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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 洗衣

作者:逢仙子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夜里,更深露重。


    崔巍如他所言一般,坐在外间的书桌上,点着昏暗的油灯,写着明日所用的教案。


    隔壁厢房却传来福芝低低的嘟囔声,断断续续,带着痛苦的颤音,听着有些不对。


    崔巍的笔停了一会儿,思来想去,最终还是低声问了两句。


    没得到回应,仍是低低的嘟囔声。


    崔巍实在有些担心,只好披上外衣,点亮油灯,推开了福芝的房门。


    他一面低声喊着,一面上前,油灯照亮福芝蜷在薄被里的、苍白的小脸,将被子裹得紧紧的,却还能看出有些颤抖。


    “冷……”福芝模糊地呓语着,下意识拿手去挡住光亮。


    崔巍眉头紧锁,夜里是要冷上许多,再加上福芝如今身体不适,定然会十分难受,自己竟然没想到这点!


    他立刻转身去灶房,找到一个旧铜壶,灌满滚烫的热水,用厚布仔细裹好,做成了一个汤婆子。


    又快步走回床边,小心地把温热的铜壶塞进福芝冰凉的怀里。


    “福芝,你先抱着这个吧,暖和一些,我再去将外间的被子也给你抱来。”


    福芝下意识地抱住了那团热源,可身体的颤抖并没有停止。


    那点暖意像水落入沙地,瞬间被无边的寒意吸走。她难受地哼着,手在空中胡乱地抓,一把攥住了崔巍刚放下汤婆子、还来不及收回的手腕。


    温度十分舒适。


    福芝冰凉的指尖碰上这滚烫,就死死攥住,用力将他往自己冰冷的被窝里拽。


    迷茫间,还轻声说着:“这个暖和……不冷了……”


    崔巍浑身一僵。


    福芝冰凉的手指紧贴着他的手臂,却不似他想象中那般有力,只是虚虚地攀着他。


    崔巍喉结滚动两下,最终还是狠下心,轻柔地将她的手指摘下来,轻声道:“我去给你加一床被子。”


    他很快将外间的被子也一起抱来,给福芝严严实实地盖上,只是她似乎还是难以温暖起来,仍是嘴里喊着冷。


    崔巍看着她再次攀上来的手,即便能够轻易将她推开,只是……


    看着她冻得发青的脸,听着她含混的痛苦呻吟,心里那点界限瞬间模糊了。


    崔巍在床边靠坐过去,身体挨近了那缩成一团的人影。


    他停了一瞬,目光沉沉落在福芝裹得像是茧一样的被子上,才屏着呼吸,慢慢伸出手臂,将她连人带被收拢到自己身前。


    他的手臂隔着两层薄被,并未真正贴上她的身体,只虚虚环绕着,轻轻地搭在被子上。


    他肩胛绷紧,坐得笔直,如此僵硬地圈着她,只为守着他那点可笑的、自我安慰的道义。


    福芝却仿佛寻到了热源,无意识地往他怀里深处埋了埋,紧皱的眉头终于松开了些,呼吸也渐渐平缓。


    崔巍一动不动,听着她的呼吸,感受着她冰冷的身体一点点吸走自己的体温。


    油灯的光把两人重叠的影子映在墙上,寂静的夜里,只有心跳和呼吸在低语。


    *


    福芝是被窗外鸟雀叽叽喳喳的声音吵醒的。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只觉得浑身又酸又沉,小腹深处还残留着隐隐的坠痛。


    但那股要命的难以抵抗的寒意,已经消失了。


    她裹紧被子,昨夜模糊的记忆碎片般涌上来,先是比冬日还要严寒的温度,然后……好像抓住了一只滚烫的手腕?还有一个……温暖的怀抱?


