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萧彧珩的主意,萧时月终于放心地睡了个好觉。
反倒是第二天萧时程来找她吃早饭时顶着个黑眼圈,说是劝了萧容远一晚上。
“其实也不是一晚上,说到二更父亲就把我踢出去了,后面是我自己没睡着...”
萧时月心疼地给哥哥盛了碗汤,萧时程接过来喝了口又放下,“抱歉小月,我劝不住父亲,但他说会好好跟圣上阐明缘由,我想念在父亲驻守西北多年,会体谅的吧...”
看萧时程这灰心丧气的模样,撺掇他去说服父亲的萧时月反倒安慰似的拍拍他,“没事,父亲想留在怀安剿匪就留吧,总归是功德一桩。”
萧时程看她,“昨日你还一副宁为玉碎的架势呢,怎么睡了一觉突然放弃了?”
“哥,我这不是放弃,而是变通。”萧时月促狭一笑,“这条路不行,就换另一条路呗。”
萧时程看她笑得狡诈,就知道没什么好事等着他,果不其然。
“你让我劝父亲回京后主动交权?”萧时程没想到萧时月还真能想出新招来。
他起身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想了想觉得可行,“父亲不是贪恋权贵之人,若劝他主动交权肯定比劝他别剿匪容易。”
萧时月嘱咐道:“不错,但须得父亲回京述职后第一时间提出来,圣上不一定会开这个口,父亲主动提最好。”
萧时程叹了口气,摸摸小妹的脑袋,“小月,你就对咱们的陛下这么没信心吗?我一直觉得陛下是个好皇帝,前几天西北战事不断,但抽调兵力和兵器粮草供应陛下从未短过,看似是父亲和将士门将边关严防死守,实际上主意还是后方有陛下支持。”
萧时月没说话,有些话不是她能说的,或许当今圣上对百姓而言是个好皇帝,但朝中风云变换不停,权力更迭下又岂能是单纯好坏可以定义的?
*
怀安离京城不远,快些赶路的话不到两天就能抵达。
萧时月睡了吃吃了睡,虽然萧彧珩在旁边不和她说话无聊了些,但一路上十分太平。本以为怀安一但闹起贼寇路上必然会有不少流民,难免发生些小规模的暴乱和摩擦。结果不仅没遇到,还算的上一帆风顺。
若一定要说有什么异常的话,那就是太顺了。
萧家的车马只路过就不难看出是大户人家出行,加上随侍护卫众多,即便没有敢打劫的,也该有几个沿路逃难的流民乞讨才是,可从去怀安的必经之路上竟连人都没几个,实在有些奇怪。
难道是因为父兄已经把匪贼清剿干净了?那未免效率也有些太高了点!
萧时月正昏昏欲睡地把脑袋支在胳膊上打瞌睡,马车突然猛地颠簸了一下,她险些一头栽到地上。紧接着,外面传来车夫的叫喊声,丫鬟尖利的惨叫混着马匹受惊的嘶鸣。
萧时月下意识地就去拉车窗的帘子,被萧彧珩一把抓住了胳膊。紧接着,一支飞箭直直地破开车帘插入了车厢内壁!
“趴下!”
萧彧珩非常不客气地按住萧时月的头,硬生生把她按趴在车底,一旁插的箭矢还在颤抖着发出铮鸣,足见射出时的力量之大。萧时月不仅心中后怕,刚刚若不是萧彧珩拉住她去开窗的手,按照箭飞来的走势,她现在恐怕已经破相了!
车厢外的混乱声愈演愈烈,马匹受惊逃窜,撞到车厢上引得阵阵剧烈摇晃,萧时月失去平衡一屁股蹲在了地上,手里还攥着萧彧珩的衣袖,但现在也管不了他会不会生气了,她大声喊道:“文叔!”
文叔是父亲留给她的护卫,从前也是跟着父亲上战场打仗的,后来因为腿疾留在了萧家当护院,一路上就是文叔在前领着车队行进。
听到萧时月的叫喊声,车门被打开,文叔手提利剑,有些狼狈地关切道:“五小姐,没事吧?”
文叔平时都是临危不乱的,见他如今都慌张起来,萧时月顿时紧张起来:“怎么回事?可是遇上贼寇了!?”
文叔答道:“应该是。”
萧时月:“什么叫应该?咱们侍卫众多且都是府中精良,即便贼人凶狠,未免不可与其一拼,慌什么!”
