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狱司大牢。
王雨生披头散发趴在地上,苍老的面容上满是疲惫与痛楚,他手腕脚腕上都拴着铁链,全然没有平日里的神气和骄傲。
厉思远站在监牢外,山平恭敬站在他身侧,有些迟疑:“大人,王雨生嘴很硬,刑狱司里面所有刑都上了一遍,还坚持说红月是他杀的。”
“根据醉月楼里面的姑娘口供,王雨生从来没有去过醉月楼,所以根本不可能是他杀的。”
厉思远冷冷盯着趴在地上的王雨生:“到底是谁,值得他替对方顶罪……他家里人呢?找到了没?”
山平蹙紧了眉头:“说来奇怪,派出去的兄弟都找了,他的家里人就像是消失了一样,哪里都找不到,听邻居说,他们家除了王雨生以外,已经许久没有见到他妻儿了……”
“那看来,他的妻儿可能很早以前就被人带走了。”厉思远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压低声音:“你说……幕后那人知道王雨生被我们抓起来了,能坐得住么?”
*
永清宫。
皇贵妃伍方仪将茶杯狠狠朝下面一掷,不偏不倚砸在了严宏道身上,他跪在地上,不躲不闪,任凭茶杯里滚烫的茶水洒满全身。
“让你不要去玩外面那些女人,你偏不听,现在好了,死了人就罢了还被那个厉思远抓住了把柄,你啊你,你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伍方仪气的捂住胸口,上下起伏着,嘴唇发抖,旁边的老嬷嬷走过来轻轻替她抚背,劝道:
“娘娘,二皇子他也不是故意的,这事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谁知道还会被翻出来?娘娘您再生气,也要小心身子啊……”
伍方仪双手死死抓住梨花木椅扶手,咬牙切齿:
“还说不是故意的,本宫苦心经营多年,好不容易把你拉扯大,你却偏偏不争气,你知道若是你被发现了,你父皇定然要责罚你!”
“你父皇前几日还曾透露过立储的意思,在这节骨眼上竟然出这么大的纰漏,我……”
提到立储,伍方仪气急,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老嬷嬷连忙替她顺气,余光朝严宏道使眼色,示意他赶紧认错。
谁知严宏道却直挺挺跪在原地,冷淡开口:
“三岁就要会背诗,五岁就要会骑马,儿时三弟很是聪慧,只要他能做到的我做不到,你就冻饿打骂我。”
严宏道冷笑一声,自嘲道:“我一个堂堂二皇子,过得甚至及连最下等的奴仆都不如。”
“你苦心经营到底是为了我,还是为了你自己,你心里清楚。”
伍方仪一愣,显然没想到一直听话的儿子今天竟然和自己顶嘴,顿时怒从中来,站起来高高扬起手,啪地一声狠狠打在了严宏道的脸上。
严宏道被打得脸上瞬间红肿起来,他嘴角隐隐渗出了血丝,却丝毫没有畏惧,他目光直视着伍方仪:
“怎么?接受不了你儿子有瑕疵?红月的死到底是我造成的,还是你偷偷派人毒死的她?你我不都心知肚明么?”
伍方仪此时目眦欲裂,一把甩开了来劝她的老嬷嬷,伸出手颤抖着指向严宏道:
“本宫不还是为了你?嗯?堂堂一国皇子,竟然看上了一个下贱歌姬!二皇子妃还在呢!你怎么能和一个贱民苟且!啊?!”
严宏道冷冷偏过头,冷嗤一声:“说这么多也没用了,反正她已经死了,还是死在我床上,厉思远要查的话,第一个怀疑对象必然就是我。”
伍方仪忿忿甩了一下袖子。
当年严宏道趁自己不注意,和他那些狐朋狗友偷偷溜到醉月楼,谁知道就去了一次,便被那个狐媚子迷住了。
也不顾自己的皇子身份,总是偷偷跑到醉月楼去见她,二皇子妃是伍方仪的侄女,发现这件事的时候去了自己所在的凤鸾宫,哭哭啼啼了一下午。
当时自己勃然大怒,他父皇当初就是被一个舞姬迷了去,现在有了大皇子也追悔莫及,他可不能走他父皇的老路啊!
虽然皇子完全可以纳妾,但纳谁都可以,决不能纳一个青楼女子!