    是梦吗?福芝甩甩头,觉得肯定是自己冻糊涂了做的梦。


    她看了眼自己身上的两床被子,心里了然,一定是半夜崔巍帮她加了一床被子。


    她悄悄地提起被子,吸了一口气,里头散发着阳光晒过的、松针的清香,那是崔巍的味道。


    福芝脸色有些发红,感觉自己的动作有些古怪,或许是这个味道,才让自己梦到在他怀里睡了一夜吧。


    就在这时,院子里传来清晰的水声,还有节奏急促的搓洗声。


    福芝好奇地向外探头,谁一大早在外面洗衣服?她轻手轻脚地挪到窗边,小心地推开一条缝隙。


    院子里,晨光熹微。


    只见崔巍背对着她的方向,蹲在井台边。


    他清瘦的身影在清冷的晨光里显得有些仓促。他用力挽着袖子,露出结实的小臂,正埋头极其认真地搓洗着什么衣物。


    福芝的目光扫过旁边晾衣绳,那条熟悉的、自己昨天弄脏的裤子已经晾在那里了,已经半干。


    那……他手里在洗的,是他自己的衣服?


    福芝疑惑地微微探身,想看得更清楚些。只见崔巍搓洗的动作很大,水花四溅。


    他低着头,侧脸绷得紧紧的,眉头微蹙,那专注和……急迫的样子,仿佛手里的不是衣服,而是什么见不得人的麻烦,需要立刻消灭干净。


    “……”


    福芝更加不解了。


    他洗自己的衣服,为什么看起来这么……窘迫?


    她打了个哈欠,只觉得这人怪怪的,但天色尚早,还是又悄悄缩回头,轻轻合上窗缝。


    *


    福芝心里存着事儿,也只睡下没一会儿便又被窗外的读书声吵醒。


    崔巍已经不在院子里,却给她留了饭和字条。


    或许是知道她不认识太多字,上面写写画画的,福芝勉强看懂,他应该是在私塾里上课呢。


    福芝换上了晾干的衣服,悄悄跟到了私塾外,躲在窗前。


    小小的私塾中,崔巍正在努力讲课,孩子们吵吵闹闹,一个胖小子故意捣乱扔了纸团,想要将不远处的花瓶给碰下来。


    福芝气不打一处来,笑了一声。


    这小屁孩,还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林楠去读个书,连老师放了几个屁都讲得清清楚楚,这家伙,还如此顽皮!


    她眼一扫,看见墙角有几个旧的算盘珠子。也不多想,随手拿起,等那小胖墩沮丧收回手时,手腕翻动,三颗算盘珠疾射而出——


    嗖嗖嗖三声直打在那胖墩儿的桌面上,连成一行。


    孩子们瞬间石化。


    小胖墩儿更是惊得瞪大了眯眯眼,一群人甩头看向窗外的林福芝。


    福芝叉腰道:“老老实实上课,不好好听讲就要挨揍!”


    那小胖墩儿却不按常理出牌,亮着一双芝麻绿豆小眼睛,灵活地来到窗前,握着福芝那双手,翻来覆去地看,却仍未看出什么精妙。


    他感叹:“你、你是怎么射出来的!?”


    福芝却抓住机会:“想知道啊?”


    她目光扫过课堂里那一双双瞪得溜圆的眼睛——八九岁的娃娃最迷这些小把戏。林福芝做了这么久的孩子王,太懂这些小不点的心思了。


    她拉长嗓子:“谁好好听课,下课后能回答出我的问题,我便教他——”


    她得意地扬扬下巴,“我的绝活可多着呢!”


    孩子们立马来了精神,私塾之中,瞬间书声琅琅,那小胖墩儿嘱咐一句先教我啊,也赶快跑回了座位。


    崔巍与福芝隔着窗户对视一眼,却不知怎的,他竟然慌忙别开了视线。


    是不好意思?


    福芝撇了撇嘴,只当他那些男女大防的毛病又犯了。


    课后,福芝果然如所说一般,给一群孩子表演了一番她的百步穿杨,赢得满堂喝彩,返场两次才罢休。


    回到小院时,她的额角还带着点薄汗,脸颊微微泛红,眼神却亮晶晶的,带着点意犹未尽的兴奋。


    崔巍正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整理书卷,见她进来,抬头道:


    “累坏了吧?”


