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雁枝又往前走了两步,微微俯身,像看傻子一般盯着他:
“关我什么事?我就是那个癫人本人!”
这话一出,旁边所有看热闹的吃瓜人都瞪大眼倒吸了一口气。
没想到那传遍京城的癫人,居然是年纪这么轻的女娘啊,真是太厉害了!
穷酸书生旁边起哄的几个友人都惊骇了,立刻齐刷刷地离那穷酸书生远了不少,生怕待会儿发癫被牵连。
但没等宋雁枝出手,那书生就已经吓得直接认怂连连道歉:
“小、小姐您气量大,别跟小的我一般计较,我确实不该背后说您闲话……我、我……”
“背后说人闲话怎么了?谁还不爱吃瓜聊八卦了。”
宋雁枝直接打断他,双手抱胸,淡淡地瞧了他一眼道:
“我这人就是不守礼不尊礼且癫,更讨厌别人夸我贤惠。别人说我还高兴呢。
不过,你又是什么没有自知之明的东西也配肖想娶妻?
你先生是谁?我倒是想知道知道,他为什么要教一只狗读书?
毕竟教一只狗读书,除了汪汪乱叫恶心人,还有什么用处吗?”
宋雁枝一脸困惑,那人被讽刺得满脸涨红,立刻灰溜溜地逃了。
周围人哄堂大笑,宋雁枝拍拍手打算潇洒离开,就听二楼那妇人隔着窗户冲她道:
“宋小姐且慢!
既然您路过,不如就来我这楼里吃杯茶,我请您。”
话刚说完,那妇人就已提裙朝楼下来了。
既然如此,宋雁枝便也进了她这茶楼。左右打量一番,里面宾客满座,看样子生意很是红火。
很快,那体态丰腴的妇人就袅袅地下了楼梯。
许是经商有道,她头上的珠钗还有身上上好的狐裘,都很是名贵。
大冬日的,这老板娘还摇着一把团扇,颇有些大齐女子的风流韵味。下来后便向宋雁枝行了礼,笑着邀她上楼,入包房内吃茶和点心:
“说来不怕小姐笑话,我这个人啊,昨日听了宋小姐的故事,觉得十分快意,心中对您钦佩。
我心向往之,一心想睹小姐风采。没想到今日正巧就见了真人。
愈发觉得您才是我们大齐女儿家的典范啊!”
这也实在太会夸了,只把宋雁枝捧得都有些心虚。她摆手说道:
“不敢不敢,我就是意随心动,随意发挥罢了。
不知娘子怎么称呼?”
原来这妇人是这茶楼的老板,姓赵。她夫君死了好多年,很多人就称呼她为赵寡妇,本名赵婉容。
赵婉容一边引着宋雁枝进包房,一边摇团扇笑着说道:
“宋小姐您这就谦虚了。随意发挥就能红遍全京城,让整个京城都传您昨日的事迹?
我若在您这个年纪有您这般果敢和胆识,早就不用受那婆家的委屈气了。
可惜我是花了好多年,才明白这个道理啊。”
能把她夸到点上的都是同道中人,宋雁枝被夸得十分飘飘然。
很快她吃了盅茶,就热情地让和赵婉容姐妹相称,不必生疏。
“姐姐你这是引谁进来了?竟聊得这么投机?”
二人正说得火热,忽然帘子一掀进来个人。
宋雁枝抬头去看,立马惊道:
“赵姨娘,您怎么在这里?而且,你还叫她姐姐?”
这下三人都惊讶了。
原来,侯府的赵姨娘和这位赵婉容竟是同族,二人是表姐妹的关系。
这几日侯府由于宋雁枝发癫的缘故,侯爷和侯夫人气压太低,赵姨娘不想看侯爷脸色,就找了个理由,说是要回娘家看看溜了出来。
说到这里,赵姨娘就感叹道:
“我能这般自在,还得多亏了当年天后登基后,提高了我们这些姨娘的地位。
不然此刻,我还得在府中受憋屈呢。”
当年女帝登基后,不仅是提高了妾室的地位,而且还要求子女为母守孝,要和为父守孝一样守满三年。
守孝一举,直接让府内主母的地位如同父一般,挑战了礼法权威,影响甚大。
后来如今的皇帝继位之后,将守孝规定重新更改,但为妾的女子依然要比以前过得好不少。
宋雁枝想起这事,就以茶代酒举杯说道:
“女帝便是女帝,既然都登基了,为何还要称之为天后呢?”
