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郎全家是土匪》 1、异世 太阳成了一个模糊的白色光斑,怪异而刺目,像垂死病人浑浊的眼球。 将最后一点食物吃完后,裴涣从地底出来了。 他无法继续忍受在地底苟延残喘的日子。 空气中蔓延着某种不安的气息,地面发出重物落地的震动,有什么在快速移向这里。 “咳咳咳…” 这是一个死掉的城市。数百辆汽车以各种扭曲的姿态堆叠在一起,融化成了一片金属坟场。 太久没说话,他的声音嘶哑难听,“结束了…” 因为长期的营养不良,他看起来很瘦削的一片,弥漫着一股死气。灰暗打结不修边幅的胡须和头发,只从外表看,裴涣完全不像一个22岁的年轻人。 虽然生存环境严峻,但在聚居地还在时,人们还是能受到教育的,新人类拥有超常的大脑,也能迅速接收更多的知识。这些知识是人类文明的火种,也是裴涣独自生活十年的动力。 作为末世后期诞生的新人类,裴涣从来没有见过聚居地资料中描述的旧世界。但人类文明繁华时期的样子深深印在他的脑海里。 但这个世界已经不再是人类的主场,就算是费心维持,最后一个人类地下聚居地也在十年前被迫解散。 裴涣在外流浪了十年。他很久没有见过其他人了,时常恍惚怀疑这颗千疮百孔的星球没有别的人类了。 沉重的脚步越发靠近,感受到体内仅剩的木系异能快要耗尽,裴涣一脸平静闭上了眼睛。 异能耗尽会让他的气息散布更远被更多怪物发现,但他已经不在意了。 “轰—”“砰—” 长着密密麻麻眼睛的巨型生物冲破建筑,却见出口处空无一人。 “昂—”闻着空气中残余的味道,它发出长鸣。 鹰嘴林。 高大严密的树林遮住天空,蝉鸣相交,几道光线透过树叶散落在裴涣脸上。 枯竭的木系异能自发吸收起周围浓厚的生命力缓缓修复身体,他紧闭的眼皮动了动。 唰得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生机盎然的大片绿色。 那一瞬间裴涣想了很多,回过神来脑海里只剩一片空白。 他的手慢慢抚上身下的泥土,源源不断的木系生命力向他涌来。 “这里是…”裴涣轻声喃语,唯恐惊扰这片似梦境的地方。 在原地坐了一个小时后,裴涣才敢确定眼前一切不是梦,自己真的穿越了! 山风中没有奇怪的异味,树荫下一片凉爽悠然,就连嘈杂的虫鸣都是脆耳动听的。 他原地研究了一下地上的草叶,小心翼翼扒拉了一根树枝下来,观察上面每一个叶片不同的脉络。 就像他想象中的旧世界。 嘴角勾起一抹僵硬的笑,活了二十二年,裴涣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 身为木系异能者,这是他第一次见到真正的植物。如他想象中的那般好看。 “呜呜嘤—”一个棕色团子突然从树林里滚了出来。 裴涣眼神一变,敏捷的跳到树后,眼神犀利的紧盯着棕色团子,捏着一块锋利的石头一脸防备。 “呜呜—!”棕色毛团滚得四脚朝天,笨拙的挥舞扭动四肢,在原地打圈,看起来就不大聪明的样子。 裴涣确认这个突然出现的生物没有威胁后,身体一下子放松了。虽然有木系异能自发修复身体,但他比起常人还是虚弱很多,若是遇见末世里怪物,绝无一战之力。 裴涣悄然走过去,拎起棕色团子的后颈细细看,它顶着圆圆的脑袋,头大身短,黝黑的鼻子,有些粗糙毛燥的棕色皮毛,两个黑豆豆一样的大眼睛,有模有样的。 和末世那堆奇形怪状的怪物,这是多么可爱的小动物啊! 被拎住了命运的后颈,它一直扭着脖子哼哼唧唧。 “这是…小狗?”裴涣一点不见外的掰开团子的嘴摸它的乳牙,用自己有限的理论知识作出判断: “还是个没断奶的。” 捏了捏棕色“小狗”毛茸茸的“小狗爪”,再看那张两个眼睛一个鼻子、毛茸茸的“小狗脸”,这个崽子简直越看越可爱。 虽然毛发有点粗糙,但这种温暖又平常的感受实在让人忍不住沉溺,难怪旧世界人类都喜欢养宠物。 “我要养你。”裴涣宣布道,虽然他现在胡子拉碴,穿得就像一个山上野人。 “嗷嗷—”远处传来野兽的咆哮。 裴涣皱了皱眉头抱起“小狗”,他知道,旧世界的山林不一定安全,这里如果和末世的旧世界类似,那也应该同样生活着许多肉食动物。长久呆在一个地方不安全,他必须转移。 裴涣快步奔走,穿过大片树林后,他听到了潺潺水声。清澈水流撞击在石头上,在半空中散落成晶莹的水珠弹到了裴涣脸上。 溪流清澈见底,因为在深林中无人惊扰,甚至能看到溪底摆动的游鱼。 裴涣眼睛发亮,末世的水因为受到污染,需要木异能净化才能勉强入口,他的异能没有来得及培养升级聚居地就解散了,独自流浪时只能净化少量的水不至于被渴死。 捧着溪水喝一口,果然比他喝的净化后的水还要清润可口。 周围寂静一片,这里应该足够远了。 将跌跌撞撞想要逃跑的“小狗”掀翻,裴涣脱了身上勉强敝体的破布条试探下脚。 痛快洗了澡,裴涣还抓了一条大乌鱼,乌鱼摆动着,鳞片在阳光下闪烁着明耀的光。 好肥的鱼! 举着轻松抓到的大鱼,再看了看四肢朝天呜呜打圈的“小狗”,他不得不感叹这个世界的生灵,似乎都有种未被污染的纯粹。 上岸略带嫌弃的穿了旧衣服,顺手翻起闹腾的“小狗”。“小狗”没有跑,竟然两脚站起扑向在地上扑腾的大乌鱼。 “噗嗤—”眼睁睁看着“小狗”被鱼尾好几巴掌甩得呜呜乱叫,张着嘴胡乱啃却没留下一个牙印,本来想把它拎开的裴涣没忍住发出嘲笑声。 溪水从石缝间划过,阳光从溪面反射出一道彩虹,食物充足水源充沛,裴涣从没觉得活着的感觉这么好过。 “咚—咚—”熟悉的沉重生物奔跑的脚步声让他笑容僵硬在脸上,面上血色褪尽。 没管地上的鱼,裴涣卷起“小狗”,冷静下来长舒出一口气。根据声音判断怪物移动速度和体型是每一个活到最后的末世人类必备的。 至少听到这道声音他能判断,来者在三百公斤以下,是这个世界的野兽而不是怪物。 渡过溪水,裴涣抹了把脸,憋起一股气开始狂奔。 如果是三百斤以下的怪物,其实他是不带怕的,怪物的体型决定能力,三百斤以下的怪物最多只有二级异能,凭他的身手足够全身而退。 但是这个世界他并不了解,在最虚弱的时候对上未知生物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小心谨慎,是裴涣末世生存的第一法则。 溪流只阻挡了一点时间,身后大家伙的动静越来越近,不知因为什么原因对他们穷追不舍。 “啾啾啾—”怀里抱着的小家伙不停扭动,发出稚嫩的叫声。 “还学上鸟叫了?小狗,咱俩可是都要搭这儿了。”裴涣累得气喘吁吁。 身后的野兽一直穷追不舍,靠近到能看到样子的距离,竟是一头四脚奔跑的棕熊。 裴涣身体本就虚弱,避无可避之下,甚至能感觉到身后野兽呼出的热气。 前方突然出现两道人影。 唰— 那突然出现的青衣人影伸手向裴涣怀里抢去,他往旁边一躲,那人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冲裴涣吼道:“快把你抱的这玩意儿扔了!” 另有一红衣少年拿着一把猎叉就迎向了后面的棕熊。 裴涣逃跑时从不回头,这下停下脚转头,自然也发现身后棕熊和“小狗”一样的毛发颜色。 “原来是因为你…” 和“小狗”大眼瞪小眼,裴涣懵了,“你这熊没熊样的,竟然学狗叫!” “公子!!”不远处红衣少年差点受伤,青衣人忍不住尖叫。 咬咬牙,裴涣直接把“小狗”,不,应该是棕熊崽子挂在一旁的树杈上。 “快跑!”他冲后面的两人招呼。 红衣少年明显是练家子,但棕熊太过皮糙肉厚,他手里的猎叉甚至破不了防。 听到呼喊,他也不恋战,找到机会将熊撅翻,拉起青衣人就跑,三人在山林里穿梭飞奔,很快不见踪影。 棕熊没追几步发现追不上后,发出几声怒嚎回到了因为挂在树上太高下不来,一直呜呜乱叫的熊崽子身边。 “你这人捉什么不好,捉熊崽子!”眼见安全了,青衣人喘着粗气,向裴涣没好气翻了个白眼,对他颇有怨气。这突然出现的两人很明显是一对主仆。 裴涣心虚,没好意思说自己认熊作狗的事,讪讪摸了摸鼻子没说话。 “好了,长夏。”在最前面的红衣少年转过头。裴涣此时才终于看清了自己救命恩人的样子。 如果时间能够倒流,裴涣发誓一定不会捡那只熊崽子,让他和沈清晏的第一次见面这么狼狈,以致于后来追人被嫌弃良久。 他像黑白世界里突然出现的彩色,生得极其耀眼,眉心一点蛊人的红痣,眼尾上挑带着恣意的艳丽,唇色红润,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锐利和鲜活。 说话时下颌微扬,语调清朗,连影子都仿佛比旁人明亮三分。身着红色外衣,颈上挂着一颗狼牙吊坠,穿得再乱七八糟也不掩一身风华。 2、初见 砰—砰— 心跳得比刚刚被熊追撵时还要快,一抹红意染上耳垂。 裴涣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男人! 末世人大多和他一样面黄肌瘦,脱下衣服甚至能看到一根一根的肋骨条。而沈清晏呢,白里透粉的好看脸蛋,就连身边的侍从长夏都一副福相。 他低下头,不敢再多看。 “多谢两位救命之恩!”按耐住自己的裴涣鞠躬道谢。 “不用。”沈清晏淡淡回答。 “你是不小心落入山里的流民?”长夏看着裴涣问,“你怎么没和别人一起逃荒?” “啊?”裴涣点头,反应过来顺着话给自己找了个由头: “我家人皆在路上走失了,为了找寻他们我离开了原本的队伍,所以才流落到了这里。” 长夏瞄了他一眼,跑到前面和沈清晏嘀嘀咕咕。 “公子,看这汉子这乞丐样也不像是探子,我们要把他带回去吗?” “不行,如今寨里收留了这么多流民,就怕朝廷的探子混进来传递消息,不怕万一就怕一万,还是小心为妙。” “嗯。”沈清晏用石头打磨猎叉,拎着沉吟片刻,“先把他安置在我的秘密基地。” “什么?”长夏瞪大了眼睛,“我的好公子!夫人要是知道你在外面养了一个汉子,一定会打死你的!” “那熊瞎子记仇,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追来,这山林里还有其他豹子老虎,把他扔这儿咱们就白救人了。我的山洞离寨里的巡逻点近,发生什么意外也能救人。” “就这么定了,人命关天,娘要是知道会理解我的。”沈清晏心虚嘀咕。 他转过头看到不远处的裴涣,听力很好,听到了他们全部交流的裴涣向他咧了咧嘴。但沈清晏没看到笑容,只能看到他随着作出表情移动的胡须。 “一个丑老头有什么怕的。”沈清晏又转了回去,没看到裴涣快裂开的样子。 “喂,你,过来!给你找住的地方!”长夏向裴涣唤道。 “我不是老头…老头跑不了这么快,”裴涣欲言又止,想为自己正名,“我今年二十有二,至少能再活一百年。” 可惜他嗓音沙哑且小声,攒集的一点异能都用来维持身体状态和逃跑,不够继续修复身体。 招呼了一声就把他甩在身后的两人没有他那样好的听力,并没有听到他的话。 裴涣察觉到周围树木逐渐稀疏,他似乎到了这片林子的外围。 他们在一个山洞前停了下来。 “到了。” “这里是鹰嘴林的外围,但不熟悉地势的人是没办法走出去的,没有人带路,最好不要想着自己能找到出去的路。” “内围的野兽一般不会来外围,洞府里有常用的厨具和食物,可以当做你暂时的落脚点。” “对了,附近有好几个土匪窝,如果不想出事的话…我建议你还是不要乱走。” “这里是我们公子打野味用的,平时收拾得干干净净,”长夏嫌弃看了眼穿着染泥布条的裴涣,不情不愿半威胁的和他说话,“你在这里暂住,我会时不时送吃的,但是你要把这里弄脏了!我一定饶不了你!” “我明白了。” 山洞入口处放了一块巨石堵住。 “好了,先吃东西吧。”沈清晏放下手里的猎叉,在长夏习以为常和裴涣目瞪口呆的目光下将巨石搬开,径直走入山洞。 长夏停下了叭叭的小嘴,紧紧跟随着沈清晏进去,裴涣缀在最后。 山洞不大但干净清爽,被长期打扫的样子,并没有像想象中那样放很多东西,中间堆着不少柴火,角落放着一些瓶瓶罐罐。 除了柴火上堆了一只了无声息的野兔,裴涣四处张望也没有看见其他东西。 “不要看了,你快过来生火。”长夏使唤一边站着的裴涣。 “来了,”裴涣蹲下,长夏扔给他两块石头,他回忆了一下脑子里的知识,将两块石头撞到一起… “哎呀你干啥?”长夏一直盯着他监督他干活,“你这样打不起火,打火石还会碎!” “一边去!”发现裴涣不会打火,长夏毫不客气把他撵开。 “来这里吧。”沈清晏在剥兔皮,他把随身匕首递给裴涣,让他清理内脏,然后架上树枝。 很快,山洞里弥漫起一股诱人的香味,刷上的油脂滴在柴火上响起滋滋的声音。 新世界的大门在他眼前展开,裴涣咽了咽口水,这就是正常食物的香味吗?旧人类以前过的是什么好日子?他差点克制不住扑上去。 身边的沈清晏也不遑多让,不复矜持少言的样子死死盯着柴火。 长夏低头给兔肉刷放在山洞的瓶瓶罐罐,这么多竟然都是些调料。 他烤肉很有一手,刚离火的烤兔焦褐酥脆,带着木熏火烤的烟火气,油脂沿着酥皮缓缓滑落。 “好了。”长夏急哄哄的抬起兔子,身边两人的目光像八百年没吃过东西,他都担心再烤一会儿这两人就要饿晕过去了。 不过一只不大的野兔,很快就分食完了。沈清晏分了其中一半,剩下的给长夏和裴涣。 撕开的腿肉渗出晶莹的肉汁,咬下去的一瞬间,鲜辣和甘香在口中爆开。 “咳咳…”这是裴涣第一次吃辣,也是第一次尝到这么好吃的东西,被呛了还着急吞咽。 只需两口三口,四分之一的烤兔就全部进入肚子,没有带来一点饱腹感。 但裴涣感到很满足,直到现在,这只烤兔让他终于有了自己不在末世的幸福感。 以前在他的记忆中,最美味的就是在12岁人类聚居地未解散之前,吃过的不知道过期了多久的午餐肉。 异能也是有鄙视链的,而他那在末世只能净化水资源的木系异能在最底端,为了获得更多聚居地分发的资源,小时候的裴涣花了很多的时间在旧世界知识上,寄托于多看这些书能提高他的生存技能。 事实证明他是对的,如果不是食物耗尽,他也不想在绝地挣扎,他能靠脑子里的东西活得更久。 他是不幸的,作为人工孕育出生的人,一出生就没有亲人,每一天都在生死线上挣扎。他更是幸运的,在快要绝望时来到了这个对于他来说就像世外桃源一样的地方。 更别说… 裴涣悄悄瞄了一眼看起来不大高兴的沈清晏。他碰见了一个好看又善良的人,很想和他做朋友。 沈清晏此时确实不太高兴,半只烤兔还不够他塞牙缝。可能这就是拥有怪力的代价,他的食量从小就远超常人。 小时候因为他长得好,眉心的红痣又明显,一看就是个小哥儿,别人就喜欢盯着他看,发现他不同于别的哥儿的食量后,又用异样的目光打量他。 长大后他看谁敢这样看他,他就瞪回去,大不了就甩鞭打一架。但是最近沈清晏已经到了议亲的年龄,寨里青壮年什么德行他自然知道,也很嫌弃,有小心思想提亲的私下都被他揍了几顿,就没人敢来了。 阿娘不知为何知晓了,罚他节食,他又不是那些贵哥儿的小鸟胃,节食第一天就差点没把他饿晕过去,饿得他头晕眼花有力气都使不出来,还是大哥偷偷给他带东西吃,教他在外面打野味,但大哥也不敢太接济他。 沈清晏只能趁着寨里忙得没人管他的时候,带着贴身侍从长夏出来打打野味。 今天他也是倒霉,本来是想去内围小溪捕鱼,却为了救下裴涣一无所获,这段时间还要多养一张嘴,让沈清晏憋了一肚子火。 “看什么看?”见裴涣看他,以为他也和那些喜欢看热闹的人一样,沈清晏眼神冷冷的睖了一眼裴涣。 沈清晏明白,作为哥儿他总要嫁人的,但也无法避免他内心向往着话本子里浪迹天涯的大侠。 嫁人后像寨里的叔么一样生子伺候相公,是他根本无法想象的事。 “唉~”沈清晏拍拍今晚瘪瘪的肚子,为什么他是个哥儿呢?明明凭着一把子力气,寨里没人能打过他,但却不能参加寨里的集体训练。 两人吃完后各有心思坐着发呆,被直愣愣盯着的长夏炸毛了,差点把自己噎住:救命!公子和这谁不会是想来抢他的烤兔吧? 白天喝了一肚子水,裴涣有点想小解,想着三人过命的交情,礼貌问一旁发呆的沈清晏:“兄弟,去如厕么?” 沈清晏不发呆了,长夏也不啃肉了,两人第一次听到这种邀请,一时被这句话震住了。 空气一片寂静,裴涣有些尴尬和不对劲,旧世界的男人处哥们交朋友难道不是这样相处的吗?吃饭喝酒比大小,上厕所还要比谁更远,难道他看的是假资料? 说错话的裴涣收到了沈清晏的回应,一个匪夷所思的表情和一个大大的白眼。 “你…你…”长夏脸红得像煮熟的虾子,指着他一副想骂人的样子。 嗯,好像历史中有讲过,古代的人都比较矜持,裴涣在长夏的瞪眼中默默忏悔扇了自己两巴掌。然后挪出山洞。 在外面溜达了一会儿,天色渐渐沉下,裴涣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回到山洞。 一回去他就知道糟了。对于他的出现,长夏和沈清晏都一副对待空气的样子。 对此,裴涣在心中暗暗道歉,他真不知原来这时期的人如此保守。 “我来,我来。”见两人都不理自己,飕飕放着冷气,裴涣抢着收拾东西。 天色不早,沈清晏挪动巨石盖住三分之二的洞口,带着长夏离开。 送走两尊大佛,裴涣终于松了一口气。 夜晚的山林比白天更热闹,凭着过人的听力,裴涣能听见各种小动物发出各种窸窸窣窣的动静。 这个世界没有怪物,裴涣的木系异能再也没有机会升级了,但却能通过足够的生命力快速恢复。 裴涣盘腿坐下主动吸收起身边的生命力,随着异能的牵引,莹莹绿光在他周围聚集,慢慢融入他的身体。 3、异能 沈清晏带着长夏溜回家里,却发现自己的屋里点着灯。 他心里咯噔一跳。 “公子…”长夏哭丧着脸,望了望他,低声说,“不会是夫人来了吧?” 沈清晏没说话,转身就走,却见门口站了一个人,是他娘身边的刘嬷嬷。 看来今天这顿打是逃不了。沈清晏咽了咽口水推开自己的房门。 “晏儿,今天去哪儿了?”只见书桌旁坐着一个貌美女子,看起来不过三十有几,见沈清晏进门,放下手里的书,语调温柔的问道。 “我去桂哥儿家玩了…” “娘去问了,桂哥儿他娘说今天没看见你。” “我晌午又走了…”沈清晏支支吾吾。 “嗯?” 沈清晏实在招架不住,一边给长夏打眼色一边后退。 “站住!这么晚回家,我看你是想造反!”林知微一拍桌子,沈清晏身后的房门就从外面关上了。 他肩膀一抖迈不开脚,而旁边的长夏直接跪坐到地上了。 “我和你说过多少次了?现在外面乱你不要到处跑,遇到危险怎么办?” “今年大旱,朝廷没有发赈灾粮,外面挤满了吃不饱饭无家可归的流民!” “仗着学那点武艺,你以为自己能上天入地了不成?” “你们两个细皮嫩肉的哥儿,走到外面不知道多少人盯着!如果真发生什么,你让爹娘怎么办?让长夏爹娘怎么办?” 看自家哥儿倔强站着也不说话的样子,林知微叹了一口气,起身离开:“你自己好好想想。” 