但也不知道那女子到底给严宏道灌了什么迷魂药,严宏道以前很是听自己的话,但偏偏在这件事上很是强硬,甚至不惜和自己闹翻几日不回皇宫,都要和那红月厮混一处。
自己又气又急,为了让严宏道彻底对红月死心,自己这才办了这糊涂事。
派人下药,让红月死在了严宏道的榻上。
这也是为了惩罚他,竟然敢忤逆自己的母亲。
原以为把尸体丢进那荒无人烟的寺庙井里,一切都万事大吉,但却无论如何都没想到,这件事到了今日,竟然还被人翻出来。
当年敛和安开始查案的时候,得知这个案子被交给了王雨生,伍方仪便派人找上了门,用大理寺少卿的官职与他交易,让他把碍事的人除掉。
却没想到兜兜转转,还是被这厉思远找到了。
这个厉思远……真是碍事。
伍方仪的眼底闪过一丝阴狠。
她原以为不过是一个没有家族荫庇的人罢了,不足为惧,却没想到这人竟然这样不知天高地厚,明明知道红月的死不简单,甚至牵扯到皇室,竟然还敢查下去。
想到厉思远那和敛和安一样油盐不进的样子,伍方仪心中一阵恐慌。
不行,不能这样坐以待毙。
她正要开口,就看到严宏道忽然站起来,拂了拂袖子:“母后。”
阴森的语调,让伍方仪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却听严宏道说道:“放心,没有人能撼动你太后的位置,儿臣已经找人把王雨生的家里人绑起来了,谅他也不敢把我们说出来。”
伍方仪一愣:“什么?绑起来了?”
她当初也不过是用官职引诱王雨生合作,从未对他妻儿做过任何事情。
严宏道理所当然耸了耸肩,他已经不像小时候那样瘦弱,高大身躯把门外的光尽数挡住,逆着光看过来的时候,狭长的眼眸里闪烁着寒光:
“母后也太过心软了,一个官职而已,他怎么可能会尽心尽力为我们做事?”
“只有拿捏住一个人的软肋,才能真正控制住这人啊,母后。”
伍方仪只觉得自己今日才真正看清亲生儿子的真面目,她只觉得脊背发寒,颤着声问道:“那、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严宏道微笑看向自家母后那有些恐惧的表情,心中竟觉十分痛快,他阴森森一笑,看着煞是渗人:“当然是……斩草除根啊。”
*
深夜,王雨生蜷缩在单薄的草席上,用衣服紧紧裹住自己,但即便如此也抵御不了初春深夜有些刺骨的寒意。
在半梦半醒中,他似乎听见了轮班守卫的声音。
“喂,听说醉月楼来了个唱戏的名角儿,可热闹了,咱们哥几个出去乐呵乐呵?”
“不行啊,这还有犯人要看着呢!”
“哎呀今天晚上厉大人和山平大人都不在,这门窗都锁着,不会出事的!”
“可是……”
“没什么可是,走走走!”
纷乱的脚步声渐行渐远,随着刑狱司监牢大门被砰地一声重重关上,周边瞬间陷入了寂静。
王雨生皱了皱眉,正要翻个身继续睡,忽然听见了一个极其细微的声音。
不知怎的,他心中忽然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王雨生霎时睁开了双眼,从草席上爬了起来,环视四周。
静悄悄的,除了其他囚犯的呼噜声以外,似乎没有其他声音了。
王雨生松了口气,可能是自己想多了吧。
他又重新把单薄的衣裳裹紧了一些,忍着浑身疼痛,皱着眉缓缓躺倒在了草席上,打算再试着睡一觉。
忽地,王雨生感觉脖颈上一凉,他呼吸一紧,抵在自己脖子上的,是一把利刃。
他浑身僵直不敢动,颤着声开口:“你是谁?”
“要你命的人。”
身后的声音阴沉沉的,王雨生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背窜了上来,他连忙说道:“你、你是二殿下派来的?我、我没有出卖殿下,我一个字都没交代啊!”
“呵,殿下当然知道你的一片忠心,所以才让你死的没有这么痛苦。”
王雨生绝望地闭上了双眼。
他知道,自己今夜恐怕是难逃一死了。
他原以为自己不仅仅掌握着红月死亡的真相,更是替伍家做了许多见不得人的事情,二殿下看在自己做了这么多事情的面子上,至少会派人来救自己。
原来这是要兔死狗烹啊……
然而预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袭来,反而是身后的杀手痛呼一声,原本压在自己脖颈上的利刃忽然一松,铛啷啷掉在了地上。
王雨生吃力回头,就看到原本说是今夜已经出门的山平站在他背后,已经死死扭住那杀手的手腕,而说是去醉月楼找乐子的几个守卫,已经尽数从门外冲了进来,将那杀手团团围住。
山平皱眉捏住杀手的两颊,看着他口吐白沫的样子,失望叹了一口气:“还是我晚了一步,又死了。”
他又看向蜷缩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王雨生:“看来你背后的人,并不想救你啊。”
说完,他将那死掉的杀手甩到地上,冷冷看向他:“现在,能交代了么?”
翌日,敛烟从客房走出来的时候,就看到山平站在厉思远身边,禀报昨夜王雨生的情况。
“大人,招了,他说……”
山平正说着,余光就瞥见敛烟从旁边的偏房里走了出来,顿时闭上了嘴,难以置信地看了过来。
他从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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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来的?大、大人的偏房?