说话间,又一支箭矢飞来,被文叔用剑挡了,“贼人根本没现身!他们在山上放箭,我们这是中埋伏了!”
埋伏?竟然是早有准备,先用弓箭逼停他们的马车,即便他们有护卫,一时间也措手不及。
这显然不是普通的流民。
看萧时月不说话,萧彧珩以为她是被吓傻了。平日在府里再嚣张跋扈,也不过是个色厉内荏的小丫头,遇上这种事没哭就不错了,能指望她拿什么主意?
但文叔是她爹萧容远留给她的,平日在府里就连二房那几个少爷的话都不屑听,萧彧珩的话在他那更没什么效力。于是他一言不发地等着萧时月求自己,只要萧时月开口问他怎么办,他就可以顺理成章地给文叔下命令。
萧时月茫然地回过头来,就在萧彧珩以为她下一秒就要哭着求他的时候,她突然抬手,袖中寒光一闪,长长的袖口自他面前掠过带起阵香风,剧烈的疼痛却猝不及防接踵而至。
萧彧珩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文叔看着萧时月手里攥着的那把短刀,下巴都快惊到地上去了。五小姐什么时候掏出来一把刀的!那、那四少爷还活着吗!?
文叔伸长了脖子看过去,并没有看到鲜血横流的景象,萧彧珩只是被刀柄砸晕过去了。
他望向五小姐的眼神顿时多了几分敬畏。
萧时月拍了拍袖子的灰,“事急从权,四少爷在这咱们说话不方便。”
文叔还在疑惑为什么四少爷在会不方便时,萧时月只沉思片刻,用袖子里掏出的那把短刀划开了腰带上佩戴的玉佩,放在文叔手里。
“找一个人趁乱跑出去,持此玉佩向南去怀安卫兵马营找父兄的人,这里就快要进入怀安地界,若是接到消息父兄很快就能带兵赶来,不要耽误!”
文叔愣了愣,很快又反应过来,那玉佩应该是萧容远见到能一眼认出是小女所有的信物。他赶紧拿着玉佩吩咐下去,又带着新的消息回来:
“已经派人潜出去了,咱们现在的位置正处两山夹道,那些贼寇能藏起来射暗箭,咱们的人也能好溜出去。”
萧时月从车厢里探出头去观察了一下,队伍虽然乱了,但其实死伤并不多,箭矢大都插在马匹身上,可见这群贼寇其实并不精于射术。
她咬了咬嘴唇,把身上的钗环首饰都卸下来扔了出去,“匪贼不过为财,让后面的车把行李和值钱的东西全扔下!重新整队,全速前进!”
文叔虽然在萧家多年,但大都在外院,其实并不了解萧时月。看五小姐临危不乱面无惧色的胆魄,惊讶之余更多是欣慰,只觉得果然是将门之女,萧容远的女儿自然是不差的。于是立马点点头,不疑有他地按萧时月的命令下去执行了。
马车全速行进起来,感受到颠簸萧彧珩幽幽转醒,他本就被砸的不重,意识模糊的时候隐约还能听到萧时月在说话,只是听不清说的什么。他眼前残留着失去意识前最后的画面,当时...萧时月手里好像有把刀?
她平时连多带条帕子都嫌累手,为什么会随身揣把沉甸甸的短刀?她是打算防谁?!
萧彧珩支撑着坐起身,头痛的厉害,但身上并没有其他伤口,他实在不能接受萧时月一击把他放倒的事实,但在完全没有任何防备的情况下,也不是没可能。
眼前的画面逐渐清明,还没等萧彧珩反应过来现在是什么情况,一个人影就扑了过来,抽抽嗒嗒没骨头似的倒在他怀里:
“呜呜呜...萧彧珩,你终于醒了!”
萧彧珩艰难地把萧时月从身上揭下来,看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花枝乱颤,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
“刚刚有支箭射在咱们马车的马屁股上了,你被颠飞了创到头晕过去了,呜呜呜,萧彧珩,我还以为你要死了呢!”
萧彧珩:“...是这样吗?”
萧时月泪眼朦胧地一歪头:“那不然呢?你以为发生了什么?”