沈清晏眼睛红了,泪水包在眼眶要掉不掉。 另一边,山洞… 裴涣的木系异能只有三级,异能升级需要怪物脑部的晶核,但需要吸收与人属性相同的晶核,其他属性的晶核大概率会让吸收人变成怪物。 木系怪物攻击力比其他怪物低,且数量稀少,没有人会去专门猎杀木系怪物,所以到聚居地解散时,他还只是一级木系异能。 当时没人觉得他会活下去,甚至他自己也无法确定。 但他活下来了,十年间,裴涣遇到过两次木系怪物,他没有辜负自己,九死一生拿到了晶核。 很快他就发现,末世的生命力太少了,他三级的木系异能从来没有吸收满过。 裴涣看过末日前期的先辈留下的木系异能相关笔记: 一级可以能使皮肤表面伤痕、伤口快速结痂,让小草长高几厘米,没有什么用; 二级能治疗轻微骨折、肌肉拉伤之类的小伤,把植物从种子催生到开花; 三级能治疗一些内伤,不过数次使用下才能完全修复,能催生小树苗结果。 三级以上裴涣就不再关注了,操控植物进行攻击、残躯再生对他来说太过遥远。因为他虽然升到了三级,却没有成功使用过一次三级异能。 他的异能就像漏水的碗,流入碗里的水比不上流出的多,总是贫瘠干瘪。 但在这个世界,三级异能足够了。 有裴涣主动吸收生命力,体内的异能快速蓄积,然后迅速修复着他的身体。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体内的异能循环往复好几圈,裴涣身体大大小小的暗伤都被他修复好了,唯一的问题就是他有严重的营养不良。 但对他来说这已经不算什么大事。拥有木系异能的他置身于山林,简直就是如鱼得水。 特别是在异能充沛的时候,催生植物长出果实不过一息之间。 裴涣起身时,地上不知何时钻出了大片野草,都是被他身边聚集的生命力催生出的。 “咕噜—”身体的伤痛解决了,饥饿适时涌了上来。 裴涣从洞口钻了出去。月色下周围并不寂静,虫鸣交织,他放开异能感应上周围的植物。 他在不远处找到了一棵低矮的橘子树。这里正值七月,还不到能吃橘子的时段,树上挂的都是些青皮小果。 绿色的异能从他手上涌出,橘子树深色的叶子抖得厉害,半树青皮果慢慢长大,然后变成了橙色。 裴涣嘴角勾起一抹笑,在异能的催熟下橘子落到地上,他一一捡起抱回山洞。 橘子水分多,果肉软易消化,并不能替代主食,只能勉强饱腹,但在这种情况下,也算聊胜于无了。 裴涣将山洞的收拾好,特别是才长出的大片野草都通通拔了埋掉,才有功夫休息。 天作被地作床,他在异世的第一天结束了。 第二日,阳光穿过洞口,将整个山洞照得亮堂堂。 裴涣睁开眼就着急忙慌出去,昨晚吃了六七个橘子,今早自然遭殃了。 提了提裤腰带,他一脸放松,形象是没有的,手是洗不了的,只要人是完好的就成。 去哪儿找东西吃?老实说,回到昨天的小溪抓鱼是不错的选择,但要是再碰到熊… 那就正好,可以把小熊抓走当宠物。经过昨晚异能修复身体和对母熊的实力评估,贼心不死的裴涣对此充满自信。 正犹豫时,长夏费力提着一个袋子来了。 裴涣急忙向他挥手。 “呐,六斤粟米,够你吃七天。”长夏瞪了眼向他身后左瞧右瞧的裴涣,“别看了,公子今天不来。” “山洞里的柴火你可以用,但和粟米一样是借你的,你以后得还的。” “多谢。”听到沈清晏没来,裴涣一脸失落接过袋子。 “唉,长夏,下次能借我用下刀吗?”他比划了一下自己的胡子。声音清朗,甚至有点好听,“平日用水是在?” 长夏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指了水源,告诉他存放了石锅的位置就急匆匆的走了,像是被人追赶。 “不是个老头?” 带着某种神秘仪式感,裴涣洗漱、净手,虔诚的端出石锅淘洗粟米。 没脱过壳的粟米粗糙喇口,但胜在价格便宜,裴涣也不嫌弃,耐心冲洗几遍,剩下的就无心管了。 他搭了一个低矮的土灶,放上石锅,研究起打火石的用法。 花了数时,总算生起火,裴涣乐呵呵的开始自己这辈子第一次下厨。 他没有动山洞角落的瓶瓶罐罐,因为暂时还不能分辨那些调料的味道,酸甜苦辣咸,每一个味道对他来说都是新奇陌生的。 在石锅里倒入水和粟米,控制着小火,一手拿一截干净的木棍搅拌防止粘锅,一手挑出漂浮的粟壳。 裴涣准备熬一锅简单的清粥。 一柱香后,锅里开得咕噜咕噜响,灰黄色有些混浊的米粥看不见锅底,粟米膨胀得滚圆,锅里翻滚着不少褐色粟壳。 又熬了一柱香的时间,裴涣熄了火,石锅滚热发烫没法移动,他用干净的木棍叶子舀粥喝。 未脱壳的粟米粥并不好,有一股草木的味道,也比不上脱壳的小米软绵,裴涣却半点也不嫌,呼噜呼噜将这一锅全部喝完了。 肚子终于泛起饱意,裴涣消了消食,从袋子里抓了一把栗米感应。 生命力不弱,大部分都有活性。 他准备做一件重要的事——催生这些栗米! 袋子里的栗米能勉强让他饿不死,但是如果沈清晏送吃的他就收,不送他就只能饿死,那不就成了吃软饭的吗? 裴涣提着袋子找了一处隐秘的地方,论种地他是完全不懂的,但是他有木系异能啊! 他把地上的野草清理干净,连一个坑都没挖就从袋子里抓出米撒了一把。 没有种地经验的人想法很简单粗暴,撒得越多,那长出来的自然越多。 准备撒最后一把时,裴涣的理智回笼了。 这可不是一般的种子,这是他的全部口粮啊! 粟米又小又多,撒了这么多,他就算跪在地上捡一天一夜也捡不完。 收好剩下的口粮,裴涣发动异能开始催熟种子。 一株谷子从播种到成熟需要一百多天,但裴涣催熟只需要花一个下午。 粟米发芽成了粟芽,然后长成幼苗,开始拔节,顶部抽出花穗。 然后花穗籽粒变大,外壳从绿变黄,直到蜡熟期。 如果有老农看到这大片谷地,一定会惊呼自己眼花了。 怎么会有粟米长得这样密还能成活、长得如此茂盛呢?还有那沉甸甸饱满的果实,如今也不是粟米生长的季节啊。 可惜现在已经到了晚上,没人知道裴涣干的事。 裴涣呢,此时背着个大袋有苦说不出。 他后悔极了,事实上他催熟的只是铺在上层的种子,这密密麻麻的谷子下,还有好几层粟粒。 长夏给他的袋子已经装满了,没有顺手的工具,这批成熟栗米根本收不完。 大半夜在山林里鬼鬼祟祟收粮,究竟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放火烧山牢底坐穿这事他干不出来。扔了不管又浪费粮食,光是想想就让他心脏疼。 裴涣一边唾骂自己的冲动,一边蹲在地上抱头想办法。 山林里传来几声不同声调的鸟叫,裴涣敏锐的察觉到了异样。果然,细听下是有一队人往这边走来。 “啪—”张三不耐烦的拍向自己手臂,打出一个蚊子血印。 “都怪朝廷那帮孙子!”他抱怨道,“以前咱们巡山哪用这么频繁,一群吃白饭的废物!” “咱平日里这时候都搁家里睡大觉了。” “行了,都麻利点,快点巡完交班回寨,谁不想抱着婆娘睡觉。”领头举火把的人听见队伍的动静,回头阻止。 几人打起精神巡视,裴涣看他们的路线却心里直打鼓。 朝廷?回寨?看来他去这是呆在山匪的地界上,难怪那红衣少年不让他乱走。 他们所说的和长夏沈清晏说的应该是同一个寨,那主仆俩外表不显,竟然也是山匪。 不过,山匪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长夏和红衣少年都是善良的人,他自个儿还是黑户呢! 让裴涣心提到嗓子眼的,是那队人在逐渐他的麦地。 “蒋哥快来看!我不会眼花了吧?”顶着一身血印蚊子包的张三瞪大了眼睛。 裴涣默默吸气,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左右没人发现这是他做的,被人发现这粮食也不用浪费了。 趁着云把月色遮住和那队人发出惊呼,裴涣背上自己的一麻袋口粮跑了。 说是山匪,其实都是落草为寇的庄稼汉,自然认出来这是栗米。 “我勒个乖乖,是神仙显灵了?” “谁种庄稼咋不种地里,种到山里来了!” “蠢蛋,你看寨里谁一亩地种这么多粮食?现在是长庄稼的时候吗?隔壁县庄稼没晒死也长不出这样的!这些都能吃了!” 声音越来越远,裴涣沉默回到山洞。 他有点想走了。从小被排挤歧视的经历让他并不喜欢和人类集体生活。沈清晏和长夏可能是两个好人,但是其他人呢? 他并不确定。 通过他们的对话,他知道他穿过来的不是个好时代。山河动荡朝廷无用,甚至连沈清晏那样的好人都当了土匪。 但裴涣并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相反,因为在末世独自生存,他的武力值并不低。 “我能在末世独自生存,自然也能在这个时代独自生活!” 思索片刻,裴涣决定明日进山。 4、修屋 裴涣没有干涉这片时空发展的想法,这里的人自有他们的历史发展进程,他没有兴趣去干涉。 他当然知道这里落后、战乱,凭他脑中的知识和异能,改变世界轻而易举,但他没有什么称王称霸的大志向。 不巧的是,一大早沈清晏竟然独自来找他了。 但他是找裴涣探听消息的。 “你这两天晚上有听到什么动静吗?”沈清晏手里也拎了一个袋,另一只手拿了把刮刀递给他。 “没有啊。”裴涣接过刮刀,一副一无所知的样子,“晚上这里很安全也很安静。” 他猜想是昨晚的地方已经在寨里被传开了,他们可能在找这个“种地奇才”,当然那个人是找不到的。 谁也不会想到那些庄稼是他用异能催熟长出来的。 “哦,给,粮食。”沈清晏没说什么,把另一个袋也给了他。 “昨天长夏给了。” “那点儿太少了,我们不会天天过来。”他顿了顿,“柴火粮食都够,这段时间最好不要乱走。” “谢谢。”道完谢,知道自己如今是什么尊荣的裴涣咽下想问沈清晏名字的话。 他这么狼狈的样子,确实不适合和一个少年人称兄道弟,太奇怪了。 送走沈清晏,裴涣迫不及待拿起刮刀。 一张面无表情的苍白俊脸倒影在水中,看起来颇为高冷,但是那狗啃式的发型破坏了份美感,这是刮完胡子的裴涣。 他对着水面自恋照了半天,怎么看怎么满意。 裴涣又看了眼自己的狗啃式发型,一眼又一眼,怎么看都不顺眼,干脆拿起刮刀贴着头皮削了一个板寸。只留了一层贴着头皮的青黑发茬。 因为天气炎热,裴涣只套了一层灰布,想着自己的修长瘦削的身体,他深觉自己应该补充一下营养。 必须要进山! 颠了颠手里的袋子,大概十几斤粮食。看来半至少个月内,沈清晏和长夏两人不会来这儿。 在山洞解决了早食,吃饱喝足后的裴涣扛着自己唯一的家当——一袋子粟米,跟着记忆中的方向进入内围。 天高任鸟飞,海阔任鱼跃!管他熊大熊二,怪物他都纱过,还怕一只区区不到三百斤的棕熊? 几天后, “哗—”好一副美男出浴图,湿透的衣裳贴在肌肉上,透出肌理线条。 水滴顺着锁骨凹陷处滑下,水痕蜿蜒过窄瘦的腰线,像雨后的远山轮廓忽隐忽现。 作为优秀基因人工孕育的新人类,裴涣的容貌和身材不可谓不出色。 进入山林的裴涣果然混得如鱼得水。这几日在林里欺虎霸熊,过得好不滋润。 唯一遗憾的就是没有养到小熊,那小熊崽还没断奶,一口利牙白长了。 而在他把熊崽子扔回去熊窝,把朝他吼的母熊又揍了一顿后,母熊带着熊崽子连夜搬家了。 一条倒霉被裴涣盯上的胖鲵鱼飞到溪岸上,扑腾几下后就不动了。 八条鱼被捆扎一起,他将早捡好的柴火架起,在溪边刮了鱼鳞和内脏,拿出从沈清晏那里顺走的打火石,熟练打火。 鱼肚里塞了野山椒、木姜子和野花椒,根据脑中的资料,能在山林找到佐料都被他凭感觉放了进去。 裴涣在做吃食上着实有天赋。 一股令人口舌生津的香味爆散开,鱼脊在柴火上绽开金棕裂纹,再刷上从熊嘴抢下的琥珀色的野蜂蜜。 一边烤一边吃,生活简直美滋滋。要是再来点酒就好了,裴涣砸砸嘴,他还没有尝过酒的味道呢。 他打着赤膊,身上的肌肉长得比旧世界喝蛋白粉的健身人还长得快。 虽然外表依然看着又白又瘦,但外表下掩藏的真实武力值,恐怕只有搬走的棕熊一家知道了。 吃腻了烤鱼烤肉,裴涣也会回沈清晏的山洞做点清粥拌点小菜,山洞的瓶瓶罐罐他虽然好奇但也没有动过,只消耗柴火让人觉得他还住在这里。 裴涣甚至考虑做一间小木屋,他这段日子在林子深处选了一个不大的隐蔽山洞居住。这种地方阴暗潮湿,并不适合人长居,只能当做临时落脚点。 山洞里东西不多,只放着些裴涣陆陆续续做的家具:粗糙的木矮凳,勉强能用的竹篓,编得摇摇晃晃的竹床,还有几节竹筒充当的碗… 山里野兽豺狼太多,他就没有打猎堆积,怕哪天出去回来发现被野兽围了。 他很快精心挑选出屋子的位置。在鹰嘴山最深处,背靠一座矮山,绝对无人能扰。 裴涣对亲手做出自己家爆发了极大的热情,他还给自己划分出地基和菜地、养殖园。 山里不缺少造屋的木材,受限于工具,裴涣的修房计划进行得很缓慢。只先给自己的地盘围上了几圈栅栏。 两排尖锐严密的竹片上缠绕着蔷薇,中央塞满了石头和泥土,结实又安全。 如果有水泥就好了,脑子里才起一个念头,裴涣就立刻将它掐灭。 欲望不止追求不灭,活是永远干不完的,现在这样就挺好,还是不要给自己增加生活难度了。 房子没修起来,菜地和养殖园已经用上了。 菜地分两块,一块是裴涣确定能吃的野菜,另一块则是和他所知的有细微不同不能确定的野菜。 至于养殖园,只养了几只做试验的野兔,菜园里能吃的菜都是靠这些兔子找出来的,没有纸记录就在脑子里对比,哪只要是生病吐了就用异能治一治。 至于他为什么不吃兔子,因为经过多次尝试,比起扒了皮毛就只有肉的兔子,裴涣还是喜欢油脂更多的猎物,就像野猪一类。 一头野猪足够他换着花样吃五天,炖汤、炒菜、烤肉,有他开发出的木系异能的新用法——食物净化,解决膻味根本不是问题。 虽然这里的食物并没有被污染过,但裴涣还是做了异能净化的尝试,然后发现经过净化后的蔬菜还是肉食,都比未受净化的更美味! 末世人对美食的追求让裴涣对此惊喜无比,自此以后,就算每次都要多花一柱香的时间处理食材,他也依然用异能净化食材。 如此风平浪静了半个月,虽然知道旁边就有土匪窝,裴涣却从来没和其他山匪正面撞见过,一是因为他主动避开,二是因为他真的很忙,整天要琢磨修房子和吃什么。 天灾、大旱,这个世界的并不如他所见那样和平,从和沈清晏主仆俩打交道来看,这座山的土匪没有他想象中的肆无忌惮烧杀抢夺,别的地方就不一定了。这也是裴涣准备在这里安家的原因。 历时半个月,裴涣终于又和沈清晏见上面了。半个月的粟米吃完,他担心沈清晏或长夏过来,收拾好山洞后搬回来住了几天。 出去打了猎和摘了菜,他就回到山洞这边做饭。 出去时,裴涣都将刮刀放在山洞最明显的地方,让沈清晏一来就能取走,但沈清晏一直没来,他差点就以为他已经忘了山洞里还有一个人了! 沈清晏是来送粮的,见到裴涣后直接拔出了随身带的匕首,因为此时裴涣除了衣服依然破旧,和半个月前没有半分相似点。 “你是谁?”沈清晏握紧匕首,一脸警惕。 “是我啊,我…我刮了胡子,已经在这儿住了半个月了!”裴涣揣手缩在角落,弱小无助的缩在角落,“棕熊你忘了吗?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 沈清晏还是不敢相信,问了裴涣各种问题才摆脱对他的怀疑。主要是裴涣长得很有欺骗性,看着一副柔弱书生样。 “粮食吃完了?没饿着吧?”问完后沈清晏脸色缓和,向裴涣递了一袋子粗粮。 “没有没有。”裴涣扬起笑容,怎么感觉自己像被养在外面的小白脸呢? “你头发怎么剃了?”沈清晏眼神飘忽,看天看地就是不落在裴涣的脸上。嗯?之前怎么没觉得这个流民有这么高? 裴涣被他主动搭理,整个人受宠若惊,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沈清晏对他的态度好像好了很多。这颜控的世界! 一番交流后,裴涣又燃起了和沈清晏当好兄弟的决心。 “认识这么久,还不知道你的名字?”裴涣一脸温和,“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叫裴涣,今年二十二岁。” “我叫沈清晏。”沈清晏此时已经有些晕乎乎的了。 作为在土匪窝里长大的小哥儿,从小到大他对汉子的印象就是寨里那些嘴硬,脏兮兮还喜欢骂脏话的土匪。 但是越没有什么越想要什么,十七岁的哥儿没告诉别人,话本子里的温润书生、清冷佛子才是他梦中理想的相公。 “咳,我请你吃大餐吧?”不知道为什么越来越紧张,裴涣绞尽脑汁都憋不出一句话,于是他选择拿出自己的厨艺。 “哦?”沈清晏一脸好奇。 “我做了几个小陷阱,运气好捉了一只山鸡。”裴涣抱出来一个大泥巴团子。 “这是什么?”沈清晏瞪大了眼睛。 “山鸡,在里面呢。”裴涣指了指泥团。 “这…能好吃吗?”沈清晏蹲下好奇的观察,他从未见过这种吃法。 “当然,”裴涣拍拍胸脯,“这是我路上跟一个老乞丐学的做法,叫做叫花鸡。” 裴涣拿出一根木棍,轻轻敲打泥壳,焦黑的土块应声崩裂,泥土干裂的缝间冒出一缕缕热气,露出里面青黄交接的荷叶。 扒开荷叶,刹那间浓郁的肉香喷涌而出,白雾腾起,勾得沈清晏喉头滚动。鸡皮金黄透亮泛着诱人的油光,一看就知道汁水被完美锁在鸡肉里。 “来,别客气。”见沈清晏还有些放不开,裴涣先上手撕下一块皮肉,一口吃完,“嘶,真香!” “那我不客气了!”沈清晏眼睛发亮。迫不及待上手撕下一只鸡腿,汁水立刻顺着他白嫩的指尖淌下。肉色雪白,酥烂得几乎脱骨,来不及吹热气,他一口咬下—— 外皮酥嫩,内里酥嫩,荷叶的清香渗入每一丝鸡肉,混着姜葱和粗盐的咸和鲜,在舌尖炸开。滚烫的鸡肉溢满口腔,烫得他“嘶嘶”吸气,却舍不得吐出来,只是含糊的嘟囔:“好香!” 裴涣也扯了另一边鸡腿,大口撕扯,一点也不矜持。他谨记自己记忆中的“兄弟攻略”:一起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才是好兄弟! 沈清晏一看,也顾不上什么书生不书生了。他吃了一个鸡腿的功夫裴涣已经快吃掉半只鸡。他真的会把一整鸡都吃完,一根鸡骨头都不给他留! 5、互编 两人都是胃口大的人,也没有谁让谁,一只山鸡很快就吃完了。 沈清晏恨不得把骨头架子都嗦一遍,他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山鸡! “裴涣!你厨艺真好!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山鸡!”他夸赞道。 “哈哈,因为我有不世秘方。”见沈清晏被这味道俘获,裴涣非常高兴。 “真的吗?” “没错,那就是——我的手。”裴涣一脸严肃,“只要是经过我的手做出来的东西,都比平常人做的好吃!” “真的假的?”沈清晏满脸不信。 “当然是真的!不信你可以下次试试。”