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她的职责,也是她的信念。
玛尔菲沙腰间的雷系神之眼绽放出耀眼的光芒,澎湃的元素力转眼间就把翠绿的箭矢打飞出去。
帕西法尔猛的一闪,但是雷光还是在他肌肉紧绷的小臂上擦出一条口子。
要不是他闪的及时,玛尔菲沙的子弹绝对能废掉他的这一条手臂。
“真是,被逼到绝路了。”帕西法尔手臂颤抖,手指轻轻擦过血痕,疼痛让他大喘一口气。
情况不妙,帕西法尔已经预见到自己的末路。
在踏上决斗台前,他的状态就不太好,不管是之前在舞台上经过的高强度魔术表演,还是急匆匆赶到灰河不眠不休的和士兵们战斗,之后灰河的同伴尽数战死,连爱德华多也倒在了白淞镇那片陌生的土地。
在一切都无可挽回的逝去后,帕西法尔马不停蹄的上了审判台,最后没休息多久又踏上了决斗场。
残阳血红,到处一片荒凉。
帕西法尔就像是一把拉到极限的翠绿猎弓,即将砰的一声断成两截。
耀眼的雷光还在眼前闪烁,但轻盈的风却无法轻易吹起。
就这样算了吧……他有点累了。
原本在舞台上尽情表演的大魔术师为了灰河付出了太多,热爱与谋算交织在一起,帕西法尔的舞台已经不再纯粹。
他的演出为了灰河掺杂了太多杂质,这种具有特殊目的的表演,有时候表演完帕西法尔甚至会在心里唾弃自己。
与贵族在宴会上周旋时,他要忍住心理的不适与那些家伙言笑晏晏,从他们的嘴里套取情报。
当贵族对灰河极尽诋毁,他需要脸上带着笑容附和;当官员既高高在上尽显丑陋嘴脸,他还要带着笑容给他们斟酒;当富人露出贪婪的嘴脸对着穷人举起屠刀,他也不能马上从宴会上逃离递送消息,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
明明已经这么努力了。
但是……约瑟夫,爱德华多,他们都死了啊。
青绿色的眼睛在雷光中失去焦距,回忆如同破碎的水晶,一文不值却扎的人鲜血淋漓。
就算是轻盈的风也会因为这些阻碍而变得沉重,更何况帕西法尔只是一名有血有肉的普通人。
帕西法尔会笑,会哭,会伤心,会绝望。
他太累了,爱德华多,艾雅拉,约瑟夫,一个又一个的亲人离开他,他现在已经没什么值得牵挂的人了。
已经没有什么好失去了。
他现在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当人们谈论起我时,我希望你们,在场的所有人,都记住——!”
面对玛尔菲沙的雷霆,青绿色的狂风毫不示弱的席卷着决斗台的碎石,放弃了核心的回防,逐渐变成笼罩整个决斗台的巨大龙卷。
如果一切都无法挽回的逝去,如果孩子们仍然在哭泣,穷苦人依旧在底层挣扎,如果那些贵族和富商依旧站在看台上,对着人们的角斗发出大声的恶毒的欢呼。
那黄泉路上,你们就陪我一起走吧!
青色的风刃大规模扩散,就像天使折断的羽毛。
连同看台上那些叫好的观众们手里的帽子羽扇一起卷起,在看台叫好观众身上,喉咙上割出道道血口。
连同在人们的尖叫声中抛向天空,然后落下纷纷扬扬的血红色蒲公英。
“我,帕西法尔,枫丹最伟大的魔术师,是为了灰河的生存与自由踏上这个决斗场!”
帕西法尔看着台上贵族的丑态,发出歇斯底里的大笑。
“帕西法尔,你疯了吗!”玛尔菲沙看着面对大众宣告自己遗言的帕西法尔高喊出声,“你想要毁掉整个决斗场吗!”
“为什么不呢?如果我的血,我的骨肉能让被压迫被欺辱被蔑视的人们站起来,那就吃掉我的肉,吮吸我的骨,然后你们才知道,自由的意志绝不允许高高在上的贵族随意摆布!”