小丫头眼角还有未干的泪痕,水灵灵的眼睛滢满了碎光,红红的,像只纯良无害的兔子。
她这副柔弱无骨没出息的样子让萧彧珩打消了疑虑,只当是摔到头的时候出现了什么幻觉,自己竟然会觉得这个草包能一招把他撂倒,当真是发晕了。
现在也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萧彧珩听着车厢内呼啸而过的风声,在剧烈颠簸中拨开车帘,只能看到飞速掠过的草木。
“外面什么情况?”
萧时月赶紧答道:“他们把值钱的东西都扔下让那些贼人抢去了,马车正在全速朝怀安跑呢,文叔已经派人去给父亲传信,让父兄赶紧来救咱们。”
萧彧珩有些意外,她竟舍得把那些金银珠宝都一口气全扔了?她院里的人装车时萧彧珩看的清楚,此行这一趟她可是没少拿东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要搬家的程度。
“这都是谁的主意?”
萧彧珩不问还好,一问这小丫头又红了眼,带着哭腔道:“文叔那个老不死的,他竟敢把我最宝贝的妆匣子都扔了,里面那支南海珠子串的步摇可是有价无市的!回去以后想买都买不到了呜呜呜呜...”
萧彧珩被她哭闹的心烦,冷冷打断她道:“别哭了,虽然回去买不到了,但往好处想你也不一定有命回去。”
果然是个废物草包,他就说马车怎么能这么快突出重围,这种节骨眼上肯定是文叔当机立断。萧彧珩甚至都能想象到当时萧时月的嘴脸,定然是又搬出让父亲惩治文叔这个不听主子命令的下人,让他滚出萧宅芸芸...
“不对劲,那群匪贼根本没有去抢地上留下的东西。”
萧时月也小心翼翼地扒着车门往后看了一眼,果然,虽然已经距离刚刚停留的地方很远了,但还是能看到一地狼藉,散乱的行囊倾倒出秀丽的绫罗绸缎,宝石珠子在阳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亮。可除了行进的马车轱辘声,这条路上还是一如来时寂静,并没有出现他们预料之中贼匪哄抢的场面。
这很不妙,贼匪若不为财,那一定是索命。
正疑惑着,车队最前方突然传来马匹嘶鸣,似乎是最前方出了什么意外。萧时月正探着半个身子在外面,一眼就看到了人仰马翻的文叔,车夫眼疾手快地勒住了马匹,才避免了后面的马车碾过前人的惨状。
但同样,马车骤停巨大的惯性也险些把萧时月甩出去,幸而被萧彧珩扯着后领子拉了回来。
萧彧珩将她关在车厢里独自下车查看,发现了导致以文叔为首的护卫被袭的原因,两山中央的夹道上,在马匹的膝盖处拦了一条长长的麻绳。以他们刚才的速度,就算凑近了看到也反应不迭,才会被猝不及防绊倒。
果然不是群普通的匪贼。
萧彧珩阴沉着脸抬起头,刚才还空无一人的前路上,缓缓地走出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少年。他手里提着一张长弓,走近了用脚踢了踢晕倒在地上的文叔,埋怨道:
“啧,没意思,还以为领队的这个老头能和我玩会呢。”
他把目光转向站在马车旁的萧彧珩身上,眼神中的玩世不恭徒然变得阴狠,他从背后的箭筒里抽出一支箭搭在长弓上,瞄准了萧彧珩。
“喂,你是萧家的奴仆吧,把你们主子请出来吧。”
萧彧珩微微侧目,看到马车的车门上露出的那一条缝隙,低声道;“别出来。”
说完,他迎着少年的箭矢上前平静道:“敢问阁下与萧家有什么仇怨?我们虽乘的是萧家的车马,但不过是上京探亲的祖家远房。”
少年根本不信萧彧珩的这番话,箭的尖端直指他身后的马车,哂笑一声道:
“别装了,我的人一路从京城跟到这,马车上的,可是萧家嫡女五小姐?”
萧彧珩攥紧了拳头,脑中正飞速地思考着如何解决眼前的人,身后的车门被砰的一声推开。萧时月踩着车轴看向那个少年,语气中竟有一种雀跃的兴奋:
“凌霜!?竟然是你!!”
