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裴涣的房门被敲响了,开门是两个穿着布衣的汉子。
裴涣挑了挑眉,看着俩人。
“裴大夫,我们是寨主命令来保护您的。”
“请便。”
裴涣了然,明日就要开战,沈寨主大概是对他的身份不放心,索性派人来守着。
他倒是无所谓,虽然没有精确计算过千里寨有多少人,但肯定没有围山的军队人数多,武器也比正规军要落后。
一旦开始攻打,寨里未必有精力注意他,若寨里真的落败,以他的身手解决这两人然后离开也是绰绰有余。
无非就是去找沈清晏会麻烦一点,但上次偷摸来寨里,他已经摸清楚了大致的路线。
想起沈清晏,裴涣叹了一口气,自从上次分别,他已经有数日未和晏哥儿见面了。没有任何解释的消失这么久,希望晏哥儿不会怪他。
晚食是别人带过来的,出去如厕也有人跟着,裴涣看似能自由进出,实则被人盯得很紧。
一直第二日。
裴涣也不想听,可是这片区域的人声嘈杂声大了许多,流民区里的人似乎变多了,但他熟悉的蒋大壮、张哥、柱子都不在,防守的总人数也没有变多少。
真奇怪,哪里出来的这么多人?听声音甚至能多出来和流民数量差不多的人。
裴涣贴近墙面试图探听点儿消息。
这也是他不愿意和太多人住得近的原因,他的听力太敏锐,而这么多人的声音对他而言太嘈杂。
末世的众人听力都有强化,就算有意识的隔音,也有不少人受不了。
像无数蜜蜂在蜂巢里嗡嗡作响,裴涣第一次发现流民区这么吵闹,他要很艰难才能辨别到其中有用的信息。
“寨主…”
“当家…探子…”
混着各种人声,裴涣艰难的从中提取各种关键词。
原来山寨土匪的家属昨晚悄悄到这里来了,他们混成流民的样子,藏身在里圈的茅草屋里。
那晏哥儿是不是也在这里?裴涣的心短暂停顿后开始猛烈跳动,一片热意涌上心头,怎么也冷静不下来。
他从来没有觉得时间这么漫长过,不知九日未见,晏哥儿会不会也想他。
晌午。
杨统领骑着他的战马,高高在上的俯视,他准备让近卫队代军上山将要上山。
围住村子的一千兵都被他收了起来,他现在巴不得有人上山传播剿匪的消息。
最好那些土匪得到消息后,能自乱阵脚,溃散逃逸。
先前担心当地人与匪勾结传递,让土匪跑了,现在他的五千兵都已经到了,至少在这一刻,他无比自信这些山匪都无法逃出他的手掌心。
“听我命令!上!”
出于对山匪的蔑视,杨统领不屑于制定什么计划,只分出先锋队就让人领兵上山了。
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他似乎看到了自己回京后受封升爵的样子。
一层一层的士兵涌上山,杨统领眯着眼睛盯着山峰。
“杨统领!怎么这剿匪了也不通知咱家一声,”魏宁颤颤巍巍的走过来,声音尖锐的质问,“咱家可是天子派来监督的,上面可得要个说法。”
跟在他身后的杨统领心腹向杨统领点了点头,杨统领顿时了然,这阉人必然是昨夜又去了村里。
“都怪这小子,我让他去找大人,他竟然误了时辰!”杨统领扶了扶手,“待此事结束,我必重罚他!”
“大人饶命!”心腹跪地求饶。
“哼!”
“杨统领真是好大的威风…”
“报!”不待三人再装模作样的纠缠,一个浑身是血的士兵连滚带爬的从山上下来。
“何事!”
杨统领看他的模样,瞳孔微缩,震声发问,没有了再和魏宁拉扯的心思。
“大人!上面有陷阱!”小兵拖着断手,“我们先锋的兄弟,都没了!”
“什么!”杨统领不可置信,脸色黑了,“一群废物!”
“看来杨统领练得兵…”魏宁听了,在一旁阴阳怪气,“似乎不太行啊…”
此时几人都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在他们眼中,这次剿匪的结果是毫无疑问的。
只不过对杨统领来说,损失太多的人手会让他的战功大打折扣罢了。
“战场危险,魏总管还是先回营地罢。”
杨统领没功夫和魏宁打太极,他示意心腹把人带走。
“去把搜山的那队给带过来!”他目光冰冷,转头命令跪在地上的士兵,“你来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士兵面色苍白,他受了重伤死里逃生,身形摇摇欲坠,听到命令只能先支撑着说话。
“回…回禀统领,环山那条小溪似是土匪挖掘出的,沟底铺满尖刺,兄弟们排查时下面铺满的石头,所以并未发觉…”
“溪对岸突然架起来高木墙,数名山匪在上面射弓,为了轻装上山先锋的兄弟们都没带盾,就…都…”
溪水被血液?透,重叠的尸体遮住了底下的尖刺,剩下的人终于可以过溪,但他们却选择了后退,只剩下血色在日光下莹莹发亮。
“停在这干什么!都给我上!”