佩尔顶着风刃在踏入决斗场的时候,听到了这样的宣告。
“快杀了这个疯子!快啊!”徇私舞弊的审判官在看台上发出尖叫。
“帕西法尔疯了——啊——!”淑女捂着被割伤的手臂发出尖叫。
“卫兵,卫兵呢?”压榨灰河人们血汗的贵族转眼间就被割了脖子。
“帕西法尔!”佩尔想说他可以篡改记忆,想说不需要帕西法尔这样压榨自己最后的力量,但是看到帕西法尔那坚定又带着疯狂的眼神,他还是停住了脚步。
帕西法尔,已经失去活下去的欲望了。
当自由的翠绿鸟儿发现自己的巢穴被猎人掀翻,大树被拦腰砍断,就算是鸟儿,也想用生命向那群贪得无厌的家伙复仇。
“让我见证你的意志吧。”玛尔菲沙看帕西法尔疯狂的模样,自己也拼尽全力榨取着自己的元素力。
“不管怎么样,和你决斗都是我的职责,如果你想要在舞台起舞,那我就要给你一场盛大的落幕。”
对不起,我的好友,对不起,灰河的人民,对不起,大魔术师帕西法尔。
明亮的雷光撕裂了翠鸟的心脏,翠绿的鸟儿像断线的风筝落到了地上。
悲伤的情绪是苦涩的柚子糖,忆质冲破了地脉的囚牢,悲伤的灵魂获得了梦寐以求的自由。
佩尔无视卫兵的阻拦冲上决斗台,玛尔菲沙手里的单手剑掉落在地上,她的手沾满了血,虎口已经开裂,愣愣的盯着倒在地上的帕西法尔。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在最后关头切断自己的元素力?明明我们可以同归于尽,为什么你选择独自迈向死亡?
“通向死亡的道路,只有我一个人走就好了,我不愿意把好人带下去和我一起走,这才是真正关于生命的大魔术。”
佩尔跪坐在地上,帕西法尔躺在他的大腿上,黑色的长发散开在地上,像是乌鸦遮蔽死亡的羽翼。
“抱歉,让你看到我狼狈的一面了……”帕西法尔艰难的扯了扯嘴角,鲜血从他嘴角溢出,滴落在雪白的衬衣上,像盛开的彼岸花。
帕西法尔想到了很多,也许是死前的走马灯,他仿佛看到了爱德华多在向他招手,在他的身后,他的助手约瑟芬,还有艾雅拉女士,许许多多他的战友朋友同伴在明亮的日光里向他挥手。
死亡并不会将他们分开,他们终究会在记忆的尽头重逢。
“这一次,很高兴和你相遇。大魔术师本来应该有更光鲜亮丽的落幕,只可惜终究还是……”
帕西法尔的眼睛逐渐失去光泽,生命的最后,他艰难的把自己胸口处的神之眼扯下来,塞到佩尔手里。
“抱歉没什么能留给你的,我的助手,灰河的伙伴……不曾出现在记忆里的客人。”
帕西法尔声音逐渐降低,翠绿的眼睛慢慢闭上,“真想……抛下一切,重新回到那个大舞台啊……”
那样,他还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大魔术师,灰河最骄傲的孩子,给人们带来幻想与希望的风的孩子。
“你都知道了啊。”
被囚禁在地脉里的灵魂会意识到这一切只是记忆的轮回吗?
如果不知道,为什么最后要这么告诉他呢?
如果知道,那眼睁睁看着自己踏上相同的命运,那是何等绝望啊。
为什么要我看到这一切呢?
为什么偏偏是我看到这一切呢?
如果我不知道这段历史,我大可以将你们抛在脑后,只专注于享受我的生活。
为什么要把我牵扯进这个世界,为什么要掏出一颗真心待我,又为什么让我心弦发出悲伤的颤鸣。
佩尔沉默的握住手里的神之眼,随着帕西法尔的死亡,这枚逐渐黯淡的神之眼终于彻底失去光泽成为一枚死去的空壳,但是在佩尔的手里,成为空壳的神之眼却重新闪耀起来。
一枚紫色的巴纹印记浮现在神之眼内。
那是一枚雷属性神之眼。
玛尔菲沙还呆愣的站在原地,她腰间的神之眼与佩尔手里的神之眼现在一模一样了。
远处的观众逐渐褪去颜色,跑来的卫兵身体也逐渐破碎,一切逐渐在风中碎裂,无形的屏障从舞台的边缘开始崩毁,最后只有决斗台上三个人还在原地。
“我有点讨厌你了。”
佩尔垂眼看着手里的神之眼,分不清他在说神之眼还是说玛尔菲沙:“我不喜欢你的颜色,如果你从来没有存在过就好了。”
这个颜色和玛尔菲沙的神之眼一模一样。
“对不起。”玛尔菲沙嘴里轻轻呢喃,随后,最后的决斗台也在镜像中彻底崩碎。
一切都结束了。
盛大的抗争与安静盛开的花朵一起归于尘土,过去的故事被掩埋在时间的沙粒里无法探寻,到最后记得这件事的只有误入某段地脉记忆的旅人。
佩尔恢复记忆的时候,他还站在枫丹廷房子的背阴处,身前放着乱七八糟的杂物箱。
佩尔的鼻尖似乎还萦绕着那股血腥味,帕西法尔赠送的大魔术弓正安静的躺在他的脚下。
高处的天穹,从未出现过的命之座从晦暗里浮现。
一切似乎从未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