外走。
跟着丫鬟穿过几条繁华街巷,拐进一处深宅大院。
朱门高墙,石狮威严,气派非凡。
福芝却无心欣赏这些,她整了整肩上沉甸甸的药箱,跟着丫鬟穿过三重院落。
回廊曲折,雕花栏杆上的漆色有些剥落,显出家道中落的痕迹。
丫鬟推开内室的雕花木门,一股沉闷的气息扑面而来。
内室里光线昏暗,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躺在锦榻上,面色灰败,双目紧闭,只见出气不见进气。
床边围着几位衣着华贵的妇人,个个愁眉紧锁,见福芝进来,目光齐刷刷落在她身上,既是审视,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慢。
为首一位年长些的妇人,眉眼间带着久居上位的威严,上下打量了福芝一番,眉头微蹙:
“这位是?”
丫鬟连忙上前,一边为老夫人掖被角一边回话:“回夫人的话,宋大夫去城外出诊了,这位是他的高徒林姑娘。”
那夫人眉头一皱,就要开口。
福芝却没理会那目光里的轻视,径直走到床边。
榻上的老妇人气息奄奄,眉头即使在昏睡中也紧锁着。
福芝凝神,伸出三指搭上老人枯瘦的手腕。
脉象沉涩细弱,如游丝悬于一线,更有一股难以化解的郁结之气盘踞其中,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老夫人这病,是积郁成疾,忧思过重,伤了心脉。”福芝收回手,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非一日之功,也非寻常药石可速效。”
她的话让那几位贵妇脸色微变。这丫头竟一眼点破了老太太多年的心病?
莫非真有几分本事?
福芝没等她们反应,已打开药箱,取出银针。
细长的银针在她指尖捻动,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冽的光。
她俯身,动作轻柔却无比精准地将针刺入老人头面、胸腹的几处要穴。
几针下去,奇迹般地,老人紧锁的眉头竟微微舒展了些,喉间发出一声极轻的叹息,气息也似乎平稳了些许。
“先以针法疏通气机,缓解郁结。”福芝一边捻动银针,一边对旁边看呆了的丫鬟吩咐,“劳烦取纸笔来。”
她提笔写下药方,字迹虽不算娟秀,甚至有几分狂狷。
“我已用针法稳住了老夫人的气息,先去煎药吧,要三碗水煎成一碗,文火慢熬。”她解释道。
趁着丫鬟去抓药煎煮的功夫,福芝坐在床边矮凳上,指尖轻轻按压着老人手腕内侧的内关穴,力道轻柔,带着安抚的意味。
屋内安静下来,只听见老人渐渐平稳的呼吸声。
几位夫人的神色明显缓和了许多,很快就有伶俐的丫鬟搬来绣墩,请福芝坐下细看。
福芝对她们前倨后恭的转变习以为常,只是专注地询问起老人的病史。
那位戴着金凤钗的夫人微微颔首,流苏轻晃,长叹一口气:
“林姑娘说得不错,老夫人这心病确实多年了……今日是有人提起一些话,才让老夫人又突然……”
“从前我们也请过不少名医,都不见起色,今日多亏姑娘妙手。”
福芝却不接话,只是问:“老夫人这般年纪,本该颐养天年。不知为何事如此忧心?”
“我施针给药,也只能缓解老夫人的病状一时,若是知晓了根源,才能够真正拔除病灶。”
夫人神色一滞,欲言又止。这时丫鬟端着煎好的药进来,打断了谈话。
福芝接过药碗,仔细试了温度,一勺一勺地喂老人服下。
她守在床边,直到老人灰白的脸上泛起一丝血色,呼吸变得绵长均匀,这才放下心来。
老夫人梦中呢喃:“芮儿……芮儿……是娘对不起你啊……”
周围人皆是面色一变,似有若无地看向福芝,她知道这是家中秘闻,她也不愿继续深究。
只是留下后续调养的方子和详细的注意事项,收了应得的诊金,便告辞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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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家那位年长的妇人一直送到二门,态度已然不同,眼神复杂,带着感激,也带着一丝探究。
“林女医慢走,今日招待不周,改日定当登门致谢。”
福芝寒暄两句,也很快离了这里。
*
福芝回到杏林春时,宋大夫也刚从教坊司回来。她简单交代了方才病人的病情和诊治经过,便收拾好药箱,转身走进了旁边紧邻的小院。
这小院不大,却清幽雅致。
青砖铺地,墙角几丛翠竹在晚风中轻轻摇曳,投下悉数的影子。
屋檐下挂着几只竹筛,晾晒着前些日炮制好的药材。
这里只有两间屋子,其中一间让福芝堆满了药材,而此刻,厨房方向竟飘出浅浅的炊烟。
她轻轻嗅了嗅,一股饭菜的香气钻入鼻尖。
正疑惑时,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雀跃响起:
“姐!”
她循声回头,只见弟弟林楠正从厨房门口探出身来,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手里还稳稳地端着两盘刚出锅、冒着腾腾热气的家常菜。
他大步流星地走进屋子,将菜碟轻巧地搁在桌上。
福芝忙上前帮忙,惊喜道:
“你怎么来了?”
她回京已近一月,一直忙得脚不沾地,连家都没顾上回,只匆匆寄了两封信报平安,告知家里自己在京中落脚。
林楠一边放下盘子,一边语气轻快地说:“家里人太想你了,正好我休沐,便上京来看看你。”
“喏,宋大夫说你出诊多半顾不上吃饭,我瞧灶房家伙什都齐备,就凑合着炒了两个菜给你垫垫肚子!”
话音未落,又一身影出现在门边——是竹影。他端着一盆热气腾腾的白米饭走进来,脸上是一贯的沉静内敛。
林楠解释道:“竹影也跟来了。”
福芝点点头:“竹影,好久不见。”
竹影嘴角微扬,露出一抹含蓄的笑意:“林姑娘看着比上次见面时,又长高了。”
他的目光真诚,话也简洁,一如往常的风格。
福芝了然一笑,直接问道:“你是来等崔巍考试的吧?”
“正是……”竹影点头应道。
“那就在我这儿安心住下吧,”福芝爽朗地说,“崔巍明日才能考完回来呢。”
一旁的林楠早已坐不住,连声插话:“姐、姐,那你啥时候回家啊,胖丫都会说话了,头一个喊得就是你的名字,全家上下都盼着你回去给她取个大名呢!”
福芝看着弟弟急切的样子,心底涌起一股暖流,笑容愈发柔和:
“快了,我也是这么打算的,想等着崔巍考完,跟他一道回去。”
“家里人身体都还好吗?”
“都好着呢,放心!”林楠用力点头,脸上带着自豪,“我在私塾也争气!马先生说,再学扎实些,明年我就能去考童生了!”
看着长了些身高的弟弟,福芝心里也有些欣慰,这小不点儿两年前还是那副病恹恹的样子,现在看起来却健康多了。
桌上虽只是两三样家常小菜,冒着朴实的香气,却莫名地熨帖了福芝多日奔波的疲惫。
她眼含笑意,目光在林楠和竹影脸上扫过:
“那就安心在我这儿歇息两日吧,等崔巍考完这最后一场——”
“咱们几个,一道启程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