裴涣得意,在这个时代做出用异能净化食材做出的食物,可不是只能出自他的手? 吃吃喝喝果然是人类增进感情的好工具,两人距离一下拉近,打打闹闹收拾山洞。 “裴涣,你是哪里人?”沈清晏仰躺着休息,状似无意的询问。 “我?”裴涣心中咯噔一跳,这怎么回答?他是哪里人?他当然是末世人!但这样回答肯定是不行的。 回想这段时间对沈清晏性格的摸索和了解,他有了主意。 “我啊?其实我也不知道…” “其实前几天我是骗你们的…”他一脸犹豫,“现在说,你不会怪我吧?” “只要不是大事,当然不会怪。”沈清晏腾的一下坐起来。 “其实…我是孤儿…”裴涣一脸失落,“我不知道我的父母是谁,从小是被一个老游医养大的。之前骗你们有家人,是因为我独自一个人在外,实在害怕。” “但是今年的情况你也知道,”察觉到沈清晏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裴涣落了几滴清泪,“我的养父在逃荒路上,坚持不住…已经去世了…” “这些年来我也随养父学了几分医术,路上生了点小病就想上山采点药材,奈何…” “抱歉,我不该问的,对不起…”沈清晏捂住嘴道歉。 裴涣原来竟过得这么惨,难怪第一次见面看着这么狼狈,身形瘦的像个老头,连一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沈清晏有些愧疚。 “没关系,”裴涣捂着胸口状似伤心,满脸低落, “我已经不在意了,过去的人已经走了,现在的人还要活下去。” 察觉到沈清晏眼神一直没挪开,裴涣抬起头与他对视,眼尾带着一抹红色,像是陷入了伤心的情绪里,眼神脆弱,对着沈清晏破碎的笑了一下。 “还是要谢谢你救了我,不然我也活不到今天。” “不用谢。”沈清晏避开他的视线,干巴巴的说,他不知道再说什么,上前拍了拍裴涣的肩以示安慰。 不知道为何,看到裴涣心碎的样子,他总有想要扑上去的冲动。沈清晏在心中默默唾弃自己乱七八糟的想法。一定是话本子看多了!回去得让长夏扔一堆。 “对了,清晏…”裴涣眉头微皱,一副担忧的样子。 “不知为何,我感觉这附近总有人…” 他当然知道为何,因为这是土匪的势力范围。沈清晏在山寨的地位应该不低,他想试探他的好兄弟对他的信任程度。 “那是我们村里人。”让他失望是,沈清晏没有告诉他实情。 “不是我不带你进村,北方的情况你也知道,最近村里人多太乱了,大家都很谨慎,不让外人进村了。”沈清晏状似为难的样子。 “你现在可千万别想着进,我们村有个叫蒋大壮的恶霸,怕灾民偷他家粮食,集结一帮流氓把进村的流民都给抓住关起来了!” 虽然这么说有点对不起每日勤勤恳恳的蒋大壮,但是为了打消裴涣的疑虑,沈清晏还是决定撒个小谎。 正常人一听到山匪不说会害怕,但态度肯定不会好的,他不说实话是不想吓到裴涣,这叫善意的谎言。 “四十个人吃喝拉撒在一个屋,每天只给一顿饭,还必须要给他们家干农活!”沈清晏一脸严肃,试图吓唬住裴涣。 “这么可恶?”裴涣小声问了一句,垂眼遮住眼帘,看不清神色。 见裴涣似被吓住了低着头不说话,沈清晏又放松语气,“放心吧,只要你在这里不出去,他们不会抓你的。” “就算抓了我也会偷偷救你出来。” 殊不知此时,裴涣被遮住的眼中满是快要溢出来的笑意。 单纯善良又不失谨慎的人谁不喜欢呢?他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样子简直太可爱了!裴涣心中暗想。 “裴涣,明天这个时候你不要出去,我有东西给你。”听了裴涣的经历,沈清晏再看他的样子,就觉得他有些可怜。 他决定明日拿一些大哥或父亲不穿的旧衣服给他送过来,哦,还要取一床不用的旧棉被,虽然天气炎热不用盖被,但直接睡山洞硬邦邦的石头上,也不见得有多舒服。 “谢谢清晏,洞里的粮食已经够吃了。”裴涣以为沈清晏还要送吃的过来,他已经能自力更生了,自然是不肯再白拿的。 “不是粮食,是一些旧衣旧被,都是我家里人不穿的。” 裴涣眼睛一亮,身上的布条早就不能穿了,但他在这里人生地不熟,找不到买东西的地方,也只能将就。 如今沈清晏主动给他,他也不再推拒。 “谢谢你清晏,你真是我的好兄弟!”裴涣一脸诚恳,“等我下次运气好再抓了山里的山鸡野兔,一定留起来请你吃!” “不用谢。”沈清晏却没拒绝裴涣的邀约,毕竟他这辈子最大的爱好就是习武和吃,话本子都只能排第二。 不过…兄弟?听着太别扭了,他就没见过哪个哥儿和汉子互相这么喊。 “你的医术怎么样?”他不自然的转移话题。 “只会治一些小病小感冒。”裴涣这话也不算说谎,这个世界大部分常用草药他能辨认出。 和末世旧世界的药材大差不差,他可以通过旧世界的药方配出的一些小打小闹的常用药,但更细致的把脉和对症开药他是不会的。 至于用异能治病,除非利远大于弊,不然他是不会动用的。修复内脏暗伤对这个没有外科手术的世界还是有点超前,他是不会轻易暴露的。 “没关系,”沈清晏安抚笑道,“如果你实在无处可去,我们村缺赤脚大夫,等这段风波过去村里能进出了,我向村长引荐你落户。” 已经过了晌午,沈清晏原本是准备送了粮就回家吃午饭的,没想到在这里耽误了一点时间。 “我先走了。”与裴涣道别,沈清晏回到了寨里。 长夏从小厨房端出三个大白馒头,一大盘荤菜两盘素菜,却发现吃饭向来积极的沈清晏没动筷子。 “公子?公子?”他在沈清晏眼前挥了挥手。 “啊?” “公子发什么呆呢?还是快点吃吧,您今天回来得晚,饭菜都有些凉了。” “知道了。”沈清晏回神,掩住神色里的尴尬开始埋头苦干。 扔了碗筷,沈清晏就杀到自己大哥沈清远的小院。他现在和爹娘住在一起,而大哥已经成家,虽然没分家,但爹娘还是让大哥另外起了一个小院住。 “我大哥和嫂子在家吗?”看到在院里方婶带着小侄子沈云阔玩闹,沈清晏问起人。 “少主和少夫人出去办事了。”方婶答道。 沈清晏眼珠子一转:“我来带云阔玩儿,方婶你先回家去吧!” “这…” “放心吧方婶,你还不放心我吗?你回去休息一个时辰再过来。” 把方婶送走,沈清晏转身抱起在他身后像个跟屁虫一样的沈云阔。 “走咯!小叔叔带你玩捉迷藏!” “好…”四岁的人类幼崽正是活泼好动的时候,在他怀里扭来扭去,伸手抱住沈清晏咯咯笑:“抓住了!” “不算不算,阔儿耍赖皮!” “数到二十才能来抓我哦!”深知他不可能做到的沈清晏开始骗小孩。 “十…八…一…”没见识过江湖险恶的人类幼崽闭上双眼,用手蒙住眼睛数得认真。 而他的小叔叔已经不见人影。 趁着小侄子数晕了头,沈清晏无比熟练溜进院里的储物间。 虽说是少寨主,但平日也过得节俭,他哥从小到大穿不了的衣服从来没扔过,全都收起来放这儿了,少了一两件肯定不会有人注意的。 比着裴涣在他印象中的身材,一顿翻箱倒柜后,沈清晏抱着两件还能看的外衣溜回自己屋里,然后让长夏去陪沈云阔玩,自己则偷偷在屋里清点明天要带给裴涣的东西。 他的东西也不是白给的。他准备和裴涣打好关系,然后让他给自己做叫花鸡吃,一直做到自己吃腻为止! 另一边,确定了沈清晏离开不会再回来后,裴涣没在山洞这边久待。 裴涣最近想要下山一趟,要造好木屋,只靠着一把子力气和石器是不行的。他需要更精细的工具。 收集了半个月木材、黏土、茅草还有竹片,造屋子的材料都已经齐全,就差造屋了。 屋子才起了一个地基,原本准备盖个五六间,现在也因为事情太多削减成了三间。 一间卧室,一间厨房还有一个茅厕。至于大厅、书房、杂物间什么的,以后再考虑。 虽然没有挑明山寨的事,裴涣还是向沈清晏探听到了不少消息。并对情况做出了判断。 这是一个在他的世界里从来没有被记录过的一个朝代,所以能确定这不是末世的平行时空,而是有相同点的异世界。 他所在的这块土地上有南朝和北朝两个国家,鹰嘴山在南朝的西南部,远离边境,但资源贫瘠天灾横行。 再说鹰嘴山,地处南朝睆县和文县的交接处,作为土匪窝,选址也离城镇有好些距离,最近的县城在五十里外,是一个有一万人居住的古城。 睆县太远,只靠脚力日夜兼程非得花个两天不可,更别说这个世道并不和平,路上随时可能发生什么意外。不能去。 附近的村和镇,他也是不能去的,因为不能确定他们是不是在土匪的控制中,毕竟落入土匪手中的流民听起来不少,有时民与匪也可能是一波人呢? 罢了,船到桥头自然直,思索无果,裴涣顺手拎起圈里蹬腿吐沫的倒霉兔子治疗。 6、相看 晌午,沈清晏扑哧扑哧背了一个大袋子过来。 早早候着的裴涣迎上去接过:“清晏!真是辛苦你了!” “没事。”沈清晏避开他的手摸了摸额头根本不存在的汗水,抬头对他一笑,眼睛很亮,像清泉中洗出的黑宝石。 “我还带了一把斧子,给你防身用!” “还是你细心。”裴涣眼睛一亮,眉眼间染上笑意。清晏真是自己的福星,总能在关键时候解他燃眉之急。 “快来试试这些衣服怎么样,不合适我再去偷…拿点。”沈清晏拍拍麻袋。 裴涣也不和他客气,取出一件外衣穿上,他对衣服的要求不高,不然也不会披着一身布条就满山跑了,只要能穿着不裸奔就行。 沈清晏却看得直皱眉,他大哥在成婚以前,衣服都是以耐穿耐脏为主,这几件还是他精挑细选才选出来勉强能穿的。 但是…沈清晏瞄了一眼裴涣的脸,和裴涣本人看起来还是太不相配了,一个柔弱的俊俏郎君穿得像个武夫,这像话么?幸好他还多搜罗了几件。 “这个不行,换一件!” “啊?”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裴涣无奈,只能陪沈清晏玩奇迹涣涣的游戏。 劝说沈清晏把他看不顺眼的衣服都留下,不用再费工夫背回去后,他终于松了一口气。 第一次见面时为什么会觉得沈清晏高冷脾气不好呢?分明是一个过分活泼热情的小公子。 摸清了沈清晏只会在晌午来找他的规律,裴涣开始习惯他偶尔会突袭山洞,自带食材找他做叫花鸡的日子。 一个月后, “收工!”最后在屋顶箍上防雨的茅草,裴涣的私人订制手工木屋终于盖好了,虽然外表看着有些寒酸,内里却应有尽有。 进门摆了一张木桌和两把座椅,右边是一个竹幕,床、衣柜被竹幕遮住了。 大门装了一个简易的木块锁,只能在屋里上锁,没有开窗户。他可不想第二天起来和一只闯进蔷薇围栏的野兽面面相觑。 厨房的锁是从外面关上的,开了一个小口窗,屋里做了土灶、木橱,还有一个捡来的储水桶,堆了一小堆柴火。虽然没有厨具,却放了不少他精心搜寻的各类调料和一些储存的食物。 至于茅厕他建了一个小角落,他知道肥料能让蔬菜长得更好,但不准备用,自己的异能比肥料好用多了,菜园子里种满了反季菜,肥料可达不到这个效果。 把做好的家具陆陆续续搬入屋里,裴涣此时心里终于有了一点归属感。 不论前路如何,他也算是一个有家的人了。 搬好了东西,裴涣准备给自己做点好吃的庆祝一下。 虽然靠山吃山不缺食物,但毕竟是夏日,就算是在比较凉快的山林里,处理过的食物也不易被保存,裴涣琢磨着找了一些果木,把吃不完的肉食做了熏肉。为了防止被人发现烟雾,他还特意去了山林的另一边熏制。 现在他的厨房放了好几只熏鸡、几大块熏猪肉,还有容易储存的鲜笋鲜菇,一袋子快满出去的粗粮。让任何一个人看了都要垂涎三尺的程度。 把鲜笋处理好倒入石锅焯水,裴涣又搬出一块两指宽厚的青石放在灶上,点了火加热石板。因为缺少厨具,他又开发出了石板煎的吃法。 本来他还想烧几个陶瓷锅或陶瓷碗,但想想自己又要花大量的时间去实验烧窑的温度、找合适的泥土,他又觉得陶瓷锅也不是非用不可,石锅也挺好。 饿了会吃饭,下雨了会往家里跑,生活安逸下来后,裴涣对自己的要求便是如此。 在石板上刷了一层猪油。撒上几粒野花椒,猪油烧出白烟,倒上撕成肉条的熏猪肉,再炒出香味,倒入鲜笋在板上翻动。 最后撒了盐和大葱段翻匀,一道农家小菜就做好了! 把火熄灭后趁着石板烫着,裴涣从橱柜拿出放在竹筒里的凉米饭,放在石板上。这就是他今日的晚餐。 这个时代大部分人都是一天两顿,但裴涣在食物充足后,还是学着旧世界人类一日三餐的习惯。当然,他的厨艺也在其中日益增长。 吃过午饭趁着天色未暗,裴涣开始清点这些日子炮制的药材。 他告诉沈清晏他是一个医学徒也不完全是骗人。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身份办什么事情都会方便很多。 若有一天出了意外异能暴露,比起一个妖怪使用法术让身体自愈,一个医术精湛深居简出的乡野大夫能够自医才是掩盖异能的完美借口。 做戏做全套,裴涣有意无意收集了一些常见药材,甚至连深山里千年人参千年灵芝都各挖了一支。这些在外面能卖出天价的药材他其实看不上眼,完全不能和他的异能相比,他现在也不需要很多银子,所以只挖了一点原生药材,然后催熟种子喂兔子做实验。 行医需要大量的经验,固然裴涣脑中的医学知识比这个世界的大部分医生要科学丰富,但他深知实践经验的重要性,没有几年沉淀就胡乱给人治病无异于谋财害命。所以他现阶段并不准备出去救人治病。 比起给人看病开药,其实裴涣对做药膳的兴趣更大。煮出来黑乎乎有一股苦味的药材怎么会做出好吃的药膳呢? 趁着这股劲儿,他收集得最多的就是可以做药膳的药材,比如山药、枸杞、黄精… 明天一定要捉一只山鸡炖一锅出来尝尝。 药材还没有清理完,天已经完全黑了。因为没有灯油,裴涣摸黑上锁回到自己屋内。摸上竹床,上面铺的是沈清晏一个月前给他的棉被。 因为宵禁且夜间不安全的原因,这个时代的普通人都是天黑了就回屋睡觉,没有任何夜生活。 裴涣睡不了这么久,他大概属于天生睡眠少的高精力人群,每晚天黑都要在外面闲逛消耗消耗,最近还迷上打拳,比如今天就在月光下打了一遍五禽戏和太极拳。 毫无睡意抱着被子在床上又躺一个时辰。今日木屋完工,不知为何他却依然总感觉身边空落落的,缺点什么。 翌日, 沈清晏早早出门打猎,却没在山洞等到裴涣,垂头丧气提着自己在山里打的猎物回家了,自从吃惯了裴涣的手艺,他连长夏特意找大师傅练的手艺都吃着不香了。 不知道裴涣做出的东西到底放了什么秘方,上次他带了长夏一起偷师,一样的步骤却完全做不出同样的味道。 今天他特意背了弓箭出门打了一头幼獐,准备让裴涣做个烤肉,二三十斤烤肉怎么着也能吃痛快,奈何裴涣不知干什么去了。 大概又是去挖他的破草药了,沈清晏不满的撇撇嘴。没有注意到站在家门口一直给自己挤眉弄眼的长夏和有些热闹的院子。 推门而入。 看他扛着一只幼獐进来,院里静了几秒。沈清晏此时却只想拔腿就跑! 院里他娘、他大嫂、小侄子都在,还有一个不算陌生的姚叔么,是寨里四当家的夫郎围了一圈吃茶。这熟悉的场景,沈清晏一看就知道他娘又开始给他相看了! 山寨里不似外面,婚嫁风气宽容很多,年轻人可以有不过分的私交,很多汉子哥儿、女子互相看对眼了,就能找上长辈筹备婚事了。 因着出色的外表和身份,沈清晏在山寨青壮年里的爱慕者其实不少,但少有敢向他表明心意的,寨主家的小公子很难讨好,像开在山林的蔷薇花,稍不注意就会被刺伤,是他们的共识。 没有沈清晏同意,很少有愣子直接让长辈来他家里相看提亲的,不然被拒绝了尴尬不说,还惹了人讨厌就是因小失大了。 但姚夫郎是被他家汉子姚四当家支出来的,沈清晏能阻止同龄的汉子来提亲,却没办法改变这些长辈的想法。 沈清晏的寨主父亲沈威在寨里说一不二,下面的当家都是他随时可换的副手,姚四当家想要更上一步,就试图拉近两家关系。还有什么比姻亲关系更稳固呢?便动了心思来相看。 “干什么去了?快去收拾了过来。”在外人面前,林知微一般不会轻易生气。 她转头对姚夫郎笑了笑:“这孩子从小被我们娇纵惯了,性子野得很。” “嫂嫂说笑了,”姚夫郎笑道,“晏哥儿是咱们从小看着长大的,什么品行咱们当然了解,一直是个好孩子。” 姚夫郎其实对这门亲事无感,他对沈清晏的感官不好不坏,沈清晏的性子他了解过,脾气火爆性格单纯,容貌太艳,不学女红和洗衣煮饭,学汉子耍枪舞棒。完全不是普通人家好媳妇的人选,但只要他的父亲大哥一直在,在山寨里娶他就是利大于弊的。 准备和沈清晏相看的,也是他三个儿子中不怎么看重的性格软弱的二儿子,正好互补能伺候这脾气不好的哥儿。 “娘、大嫂、姚叔么,中午好。”沈清晏把猎物给了刘嫂,又回屋净手并换了一身衣服才出来。 “坐吧。”见沈清晏没有偷偷溜走,林知微还算满意。 “晏哥儿越来越好看了,也长高了。”想起自己夫君的话,姚夫郎笑得越发柔和。 听到姚夫郎的夸奖,沈清晏回以一个僵硬的笑容,在他眼中,姚叔么笑得就像给鸡拜年的黄鼠狼,一看就不安好心。 陪着吃过午饭,沈清晏就找借口偷偷溜回屋了。翻开最新的话本,他却一点儿也看不进去。 虽然知道娘每次骂归骂,看他实在不乐意的样子,还是该拒绝就拒绝,不会让他必须订下嫁人,他还是半点高兴不起来。 这样一直相看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一定要嫁人后才能结束么? 7、哥儿 扔了话本,沈清晏像往日心情不好时一样,独自到自己的秘密基地躲着。 但他气急之下忘了山洞里还有一个人,此时裴涣已经把厨房里的多得占地的药材都搬过来了,这里通风干燥正好用来贮藏。 见沈清晏一脸郁郁过来的样子。 他奇怪问道:“这是怎么了?” “我娘今天又找人给我相看了。”沈清晏一脸苦闷。 相看?裴涣的手一抖,差点儿没拿住手里的药材。 “你还这么小就开始相看人家了?”他不可置信的问,在大龄青年裴涣眼中,才十七岁的沈清晏的确很小。 “小吗?但…”同龄的哥儿都已经定亲嫁人了呀?沈清晏想起裴涣也一把年纪还未成婚,将后一句话默默咽了回去。 “那你呢?你想成婚吗?”他问裴涣。 “当然不想,”裴涣摇摇头,一边说着一边观察沈清晏的眼色,“一是我条件差,不想耽误别人,二是独自一人更自在。” “咳,左右年纪太小成婚对身体不好,你娘若是能劝动,还是拖一拖吧。”裴涣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 “为什么对身体不好,你告诉我,我拿回去劝我娘。”沈清晏仰着头看裴涣的眼睛,眉心的红痣撞入他眼中。 见沈清晏没听懂,一脸懵懂的样子,裴涣心里有些带坏小孩的愧疚。 他凑到沈清晏耳边含蓄的科普:“年纪太小,身体还未发育成熟,进行房事对身体不好。” 什么?沈清晏一下子瞪大了眼睛,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这像是他一个未婚小哥儿能听的话么? “这还是因为我俩是好兄弟我才告诉你。” 裴涣拍拍沈清晏的肩,他知道在这种时代一般都成婚早,他说的这番惊世骇俗的话,旁人听了只会觉得他发癔症。 