山平愕然望了过来,他宁可相信花奴是女子,也不肯相信大人竟然允许一个小画师出入他的偏房!
厉思远也看了过来,敛烟早上刚刚起床还没有洗漱,一头毛茸茸的头发乱糟糟地随意扎了起来,双眼有些惺忪看向屋里的两个人。
就像是一只刚刚睡醒的小猫,毫无防备。
厉思远缓缓眨了下眼,又冲山平道:“继续说。”
山平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忍不住将手里的佩剑调换了一下位置,这才想起来刚才在说什么:
“王雨生招了,他说那个歌姬红月原本是被二皇子看上了,他也不知道当时具体的情况,但在红月死后没多久,他负责查案的时候,就被皇贵妃的人找上门。”
“皇贵妃许诺他大理寺少卿的职位,让他帮忙把红月的案子按下来,据他所说,是因为二殿下在……行房事的时候没有轻重,红月才死了,他们把人运到了寺庙的枯井里面。”
“王雨生为了官职,帮他们销毁了关键证据,但因为花奴纠缠不休,担心他坏了事,这才想要除掉她。”
二皇子。
厉思远没有丝毫意外,他其实早就猜到了八九分,只是没有确凿的证据,不能公然指认皇子。
他点了点头,余光扫向在一边替他收拾被褥的敛烟。
厉思远讨厌凌乱,向来早起就收拾好被褥,所以此时榻上整洁非常,敛烟试图扯平不存在的被褥褶皱,耳朵却竖的高高的,试图偷听旁边二人的说话。
她一定要找点事情做,不然等下厉思远赶她走怎么办?
听到二皇子和皇贵妃是背后的凶手,敛烟心头猛地一跳。
果然是二皇子么……
她的想法很简单,临州一行那二皇子留给她的印象,便是个心狠手辣,可以用任何腌臜手段来达到自己目的的人。
而反观大皇子,虽然一路上沉默颇多,但长得老实宽厚,对待下人也都慢声慢语,丝毫没有皇子的架子。
所以当花奴说红月的死牵扯到皇室的时候,敛烟第一个想到的,便是二皇子。
只是没想到,亲切和蔼的王伯伯,竟然会为了一官半职做出这样歪曲真相、毁灭证据的事。
所以,自家的冤案、申太医的案子,和王伯伯有没有关系呢?
敛烟心中不禁产生怀疑。
初春寒气仍有些刺骨,厉思远伸手从身边拿起一件外袍披在身上:“来,替我更衣。”
敛烟忙不迭跑过去,殷切地替厉思远穿衣襟、系衣带。
厉思远瞥了一眼敛烟毛茸茸的脑袋,又问:“申太医的案卷呢?问了么?”
敛烟的手微微一顿,却很快恢复如常,动作却比刚才慢了一些。
说道这件事,山平也觉得很棘手:“大人,这件事我们没有证据,虽然也问了,但那王雨生却抵死不承认。”
“我们去他家里和府衙上的书房都搜过了,没有发现申太医失踪案的相关案卷。”
厉思远并不觉得意外:“若是当真他篡改了申太医的案卷,这样一个陛下极其重视的案子,恐怕要株连九族,为了他可能还活着的妻儿,他不承认倒也正常。”
山平抬头看了厉思远一眼,大人今天看着似乎心情颇为不错。
若是现在找一个铜镜给厉思远看的话,他一定会惊讶于自己今日神采奕奕的目光,嘴角带着温和的笑意,即便是案件依旧有不解之处,也依旧满面春风。
这时候,一直在厉思远身侧努力换衣服的毛茸茸脑袋忽然抬了起来:“大人。”
厉思远垂眸看了敛烟一眼,晶亮晶亮的眸子望过来,嘴唇一张一合的,颇为可爱。
等等,可爱……
厉思远一瞬间觉得气血上涌,不经意拉开了距离,就听见敛烟又说了一遍:“大人?你有在听么?”
厉思远猛然回神:“什么?”
敛烟不得不鼓起勇气重复了一遍:“大人,小人有一个办法,或许能让王雨生开口。”
“若是大人信小人,就允小人与那个王雨生今夜呆在一处,小人自有办法。”
厉思远若有所思看了她一眼:“你有什么办法?”
敛烟认真看着厉思远:“我家老爷生前与王雨生颇为亲近,两个人算是生死之交,若是……若当真是他篡改的案卷,那或许敛府的旧人能够让他心生歉疚,说出真相。”
她低下头,用手扯自己的衣角:“小人并没有十足的把握,但觉得可以一试。”
厉思远眯着眼睛,盯着敛烟那垂下的脖子,漂亮白皙,很美。
他的声音不易察觉地柔软了几分:“若只是敛府的下人,我不相信王雨生会开口。”
“所以……你想要让他看到敛府的,哪位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