宋雁枝言罢,喝了一口茶水,随后又看向面前这两位确实有些相像的人,笑道:
“以前有人说京城之中但凡找三个人出来,翻一翻家谱,就一定都是沾亲带故的。
现在我可真信了。”
“那可不,但凡这权贵之家,哪个不是为了百年门楣不倒,互相通婚联姻?
随便数一数啊,可不都是亲戚。”
赵婉容摇着扇,话说得十分随意。然而对于宋雁枝这个现代打工牛马来说,却瞬间生出种种感叹。
她很快收了收心神,想到赵家本就精通经商,忽然动了心思:
“赵姐姐,我看你这茶楼客人往来很多,想来你家的茶在京中应该算不错的。
不如,你尝尝我带来的奶茶如何?”
这几日在家中试验了不少款奶茶,宋雁枝出门的时候,顺手就让丫鬟帮她装了几杯。
于是她让红玉去马车里都取来,每种都倒出来分了一些,让面前二人品尝。
赵婉容每种都喝了,却是不动声色;而赵姨娘的表现就更直接些,每种喝了都连连称赞,觉得很好。
“这世上还有这么好喝的饮子?
姐姐,我觉得我们侯府这位大小姐要是开个铺子,可是要吊打你这茶楼了。”
赵婉容点点头表示承认,随后笑道:
“没想到我随便一邀,竟然还揽了门生意。
宋小姐,我看您应该也不想亲力亲为的去做生意吧?不如将你这配方卖给我?”
赵婉容随后开了个价,三百两一个配方,要是全包圆了就两千两。
宋雁枝虽然不太清楚物价,但想想京城一个鸡蛋大概两文钱,也知道这价钱出得确实不低。
不过宋雁枝却摇了摇头:
“这价格确实不低,但是赵姐姐,您觉得奶茶店经营起来又价值几何,能赚多少?”
赵婉容陷入思索,觉得也就比她现在的茶楼更值钱一些,利润能翻个倍。
然而却见宋雁枝神秘地笑了笑,说道:
“有好喝的方子,还需搭配一些新奇的经营手段,若是两者齐全,这奶茶店的价值怕是国库都不能比呢。”
“哎哟,雁枝妹妹好大的口气呀!”
赵婉容抿唇笑了,显然并不当真。宋雁枝继续道:
“我倒是有个主意,这方子嘛,我免费出了。
到时候您就按照我的模式来经营铺子,利润呢,我们七三分。”
这话听着倒不错,但赵婉容自小受家中熏陶接触家中生意。作为商人,自然算盘打得精明。
她摇了摇头,很快拒绝:
“这么一来,雁枝妹妹岂不是成了我的东家,我成了个管事的?
咱们在商言商,我这个人啊,一向强势主意又大,只喜欢自己做东家,事情按自己心意来。”
那可巧了,宋雁枝也一贯如此。她很快笑道:
“我就喜欢姐姐这种性格!
我说的‘模式’,并不是具体到你怎么管理人员、怎么做买卖,它只是一种营销手段罢了。
具体中间的人和事,还是由姐姐你来打理,我并不会过多插手。如何?”
见赵婉容这才开始认真思考权衡起来,宋雁枝就继续加码:
“说到这奶茶,其实还是玻璃杯子更配一些,看着也更漂亮好卖。
为表诚意,我可以免费把玻璃的制作方法送给你。”
“什么?当真如此?!”