上一世的萧时月被困冷宫之际,萧容远和萧时程被当街斩首示众的消息传到宫中,她想为自己的父兄收尸都做不到。萧时月这一世哪怕到死都是昂着头的,因为她知道陷害萧家的人铁了心置他们于死地,苦苦哀求不过是令仇人痛快。
但听到父兄身首异处,被一张草席子裹着扔到了乱葬岗曝尸荒野,萧时月彻底崩溃了,她愿意受尽这天下屈辱,只求能令父兄安葬。可她的话只能传到宫女处就被打回来,和她的人一样出不了冷宫的大门。
在萧时月最绝望无助,打算自行了结生命时,正是凌霜,替她去了乱葬岗,为父兄收了尸。
她还记得那天宫女在送来的饭食下面压了一张纸,上面的字迹拙笨而稚气,写下的内容却犹如千金之重——
葬于西郊三百里外黄屯山下,好好的,日后再祭。
*
休息了两日,风寒的症状有所减轻,萧时月总算有点力气从床上下来了。
这两日她大部分时间在昏睡,却总是睡得不安稳。她太害怕睁开眼又回到冷宫里,被圈禁在一间破屋子里等死。惊醒后看到华丽的床幔,自己还窝在柔软温暖的锦被里,放下心来继续沉沉睡去,等待她的却是又一场梦魇。
于是越睡越觉得累,那种累并不是靠休息就能缓解的累,反复无常的睡眠弄得她时常分不清梦境和现实。萧时月觉得自己再睡下去就该睡傻了,而且她回来以后心里牵挂太多,这么躺下去也是焦虑得难受,还不如起来走走。
这几天照看她的是赵妈妈,听了大夫要萧时月静养的嘱咐以后几乎寸步不离地守着她,好像萧时月翻个身都会累着似的。只有绒香去煎药时赵妈妈不放心会去亲自盯着,萧时月就趁着这个空隙喊了绒枝来打算梳洗一番。
听到萧时月喊她,绒枝有些犹豫,慢吞吞地挪到了床边。
“不是让你去打水吗?”萧时月看她空着手站着不说话,还以为她有什么事。
绒枝小心翼翼道:“小姐,要不等赵妈妈回来咱们再梳洗吧。”
萧时月知道赵妈妈肯定是临走前嘱咐过绒枝要看着她,于是柔声道:“赵妈妈回来我自会同她讲,小梅还被母亲扣在院里的小厨房呢,我得去把她接回来。”
她躺着的这两日一直记挂着小梅,之前也不是没让赵妈妈去把小梅找回来过,赵妈妈却搪塞说是大夫人的命令,让小梅必须受了罚长了记性才行,她不好驳大夫人的面子自己放小梅出来。萧时月本想再去求母亲,但这几日母亲陪同皇后去宝香寺礼佛了,祖母又很少管母亲房里的事,萧时月也不愿让祖母为难,只好将小梅暂时搁置了,毕竟在母亲房里总不会出什么大事。
绒枝支支吾吾道,“小姐身子刚刚见好,大夫也说了要小姐静养,外面冷得很呢,小姐要是出去受了凉,大夫人怪罪下来,奴婢...”
萧时月打断她,“你是我的丫鬟,我让你做的事你只管做就是了,大夫人怪罪下来就说是我让你做的。”
绒枝吓得一抖,小声嘀咕道:“可小梅不也是因为小姐的吩咐才...”
“才什么?”
绒枝不说话了。
萧时月心中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她从床上支撑着起身坐到妆台前,冷声道:
“梳洗,我现在就要去母亲院里。”
绒枝没有骗她,屋子外还是冷得厉害,她从掉进冰湖以后十分畏寒,前世便是如此。所以在冷宫的日子是她最难挨的年月,冬日里每天夜里都如坠冰湖。
萧时月下意识缩了缩,绒枝还在劝她,“小姐,我们别去了吧,”
萧时月没理她,抬腿朝母亲院子里走去。应佳玉去宝香寺礼佛,她身边萧时月熟悉的嬷嬷和丫鬟也跟了去。主子不在院里的下人难免松懈些,几个小丫鬟凑在廊下烤板栗吃,笑笑闹闹地玩,都没注意到萧时月来了。
绒枝咳了一声,几个小丫鬟赶紧上前行礼。府里都知道五小姐顽劣,最喜欢欺负下人。虽说在这院子里有小魔头的母亲应佳玉护着,几个丫鬟基本没被萧时月罚过,但现在应佳玉不在,萧时月要欺负她们全屏心情。
丫头们心里苦不堪言,不是说五小姐受了风寒病得都爬不起来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出来活动了?