沈清晏呐呐涨红了脸,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了。大概是因为裴涣有个赤脚大夫的身份,说得也认真,他觉得这话还有些道理。 但是…这种理由怎么能对亲娘说得出口呢?他又不是大夫,他娘肯定会觉得他在鬼扯。 “还有别的理由吗?”沈清晏焉搭搭的抱头,“快帮我想个办法!我真的不想嫁人!” “嫁人…啊?你嫁人?” 裴涣身躯一震,陡然发现不对,一脸不可置信看着沈清晏。 “我嫁人怎么了?”沈清晏看他的表情,有些生气。 “可是…你…难道你是女扮男装?”裴涣脑子里乱成了一团浆糊,他想出一个唯一合理的解释。再看看沈清晏张扬的脸蛋,嗯,很合理。 两人又鸡同鸭讲半天,沈清晏都快没脾气了,裴涣才终于懂了。然后他的世界观被重塑了一遍。 这就是闭门造车的坏处了,在裴涣来到了这个世界的第二个月,他才知道这个世界竟然有三个性别。 除了汉子、女子还有哥儿。哥儿身上有红色孕痣,能嫁人生子,且大多容貌清秀,身形比男子纤细。 但哥儿力气比不过男子,生育能力比不上女子,在这个父权社会地位略有些尴尬。 裴涣能理解沈清晏的忧愁了,女子和哥儿都是父权社会的没有选择权的人,嫁人决定了他们的后半生。 再想想自己自以为把沈清晏当兄弟的无边界感行为,没被抽几巴掌都是沈清晏太善良了。 沈清晏此时很生气,世界上真的有这么不知常识的人吗?他眉心这么明显的红痣不可能看不见,这下不管裴涣怎么瞎编哄骗他都不信了。 这人就是不正经在耍人玩儿的!看着裴涣的俊脸沈清晏都不能消气,他就知道看起来人模狗样的汉子没有几个好人,如果不是今天出来得急,今天高低也要甩裴涣几鞭子。 裴涣看沈清晏眼神不善的样子,心中暗暗叫苦。 “清晏,对不起,你打我骂我都好,不要生气好不好。”裴涣把自己缩成大鸟依人的样子仰头可怜巴巴的望着沈清晏。 上次他给自己编造身世卖惨时就发现了,其实沈清晏有点吃软不吃硬。 “清晏,你打我吧!我一定不还手。”一边唾弃自己的不要脸,一边转起快死机的脑子,不行,这耍流氓的帽子一定不能盖上! “难怪你一大把年纪了还没成亲。”想想自己吃过的裴涣做的饭,沈清晏翻了个白眼,看他一副窝囊闭眼等人揍的样子,无语极了。 “你知道,我从小就没有母亲…”裴涣抓起机会解释,“我的养父一生未娶,我也不知该怎么和异性相处…” 见沈清晏冷静下来,他又眼巴巴凑上去,“清…晏哥儿,我请你吃药膳好不好。” “药膳?”沈清晏已经消气了,他和一个什么都不懂的老光棍置什么气?还不如多吃几口饭。 “那是什么?” “药膳就是药材做出来的食物,我想做当归红枣炖鸡,里面放了当归、黄芪、红枣,吃了美容养颜,补气补血,强脾健体,最适合你这样的哥儿!”裴涣向他卖力推荐自己新学的煲汤。 “苦巴巴的草药做出来的东西,能好吃吗?”沈清晏一脸怀疑。 “放心,我已经试过了!你绝对喜欢!” “行吧,不过…你就只拿这个给我赔礼道歉?”沈清晏问。 “当然不行!”裴涣就差没有朝天发誓了,“从今以后,我不管做什么好吃的,都给你留大头。” “以后我给你当牛做马,天天给你上供吃的,你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 沈清晏上下扫视了下裴涣,想起老爹每次被愚蠢手下气得吐血的样子,嫌弃道:“当牛做马就不用了,记住你今天说的话就行。” 他又哼哼两声,满意离去。 这被嫌弃了?裴涣默默摸了摸自己藏在衣服下已经练起来的肌肉。 院外的防守比平日严了很多,还多了好些日子没见到的熟面孔。沈清晏眼睛一亮,他知道这是自己许久不见的阿爹回来了。 “阿爹!”沈清晏一脸高兴。 只见院里站着一个高大威猛的男子正和林知微交谈,听到声音,一双充满攻击性的锐利眼睛移过来,看上去不怒自威。 “晏哥儿回来了呀。”定睛一看,发现是自家小哥儿,沈威什么威严气势都抛在脑后了,眼睛都要完全眯上。 “阿爹,我好想你!”沈清晏围着沈威转了一圈,摇着他的手撒娇。 “我也想我们家晏哥儿了。”沈威乐呵呵比划了一下,“还长高了。” “你爹给你留了礼物,自己回屋拆去吧。”林知微哭笑不得,这两父子一个爱逗一个不禁逗,出门前还吵了一架,回来就亲亲密密上了,果然是远香近臭。 沈清晏吐了吐舌头,回自己屋里拆礼物去了。 回了屋里,他还能听到父母亲谈论的声音。 “清远这次进步很大,寨里安排得不错。”沈威对长子的表现还算满意。 “清远是省心,你还是快管管你家晏哥儿吧!”林知微却撇了他一眼。 “你家晏哥儿不知道藏了什么,最近天天往外面跑!”林知微防着沈清晏偷听,低声对沈威说道。 “晏哥儿长大了,有小秘密很正常,夫人不用这么紧张。”对于沈清晏的身手,沈威很是放心,他摆摆手,“可能就是兴趣来了养养小动物,总不能在山里藏了个大活人!” “就你心大!”林知微美眸一瞪,狠狠拧了一下他的大腿肉。 “哎哟哟,夫人轻点,一会儿手疼了我心更疼~” 聊完孩子又谈起正事,沈威说起自己这次出寨的事。 “县里一切正常,还能控制。” “但是旱灾受灾地区又扩大了,涌过来的流民会越来越多。”沈威摇了摇头。 “清远这些日子新扩充了一波人手,寨里能勉强应对,你要急就先去忙外面的事。”林知微也明白自家夫君的压力,山寨能保证他们暂时安稳不缺食物,但若旱情一直不结束,迟早会影响到他们,届时所有人的性命都背在沈威身上。 他们寨平日和普通村庄一样播种种田,养鸡养鸭,不用缴税余下的粮食也算富余,但在天灾面前还是无法放松。 朝廷有粮不发,整个灾区的人能动的人都在外逃,不能动就只能在原地等死。涌出来的流民向四面八方逃窜,若是一直这样的局势,迟早会生变。 “你走的这些日子,小河村还乱了一阵。”裴涣猜的没错,鹰嘴山这么存在这么大的土匪寨和附近的村子脱离不了关系。 山寨和附近的村子都有联系,不少人甚至和村里是同源同宗的关系,比如小河村,其实是蒋大壮的本家,村里九成人都是蒋姓。 “有流民闯进去了?” “嗯,有一户孤儿寡母被抢了粮食,去夺的时候让一帮急眼的流民打死了。”林知微呼出一口气。 “那天有村民上山找大壮帮忙,那伙人已经被大壮抓起来交给村里处理了。” “…” 说实话,这些画面沈威在受灾区见过不少,从灾情发生到现在,南方已经断粮两个月了,完全沦为人间地狱,草根树皮观音土吃完了,就易子而食,完全不能以人的道德眼光去看了。 但当这些事发生在自己身边时,人的感受还是不一样。 沈清晏拿着一块刻了“清”字的白玉把玩,听到这里,顿觉手中的礼物索然无味。 小河村啊?他也去过,想到也许在小河村见过的某一个妇女、某一个孩子,两条活生生的人命就这么没了,他一时失落。 气氛变得沉重,林知微和沈威没有再聊旱灾的事。 8、第 8 章 回到家里,裴涣的心久久不能平静。这个时代好生神奇,竟然有哥儿这样一个以男儿身怀孕生子的性别。 他在床上像烙饼一样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封建时代对女子哥儿的要求都很苛刻,既然沈清晏是个哥儿,为了不害他,他是不是应该与他保持距离?可是…裴涣沉默良久,晏哥儿是他遇见过第一个对他抱有善意的人。 他们姑且算是朋友了吧?只因为性别就远离沈清晏,那他也太不是个东西了。 罢了,大不了他就永远不出现在人前,沈清晏不说,他不说,没人会知道他们有私交。 裴涣心知自己唯一能拿出手讨沈清晏欢心的,只有这一手厨艺。至少沈清晏不需要他以前,他可以在他身边以朋友的身份给他□□吃的吃食。 可是… 裴涣又翻了个身,心里很是不舒服。 如果沈清晏将来嫁人了,他的土著相公肯定不会允许他与外男相见接触,活泼热情的小哥儿还说不定会被生活磨搓成什么样。 闭上双眼,满脑子都是晏哥儿被关在院里被逼着嫁人的模样,裴涣感到一阵心慌气短。 这无耻吃人的封建社会!竟然逼迫一个未满十八岁的少年人嫁人生子! 一大早,裴涣就顶着黑眼圈起来熬自己昨天承诺的当归红枣炖鸡。 点火后搬上石锅,切几片山姜,扔入葱段倒入冷水,再把处理好的鸡放入焖煮。 这样煮出来的鸡带着葱姜的鲜味。 取出最近挖的当归、红枣、枸杞,红枣再去了核,裴涣将这些药材一一净化。 将煮过的鸡肉、当归、红枣、姜片放入石锅,再倒入适量的清水刚好没过食材,盖上石板。 大火煮沸小火慢熬,需要一直盯着火。做菜其实很费时间,但裴涣很享受这个过程和感觉。 准确的说,他是喜欢一切安稳而平静的日子,不管是洗衣煮饭还是挖地种田。 确认厨房的火一时半会儿不会熄灭,裴涣拎了一根绑了薄石块的竹扁来到院子。这是他做出来当锄头用的。 他的菜园子不像山洞那边催生得乱七八糟的粟米地,而是一个个整整齐齐抛了坑再放的种子,能让任何强迫症看了都无可指摘。 待实验的植物少了很多,且又增加了一片种药材的地,因为种太多菜他也吃不完,所以现在的菜地空了一大片,裴涣准备干脆把这里挖成小鱼塘。 在地里忙活了一会儿挖了大坑,又去厨房里熄了火,把种了菜和药材的地杂草除了,一个不短的上午就要过去了。 裴涣用旧布条捆紧石锅和盖着的石板,将当归红枣炖鸡整锅端走,肩上挂了几个竹筒。 因为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器皿,这个石锅他是从山洞里顺走的,在用完以后,又给沈清晏放回去。 为了这一口吃喝,裴涣有的是力气和手段。 山洞外传来不小的动静,听脚步声是两个人。是沈清晏带着长夏过来了。 他一副神色怏怏的样子,心情比起昨天见面似乎更不好了。 难道是想起昨天的话又生气了?不应该呀?明明走的时候还能跑能跳一副不记仇被哄好了的样子。裴涣心里这般想着。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看见裴涣已经准备好吃食,其实是偷听了父母对话后,失眠到半夜的沈清晏终于又打起一点精神。 相处了一个多月,作为裴涣的食材友情赞助者,沈清晏带着长夏吃了很多次他开发的新菜,不得不说裴涣在厨艺上的确格外有天分。 以前长夏还不满裴涣抢了他的主厨身份,想和裴涣较量厨艺,现在却生不起半分较量的心思了。嗯,他改变策略了,决定先偷师,然后苦苦练习,在未来某一天惊艳所有人! 当然,现在他最想要的就是多吃几口。如果他能抢过裴涣和沈清晏的话。 当石盖掀开的瞬间,一股白雾迎面扑来,入鼻的是浓郁的药草清香混合着鸡肉的香味。 “好奇怪的味道。”沈清晏吸了吸鼻子,药材味儿混着炖鸡的香气,感觉奇怪又好闻。 清澈的汤面浮着金黄鸡油,裴涣撒了一把枸杞,又撒了一点点盐,搅拌了几下,奶白色汤汁看着分外诱人。 裴涣拿出来自己特意带来竹筒递给两人,没有勺子就用这个舀汤喝。 鸡汤并不烫,沈清晏尝试着喝了小口。汤汁带着红枣的蜜甜,只有一点点咸味,随即当归的微苦与姜的暖意在舌尖展开,味道又鲜美又怪。咽下去,一股暖流从胃部缓缓扩散至全身。 “这个汤…”沈清晏又小小喝了一口,吐了吐舌头,“既难喝,又好喝…” 另一边的长夏听了直点头,他也学着沈清晏的样子,喝一口,砸砸嘴,等汤汁奇异的味道在口中扩散开消失,然后又喝了一口。 他记下锅里的药材,心中暗自可惜没有看到下锅的步骤。不过没关系,下次他一定能试出来!公子的嫡长厨只能是他一个! 而裴涣没有注意他,他正看着沈清晏,只见他皱着眉喝一口,然后眼睛像猫儿一样猛然瞪大,一脸神奇的喝了一口又一口,看得裴涣直想发笑。 药膳很考验厨艺和火候,稍不注意就会很难吃或失了药效,但经裴涣的手净化过,不论怎么做出来药效也只会更好,味道也更好。 两三竹筒汤下肚,石锅里只剩下一层浅浅的汤汁底和一整只炖鸡。 炖煮了一上午的鸡肉吸满了汤汁,酥烂脱骨。一口咬下去,鲜嫩多汁,当归霸道的滋味最为浓厚,但是鸡肉里又能尝出红枣的回甘。 “这个适合冬天吃!”沈清晏啃个鸡脖子吃得自己满头大汗。 长夏已经吃撑了,也跟着赞同点头:“喂,秃子,你下次还是做点夏天的吃食吧。” 顶着刚长出发茬板寸头的裴涣看了一眼沈清晏额顶的细汗,默然点头。 呵呵,他才不是秃子,要不是害怕吓了人,他现在就能把头发长到及腰的长度。裴涣在心中默默诽谤,自从抢了长夏的做饭位置,这人就对他总有意见。 “晏哥儿,你昨日的相看怎么样了?”见吃差不多了,裴涣试探问起沈清晏。 “你问这干嘛?”沈清晏还没有说话,长夏就出来一脸防备的跳出来。实在是从小到大喜欢沈清晏的汉子太多了,还有不少来讨好他打听沈清晏喜好的,有些人品不好的还会威逼利诱,把他都整应激了。 虽然裴涣长得还算好看,但对于接近自家公子的外男,长夏一向谨慎,要不是裴涣有一手好厨艺,他早就劝着公子不要搭理裴涣了。 所以,就算被裴涣的厨艺打击得体无完肤,长夏也没放弃自己偷师的决心,为了防止两人接触时间太长,裴涣哪天有了什么小心思,长夏一直在试图挖出他的秘方。一旦自己学会了裴涣的做饭方式,以后公子就不用来找这个人做吃的了。 可惜裴涣的厨艺进步太快,他现在拍马也赶不上,只能死死盯着不许他有任何出格的行动。 “唔…已经…没事了。”沈清晏专心的啃着鸡骨头,满不在意的样子,谈论什么相看在他心中还比不上一个鸡腿有吸引力。 看来是没有看上。裴涣心中一边松了一口气,一边觉得相看的人没眼光,这么有貌有趣的相亲对象都不知道争取。 一锅当归红枣炖鸡汤解决完,长夏只能不情不愿的出去收拾东西,把沈清晏和裴涣留在这里独处。奈何防住了裴涣,却防不住自家公子要主动和裴涣说话。 “你住这儿还缺什么吗?”吃完了饭,沈清晏总算有了一点说话的兴致。 “没缺什么,就是能多点做饭的用具就好了。” “我下次给你带。” “裴涣,你最近不要出去了…”说着说着,沈清晏就没声了,他情绪低落的蹲在地上发呆。 “晏哥儿,怎么了?是发生了什么吗?”裴涣忍不住小心翼翼的询问。 “我爹回来了,”沈清晏小声说,“他说南方受灾的地区…死了很多人…受灾地区在扩大,我们这里也受到影响了。” “附近有村子因为流民死了人,”他深吸了一口气,有些犹豫,“抱歉,我现在还是不能带你回村。” “没事,我现在已经过得很好了。” 沈清晏还是觉得有些愧疚,他知道独自留在外面其实很危险,就算这附近时常有人巡逻,但也不能完全避免风险。 而于裴涣而言,穿越这么久,其实对于旱灾流民没有什么实感,毕竟他只是一个借用了身份的外来者。 况且… 如果沈清晏真的想邀请他进寨,他大概也会毫不犹豫的拒绝吧。裴涣有些不确定的想,目光一直落在沈清晏身上。 不是因为他们是山匪,而是因为他这辈子,不想再与人群有太多交集。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见沈清晏这么难受,裴涣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没过多久,收拾好的长夏就拖着石锅回来,急哄哄的把自家公子拉走了。 9、第 9 章 长夏发现,自从那天吃过炖鸡从山洞回来以后,自家少爷就变得不对劲起来。 往日沈清晏除了每日会找裴涣开一次小灶,中午回家还会再吃一顿,但从那天起,虽然还在外面找裴涣做吃的,但他竟然把中午那顿加餐取消了,也不喊吃夜宵了。 这可怎么行?对于沈清晏的突然节食,长夏心中感到疑惑,担忧他饿着却毫无办法,沈清晏这次节食的决心很大,他怎么劝都不听。 而自从寨主回来以后,整个山寨都开始忙碌起来,长夏已经好几天没有见过寨主和夫人了,连上门相看的姚夫郎都不能和夫人见面。想禀报沈清晏的情况但找不到人,长夏也只能干着急。 其实沈清晏的想法很简单,他想省下他的食物给更需要的人。寨里救了很多流民,如果他能省下来一口,他们就能多一口粮。毕竟对于山寨来说他只是个可有可无的闲人。带着这种想法,沈清晏尽量减少了自己的食量。 他又不是像流民一样被迫绝食,只是少吃点饿一会儿就好了,有什么大不了的?抱着这样的想法,沈清晏撑了好几天。 但在几天后某日半夜,沈清晏受不了,竟然被饿醒了过来。 饿,好饿… 忍不住咽了咽,沈清晏爬起来咕噜咕噜灌了一大杯水,饥饿却没被缓解半分。桌上的零食糕点都被他让人撤下去了,他现在屋里没有一点吃的。 沈清晏忍得特别难受,但他却不想去自己的小厨房加餐。饥饿是一件多么难忍的事,却有的人却每天都处于这种绝望中,山寨里有人比他更需要食物。 黑夜的山寨虽然寂静,防守却比白日要更严格,沈清晏小心避开了院子的守卫,他简直饿昏了头,准备去山里随便寻点吃的。 他带齐了能带的所有武器,常用长鞭、专属弓箭、猎叉和匕首。用来保证自己的安全。 这个世界的人大都因为营养不良有些夜盲症,但沈清晏没有这个担心,他被家里人养得很好,眼睛在夜间也能看见东西。 沈清晏全副武装进入林子,当然,他不是去林里和野兽硬碰硬,而是准备就在林子外围摘一些树莓、浆果填填肚子。 轻手轻脚躲开巡逻队,他找到了地方,但低处的果实要么被人摘了,要么掉在地上被野兽吃了,只有高处的树梢才挂了些果子。 浆果树一般长不了多高,沈清晏寻了一棵三米高的果树爬了上去。摘了一颗果子在衣袖上擦了擦就扔到嘴里,果子干瘪没什么水分,也尝不出什么味道。 大概是最近日光照射强烈的原因,沈清晏一连吃了很多个都是这样,还要仔细着扔掉坏果、虫果,这样吃空了一树果子,他肚里也没什么感觉。 沈清晏又爬上了一棵矮点的树,他挑着树上的果子挑得认真,却没注意一旁的草丛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草丛上飞舞的萤色小虫在夜色中一闪一闪,没人注意到其中一闪而过掩藏的闪烁绿光。 木屋旁, 裴涣顶着月色扛了自己做的简易锄头出门。 他刚打完了一套拳,准备出门熬夜挖自己的鱼塘。 鱼塘其实已经完工了,连底部都铺了一层溪边挑过来的原石,但人工挑水换水太费工夫,他需要挖一个引水的沟渠。 裴涣修屋的时候就探测了离这里最近的水源,离他家直线距离大约五十米,但挖渠修堤很费工夫,一路要绕开巨石、老树,他想尽快建好这个鱼塘只能加班熬夜的干了。 本来只是看不了这么一大块空地,一拍脑袋头脑一热的想法,谁知现在却要加班加点做出来,等这个水渠挖好了,他绝不再给自己没事找事了,裴涣心中默默发誓。 而另一边,等沈清晏意识到身边情况不对时已经晚了。 月色阴森森的得撒在地面,可能是感受到压迫,林间连虫鸣声都消失了。 察觉到气氛不对,快把这棵树上的果子吃秃的沈清晏抬头,六七双冒着绿光的残暴眼睛与他对视。 沈清晏身体僵住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夜行狼群悄无声息的包围了他,它们把他当做了猎物。 