听了这话,赵婉容和赵姨娘都是一惊。
但凡富贵人家都知道,这玻璃价格十分昂贵,都是达官显贵才能用的。这些年侯府靠着经营玻璃,可赚了不少钱。
“其实不瞒姐姐,这玻璃本身并不值钱,生产成本也很低。
恰恰是这营销手段,让它这十年来一直给人一种很贵的错觉罢了。”
宋雁枝这几日也才想起来,原主当年用玻璃配方救侯府,并不是原书的剧情。
是她在十几年前,依稀在梦中见到一个哭着求救的小姑娘,她就将这配方和垄断玻璃的经营方法告诉了她。
但她只以为是个梦而已,醒来忘到脑后了。
既然这玻璃原本就是她的,她当然是想给谁就给谁了。
“玻璃已经经营了十几年,远不如奶茶还是一片蓝海。
姐姐若想做这生意就做,若不想和我做生意,我也就把这玻璃配方直接公之于众,让它成为一文不值的东西。”
说到这里,宋雁枝就冷冷一笑:
“我发了这么几次癫,侯府到现在还觉得能拿捏得了我?
他们是癫得过我,还是有我豁得出去?”
听了这话,赵婉容心中先是震惊又是惊叹,心思转了好几圈,随后才道:
“原来这贵如翡翠般的玻璃,竟然本身并不值钱,可真是骗了我们好多年!”
若是将来玻璃真的不值钱了,那些高价买过玻璃的权贵,又会怎么看待承恩侯府?
怕是要怒极了吧?
赵婉容想想,就觉得将来真有好戏看。
可即便如此,也不影响她今日在商言商:
“妹妹,就算你出了方子,可这铺子是我的,人手也是我的,我出钱出力出底子来经营,还要自己搭上不少银钱。
你出个主意,就要分走七成利?
这可不行哦,不如,你一文钱不用出,就给我方子,你四我六好了。”
除了见过蜜雪冰城的现代人,谁又能知道卖个水会有那么大的利润呢?
宋雁枝因此也不打算让步,笑道:
“我当然是要出钱的。将来能比国库还大的利润,我可不能只便宜了赵姐姐你啊。”
之后,宋雁枝又和赵婉容商讨定了一些细节,又定了六四分成。
随后宋雁枝就起身告辞,说好了明日将银钱和方子都拿来。
出了门后,红玉就小声问道:
“小姐,那么一大笔钱,您要从哪里拿啊?”
宋雁枝心里合计了下,由于要重开一间茶楼专门卖奶茶,她一共要出两千两作为本钱。
其中有三百两是原主存下的私房钱,至于剩下的钱……
“把我房中那些翡翠珠玉、首饰、镯子拿去当了。”
回到侯府,宋雁枝就直接让丫鬟们整理房间里值钱的东西,只留下几件平日里用的,其他的都拿走去死当。
毕竟死当比活当给的价格更高些。
只是红玉得知之后,顿时又愁眉苦脸:
“小姐,您确定真的要死当吗?
就说这个红玉髓的簪子,可是夫人在您十二岁生辰的时候,特意寻来的好玉石,还专门去请人开过光,说是可以保您平安喜乐的。
还有这个玉镯,也是您哥哥当年好不容易才从祖母那里讨来的玉,自己亲手画出来的纹路。
您当年可是喜欢的不得了,睡觉都不摘呢。”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都是些不再需要的东西罢了。”
宋雁枝直接打断她:
“不需要的东西,当了换钱,就是它最大的价值。”
红玉听完,默默叹了口气,随后照办了。
正巧此时,侯夫人和世子宋砚已经到了宋雁枝院门外。
这次他们都学乖了,让人通禀,说有事找小姐说。
宋雁枝觉得要是他们能懂得讲道理,知道和她说话不能大呼小叫,那把话摊开来说明白最好,于是也就让他们进来。
萧氏和宋砚跨进院门,就见红玉捧着几个装着玉镯首饰的匣子朝外走。
宋砚低头瞧了一眼,就瞧见了他和母亲曾经送给妹妹的几样名贵首饰。
“等等!这是要干什么?
这些东西可是妹妹最喜欢的,你们这些丫鬟刁奴,什么东西都敢拿敢碰了吗?”
红玉立马连声说“不敢”,随后又把小姐刚刚的话大致说了一遍,接着心中有些畅快地补充道:
“小姐说,这些东西对她都没用了,留着这些死物,还不如换些银钱实在罢了。”
霎时,萧夫人和宋砚脸色变得有些难看,想起旧日一家人的温情,一股苦涩忽然涌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