“五、五小姐!大夫人陪皇后娘娘去宝香寺礼佛了,不在屋里。”
萧时月看她们惊慌失措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自己从前就这么吓人吗?
“我知道,我是来找我的丫鬟小梅的,母亲留她在小厨房做活,你们把她叫出来吧。”
小丫鬟彼此相互看了一眼,把头低下结结巴巴回话道:“这个...小姐不如等大夫人回来,主子吩咐过,奴婢们也不敢擅自做决定...”
萧时月皱了皱眉道:“我只是让你们把她叫出来而已,难不成我的人我来看一眼也不行了?”
丫鬟们纷纷跪下来,就连她身后的绒枝都默默地后撤一步,生怕殃及池鱼。
“小姐息怒,实在是大夫人临走前嘱咐过要看好院里的人,也没有说过小姐来能例外...若是夫人回来知道了,恐怕也会怪罪小姐啊。”
萧时月平静道:“你不用抬出母亲的名头来压我,今天就算母亲在这,人我也是要见到的。”
说完她没有再理会这群丫鬟,径直朝小厨房的方向走去,几个小丫鬟吓坏了,边追边劝着拦。萧时月越发觉得一定是小梅出了什么问题。从她醒来躺在床上问赵妈妈开始,周围的人就对小梅的事支支吾吾,只说她在母亲的院子里好好的。
胸腔的憋闷隐隐地和上一世小梅死后的感觉重叠起来——
这些她身边的人看似好言好语地哄着她,实际上每个人都在瞒她。上一世的萧时月是个孩子,不依她的话生气了也只会摔东西。现在孩童的身体里住了个历经风雨的灵魂,谁也不能再哄骗她了。
萧时月一脚踹开小厨房的门,里面什么人也没有。她从砧板上挑了把趁手的菜刀拎着走到院子里,丫鬟见她提着刀出来,吓得跪了一地。
穿得毛茸茸的女孩漂亮得像个雪做的娃娃,手里却抓着一柄和她气质十分不符的缺口菜刀,丫鬟们大气都不敢喘,生怕她那双小手一个握不住就砍到谁身上去。五小姐从前就是个灾星,生了场病怎么更疯了!
萧时月提着菜刀走到其中抖的最厉害的一个丫鬟面前,用甜美的声音笑道:“我的小梅在哪?”
这丫鬟是大夫人院里年纪最小的,被萧时月一问“哇”地哭起来,立马就指着一间下人住的屋子全交代了。
“咣当——”
看眼神就知道,这群小丫鬟都把她当疯子,萧时月把菜刀往地上一扔拍了拍手:“胆子真小。”
既然你们觉得我疯,那就疯给你们看呗。
萧时月记挂着小梅,没再和她们计较,跑到那丫鬟指的厢房推开门,本以为会看到鲜活的小梅朝自己扑过来,哭叽叽地说“小姐怎么才来接我”之类的话撒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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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浓重的血腥气。
萧时月慌了神,朝这间光秃秃的房间里唯一的一张草席床上看去,小梅正闭着眼躺在上面;她年轻而苍白的面容没有一点血色,唯有嘴唇中间的缝隙染着赫红色干涸的血迹。床边都是她咳的血,染黑了破败的草席和被褥,就连她的手上都是血污,萧时月却毫无顾及地抓住她的手,眼泪登时就涌了出来。
“小梅!...绒枝!你快去找大夫来,小梅生病了,快找大夫来救救小梅!”
听到萧时月的声音,小梅吃力地睁开眼睛,干哑的嗓音再也没有往日的活力,“小姐,小梅等了你好久。”
她话说得含混不清,嗓子已经咳破了,这句简单的话说完又有新的血从嘴角流出来。萧时月慌乱地拿袖子去擦,愤怒接踵而至:
“她们凭什么把你自己扔在这里!母亲不在,是谁把你欺负成这样的!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为什么没人给你找大夫医治?”
小梅已经回答不了她太多,只能用力睁大眼睛看着萧时月,眼泪像珠子一样不断地从眼眶滚落:
“小姐,我是不是要死了?小梅不想死...”
“不要怕,小梅别怕...”