    “还好,”福芝摆摆手,走到井边打了桶水洗手,“他们挺有意思的。”她甩了甩手上的水珠,目光扫过晾衣绳。


    早上晾上去的两条裤子都已经干了,在风里轻轻晃着。


    她走过去,很自然地伸手去收。


    先是收了自己穿过的那条,叠好放在一旁。


    然后顺手拿起了旁边那条——那条崔巍清晨时在井台边用力搓洗过的、他自己的裤子。


    福芝没多想,只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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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得晾干了就该收起来,她捏着裤腰,随意地抖了抖。


    就在这时,她眼角的余光瞥见崔巍猛地从石凳上站了起来,动作快得有些突兀。


    “福芝……!”崔巍的声音有点发紧,带着一种福芝从未听过的、近乎慌乱的调子。


    福芝疑惑地转头看他:“嗯?怎么了?”


    只见崔巍的脸刷的变红,眼神闪烁,直直地看着她手里的裤子。


    福芝低头看看自己手里那条洗得干干净净的男裤,又抬头看看对面那个面红耳赤、手足无措的崔巍,一头雾水。


    “你……”福芝皱起眉,试探着问,“这裤子……有什么问题吗?”


    她甚至下意识地把裤子翻过来看了看,没破洞,也没沾上什么奇怪的东西啊。


    崔巍别开脸:“没……没什么问题。”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很大决心,才重新转回头,伸手想要拿回东西:


    “你……放着吧,我自己收。”


    福芝更糊涂了。


    这人怎么回事?洗的时候一副苦大仇深要消灭罪证的样子,现在收个裤子又脸红得像煮熟的虾子?


    她狐疑地盯着崔巍看了几秒,见他确实窘迫得不行,只好把裤子递过去:


    “喏,给你。”


    崔巍几乎是劈手夺过,飞快地团成一团抱在怀里,仿佛那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福芝撇撇嘴,觉得这人今天真是莫名其妙。


    她懒得再琢磨,转身准备进屋。刚走了两步,身后却传来崔巍的声音,带着点强装镇定的味道:


    “福芝。”


    福芝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崔巍抱着那团裤子,清了清嗓子,目光终于敢落在她脸上了,虽然耳根还是红的:


    “我……我决定了。就按你说的,回白马书院。”


    福芝眼睛一亮,刚才那点小插曲带来的困惑瞬间被冲淡了:


    “真的?你想通了?”


    “嗯。”崔巍点点头,“教书和读书,未必不能兼顾。这里安顿好后,我就决定动身回书院,至于花用……我自己想办法,你不必操心。”


    福芝想劝,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算了,大不了自己多赚些钱,偷偷塞给他就是!


    两人相视一笑,刚才那点尴尬的气氛似乎消散了不少。


    只是崔巍怀里,还紧紧抱着那团皱巴巴的裤子,仿佛抱着一个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的秘密。


    *


    几天后,福芝陪着崔巍一同前往白马书院。


    她站在书院那高耸入云的青石台阶下,望着朱红色、厚重威严的大门,那门扉仿佛隔绝着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透出一股令人心悸的威压和疏离。


    当初她来找人的时候并未注意,现在才开始有些心头发紧。


    福芝下意识喊了一声崔巍。


    “要不就送你到这里,我还是不进去了……”


    崔巍回头看她,目光温和带着安抚,正要开口说什么。


    “……呵!”


    一声古怪的轻笑却从不远处传来。


    几阶之下,站着个身着锦缎的公子哥。衣料华贵,却衬得他那双细小的眼睛愈发不讨喜。


    正是那吏部侍郎的公子,吴方。


    白马书院有规矩,学生都不准许带书童,吴方才会自己背着一大堆东西,累得气喘吁吁。


    但即便如此,能够看见昔日的“仇敌”落到如此下场,还是让他十分爽快。


    就连一路走来的疲倦都消散了,只剩下幸灾乐祸的笑意:


    “崔兄这番‘荣归’,排场不小啊!”


    他故意顿了顿,眼神轻蔑地扫过福芝身上的粗布衣裳,嘴角咧开一个恶意的弧度:


    “只是……崔兄在乡下呆久了,怕是连书院的规矩都忘光了吧?”


    他凑前半步,一副看笑话的神情:


    “这清贵之地,何时容得下这等粗鄙村妇登堂入室了?莫不是……崔兄真当此地是那乡野私塾,什么人都能领进来开开眼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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