借着月色,他与领头的黑狼眼神对峙 “嗷~呜~”发现猎物已经发现它们,领头的狼王没有再掩饰动静,这匹通人性的野兽似乎明白这里是人类的地盘,在被沈清晏发现之前,一直小心翼翼带着队伍向他靠近没有发出声音,直到现在,它已经确认猎物无法逃脱。 情况越是危急,越需要冷静。沈清晏脑中迅速反应,手缓缓摸向自己身后的弓箭。巡逻队最近的巡逻点离这里不远,只要引起他们的注意…他逃生的希望就很大。 他的位置不安全,这棵树太低了,虽然狼的跳跃能力不强,但他所站的位置正好在这个跳跃范围内。 自从山寨发生了小孩差点被叼走的事后,寨里一直有定期清理山中的野兽。至少鹰嘴山的兽群都被缴得差不多了,不能形成侵袭山寨的规模。 所以他每次不会带太多弓箭,谁知今晚竟突然冒出来一个狼群?摸到背后的四支铁箭,沈清晏眼神沉沉。 就算他是神射手百发百中,也不能将这些狼全部杀死。但…他肯定不会就这样束手就擒的。 狼群听了狼王的呼号后向沈清晏靠近向他围住,沈清晏搭弓挽箭死死瞄着狼王。 “唰——”是弓箭奔出的声音。噗—然后深深没入了一匹忍不住扑上来的灰狼体内。 像是拉动了战斗的号角,几匹灰狼打配合一起冲向他。 沈清晏甩出手里的鞭子荡到了另一棵树上。然后又搭弓挽箭,一箭射中另一匹狼。 敌众我寡,他没有硬碰硬,一边溜一边出手,很快四只铁箭消耗完,但只有三只狼失去了行动力,而沈清晏的体力已经被消耗了大部分。 沈清晏喘着粗气,他的衣服被汗水打湿,贴在身上很是难受。 他知道最好的办法是解决掉狼王,狼群的首领一旦被解决,就会陷入群龙无首,到时候他最好的逃命时机就来了。 但狡猾的狼王没给他这个机会,唯一一次瞄准的铁箭也被它避开了。更糟糕的是,沈清晏被它们有意识的往山林里追堵。 沈清晏心里说不出的后悔,是他托大了,早知就不应该今晚出来的。他被逼进了山林,越往里面走被人所救的概率就越小,但他出去的路已经被狼群堵住。 群狼暂时没有追上来,只留了一头紧随着他,另几头则护着受伤的狼跟在身后,似是明白把他逼入山林内它们就不用着急。 这群畜牲倒是有情有义。 挥动手里的鞭子甩开那头灰狼,力气已经所剩无几,沈清晏明白自己现在不过是强弩之末。狼在等,等他彻底耗尽力气,他也在找,找能逃生的办法。 10、第 10 章 听到远处传来的一声声狼嚎时,裴涣还在扑哧扑哧挖地。 “哪里来的狼?”裴涣顿了顿,这片山林他已经基本探索完了,就算有野兽也是独居动物,怎么会突然冒出来一个狼群? 不行,等得空了必须要清理一下。裴涣这般想着。 狼是一种团结记仇的群居动物,一只独狼不可怕,但一群狼对住在山林里的他来说也是个不大不小的麻烦。 他可不想哪天出去后回来,家里养的兔子和鸡都被狼群糟蹋了。 眯了眯眼,裴涣握住手中的锄头,准备转身回家。 “救命…”微弱的呼救声传入耳中,然后又被一阵阵狼嚎盖住,再传不出来,裴涣愣住了,因为这声音竟然有些熟悉。 “晏哥儿?不会!他怎么会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来不及思索,裴涣转身向声源地奔去。 来不及细思为什么,从听到求救声音的那一刻起,裴涣的心脏就像被什么攥住了。 裴涣的听力一向很好,旁人听不见的声音能在他耳中放大数倍,这求救声传到他耳中还如此微弱,只能说明声音来源地距离这里还要远很多。 来不及耽误,裴涣握紧了手中的锄头。他一边疾跑一边细听那边的声音,却只听见愈发暴躁的狼嚎声。 “嘶…”沈清晏呼吸沉重,他试探性的摸了摸右脚,因为爬树太着急,他的右脚扭了,歪向一种不自然的角度。 凭着对地形的熟悉,他虽然受伤了,但也爬上了一棵较高的树,获得了暂时的安全。地上的狼群见到嘴的猎物快飞了,开始暴躁的嚎叫起来。 发出一声毫无回应的求救后沈清晏明白过来,他现在需要的是等和保存体力。只要撑到白天,等家里的人发现他不见派人出来找,他就安全了。 抿着嘴将泪意憋了回去,抱着饿得咕噜噜直叫的肚子,沈清晏感到无比失落。为什么呢?为什么他什么事都做不好,明明一开始…他只是想省一省粮食而已。 裴涣快急疯了,他跑得汗水都出来了,因为当他想再细听时,沈清晏的声音却一直没有再出现。心在一瞬间跌落谷底。 如果不是狼群一直在发出异常的嚎叫,他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心里闪过一些不好的猜测,裴涣第一次后悔把屋子建得这么远。 沈清晏的鞭子在逃跑时被狼王咬住了,还差点被其它狼咬伤,只能不舍放弃。狼群在下面不甘的嚎叫,他半蹲在树上摇摇欲坠,握紧了手中的匕首与它们对峙,这是他仅剩的武器。 裴涣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后来的他数次庆幸,自己这天毫不犹豫的冲过来了。 “嗖—嗖—”两颗石子没有征兆的突然飞出,砸向了头狼的脑袋。头狼还来不及避开,就毫无挣扎的轰然倒地。 面对这突然出现的一幕,狼群和沈清晏都很懵。至于裴涣,他才不管狼群懵不懵。用自己最快的速度冲向了狼群尾部受了箭伤的狼,框框就是两下。 本就负伤的几只狼瞬间悄无声息倒在了地上。 咔嚓—— 是裴涣手上的简易锄头受不了大力折断了。他扔了手上的断扁,捏着拳面向剩下的三只。 剩下的三头狼向裴涣扑来,他直接踹飞一只,然后提着一只狼的后颈用力掰—咔,狼头软绵绵的滑下来。 “呜呜…”还没失去行动力的两只狼爬起来,意识到大势已去,夹着尾巴呜咽着后退。 树上的沈清晏看到裴涣如神兵天降,瞪大了眼睛,只吸了吸鼻子,怕打扰到裴涣没有发出声音。 两狼逃走,裴涣没有去追,他等那两只狼跑远,才一步一步走向沈清晏所在的树。 沈清晏呆呆的盯着他,像是第一次见到裴涣。 “晏哥儿,快下来!” 听到他的呼喊,沈清晏从余后劫生中回过神来,他有点想哭,瘪着嘴回他:“我没有力气了。” 听到沈清晏还能回答,裴涣松了一口气。 他两三步跨上树,一边上下打量确定他没有什么伤处,一边打趣道:“怎么?胆子这么小还夜里往林子跑?” “谁胆小了?我这是饿的!”沈清晏低着头小声嘟囔,他就是太饿了没力气,不然这种南方小狼一拳打爆一只! “饿?你家里又不给饭吃了?” 沈清晏没有说话,他不敢说这其实是自己作的,怕裴涣笑话他。裴涣此时也发现了他受伤的右脚。 “你这可走不了路,来吧,我抱你,沈小公子。” 沈清晏一脸犹豫。 裴涣也想起来,如今他俩性别有别,抱着不太得体。 “得,我背你。” 裴涣架住他的双腿弯,把沈清晏从树上背了下来,往上颠了颠,然后往自己家里走去。 趴在裴涣背上,沈清晏脑袋轰得一下炸开,他无声屏住了呼吸,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如雷的跳动声。 沈清晏抬头观察四周,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夜色遮住了回家的路,但凭着在这里多年居住的感觉,他知道这不是回山洞的路。 “我们去哪儿啊?” “去我家,伤药多。”裴涣没有过多解释。 脖子上传来沈清晏呼吸间打出的热气,裴涣感觉今晚的空气格外燥热,他就像被热气点燃了全身。要是现在就到家好了,但为了不颠到沈清晏的伤口,他只能稳稳行走。 沈清晏此时也很难受,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哥儿,他第一次与外男有这么近的接触。虽然是情急之下,但裴涣握在他腿弯的手,温度烫得他实在难以忍受。 “你知道附近的山匪吗?”见识了裴涣不同寻常的身手,带着破罐子破摔的意味,沈清晏直接问裴涣。 “知道,”事到如今,裴涣也不再遮掩,等这小哥儿主动坦白还不知道要多久以后,“你不就是吗?” 沈清晏悬着的心终于死了。他果然什么事也做不好,连身份都没有瞒住。 “那你是朝廷的探子么?” “我?我当然不是,你见过哪个朝廷探子这么狼狈的?”裴涣否认着。 “好吧,”沈清晏信了,其实想想也明白,如果是朝廷的探子,知道了他是山匪肯定不会救他,况且相处了整整两个月,裴涣要想下手早就下手了。 “那你这么厉害,是练的什么武?” “练得军体拳、五禽戏、太极拳…干我们这行都要这样。” “当游医都要这么厉害呀?别的我知道,但军体拳是什么?” 来时一柱香时间的路程,回去时却花了数倍。虽然一路上有沈清晏叽叽喳喳,但当看见黑暗中围成一圈的院子时,两人都松了一口气。 裴涣进屋,将沈清晏放到床上,然后摸黑取出自己实验做的手搓灯芯,点了一盏灯。这灯是用他吃不完的动物油做的,照明效果很差,但也聊胜于无。 “能给我摸一下骨吗?我不会看。”裴涣把灯油放到大厅竹帘的桌上,走入室内问沈清晏,他记得古代女子哥儿好似有不能看脚的忌讳。 沈清晏毫不犹豫的脱了鞋,扭伤的脚一直发出钻心的疼痛,看大夫他自然不会搞贞洁那一套自讨苦吃,左右这里也就他们两人。 裴涣闭着眼睛伸手,摸到一片白玉般光滑的触感,用自己的异能探测伤处。 “有点骨折了。”裴涣皱了皱眉头。然后让沈清晏盖在被里,他去取了灯放进来。 “忍着点。”裴涣做出一副要给沈清晏正骨的样子,然后发动自己的异能。 咔—— 沈清晏还没什么感觉,右脚就恢复了模样。 “我好了吗?” “没有,还要敷药,保证明天你就活泼乱跳!”裴涣拍了拍胸脯,然后转身去了厨房。 若是普通治疗,沈清晏的右脚自然不会这么快速痊愈。但裴涣用了异能,沈清晏的脚已经好差不多了,敷药也只是一个治疗的幌子。 按着配比取出药材,异能净化然后碾碎。裴涣撕了个布条端着药进来,递给沈清晏。 “我去熬粥,你自己敷吧。”找了个借口离开屋,裴涣就溜走了。 等他端了粥回屋时,沈清晏已经打上瞌睡了。 一个端一个喝,直到喝了五分饱,沈清晏才停下来细嚼慢咽。 “这里是你修的吗?”他一边喝一边问裴涣。 “没错。”裴涣回答。 “你修的时候不知道这里有土匪吗?” “当然知道。”裴涣说着,又瞥了他一眼,态度很明显。他那个时候就知道沈清晏是个土匪了。 原来这么早就暴露身份了。沈清晏尴尬得摸了摸鼻子,又不客气的让裴涣给他盛了一碗粥。 看他饿极了拼命喝粥的样子,裴涣忍不住笑了一声。 真是个心大的,也不怕才出狼窝又掉虎穴。 “好了,别喝了,一会儿起来如厕不方便。” 吃得正欢的小哥儿顿住了,好似完全没想过这个问题,又默默把没喝完粥的竹筒放了回去。 “很晚了,你休息吧。”见沈清晏不自在,裴涣又把竹筒拿去了厨房,然后熄了灯,抱了一床被和几件衣服在竹帘另一边打了个地铺。 11、第 11 章 轰—— 半夜,外面电闪雷鸣,下起夏季暴雨。 “呜呜呜…” 裴涣是被一阵哭声吵醒的。 屋里一片黑暗,他一个翻身唰得从地上起来,才反应过来如今屋里还有一人。 “晏哥儿,”被吵醒后他的声音还有些沙哑,“别怕,我在外面呢。” “裴涣…你进来好不好…”沈清晏抱着被子哭,放在平日他其实不会怕打雷下暴雨,但今晚受到的惊吓太过,他刚刚又做了个噩梦,就被一道雷声吓哭了。 “我进来了。”裴涣听见他不住的抽噎,放轻脚步抱着自己的被卷进了竹帘。 裴涣的屋子没有修窗户,沈清晏只能看见一个高大的黑影抱着什么东西进来,但他心底却不害怕。 “哗—哗—”外面的暴雨吹刮着树,如果不是裴涣收留,沈清晏能想象自己在外面淋成落汤鸡的样子,说不定已经成为狼群口中食了。 木屋里没有多少暖意,甚至还有点冷,但却是让沈清晏安心的庇护之所。 “你不冷吗,要不要换一下?你睡床我睡地。”沈清晏小声问裴涣,一来就占了主人的地方,还把他吵醒了,他有些不好意思。 “不冷,你安心睡便是。”裴涣回道。他这两个月食物充足,身体越来越健壮,睡一晚地板没事,倒是沈清晏一个小哥儿,这样睡一夜指定会感冒。 “我就在这里,你有事叫我便是。”裴涣觉得自己的嗓音从来没有这么温柔过。 “好…”沈清晏轻轻回答。 有裴涣在一旁,他止住了哭泣,却一动不动睁着眼睛看着黑黝黝的屋顶,就这样静静躺了几十分钟。 经受了惊吓又做了噩梦,虽然有裴涣陪着,他却再燃不起睡意。 “睡不着?”虽然他尽力小声,但裴涣还是敏锐的察觉到他的呼吸频率不同。 “嗯…”沈清晏低低的回答。 “我给你讲个睡前故事吧。”裴涣想起旧世界的人类是怎么哄孩子睡觉的。沈清晏也确实是个小孩,才十七岁呢,正是家里人疼爱的时候。 … 听到沈清晏的呼吸逐渐变沉,裴涣终于松了一口气。他闭上眼睛,脑中挥之不去的,却是想象中沈清晏带着泪珠的双眼。 清晨,裴涣被生物钟唤醒,从地上睁开了眼。 竹帘内还没有动静,沈清晏应当是还未醒。他小心翼翼的起床。 吱呀— 推开房门,今日的第一缕阳光照进屋里,带着夏日独有的燥意。裴涣在院里打了一套拳,然后用柳树枝沾水漱了口。 切了一小块熏猪肉剁碎,然后扔到粥锅里熬煮,裴涣又到菜园子里摘些新鲜的蔬菜凉拌着吃。 正摘着呢,屋里一个人影猛然飞奔出来。 “裴涣!茅房在哪儿?”沈清晏见他在院子外,急得直叫唤。 裴涣急忙给他指了地方。 看着沈清晏急吼吼的背影,他眨了眨眼,颇有同情心的没去笑话。唔,毕竟让别人大晚上的喝这么多汤汤水水,也有他的锅。 把肉粥盛出来凉着,再不慌不忙烧水把生菜烫熟,剁个野山椒、野蒜。 “裴涣,我要先走了。”沈清晏从厨房门口探出头张望,“我下次再来谢谢你…” “先吃早饭再走吧。”裴涣推了推一旁放凉的浓粥。 沈清晏本来还有些着急回家的样子,一见他已经做好了饭,就迈不动双腿了。 “啊?这多不好意思呀。”嘴上这样说着,身体却诚实的走进了厨房。 一大早就能吃到裴涣做的美食真的太幸福了!要是以后能天天过上这样的好日子就更美了! 得到进厨房的允许,他一边眼巴巴的偷瞄着裴涣,一边小口小口的喝着肉粥。 裴涣感受到他的目光,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沈清晏红着脸赶紧把头埋到碗里。 裴涣当什么也没有发现,三下两下把青菜拌好放在桌上。 等他端起碗开始下筷子吃饭,沈清晏不再磨蹭刨他的空碗,一点也不见外的又去添了一碗粥。 “裴涣,你有想过去当个厨子吗?”沈清晏吃得两边腮帮子鼓鼓。他想若是裴涣当了厨子开一个酒楼,生意一定非常好,他也可以天天去捧场。 “没有,我更喜欢学医。”裴涣违心的回答。虽然他喜欢做饭,但他暂时还不想放弃游医这个身份。 “哦,对,你的医术也特别好。”沈清晏不禁蜷了蜷右脚,确实很好,他都差点忘了自己昨晚受过伤。他虽然对医术没什么概念,但练武时受过不少伤,没有哪次比这次好得更快的。 简单的交谈了两句,两人都没再说话。 气氛似乎变得有些微妙。 两人几口清完盘,锅里的粥和拌菜一点也没留,厨房只剩下一片狼藉。 早餐吃完了,沈清晏终于又开始着急起来:“不行,我得快点回去,一会儿我爹娘要发现我不见了!” “我送你吧。”裴涣知道山寨离这里的距离很远,现在沈清晏在他眼中就是个小脆皮,他怕沈清晏独自走在路上,又会让狼给叼走了。 裴涣打头阵走在前面,沈清晏缀在后面,快步走了约半个时辰才路过昨晚狼群的围攻地点。 这里没有昨晚留下的狼尸,约莫是被其他野兽吃了。沈清晏还试图找自己昨晚落下的鞭子或铁箭,但让他失望的是,除了一点碎石这里什么也没有。 又走了一柱香时间,快要到山洞了,这里离山寨位置已经不远,裴涣停了下来。 跟在他身后的沈清晏不知道在发什么呆,没注意到裴涣的动作,一头撞了上去。 “哎哟。”他捂着额头痛呼。 裴涣立马转身,皱眉捧住他的脸看他的额头。自从昨晚救了沈清晏,还听到他的哭声,他就总觉得他十分脆弱。 “唔没事。”沈清晏被捏住了脸,有些口齿不清。 他除了额头有些微红,红扑扑的脸蛋上满是走出来的细汗,并没有明显的伤口。 意识到自己动作不妥,裴涣松开了手。 “裴涣,”到了自己的地盘,沈清晏胆子又大了,他直勾勾的盯着裴涣的眼睛问,“我以后可以来你家找你吗?” “太远了,有些危险。”裴涣垂眸与他对视,“你在山洞给我留字,我自会过来的。” “哦,好吧。”沈清晏被拒绝了,有些失望,他现在对裴涣有些依赖。 裴涣看着他的眼神,心中一阵颤动,他下意识地抬手压住胸口,压下莫名的不舍与悸动。 站在原地望着沈清晏离开的背影,直至完全消失不见。裴涣才转身离开。 今日山寨的防守似乎更严格了,不会是他彻夜未归被发现了吧?但…山林里没有见到寻找的人呀?沈清晏咽了咽口水。 他凭着对山寨多年的了解,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回到了自己的小屋。 “公子!” “嘘—”裴涣急忙捂住长夏的嘴。见院外屋里确实没有来抓自己的人,才松开手。 “公子,您再不回来我就要去找少寨主了!”长夏小声的抱怨,“今早就没看见您,幸好寨主和夫人昨晚一直没回来,不然早就发现了。” 沈清晏眼神躲闪,没有选择说实话:“今早被饿醒了,去外面找了点吃的。” 知道山寨无人发现他昨晚的事,沈清晏一下子放松了,他推着长夏撒娇:“好长夏,你千万别和其他人说,我带你去别处玩儿去!” 裴涣转身回了山林,回到家里取了一个布袋和铁斧。手里的锄头坏了,暂时挖不了鱼池,现在他想找一些硝石做冰。 但是在这之前,他要将逃走的狼群处理好。狼这种生物记仇又繁衍能力强,放走了就是祸患。 裴涣回到昨晚救了沈清晏的地方,跟着昨晚的痕迹寻找狼窝。 … 处理了剩余的狼尸,裴涣扫了一眼狼窝,他的目光一顿。狼窝里竟然有一块人类衣物的残布,上面隐隐绣了一个字。 憋了气忍着恶心把布条挑出来,裴涣皱了皱眉,难怪把沈清晏当猎物,这群畜牲在之前竟然也吃了人。 裴涣扔了东西,来到小溪边净手洗澡,溪水冲走了他身上的血味儿。 思虑飘远,裴涣回想起之前采药时,在一个山壁上发现过不少硝石,当时他没有在意,但做了个标记。 夏日炎热,要说稀罕的吃食那就只有冰棍、刨冰了。就算是只放了白糖的老冰棍也馋人得紧。 裴涣对于吃冰消暑倒是不太感兴趣,毕竟他这异于常人的身体不怕严冬酷暑。末世的极端天气比这里的四季变化厉害多了。 但想着沈清晏对美食热衷的样子,这小哥儿要是能吃上一根冰棍,肯定脸都会笑开了花。 在山壁上采硝石并不容易,裴涣拿着沈清晏之前给他的铁斧又劈又砍,才装了半袋子。 这半袋硝石还不能直接使用,需要烧热水溶解提纯。这样一来半天又过去了。 半袋硝石提纯出来后就更不剩多少了,裴涣又把之前放凉的热水全部取出来。 看这样子,没有三四个时辰应当也出不来结果。闲不下来的裴涣背了竹篓出门,他准备去竹林那边挖点鲜笋。 前一天下过暴雨,今日去挖鲜笋采鲜菇,正正好。 12、第 12 章 裴涣采了有半竹篓鲜笋、鲜菇。待他准备回家时,却听见远处传来几道不甚清晰的交谈声。 耳边隐隐约约传来“山匪”“标记”的字眼,裴涣向那方走近了一些。 “方圆几里都找遍了,老大,标记点在这里就断了。” “给我细细搜查,我不信查不出这些山匪的藏身地!” “是!” “哼,等找到匪,我看那姓方的怎么和上头狡辩!” 有人要剿匪?裴涣心中一惊。也不知何时,沈清晏在他心中的地位竟然变得如此之高。他听到这个消息后的第一反应,竟是担忧沈清晏的安危。 带着这种担忧,裴涣心不在焉的回到家里。 接下来的几天,他都住在沈清晏的山洞里,想等他出来时告诉他消息,但不知为何,却一直没有等到沈清晏过来。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真要发生了什么事后悔都来不及。带着这样的想法,裴涣准备亲自潜入山寨寻找沈清晏。 虽然能经常遇见山寨巡逻的人,但因着末世的经历,裴涣对人性并不信任,除非与沈清晏亲自见面,不然他是不会轻易把消息告诉别人。 何况,就算他与旁人说了,别人也不一定会相信,说不定还会怀疑到他身上。 在观察了几日山寨的防守规律后,某日夜晚,裴涣换了一身紧身暗色衣物,戴了一个暗色面罩混了进去。 不得不说他的听力真是潜伏的利器,方圆数里的声音皆收耳中,每次都能有惊无险避开山寨的巡逻队伍。 今日的土匪窝似乎在庆祝什么,山寨的西方传来密密的嘈杂声,裴涣侧耳倾听片刻,决定靠近一些探听。 沈清晏一个小哥儿能安稳呆在土匪窝,必定是与家人一同。他想要探听到沈家的位置。 至于沈清晏,不是他不想出去找裴涣,只是最近山寨防卫很严密,就连他都不被允许随意外出,没有再找到偷偷溜出去的机会,他只能整日在寨里闲逛。 然后就被得了空闲的林知微逮住了,不情不愿的被带着参加了好几个寨里的活动。 说是宴会活动,其实就是寨里人找个由头聚在一起吃饭喝酒。比如今天,就是庆祝他爹从外面安全归来,还带回来了一大批粮食。 寨里的妇人、哥儿从早忙活到晚准备好不少荤腥和吃食。然后杀几头羊烤上,中间点上篝火,一个篝火会就备好了。 从黄昏开始,除了要巡逻防守的兄弟,山寨里能来的人都来了,围着篝火跳跳舞、聊聊天。汉子坐一堆,女子、哥儿坐一堆,小孩放开了随便跑,大家围着一个大火堆喝酒吃肉。 现场气氛很火热,还有不少玩着玩着看对眼的人儿在打打闹闹。 明亮的篝火下,沈清晏安静的坐着,他没吃多少东西,只随大流喝了几口酒。人看着像是清醒,实际却有些醉了。 面前的火光让他想起了暴雨那夜的小灯。 人坐在这里,心却飘到了那一夜山林中的小屋。好多日不见,沈清晏发现自己不仅只想念裴涣做的菜。 “晏哥儿,要出去走走吗?”一个相貌平平的男子上前向他搭话。 “嗯?”沈清晏转头,一双漂亮的眼睛茫然的看着突然站在一旁的人。 “你是?” “我是姚家二哥呀?之前还见面吃过饭,你忘了?”男子看着沈清晏因为喝了酒,染上胭脂色的脸蛋,咽了咽口水。 不愧是山寨公认的第一美哥儿,如果不是有个好爹,怕是早就被人拿下了,还能轮到他?想起姚夫郎的暗示,姚二暗中窃喜。 哪有哥儿不嫁人生子的?也就是晏哥儿太任性寨主太溺爱了,不过,这婚事推来推去正好便宜了他。 男子对沈清晏又露出一个讨好的笑。他上次与寨主夫人见面,自认为表现还不错,如今能不能成事就看沈清晏一句话了。 “你…呕…”沈清晏不想搭理这个奇怪的人,刚想赶人走,却因为喝了酒没忍住想吐。 站在一旁的男子看沈清晏要歪过来像是想吐,面色一僵,急忙闪到一旁。 他今天这一身可是小爹精挑细选穿出来的,可不能弄脏。 沈清晏干呕几声,什么都没吐出来。 “长夏…长夏…我们回去。”身体太难受了,沈清晏想让长夏带他回屋里去。 连喊了几声,长夏都没有出现。大概是今日热闹,玩疯了罢。 “晏哥儿,我送你回去吧。”姚二从一旁跳出来,看着一脸茫然的沈清晏,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欲望如火焰在心里燃烧。 篝火烧得正烈,席间一片热闹,姚二趁四周无人在意,想搀扶着沈清晏离席。 沈清晏甩开他的手,摇摇晃晃往自己家里走去,因为山寨的人大都赶去了大坝的篝火会,一路上越来越安静。 姚二被甩开手,面色一沉,很快又整理了一下衣服,跟了上去。 他承认,自己有色心没色胆,一开始只是单纯想送沈清晏回去,蹭一点两人独处的机会,实际并不敢做什么。 但是… 带着一点不明不白的期待,姚二暗暗祈祷四周不要来人,越走到僻静处,他的心就跳得越快。 四周无人,他盯着前面走路还不平稳的沈清晏,一时恶向胆边生。 “晏哥儿?”姚二低声试探着呼唤沈清晏,“晏哥儿?” 听到有人唤自己,沈清晏停住了,迷茫的向四周张望。 突然,他的目光扫到一旁的屋子,顿时停住。 “晏哥儿,我是你未来的夫婿…”姚二从后面伸手,死死抱住沈清晏,“你长得真好看…” 沈清晏虽然喝醉了,但一把力气还在,向后给了他腹部一肘。姚二顿时疼得倒地。 “晏哥儿,我只是想亲你一口,不做别的…”事已至此,一不做二不休,月色下,姚二红了眼睛,失了智一般冲向沈清晏。 唰— 一颗石子飞出,打穿了他的双手。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姚二痛苦的摔倒在地,双手间有什么喷涌而出。 “救命…我的手…啊嘶…” 篝火会的热闹将他的惨叫声完全盖住,他想找人求救,却绝望的发现周围空无一人。 等姚二终于吸引了人过来时,他已经因为失血过多陷入昏迷。 篝火会结束后,受伤的姚二终于被人发现送去疗伤。 “啊啊嗷!”姚二龇着牙嚎叫,伤口的疼痛将他从昏迷中唤醒。 “大夫,我儿的手怎么样,还能好吗?”姚夫郎捏着一抹手帕,泪水涟涟得问道。 “唉…”为他处理了伤口的大夫摇了摇头,收拾好药箱,“伤口透骨,只能慢慢养着,待痊愈以后万不能碰重物。” 待大夫一走,姚夫郎立刻变了脸,面色阴沉:“万事都做不好的废物,晏哥儿呢?” “小爹,我…我也不知道…”姚二痛得汗流满面,咬紧了牙关磕磕绊绊的回答。 “连个哥儿都看不好,你有什么用?”姚夫郎看了一眼姚二,目露嫌弃,推门出去没再管他。 今晚的事若是惊动了寨主和寨主夫人,干扰到联姻的进程,他一定不会轻易饶了姚二。 很快,得到了消息的沈威派人来向姚二问起事故起因。姚二支支吾吾半天,只说没看见打伤自己的贼人,却没有提起不见踪影的沈清晏。 那贼子这般厉害,定是将沈清晏掳走了。 躺在自己屋里,想起自己对沈清晏做的事,姚二的理智终于被疼痛唤回,面对还不知沈清晏被贼人带走的众人,内心又惊又怕。 甚至满怀恶意的希望被贼人绑走后的沈清晏再也不要回来,这样就不会有人发现自己做的事… 另一边… 沈清晏可不是被掳走的,他是自愿跟着“贼子”走了。还被“贼子”发现,捂了嘴不许说话。 沈清晏睁着湿漉漉的眼睛直盯着裴涣,像是要把他吸进去。被捂住了嘴也不挣扎,温热的气体随着他的呼吸喷洒在裴涣的手心。 “他是你的未婚夫吗?”裴涣压下心中的酸涩,哑声问着一路跟随自己过来的小醉鬼,或者说是,寨主家的二公子。 探听到沈清晏的身份后,他虽然惊讶,但也没有太过意外。也是,像沈清晏这样的活泼自由的性子,普通人家怎么养得出来? 还不待他过多思考,在去沈家的路上,裴涣遇见了姚二在与沈清晏纠缠。看到姚二扑向沈清晏时,裴涣没忍住现出了身形。 看到姚二的无耻行为,特别是听到所谓“未来的夫婿”一词时,他再也忍受不了内心的怒意,一时激动下,直接出手把姚二废了。 裴涣做完这事后就后悔了,特别是在听到姚二的惨叫声后。虽然沈清晏对那人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但…万一那人说的是真的呢?万一他们真的是未婚夫夫呢? 情急之下,裴涣也忘了自己来找沈清晏的目的,只在内心催促自己离开。 离开的去路,却被一个摇摇晃晃的人影挡住了。 于是就出现了他捂了沈清晏的嘴将人带走的一幕。 “如果他真是你的未婚夫,那今日这事便是我不对,”裴涣呼出一口气,松开捂着沈清晏的手,眼神晦涩,“我会把他医好的。” 沈清晏没说话,眼神直愣愣的盯着裴涣因为情绪激动变得红润的嘴唇。 “我…”裴涣看他一直不答话,心情立刻沉底,还不待他再说别的,就感到一片柔软封住了他的嘴唇。 “唔!” 裴涣瞪大眼睛,整个人都僵住了。 一道道烟花在他脑中炸开,他一时竟然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 沈清晏像是好奇的猫儿,不仅贴上了自己的嘴唇,还伸出柔软的小舌抿舔。没有尝到什么味道,他看裴涣一动不动,又撒娇似的在他怀里蹭了蹭。 “裴涣…我饿了…” 13、第 13 章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裴涣呼吸紊乱,声音沙哑、眼神炽热的望着沈清晏。 “想你…”沈清晏勾住他的脖子哼哼唧唧,修长的睫毛扫过他的颈窝,语调还带着委屈的泣音,“他们不让我出去…” 裴涣蓦然间清醒过来,看沈清晏一副说话吐字都不甚清晰的样子,他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 就晏哥儿现在这样,他什么也问不出来。就算等人醒了,怕也早就忘了刚刚说的做的事。 这般想着,裴涣摸上了自己的嘴唇,上面似乎还余留着那柔软的温暖触感。 “…初吻都给你了,你可是要负责的…” 裴涣情不自禁将人搂紧,眼中闪过贪婪。 突然,他又想起了什么,嘴角勾起一抹冷意。 刚刚那人最好不是什么所谓的未婚夫。对沈清晏他没办法,但对姚二,他有的是手段… 能在末世活下来的,有几个是好人?从小他想要的,都只能不择手段的争取,所以… 就算真的有什么未婚夫,也不过是一条人命罢了… 裴涣搂住沈清晏一直不安分扭动的腰,避开院外防守的人,翻墙把他带入了沈家院子。 幸好自己今天来得正是时候,沈清晏的家人都去参加篝火会了,此时院里无人。 沈家的二进院子可比他那小木屋讲究多了,裴涣不好进沈清晏的内寝,试图让他在大厅坐好。 “我送你到这儿,你能自己回去吧…?”对于这个小醉鬼,裴涣实在束手无策,为了不被外面的人察觉,他压低声音试图与他商量。 沈清晏却赖在他怀里怎么也不肯出来,嘴上还迷糊不清的说些什么,才终于大发慈悲的站起身。 但他站起来的同时,还毫不讲理的拖住了裴涣的衣袖,拽着人就晃晃荡荡的往自己屋里走去。 裴涣怕惊动外面的人,也担心沈清晏摔倒了,不敢用力挣脱沈清晏的手。只能别扭的跟在沈清晏后头。 他试图用异能让沈清晏清醒一些,可惜没起什么效果。 沈清晏虽然喝迷糊了,但他还是认得自己的屋子,一进屋就直奔床铺,倒下酣睡。当然,他睡着了也不忘捏紧裴涣的手,像是怕人跑了。 裴涣无奈,只能等沈清晏彻底睡着了再尝试扒拉开他的手。 他站在床边静静描摹着沈清晏的样子:眉心有颗漂亮的红痣,弯弯的柳叶眉,一双黑黝黝的勾人眼睛,精致高挺的鼻子,还有下面那张喜欢嘚啵嘚啵的小嘴。 裴涣半点不能压抑住自己蹦跳的心,用想做好哥们来当借口。 从第一次见面起他就觉得,这个哥儿真是哪儿哪儿都好看、精致,性格更是可爱,也不能怪自己忍不住心动。 只是独身久了,忘了若一朝有人相伴到老,那也是一种幸福。 沈清晏是被阿娘的声音吵醒的,他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一个梦。 梦里裴涣来找自己,他张嘴叽里咕噜不知道在说什么,一张诱人的薄唇动来动去,看起来很好亲的样子。 反正自己也听不清说什么,沈清晏干脆的追随内心的想法贴了上去。 唔,软软的,好好亲… “嗷—” “娘!打我做什么!” 沈清晏屁股一疼,从床上跳起来。他向窗外看去,黑压压的一片,是半夜没错啊? “打的就是你!”林知微拿着一根竹条,没好气的看着沈清晏。 “寨里找你了大半夜!你这孩子!回来睡觉也不知道说一声!” 林知微也是气急了,找了大半夜的孩子火气有点大,见沈清晏被抽醒也后悔了。毕竟孩子没丢,只是悄悄回来睡了个觉。 “罢了,你继续睡吧。”她看沈清晏没反应的样子,调整好语气,然后关上门出去告诉寨里的其他人不用找了。 “…” 沈清晏一脸懵的坐着,这才想起今天是篝火会。那他怎么回来的呢? 睡前的记忆在他眼前一幕幕播放,沈清晏两眼一黑。他一直觉得自己酒量虽然不好,但酒品还行,从来没有喝断片过。 现在他又不确定了。甚至以为是自己做的梦,但是,这么清晰的触感,真的是梦吗? 天杀的!喝酒误事啊!他竟然把裴涣给强吻了!还像一个流氓一样把人拉住不准人走! 沈清晏全身红得像一只煮熟的虾子,抱着被子在床上直打滚。真是太羞耻了! 扭了有一会儿,他又想起不怀好意的姚二,虽然他完全能把人搞定,但裴涣却突然出来解决了姚二,是不是能说明… 其实他也有一点心动呢? 沈清晏是在回到山寨的第二天,发现自己喜欢上了裴涣的。 那一天沈清晏发现山寨戒严,不能再像往常一样随意进出。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裴涣怎么办?谁来给他送粮食呢?虽然已经知道裴涣不像他以为的那样弱小,能在外面找到吃喝,但他还是忍不住担心。 他想尽了办法,去求父亲、大哥,都是为了和裴涣见面,可惜都被两人严厉的拒绝了,还把他看得更严格。 他从来没有这样迫不及待的想见一个人,担心一个人… 长夏以为他是贪吃,吃惯了裴涣做的饭菜才茶饭不思,总想着出去,实际上他虽然贪吃,但也更思念对方。 对了,最后的记忆里他记得他把裴涣拉进来了,那现在人呢?沈清晏抬起一张通红的脸蛋,一脸紧张的张望。 不会被人发现然后抓住了吧? “裴涣…你在吗?”沈清晏小声呼唤着,万一人还躲在他的屋里呢? 裴涣躺在床底,脚趾扣地尴尬得不想出来。 沈清晏其实没睡多久,裴涣在他床头站了有半个多时辰,就听见外面传来有人进出的声音。 沈清晏的屋里没有别的能藏人的地方,他只能先滑到床底躲着。院子里一直有人来回转悠,像是在找什么东西,他也一直没找到机会离开,一直躲在床底。 直到林知微刚刚进来,裴涣才知道原来这么多人是在找沈清晏。 听到沈清晏被打的声音,裴涣差点没忍住跳出来。幸好他现在理智尚存,知道这一出去,两人的关系就彻底说不清了,而在没有和沈清晏互通心意前,他不想平添波折。 沈清晏担心裴涣被寨里人捉住了,慌慌张张的下地。一双指尖透着粉色的白嫩脚丫落在裴涣面前。 嘭— 裴涣没忍住直起身,床底空间狭窄,狠狠得撞到了头,他捂着头没忍住闷哼一声。 “公子,怎么了?”守在外面的长夏刚睡下,他才知道自家公子就在屋里,被叮嘱了不能打扰沈清晏睡觉,被这突然的巨响吓了一跳。 “啊?”沈清晏俯身,着急的看了一眼裴涣,“我没事,是有东西摔了,不用进来。” 室内两人一时安静,无人说话。 待外面再没有别的声音,裴涣从床底翻了出来。两人面面相觑,还是沈清晏先开了口,他低声询问裴涣: “你…你进来干什么?” 裴涣回过神,想起自己进寨的正事,把自己竹林采笋遇到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了沈清晏。 说完,他就直勾勾的盯着沈清晏的脸。 “晏哥儿…” “你…” 两人同时开口。 “你先说吧…” “你先说吧…” “晏哥儿,”裴涣凑到沈清晏耳边,近得甚至能听到他的呼吸声,低低的喊了声他的名字,“我想娶你。” 陌生又熟悉的气息拂过耳旁,沈清晏的耳朵染上一层绯红,他张了张嘴,不自觉的把身上披着的薄被裹紧。 “那你是,”他听到了自己激动的心跳声,“你是喜欢我吗?” “当然。”裴涣手心捏出一把细汗,外表还是淡定的样子,“今晚那人…是你的未婚夫吗?” “才不是呢…” 沈清晏撇撇嘴,虽然整个人都害羞得红透了,行为却还是像喝醉了酒时一样大胆,扑到裴涣怀里: “我都不认识他…我只喜欢你…” “晏哥儿,我很高兴。”裴涣动作轻柔的触碰沈清晏的背,轻声笑了笑。 他想他已经找到了这一生中最想得到的珍宝。 两人静静的相拥抱了好一会儿,沈清晏的个子在这个世界的哥儿中算高个,好些汉子都不能长到他那样,但在裴涣的怀里就略显娇小了。 屋外又传来什么动静,沈清晏像是受惊的小动物,不顾裴涣身上的脏污把他推到床里面,用被子盖住,直到外面又变得静悄悄。 裴涣饶有兴趣的盯着沈清晏,对他的动作毫无怨言,他早就听到有人进院,听声音是一个壮年汉子,但并不是往这边屋里走的,就没有过多在意。但看沈清晏慌慌张张的样子,他坏心眼的忍住没吱声。 怎么感觉像是在偷情一样啊…看裴涣躺在他的床上一副任人为所欲为的样子,沈清晏悄悄想着,目光又挪到了裴涣的唇上。 裴涣察觉到他的目光,对着沈清晏笑得一副勾人的样子。他的头发已经变长了,被他用一根布条松松垮垮的绑起来,现在却散落开。 “现在可不行。”他轻轻推开想扑上来的沈清晏。 “为什么呀?”沈清晏一脸委屈。 “因为…”裴涣幽幽的叹了口气,“等你过了生辰日再说吧。” 沈清晏瞬间不满意了,他可是土匪!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今天非要再亲一个不可!于是张牙舞爪向裴涣扑过去: “不行!还有好几个月呢!” “嘘…”裴涣伸出手指放在他唇上,“一会儿你爹娘可要发现了…” “我走了,乖乖要早点睡觉哦~” 说完,他不顾沈清晏的瞪眼,翻身到外面的窗户。 “这和话本子里说的不一样嘛!”沈清晏摸了摸被撩得通红的耳朵,不满抱怨道。 14、第 14 章 “浑蛋…” 哪有刚表明了心事就把人扔下走了的?沈清晏不满的翘着嘴。 他的两颊飞上一层薄粉色,还沉浸在与裴涣通了心意的兴奋里,在床上翻来覆去又蛄蛹了一会儿,迷迷糊糊间想起来一件事: 裴涣说为什么他来山寨来着?唔…好像是在竹林听到…有人想剿匪?等等…有人剿匪?! 他轰得一下坐起身,?在蜜罐里的思绪终于清晰起来。他就是那个被剿的匪啊! 遭了!他必须快去告诉爹娘!被子一卷,沈清晏拿起一件外衣盖上,就去跑出去敲沈威和林知微的门。 才安静没多久的沈家,又开始鸡飞狗跳起来。当然,这些裴涣都不知道了,此时他已经进了山林。 裴涣看到了自己的屋子,它很简陋,因为远离人烟,在月色下只能看到黑黝黝的一块,没有山寨的热闹人气,也远比不上沈家的大院。 如果沈清晏现在就嫁给他…想起沈清晏屋里那些精细的物件和配饰,一看就是家里人娇养的哥儿,却只能委屈得和自己过这种苦日子。 何况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凭他现在这副样子,要钱没钱要身份没身份,他还想求娶别人家精养的小哥儿?简直就是异想天开!