小梅在抖,萧时月赶忙脱下自己的衣服盖在她身上,抓着她的手不断地搓揉想让小梅暖和起来。到最后已经分不清到底是谁的手在抖,眼泪和着血低落在草席上,萧时月无可救药地又想到了前世。
前世,小梅就是被一张草席裹着扔在了乱葬岗。
“我明明已经重来了,我明明已经改变了,为什么还要夺走我的小梅...”
萧时月不知道自己在跟谁说话,大概是老天吧。死而复生这种事既然已经发生在她身上,证明这世上该是有神明存在的,她只能不停地祈求神明,因为除了这个她什么也做不了。
她明知道小梅会为自己落水而死,本以为只要小梅在府里有母亲护着就不会有事,可为什么还是会出事?难道她就算提前知道每个人的结局,也无法改变他们的命运吗?
萧时月瞬间被恐惧淹没,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小梅只是死亡的开端。
她绝不能什么也不做,逆来顺受接受前世的结局。
做点什么,只要做了就有希望。萧时月打起精神来抓着小梅的手,轻声问道:“小梅,你知不知道是谁害的你?”
小梅摇摇头。
萧时月简单地查看了小梅的身上,没有伤口,周身的血全部都是从她口中流出的。血液发黑,是中毒的症状,如果医治的早说不定还有救,可惜现在已经晚了。
萧时月强迫自己从愤怒之中冷静下来,她有两世的经历,只要细心对比一定能发现可疑之处。
前世萧时月因为不会凫水掉入湖中后就昏迷了过去,醒来时小梅已经被赶出府,她没有机会见到小梅问任何事。但这一世萧时月游上了岸让小梅去了前院,有了见证者证明小梅不是直接导致她落水的原因,小梅没有被赶出府。哪怕奄奄一息,萧时月也能在小梅死前最后见她一面。
改变的契机就在她落水后上岸,而那时,萧祁或在小梅身边。
*
虽已是夜里,回院子的一路上花灯耀眼,远处还时不时传来戏班子敲锣打鼓咿咿呀呀的乐声,热闹得像过年似的。下午被沈月遥泼了茶水,她回去更衣发现自己除了身上的那件根本没有多余几件素色衣服,最后还是穿了身绯色的。
她实在对不起小梅,明明死了一个人,府里却为她如此热闹喜庆。
身后跟着的绒香绒枝看得出来小姐心情不好,绒枝忍不住问:“小姐今日怎么了?不光老太太,连二夫人都看出来小姐心绪不宁了,是因为今天这宴席不合心意?”
萧时月摇摇头:“当然不是,祖母一番心意,我怎能挑三拣四?”
绒枝没敢说,其实她觉得小姐从病好后人就死气沉沉的,虽然人前还是该笑笑该吃吃,陪着老太太一团喜气的样子,但没旁人时,总觉得和变了个人似的。
绒香和绒枝互相看了一眼,绒香率先开了口:“小姐可是为着小梅的事?”
这是今日第一个想起小梅的人,萧时月甚至对绒香都有些感激了。虽然绒香绒枝不必小梅同她亲近,但到底是自己的贴身丫鬟,总是比别人更懂她些的。萧时月点点头,其实她很想同人一起聊聊小梅。
可绒香却紧张起来,小声劝道:“小姐,奴婢说句不该说的,万万不要再追究小梅的事了。且不说出事是在大夫人院里我们管不着,府里有毒害丫鬟这种事要是传开了必然引起恐慌,会让外人觉得大夫人管家不当,萧家门风不正的。”
萧时月心头一冷,她幽幽地看向绒香,问道:“绒香,如果那日死的人是你,如今我也和其他人一样,对你的死讳莫如深,浑不在意,依旧每日嘻嘻哈哈吃吃喝喝,府里张灯结彩庆祝你用命换来的我的新生。你的灵魂回来看到这一幕,难道不会寒心,后悔跟了我这个主子吗?”
绒香垂下眼帘,没在说话。萧时月知道自己说重了,“抱歉,我知道你是为我好。”
绒香绒枝都错愕抬头,小姐...竟然会因为一句话给她们道歉?