缀在后面的杨统领的近卫队察觉到队伍开始放缓速度,一怒之下砍倒前面的人。
“退什么退!都想当逃兵?!”
前有狼后有虎,进退两难下士兵还是向山上发起了进攻。
溪边这片没有什么树林草丛,呈一片斜坡状,这也是杨统领为什么要选在这边进攻的原因。
但他却不知道,这是沈威故意留下的陷阱,就像那藏在溪中的尖刺。
溪里只有尸体,山匪们竖起的木墙被放倒了,他们看似已经离开。
直到滚滚巨石从山上落下。
不知道是谁喊的,“快跑!”
前面的人被压成肉泥的惨状让其他人开始崩溃了,他们开始四散逃窜。
“都给老子站住!”
后面的近卫军声音已经传不上来了,前面的人已经开始溃逃。
而这正是沈威想要的效果,在绝对的人数面前,想要以少胜多,需要击垮他们的意志。
一道细而清晰的鸟叫声从空中划过,越传越远。山寨里整装待发的汉子们都知道,自己该出发了。
他们列成很多队列,拿起武器进入山林。
此时,检查完各处防御布置,准备带队出击的沈威收到消息,匆匆赶回山寨,才知道沈清晏不见了。
“怎么办...早知道就不应该同意让他习武...他总是,总是不听话...”
林知微完全维持不住平时的冷静样子,寨里的老弱妇孺都藏起来了,平日热闹的山寨一片寂静,她在沈清晏的房间埋在被子里止不住哭泣。
沈威身着护甲,沉寂片刻,只能叹了一口,他的时间紧迫,此时也需要赶赴一线,只能尽量宽慰妻子。
“我会找到他,把他安全带回来,夫人先去寨里主持事务…”
想起另一座山上还留着一大群人,林知微此时快哭到晕厥也不得不冷静下来。
“那是我的孩子啊…”她喃喃自语,然后在刘嬷嬷的搀扶下,不得不离开。
“走!”
沈威带领他的队伍,最后一队奔入山林。
自此寨里空无一人。
带来的队伍四分五裂,杨统领终于开始慌了。
还不待他重新凝聚起,就得到了山匪在山林里开始四处游荡屠杀的消息,这些贱民本就更熟悉山林,还在这里埋下了不少防不胜防的陷阱,且不恋战,只追着落单的士兵杀。
姓魏的阉党还过来,要求他把所有近卫队收回来护卫他们的安全。
杨统领脸都黑了,他此次出来,就带了三百近卫,其他都是东拼西凑的各府兵,近卫一旦回来,他就没办法支使这支队伍了。
魏宁才不管这些,他惜命得很,这姓杨手底下几千个兵都管不好,只是溃逃而已,这要是反水可就大事不妙了。
山林里在上演大逃杀,俩人在起内讧。
外面的冲突裴涣都不知道,他全副身心都放在流民区里,但直到流民区嗡嗡的人声都消失了,他支棱着的耳朵也没听见沈清晏的声音。
这哥儿什么时候这么安静了?
还不待他疑惑,裴涣前面的房门就被推开。
“裴大夫!有事找!”
来人喘着粗气很是着急,裴涣一看,是那白胡子爱扎针的老头身边的药童,好像叫铁柱?
裴涣随他急匆匆的脚步来到一处茅屋。
还没有走近,就听见里面痛苦的吟声。
这老头又乱扎人了?
“来了?”
进屋后,祝大夫不知道这人是在心中怎么诽谤自己的,他一脸严肃的招呼裴涣过去。
“药我都熬好了,一会儿来人了,你就给看着包扎。”
他的前面是一个才上了战场就被砍了一刀腿肉的倒霉蛋,身边放了一盆又绿又黑的浆糊,还有几陶罐的白酒。
一个简易的医护室?还挺人道的。裴涣漫不经心的想。
看来寨里局势还不错,这里躺着的不过三个伤员,外面也没有别的异常声。
裴涣开始神游,这是他第九天没有和晏哥儿见面了,他多想溜出去和他见一面…
可惜,寨里的人寸步不离的守着他,那两名汉子现在依然站在门口。
山匪与剿匪军的战况陷入僵持,抬进屋里的伤患越来越多,裴涣和铁柱在处理这屋,祝大夫带着另一个学徒去了另一屋,他们一共就四个人,处理不过来只能简单的包扎一下。
裴涣擦了擦额头,面上不显内心却涌上一阵不安的预感。不知是不是现场太混乱,他现在都没有听到关于晏哥儿的消息。
突然,外面涌起一股混乱的声音,一行人闯了进来。
“你就是裴涣?”领头人不待他回答,向后一挥手,“给我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