他要现在敢去提亲,恐怕还没进山寨就被打断腿扔出来了。 裴涣的心中燃起一阵危机和焦燥感。有些后悔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件事就躺平,整天吃吃喝喝,也不知道攒点银子弄个正规身份。 晏哥儿已经到了这个世界要成婚的年龄,这两个月已经听他抱怨过好几次相看的事了,所以他俩的时间特别紧迫。 他不能继续呆在山林里了!他必须要混进山寨,还要给自己挣一份家业。 天开始微微亮,裴涣一夜未眠,他手指捏紧,坐在院里思索。 对于落草为寇什么的,他倒是没什么心理负担。一是因为他不是土著,此方世界的人和未来发展,如果不影响到他和晏哥儿,他并不在乎。二是作为一个末世人,裴涣受到的教育是如何活下来,他的道德水平可不算高。 现在让他唯一担忧的是,古人成婚的年纪早,晏哥儿等不了他太久。 首先肯定不能让晏哥儿带自己进寨,一个哥儿带个汉子,就算土匪不怎么在意这些风气,也绝对会有人说晏哥儿闲话,这是裴涣觉得最受不了的。 所以他只能自己想办法进去。然后证明自己的价值,获得晏哥儿他爹—寨主的信任,在寨里谋划一个位置。 有人要剿匪的消息已经告诉晏哥儿了,山寨最近的防守只会更严,如果他在这个关头突然跳出来说自己想加入山寨肯定会让人怀疑。 但时间不等人,一直让晏哥儿在寨里扛着成婚的压力,他也是不肯的。 裴涣眼神幽深,既然如此,那他就去探听竹林里那些人的消息,把探听到的情报当作投名状好了。 寻着竹林里留下的印记,裴涣凭自己野兽般的直觉摸到鹰嘴山北面某处。他保持着安全距离,在这里蹲守了一个白天。 “杨统领,已经足足七日了!不过一群贪心不足的贱民!还不行动莫不是你在拖延时间?” 一道尖锐的嗓音响起,像是男人夹着嗓子说话,声音刺耳难听。 “魏总管,非是兄弟们不努力,而是这…” 声音带着讨好,裴涣听出这是竹林里那个领头。 “后面的弟兄还没到,等兄弟伙到齐了一定上!” “哼,最好如此,希望不要因为你们,破坏了上头的计划!” “哼,该死的阉人!”尖嗓男离去后,帐营里杨统领的心腹不满的骂了一句。 “慎言。” “统领,前几个县这姓魏的都没怎么出来,整日寻欢作乐,怎的这次…?” “打狗还要看主人,前头几个县不是勋贵家的庶子就是宫妃的子侄,肯定没少给魏宁这个“宫里人”上供。” 杨统领摇着手里的茶杯,慢条斯理的点评着。 “他们刷了政绩就回京了,只有这睆县县令,没主又穷,咱们来这么久,你看那姓方的来孝敬过吗?” 他又冷哼几声。 “要怪就怪他命不好。” “南方受灾就快起民怨,粮食在北方一直下不来,上头的意思是,总得找个顶罪的。” 拿县令顶罪?那为什么要来这里剿匪?裴涣压下身,藏在他催生出的草垛里一动也不动。很快,他就知道了为什么了。 “何况,堂堂县令之子不留在县城,跑到这种地方。” 杨统领冷笑着,一脸不屑。 “要说心里没鬼我都不信。” “都是大人英明神武,察觉到了姓方的不对。”手下恭维道。 “与山匪勾结,一万次都不够他死,明日弟兄们就来了,后日上山你们怎么都要给我找一个方子铮出来。” “是。”手下了然应声。 方子铮?裴涣眼睛闪了闪,他没在篝火会上听过这个名字,难道这方县令还真和山寨还有勾结? 杨统领说完这些,终于开始布局上山剿匪的事。 裴涣眼睛一亮,立即侧耳细听,他要的投名状可算来了。 前来剿匪的一共有五千人,先行的只有一千人,后行有四千人在赶来的路上,大约明日黄昏才能到。 一千人?裴涣扫了一眼营地,怎么也看不过百人,那剩下的人都去哪儿了?还不待他继续疑惑,就听到两人继续说话。 “附近的村子都围住了?” “放心吧老大,现在手底下的人都去围村了,”手下嘿嘿一笑,说出的话却让人不寒而栗: “为了防止这群庶民传消息,进出村的人都已经被我让人解决了。” 杨统领一脸漠然:“庶民?不过是叛乱的流民而已…” “是,是…”手下讪笑点头。 这群当官的对底下平民百姓挺狠啊,连对这个世界没有多少同理心的裴涣此时都不得不感叹。 南方已经开始动乱,朝廷的人还在争权夺利,屠戮百姓、找人背黑锅,这让裴涣想起了末世时人类基地快解散的日子。人人都在为自己谋利,却没料到突然间一切都彻底分崩离析了。 王朝的瓦解只在一时之间,但建立一个王朝却需数年。 也许加入山寨真是个好的选择呢?有兵有武,在乱世至少能保一时安宁。 裴涣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后没有再停留,他异能清理了自己离去的痕迹后悄然离去,换上自己来时的破旧衣服,努力扮做自己刚来的样子,直奔山寨。 夜色下,一路无人发觉。 山寨最近巡逻极为小心,一行几人都不会发出多少动静,但裴涣还是听到了。 拿一块石头在胳膊和手心划了几道口子,裴涣在地上滴上血点,然后故意假装晕倒在他们的必经之路上。 “俺滴娘内!这是啥呀黑炭一样!” 裴涣精心设计撒的血迹没被发现,那领头的巡山队员被突然出现的黑乎乎一坨吓走了瞌睡虫。 “你给老子闭嘴!” 蒋大壮从队伍后面赶过来,一瞅,一下拍到那个大喊大叫的人头上,压低了声音扯着他耳朵。 “你个傻子,都说了最近不准大动静…这哪儿是黑炭,这么个大活人你都能看错…” 蒋大壮皱着眉头伸手试了试他的鼻息。 “还有呼吸…” 裴涣感觉到自己被人动作粗暴的扛了起来,他放松了身体,手脚下垂,连眼皮都没动一下。 “哟,大壮今天回来这么快啊!看来蒋嫂今天能早点休息了,唉?这是谁啊?” 守门的人和蒋大壮打了声招呼,发现他背上的裴涣。 “路上捡的,流民。” 蒋大壮一脸冷漠,甚至脸上还有些厌烦。 守门人噤声了,拍了拍蒋大壮的肩膀安慰,村里的人被流民杀害的事给蒋大壮造成了很大影响,寨里人都知道,也理解他对流民的厌恶。 可惜寨里有寨里的规矩,蒋大壮也只能按规矩行事。 这就是蒋大壮?晏哥儿口中抓流民的恶霸?背上的裴涣差点没崩住表情变化。 “四十个人吃喝拉撒在一个屋,每天只给一顿饭,还必须给他家里干农活。” 一天一顿饭,他真的不会被饿死吗?沈清晏的话在他脑海里盘旋,裴涣开始担心起自己的境遇。 没过多久,他感觉到自己被放到了一个硬木板上。 “快去找祝大夫过来。” 蒋大壮出门去招呼人了。 裴涣感应到身边没有人,睁开了眼睛。他发现自己在一个干净清爽的屋子里。屋里没放多少东西,只放了几块木板垒成的床。 没观察更多,外面传来匆匆进门的脚步声。 裴涣立马闭上眼,控制着体内的异能在体内流转,收敛起身上的生命体征。 “面色发白,脾胃虚弱,脉象细弱无力,”祝大夫把了脉,得出结论,“等人醒了,像之前那样就行。” 身边人来来往往,裴涣默默等待着睁眼的机会。 明日剿匪的军队就要来,后日就要上山,这意味着他必须要用最快的速度将这些情报报上去。 15、第 15 章 “铁柱,你去熬粥。” 祝大夫吩咐起一旁的两个药童。 “你去备好老夫的银针,就在一旁观摩老夫施针。” 施针?谁要施针? 裴涣一个激灵睁开眼睛,他来这里可不是来扎针的,再不醒自己可就要白挨几针了。 裴涣装作一副应激的样子,一边抱着头大喊,一边摇头。 “别杀我!别杀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周围的几人都向他望过去。蒋大壮眼疾手快,皱着眉头拎起他的衣领。 “你说什么?” “大壮!把老夫的病人放下!” 一旁的祝大夫一看,立马不满的吹胡子瞪眼: “轻点!轻点!他本就身子骨不好,你这还得了!” 在祝大夫的强烈要求下,蒋大壮松开了裴涣的领子,一双虎目瞪大: “谁要杀你?说清楚!” 裴涣见已经成功的引起了这几人的注意,没人再想着施针,就没再大喊大叫。他没有回答蒋大壮的问题,只是缩在角落装傻充愣。 “方…方…” 裴涣一边说一边暗觑在场所有人的脸色,如果姓方的县令真和山寨有首尾,那寨里地位足够高的人应该知道,他试探说这个姓氏,能不能和上面搭上话。 就算在场没有寨里的高层,也能传出一点消息。 果然,听到一个“方”字,在场其他人都没有什么特别变化,只有蒋大壮瞳孔一缩,轻微变了脸色。 裴涣目光流转,看来他运气还不错,不用再想别的办法接触寨主了。 “看好他。” 蒋大壮一挥手,门外冒出一群壮汉围上来,还把祝大夫和其他学徒请了出去。 “轻点!那是老夫的宝贝银针!” 声音渐渐远去,很快屋里就只有裴涣一个人了。但他知道,门外已经被围上了一圈土匪,一只苍蝇也飞不进来。 看戏的人不在,唱戏的人自然也不唱了。裴涣恢复了平静。 他在思考,等自己见了寨主,用什么态度好呢?一味的装疯卖傻只会让人看轻,也不能因为是未来老丈人就去讨好,他的目的是要引起寨主的重视,拿下一定的话语权。 只凭一份情报肯定不够,他还需要证明自己别的价值。 山寨的效率很高,屋外传来不小的动静。 率先出现的是推门的蒋大壮,两名青年守卫在两旁。 一个步伐沉稳从容,不怒自威的男子走进来,他看起来不过四十岁左右,是一个眉如利剑的中年男子,从眼型中能看到沈清晏的影子,裴涣能确认,他就是寨主,晏哥儿的父亲。 这就是他未来的老丈人?看起来就像能把他腿打断的样子,土匪寨主可不是个简单的活儿,不知怎么养出晏哥儿那样单纯善良的哥儿,裴涣心中暗想,面上却不显。 沈威的眼光扫了过来,立刻让他的身体绷紧。 这人给他的感觉分外熟悉,就像…他年少时见过的基地最后一任掌权者。 “都出去罢。”低沉而威严的声音响起,带着不容人抗拒的意味。 屋里的人对他十分恭敬,没有任何质疑和停留,只留下裴涣和沈威两人。 他们倒是放心,也不怕自己是刺客或者探子什么的。裴涣翻身下床,站了起来,他的身高能够与沈威齐平对视: “沈寨主,久仰大名。” “不敢当,”沈威并未对他的举动有其他表示,“沈某不过一介武夫。” “不知阁下费尽心思与沈某见面是为何事?” “在下姓裴名涣,原是一名山野游医,因南方大灾流落此地,意外得到一些消息。” “沈寨主可知…”裴涣压低了声音,“方子铮此人。” “呵呵,”沈威一双利目钉向裴涣,语气母庸置疑,“某从未听说过此人。” 裴涣像是没感觉到他对自己的压力,笑了笑: “寨主现在不信我,我能理解,不如听我把话说完再做定夺。” 裴涣没再卖关子,把昨晚的情报言简意赅的说了出来。 说完后,空气中一时沉默。 “你想要什么。” 沈威没表示山寨中是否有方子铮这个人,也没说自己信没信,但他的语气却明显缓和了许多。 “裴某所求,不过一处安身之所。”裴涣一脸纯良的样子,半点没提自己想拐别人家孩子的事。 “山寨的危机还不知能不能度过,你就决定进来了?”沈威眯了眯眼睛。 裴涣知道自己进来的时间很不凑巧,但他有必须进来的理由:山寨没事,他可以继续留在这里,然后使点力气谋一个位置,顺理成章的向晏哥儿求亲;山寨出事了,他也可以带着一起晏哥儿跑,有他的异能,他觉得自己能把晏哥儿平安带走,总不至于呆在山林里什么也不知道。 “裴某一开始还有些犹豫,”裴涣又一副老实人的样子,拍自己未来老丈人马屁,“一见了沈寨主,就没有其他顾虑了。” “进我千里寨可不容易,”沈威一脸淡然,“你今夜就在这里休息,明日有人带你去该去的地方。” “多谢沈寨主。” 听了这种有灭寨危机的消息,寨主却一点也不慌,要么是寨主心思深沉会装,要么就是他们早就得到了消息留了后手。 裴涣更偏向于后者。不愧是和县令都有关系的土匪,他心中暗忖,面上作出一副感激的样子。 沈威走后,祝大夫终于能带着他的两名徒弟出现了,其中一位还端着一碗快放凉的小米粥。 屋外留下了两名壮汉把守,他们对裴涣的看管似乎更严厉起来。 “快吃,吃完了老夫就施针了。” 裴涣接过碗时扬起的笑脸一僵。 这针是非扎不可么? “我觉得我其实不用…” 裴涣试图挣扎一下,他话都没说完就被祝大夫打断了。 “不能讳疾忌医!” 祝大夫听到他的拒绝,情绪似乎很激动,铺头盖面就是喷,口水都要溅到裴涣的碗里了: “老夫听说你还是个游医,你师父怎么教的?嗯?自己的身体有多虚弱你难道不知道吗?你这个庸医!” 被扣上“庸医”帽子的裴涣哭笑不得,果然做坏事都是要付出代价的,虽然他只是装了个病… 罢了,自己的锅自己背,裴涣不再试图和这个倔犟小老头争辩,沉默的喝完了粥,沉默的等了半个时辰,沉默的被扎成了刺猬。 待屋里的人都散去,已经夜半三更了。裴涣这几日在剿匪军营地埋伏,一直没有休息好,这下可算有机会能好好休息了。 他很快闭上了眼。梦中,沈清晏凑到他面前笑眯眯的喊了声什么。 “夫君?” “夫君?”林知微走向沈威,一脸担忧,“怎么了,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无事,不过一个略有小聪明的流民,掀不起什么风浪,”沈威安抚她道,“按原计划进行就好。” “那你为何看着如此忧心?” 林知微抱住他。 “我只是担心贤弟那边…”沈威叹了一口气,“上面的人要是指定拿他开刀,我也不确定能不能救下他。” “夫君已经尽力了,”林知微安慰他,“我们把子铮和文雪照顾好了,贤弟就再无后顾之忧。” “事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沈威喃喃道,他试图过说服方县令离开,但对方胸怀大局,放心不下一县百姓,唯一的私心就是送过来的一双儿女。 此次山寨的危机,其实他并不放在眼里,唯一让他担忧的只有那深陷囫囵的老友。 第二日, 裴涣睡了个饱觉,被人带着去所谓他“该去的地方”。 到了地儿一看,他就傻眼了,恨不得马上回自己的山林。 这里只有临时盖起的漏风茅草屋,比他的木屋还要简陋得多,一个屋里最多住了有三十来个人,裴涣感觉自己甚至能闻到空气中散发的异味。 “一般的流民都是住这里,”领他来的人看要崩溃的样子,安慰道“你情况特殊,不用住这儿。” “那我住哪儿?”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裴涣觉得自己完全没办法接受住在这样的屋子里。 “柱子哥!” 领头的人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被这里的流民围住了去路。 “柱子哥,俺们啥时候能加入山寨。” 来人一脸讨好的笑,身上穿着勉强能蔽体的衣服。 “去!去!都干活去!进寨还要看你们表现,”柱子不客气的挥手把他们推开,“这是裴大夫,暂时在这里坐诊的。” “说不定你还能在这里遇到老乡?”柱子把裴涣带到了一个比较好的石屋,“这是看守的兄弟们住的地方,要是遇到啥事你喊一声就成。” 山里寨的大夫也不多,裴涣给自己安的游医身份还是能起到一点作用,至少柱子对他比对外面的流民态度好多了。但一份情报加他的医术,就换一个石屋?裴涣还是觉得自己亏大了。 “兄弟,别看你现在不行,你看看外面那些人谁比得上你?寨里有寨里的规矩,南方来的都在这,等你正式进了寨和大家伙都认识了…” 柱子拍了拍他的肩,对他热情的开解: “只要你不动歪心思,咱们寨是不会亏待自己人的!” “我知道了,谢谢柱子哥。” 裴涣叹气,这贼窝进了,也没有反悔的余地了。 16、第 16 章 柱子把裴涣送到一排石屋中的某扇门就走了。裴涣打量了一下自己未来的住处。 这是一个不大的石屋,屋里只简单的搭了一个木板床,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东西了。 不过是从头再来,怎么看都比外面流民住的地方好多了。裴涣只能在心中这么安慰自己。 为了进山寨,他什么都没有带过来,包括沈清晏送给他的衣物被子,兜兜转转竟然只有身上这从末世带来的衣服一直没变过。 裴涣没有什么可收拾的东西,扫视了一番屋子后就出来了。 石屋在茅草屋外围,往里走,刚刚聚集在附近的流民都已经不见了。 人呢?不待他有更多疑惑,就被人叫住了。 “那边那个,晃荡什么!还不快去上工!” 裴涣愣了愣,转头看见一个凶恶的络腮胡大汉指着他质问,语气不大好。 “上工?什么上工?”他一脸疑惑。 “新来的?”络腮胡大汉瞅了他一眼,“跟我过来。” … 裴涣一脸懵跟着大汉往里走,越往里走茅草屋就越杂乱,因为正值夏季,这些难民混个饱肚就行,也顾不上清洁打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怪的气味。 过了那些茅草屋,裴涣总算看见一些难民了,都是些老弱病残,在新开垦出的田地翻土除草。 青壮年似乎都不在这里。 “多少岁了?”大汉问起裴涣的年龄。 “二十有二。” “那你去开荒队。” “啊?”我不是来当大夫的吗?裴涣默默想。 “别看开荒队累人,”大汉见他没反应过来的样子,好心解释,“咱们寨挑兄弟都是先在开荒队挑,大小伙子累几天不碍事。” 裴涣欲言又止,最后想了想还是闭嘴。 他这个假流民,正好可以趁此机会观察一下真流民和山寨对流民的态度。 前方的山林里有两个寨里的监工和许多衣衫褴褛的流民,一些人来来往往扛出地里的碎石,小部分人拿着农具砍树挖地。 “农具不够,你去抬石头。” “咱们寨不是做慈善的,”络腮胡大汉抬了抬下巴示意裴涣看监工的两人,警告他: “每天都有人看着,偷懒一次就一天没饭吃!三次你就蒙眼下山吧。” 裴涣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混入流民堆开始搬石头。他留着余力,看别人搬多少他就搬多少,看起来并不起眼。 流民堆人头攒动,但是很安静,弥漫着一股死一般的寂静,对他的突然加入队伍没有一点动静,似乎已经干活到麻木了,但令裴涣感到奇怪的是,除了个别,大部分流民都干得极其卖力,甚至听到络腮胡大汉的声音时都没有一个人抬头看一眼。 好奇怪。 裴涣一边想着一边抱起了一块石头。 夏季的早晨空气闷热,不少流民都满头大汗,依旧闷头苦干,随着正午的毒辣阳光升起,动作逐渐变缓,裴涣还看见很多流民去监工那边舀水喝的。 几百个人用一个木瓢,喝一桶水,裴涣忍着渴意没有去。 “休息了!” 流民劳作也是有休息时间的,随着监工的招呼,众人都放下手中的活计,然后往回走。 “这就回去了?”裴涣心中暗自嘀咕,然后随着人群往茅草屋群走。人越走越少,都混成一堆一堆回到了茅草屋里,然后关上摇摇欲坠的门,无人进出走动。 这些屋子虽然修得杂乱无章,但明显区分过了,里圈大多是开荒队的汉子,老弱病残在裴涣住的那排石屋附近,也就是外圈。 裴涣看见柱子站在自己石屋前,手里拿着一包东西似乎是在等他。 "你不回屋,怎么在这儿?” 不待裴涣和柱子打招呼,一旁石屋的络腮胡大汉走了出来,裴涣这才发现他似乎住在自己隔壁。 “张哥,我正想找你哩!”