萧时月也不是真的怪她们,就是觉得小梅死后还没到一周,府里的人好像已经完全忘记了这个人,不禁感慨罢了。
一个下人的命,并不值得主子一直挂念,但好像其他的下人对她的死习以为常,即便是兔死狐悲,也不过二三日的惊惧。
她们并不知道,对萧时月而言,小梅死了两次。
孩童看似对苦难的忘性很大,前世的萧时月在得知小梅的死讯后也只是哭了一场,在外人看来她转头就忘了,尤其是萧时月惯以没心没肺的样子示人。但一个人死后的悲痛往往在经年累月的空缺中慢慢显现,往后的日子里无论是未出阁时住在萧家还是嫁入宋家,深宅大院中她看着满屋对她毕恭毕敬的仆从时,萧时月总会想起那个在自己身边吵吵闹闹哭哭啼啼的丫头。
所以她醒来后能再次见到小梅,萧时月很开心,本以为是失而复得,得知命运的她终于可以改变小梅的结局,可没想到竟是殊途同归。
主仆三人一路无言地走着,路过大夫人院子,远远地看到几个小厮正在角门来来回回忙碌。其中有个穿着粗布短褐的男子也跟着小厮搬东西,看穿着并不是母亲院里的人。萧时月站在暗处留意了一会儿,发现他应该是从外院进来送瓜果蔬菜的。
“这么晚了,怎么外面的菜贩子还能进府?”萧时月问了绒香,绒香对母亲院里的事也比较清楚,便答道:“小姐也知道大夫人都是一日二食,惯常只用早膳的,所以大夫人院里的小厨房早膳都要做得丰盛些。为了菜能新鲜,大夫人院的菜都是头天晚上送的。”
“是吗...”
萧时月眯了眯眼,仔细打量着那菜贩。小梅暴毙后母亲已经清查过院子,来往初入的都是自己人,所以并没有找到什么可疑的人。如果是夜里只来一趟走角门进小厨房的菜贩子,的确很容易忽略。
但萧时月没忘,当初母亲罚小梅的,就是让她去小厨房干活。
她不能不多想。
萧时月走上前,看着门口堆着的几个篮子里整齐码着的蔬菜瓜果,弯腰拿了个苹果掂了掂量。不远处那菜贩子看到萧时月一愣,快步走过来行了个礼。萧时月随口道:“你是给母亲院里送菜的?我看你这水果都不错,以后来白天也来我院里送一份吧。”
菜贩子赔笑道:“小的这水果难得能入五小姐的眼,只不过我这挨家挨户送,每日都定量的,这一下要多出来好些。”
萧时月冷笑道:“你这菜贩子倒是好笑,竟有送上门的生意还不愿做的,不过多我一户的瓜果罢了,怎么就多出好些来了?”
菜贩子低下头赔罪,“五小姐恕罪!不如这样,明日开始我给大夫人院里多送些水果来,也好叫下人匀出来些给小姐尝个鲜。”
萧时月把手里那苹果扔给她,拿手绢擦了擦手,一副瞧不上的样子道:“你既说要尝个鲜,那你给母亲院里晚上送来我还尝什么鲜?罢了罢了,事真是多,我还不稀罕你这些破果子。”
说罢,萧时月便没再管他回到自己院子,看上去不过就是路过临时起意问了句,还是往日那副想一出是一出的刁蛮样子,菜贩子摇了摇头,送完瓜果蔬菜就出了府。推着空了的车子从萧家出来绕了个弯,又四处?了一眼,最后闪身进了卓家的小门。
锦团阁内,萧时月坐在堂前慢慢地饮着一盏茶,一个样貌身形都不太起眼的小厮蒙着夜色小心进了屋,见萧时月在等着,回话道:
“小姐,那菜贩子竟真有问题!我一路跟着,见他从萧府出去后还装模作样地围着胡同绕了两圈,鬼鬼祟祟地,最后进了卓家的门。”
萧时月一抬眼皮,果然是卓青杨。
绒香绒枝一直站在萧时月身边,心中疑惑又震惊,她们是跟着小姐回院里亲眼见她吩咐允福出去跟着菜贩子的,起初还不明白小姐要做什么,现在才惊觉自家小姐竟真的不是无理取闹,而是有主意的。
绒香不禁问道:“小姐,你是怎么发现那菜贩子有问题的?”
萧时月手里的茶盏轻轻放在手边的茶几上,发出清脆的响声,里面的茶水空了,一旁的绒枝都忘了续水,跟着微微探身认真听着。
“他一个外面的菜贩子,进府送菜连路都要府里下人带着才能到大夫人院里,却一见我便喊我五小姐,他是如何知道我是小姐,且家中排行第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