柱子拉着裴涣介绍,“这是裴大夫,寨主说让他暂时住在这儿。” “大夫?”络腮胡大汉一脸惊讶,他还以为是新来的流民,让人去开荒队干了一上午活儿,“你咋不早说!” “兄弟,今天真是对不住了,”张哥不好意思的对裴涣道歉,“时候不早,我夫郎肯定做好了饭菜,裴兄弟刚来寨里人生地不熟的,怕是还没来得及安顿好,不如今天到我家吃饭。”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裴涣欣然同意,为了探听情报他这几天都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就他这个小屋也不像能做饭的样子,不如去蹭一顿。 “等一会儿,裴大夫,”柱子把拿在手里的东西给他,嘿嘿笑道,“这是大壮哥让我给你的。” 蒋大壮给他的?他们似乎没有什么交集。裴涣疑惑的接过。 “我先去回屋了。”他与两人道别,回到自己空荡荡的屋里。 打开包裹,竟然是几件还能看得过去的布衣。 裴涣这才想起来,他为了装流民不露馅,几天几夜都没有洗过澡洗过头,脸上还抹了一堆泥,现在身上还挂着一堆破布条。 比起去吃饭,还是先收拾一下自己吧。 裴涣出门想找人烧一些热水,拾掇一下自己。 却正好看到施粥的场面。 茅草屋门口列了一队壮汉把守,屋前放了几个大木桶,里面竟然是一桶青黑的稀粥,掺了沙土和稻壳,还有一些霉变的陈粮,这就是这些流民中午的粮食。 张哥站在施粥人的旁边护卫,一双虎目瞪着众人,防止哄抢。 不过也没人敢抢,住在这里只能喝稀粥的都是一些老弱妇孺,随便哪个都不可能打过站那儿的一群壮汉。 没有碗筷,这些流民就直接捧着双手狼吞虎咽喝上了,其他人也不敢拥挤,静静排着队,只是咽口水的声音怎么也止不住。 裴涣静默站了一会儿,来到张哥旁边。 “他们就吃这个?” “干活少的人只能吃这个。”张哥看了他一眼,“我们山寨不是做慈善的有钱大老爷,只要有价值的人。” 看来他这个半吊子假大夫在这儿算是有价值的人…裴涣不由想到,人还是得有个一技之长才好。 流民们喝完了粥,都自觉的回到茅草屋里,裴涣看了看施粥都要守着的一堆大汉,住这儿的人貌似是不能随意进出的。 “张哥,我们这儿哪里有水用?”裴涣问起自己的正事。 “我让人带你去。” 张哥对一旁的某个汉子说道: “你带裴兄弟去咱们平时做饭的地方。” “好嘞哥!” 裴涣随着他来到公用厨房,这里还有不少人进进出出,两个人托着一个盛饭的大木桶,里面是粟米混着各种豆子的杂粮。 “那是开荒队吃的。”带路的汉子看裴涣对这感兴趣,对他解释说,“开荒队要吃些干粮才有力气干活儿。” “裴大夫平日就和我们一起吃罢,平日里不能出以咱们那排石屋为界限的地段,别的地方都可以。” “当然,要是寨主他们有请,那就另当别论了。” 守在这里的人似乎都知道了裴涣的身份,就算他一副流民装扮对他比较客气,吃住待遇也比其他人高出一大截。 看来山寨里很缺大夫啊,他这半壶水的医术得找机会精进一下了,裴涣心中默默想,不然他这异能可就说不通了。 带路的人知道他想用热水,甚至帮他把水提到了他的石屋里。 裴涣在屋里快速洗好,一张俊脸终于从黑泥下露出来。 午日阳光正盛,外面除了树上嘈杂的蝉鸣没有别的动静,寨里还是很有人道主义精神,没有让流民顶着毒辣的阳光劳作。 裴涣换上了柱子送过来的和普通山匪相似的布衣,看起来不像流民也不像山匪。 他就着洗澡水打湿了自己穿过来的衣服,撕成布条将屋子里里外外打扫了个遍,这件衣服从此光荣退休。 这是他从末世唯一带过来的东西,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裴兄弟!” 身后传来敲门声,裴涣没关门,转头看见是张哥在敲门。 “我勒个乖乖!”张哥倒吸一口凉气,“裴兄弟,是你么?” “啊?是我。” 裴涣拍了拍衣服,摸了摸自己的脸,他就洗了个澡怎么就不认识人了? “哎呀!你长得可真俊!就像那个…”张哥一拍手,“故事里说的探花郎!” 说着他羡慕的看了裴涣一眼,“你们这种会识字的人,就是不一样!” “字儿嘛…就会一点…”裴涣打着哈哈,有些心虚,他根据这里人的语言推测这个世界的文字应该和末世的古文类似,实际上到现在都没有见过这里的文字,可不敢放大话说认字。 张哥说到做到,领着裴涣去他家里吃了一顿饭。他的屋子里的东西可比裴涣多多了。 “别客气,都是刚刚我夫郎送过来的!” 虽然菜已经尽力做的丰盛了,但裴涣还是发现,他们家的粮食也没比开荒队的粮食更精细,主食是粗粮,然后多炒了些菜,没有多少荤腥。 “咱们每天都有兄弟晚上守夜,然后住这儿,”张哥一边夹菜一边向裴涣介绍,“裴兄弟不用见外,有啥事就找咱们!” “好,谢谢张哥照顾!” 张哥也算是寨里的一个小头头,看来寨里的粮食也不算丰盛这么多的流民对山寨的压力还是挺大的,裴涣心中暗想。 回到屋后,今天一个下午裴涣都没有再出去,他在脑中计算从这里到沈家的距离。 像山寨这种把流民关起来就不再管的方式有利有弊,他一下午没出门,只在吃饭时漏了个面竟然也没人想着来查探。 明日那杨统领就要领几千个手下攻上来了,就让他看看山寨的真正实力究竟如何吧? 17、第 17 章 傍晚,裴涣的房门被敲响了,开门是两个穿着布衣的汉子。 裴涣挑了挑眉,看着俩人。 “裴大夫,我们是寨主命令来保护您的。” “请便。” 裴涣了然,明日就要开战,沈寨主大概是对他的身份不放心,索性派人来守着。 他倒是无所谓,虽然没有精确计算过千里寨有多少人,但肯定没有围山的军队人数多,武器也比正规军要落后。 一旦开始攻打,寨里未必有精力注意他,若寨里真的落败,以他的身手解决这两人然后离开也是绰绰有余。 无非就是去找沈清晏会麻烦一点,但上次偷摸来寨里,他已经摸清楚了大致的路线。 想起沈清晏,裴涣叹了一口气,自从上次分别,他已经有数日未和晏哥儿见面了。没有任何解释的消失这么久,希望晏哥儿不会怪他。 晚食是别人带过来的,出去如厕也有人跟着,裴涣看似能自由进出,实则被人盯得很紧。 一直第二日。 裴涣也不想听,可是这片区域的人声嘈杂声大了许多,流民区里的人似乎变多了,但他熟悉的蒋大壮、张哥、柱子都不在,防守的总人数也没有变多少。 真奇怪,哪里出来的这么多人?听声音甚至能多出来和流民数量差不多的人。 裴涣贴近墙面试图探听点儿消息。 这也是他不愿意和太多人住得近的原因,他的听力太敏锐,而这么多人的声音对他而言太嘈杂。 末世的众人听力都有强化,就算有意识的隔音,也有不少人受不了。 像无数蜜蜂在蜂巢里嗡嗡作响,裴涣第一次发现流民区这么吵闹,他要很艰难才能辨别到其中有用的信息。 “寨主…” “当家…探子…” 混着各种人声,裴涣艰难的从中提取各种关键词。 原来山寨土匪的家属昨晚悄悄到这里来了,他们混成流民的样子,藏身在里圈的茅草屋里。 那晏哥儿是不是也在这里?裴涣的心短暂停顿后开始猛烈跳动,一片热意涌上心头,怎么也冷静不下来。 他从来没有觉得时间这么漫长过,不知九日未见,晏哥儿会不会也想他。 晌午。 杨统领骑着他的战马,高高在上的俯视,他准备让近卫队代军上山将要上山。 围住村子的一千兵都被他收了起来,他现在巴不得有人上山传播剿匪的消息。 最好那些土匪得到消息后,能自乱阵脚,溃散逃逸。 先前担心当地人与匪勾结传递,让土匪跑了,现在他的五千兵都已经到了,至少在这一刻,他无比自信这些山匪都无法逃出他的手掌心。 “听我命令!上!” 出于对山匪的蔑视,杨统领不屑于制定什么计划,只分出先锋队就让人领兵上山了。 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他似乎看到了自己回京后受封升爵的样子。 一层一层的士兵涌上山,杨统领眯着眼睛盯着山峰。 “杨统领!怎么这剿匪了也不通知咱家一声,”魏宁颤颤巍巍的走过来,声音尖锐的质问,“咱家可是天子派来监督的,上面可得要个说法。” 跟在他身后的杨统领心腹向杨统领点了点头,杨统领顿时了然,这阉人必然是昨夜又去了村里。 “都怪这小子,我让他去找大人,他竟然误了时辰!”杨统领扶了扶手,“待此事结束,我必重罚他!” “大人饶命!”心腹跪地求饶。 “哼!” “杨统领真是好大的威风…” “报!”不待三人再装模作样的纠缠,一个浑身是血的士兵连滚带爬的从山上下来。 “何事!” 杨统领看他的模样,瞳孔微缩,震声发问,没有了再和魏宁拉扯的心思。 “大人!上面有陷阱!”小兵拖着断手,“我们先锋的兄弟,都没了!” “什么!”杨统领不可置信,脸色黑了,“一群废物!” “看来杨统领练得兵…”魏宁听了,在一旁阴阳怪气,“似乎不太行啊…” 此时几人都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在他们眼中,这次剿匪的结果是毫无疑问的。 只不过对杨统领来说,损失太多的人手会让他的战功大打折扣罢了。 “战场危险,魏总管还是先回营地罢。” 杨统领没功夫和魏宁打太极,他示意心腹把人带走。 “去把搜山的那队给带过来!”他目光冰冷,转头命令跪在地上的士兵,“你来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士兵面色苍白,他受了重伤死里逃生,身形摇摇欲坠,听到命令只能先支撑着说话。 “回…回禀统领,环山那条小溪似是土匪挖掘出的,沟底铺满尖刺,兄弟们排查时下面铺满的石头,所以并未发觉…” “溪对岸突然架起来高木墙,数名山匪在上面射弓,为了轻装上山先锋的兄弟们都没带盾,就…都…” 溪水被血液?透,重叠的尸体遮住了底下的尖刺,剩下的人终于可以过溪,但他们却选择了后退,只剩下血色在日光下莹莹发亮。 “停在这干什么!都给我上!” 缀在后面的杨统领的近卫队察觉到队伍开始放缓速度,一怒之下砍倒前面的人。 “退什么退!都想当逃兵?!” 前有狼后有虎,进退两难下士兵还是向山上发起了进攻。 溪边这片没有什么树林草丛,呈一片斜坡状,这也是杨统领为什么要选在这边进攻的原因。 但他却不知道,这是沈威故意留下的陷阱,就像那藏在溪中的尖刺。 溪里只有尸体,山匪们竖起的木墙被放倒了,他们看似已经离开。 直到滚滚巨石从山上落下。 不知道是谁喊的,“快跑!” 前面的人被压成肉泥的惨状让其他人开始崩溃了,他们开始四散逃窜。 “都给老子站住!” 后面的近卫军声音已经传不上来了,前面的人已经开始溃逃。 而这正是沈威想要的效果,在绝对的人数面前,想要以少胜多,需要击垮他们的意志。 一道细而清晰的鸟叫声从空中划过,越传越远。山寨里整装待发的汉子们都知道,自己该出发了。 他们列成很多队列,拿起武器进入山林。 此时,检查完各处防御布置,准备带队出击的沈威收到消息,匆匆赶回山寨,才知道沈清晏不见了。 “怎么办...早知道就不应该同意让他习武...他总是,总是不听话...” 林知微完全维持不住平时的冷静样子,寨里的老弱妇孺都藏起来了,平日热闹的山寨一片寂静,她在沈清晏的房间埋在被子里止不住哭泣。 沈威身着护甲,沉寂片刻,只能叹了一口,他的时间紧迫,此时也需要赶赴一线,只能尽量宽慰妻子。 “我会找到他,把他安全带回来,夫人先去寨里主持事务…” 想起另一座山上还留着一大群人,林知微此时快哭到晕厥也不得不冷静下来。 “那是我的孩子啊…”她喃喃自语,然后在刘嬷嬷的搀扶下,不得不离开。 “走!” 沈威带领他的队伍,最后一队奔入山林。 自此寨里空无一人。 带来的队伍四分五裂,杨统领终于开始慌了。 还不待他重新凝聚起,就得到了山匪在山林里开始四处游荡屠杀的消息,这些贱民本就更熟悉山林,还在这里埋下了不少防不胜防的陷阱,且不恋战,只追着落单的士兵杀。 姓魏的阉党还过来,要求他把所有近卫队收回来护卫他们的安全。 杨统领脸都黑了,他此次出来,就带了三百近卫,其他都是东拼西凑的各府兵,近卫一旦回来,他就没办法支使这支队伍了。 魏宁才不管这些,他惜命得很,这姓杨手底下几千个兵都管不好,只是溃逃而已,这要是反水可就大事不妙了。 山林里在上演大逃杀,俩人在起内讧。 外面的冲突裴涣都不知道,他全副身心都放在流民区里,但直到流民区嗡嗡的人声都消失了,他支棱着的耳朵也没听见沈清晏的声音。 这哥儿什么时候这么安静了? 还不待他疑惑,裴涣前面的房门就被推开。 “裴大夫!有事找!” 来人喘着粗气很是着急,裴涣一看,是那白胡子爱扎针的老头身边的药童,好像叫铁柱? 裴涣随他急匆匆的脚步来到一处茅屋。 还没有走近,就听见里面痛苦的吟声。 这老头又乱扎人了? “来了?” 进屋后,祝大夫不知道这人是在心中怎么诽谤自己的,他一脸严肃的招呼裴涣过去。 “药我都熬好了,一会儿来人了,你就给看着包扎。” 他的前面是一个才上了战场就被砍了一刀腿肉的倒霉蛋,身边放了一盆又绿又黑的浆糊,还有几陶罐的白酒。 一个简易的医护室?还挺人道的。裴涣漫不经心的想。 看来寨里局势还不错,这里躺着的不过三个伤员,外面也没有别的异常声。 裴涣开始神游,这是他第九天没有和晏哥儿见面了,他多想溜出去和他见一面… 可惜,寨里的人寸步不离的守着他,那两名汉子现在依然站在门口。 山匪与剿匪军的战况陷入僵持,抬进屋里的伤患越来越多,裴涣和铁柱在处理这屋,祝大夫带着另一个学徒去了另一屋,他们一共就四个人,处理不过来只能简单的包扎一下。 裴涣擦了擦额头,面上不显内心却涌上一阵不安的预感。不知是不是现场太混乱,他现在都没有听到关于晏哥儿的消息。 突然,外面涌起一股混乱的声音,一行人闯了进来。 “你就是裴涣?”领头人不待他回答,向后一挥手,“给我拿下!” 18、第 18 章 “你们干啥的?” 铁柱看有人要把裴涣强行带走,连忙阻止。 “走开,我们奉姚当家命令来捉奸细,你要阻拦一会儿把你也带走!” 来人说话毫不客气。 “我不是奸细。” 裴涣一脸淡然,虽然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让人把他误认为是奸细,但他没做过就是没做过,迎着众人厌恶的目光,他走出门: “我们随你们走便是,不要为难旁人。” 领队冷笑一声: “死鸭子嘴硬,近期只有你进寨,你一来寨里就出事了,你不是奸细谁是。” 裴涣不搭理他,他心知和这些人起口舌之争根本没用,他要洗清嫌疑还要看上面说得上话的人。 后面的人取了一块黑布蒙上裴涣的眼睛,然后把他的手绑在身后推他走。 走在路上,一旁有人故意踢了块石头在他前路,试图把他绊倒看他出丑。 裴涣不是个忍气吞声的,他听到动静后,假装什么也不知道,然后顺脚将石头踢了回去,正中那人小腿。 “嗷!嘶…” 那人被踢中发出痛呼,坐地上抱着腿,一抬头,蒙着黑布的裴涣对他笑了笑,好像看见了他似的。 太邪门了,那人额头疼出一层冷汗,夏天图凉快,汉子们都不穿长裤,他的小腿是露在外的,现在青黑了一片。 “咋回事?” 一旁的人纷纷望向他。 “嘶…没事,我就不小心摔了。” 他自觉丢脸,总不能说被那个蒙眼瞎给整了吧,说了别人也不会相信,说不定还得嘲笑他。 但裴涣这出更让他肯定了这人是奸细的想法,一个乡野村医能有这功夫?打死他都不信。 “你们先走…记得看紧点儿…” 还记得当家的命令,他抱着腿跟其他人说。一行人渐渐走远,看着中间走得稳稳当当的裴涣,他往地上呸了一口,不岔道: “该死的小白脸…” 这段小插曲过去,队伍里倒是没有其他捣乱的人了,一路都没人说话。 裴涣也乐得如此。 一路安然来到一栋屋子,领头人动作粗暴取下蒙住他眼睛的黑布,按住他的肩头用力下压。 “跪下!” 眼前恢复光明,裴涣眨了眨眼睛适应了光线。只见一个空旷的大堂,正上方面是一个垫着虎皮的大座,一名妇人端坐在上,她的两旁坐了四人,其中有一名俊毅青年很是眼熟,让他多看了几眼。 “我又不是犯人,”裴涣转头冷冷的盯着让他跪的那人,“不跪。” 那人被他看得气急,伸脚想踢他。 “够了。” 坐在上面的妇人皱着眉头。 这声音…?裴涣立马规矩的站立好,好像是晏哥儿的娘。 “是,夫人。”那人不甘心的退下了。 “夫人找裴某是为何事?” 一旁的长着吊三角眼的猥琐汉子似乎站起来想阻止她接下来的话,被她抬手制止了,“姚当家!我们没有时间等,必须要快点找到寨主!” “寨主失踪了。”林知微深吸一口气,极力冷静下来。 那个吊三角眼汉子又愤愤不平坐了回去。 失踪?裴涣目光一凝,山寨这次不似战败的样子,但寨主却失踪了? “我们想知道前天你与寨主说了什么,希望能获得线索。” 裴涣回忆,当时屋里只有他和沈寨主两人。他也没卖关子,把当天他们说的话又重述了一遍那天的场景。 几人听完没说什么,只让人把他带到偏屋,裴涣知道他们是要商议事情。但这偏屋的隔音阻拦不了他。 “此人断不可信啊!夫人!”明显是那个姚当家的声音。 “他说的是真是假,去问问牢里的杨统领不就知道了吗?” 一个摇羽扇的美髯男子平静说道。 “把人看守起来就好。姚当家你的手下还是太心急了一些,我觉得此人不像是奸细,那姓杨不是有这个脑子的人。” “倒是事情还未下定论,你就让你的手下这么把人带过来,实在不是明智之举啊,”那名男子挑了挑眉: “我知道姚当家因为二子受伤的事有些心急,但最好不要把情绪带到寨里事务中,不然不论是谁都会心有怨言罢。” “你!”姚成愤怒,他刚被提为当家不久,一家人正是风光的时候,儿子却在寨里被人收拾了,自觉被人打脸,这些天在寨里好一通闹腾,让很多人对他都有意见,周礼正是其一。 “周礼,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寨主和小公子都不见踪影,你焉知他是不是和朝廷勾结故意说了谎!他要真是混进来的探子,你担得起责吗!” “够了!”林知微拍桌道:“都别说了!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这个!” 她看了看在座的众人,发下命令。 “姚四当家,你去安抚寨里受伤的弟兄们,周军师立刻加派人手进山找人!” “还是我进山吧,娘、周叔,寨里的事和那些俘虏都交给你们了。”一直沉默不语的沈清远站出来,主动要求进山,“我去找杨叔和蒋哥他们。” “辛苦你了…去吧…”看着自己的大儿子,林知微说不出挽留的话,丈夫和小儿子失踪,他和自己是一样的心情。 大厅里的众人都退下了,周礼还不忘让人去把裴涣带去他那儿。 “哼,妇人之见…”姚当家不满的嘀咕,他怎么看裴涣都不顺眼,总觉得此人心思不正,准备对裴涣严刑逼供,却被周礼半路插一脚。 “既然你们怀疑我,那让我去找寨主吧。” 沈清远带着众人经过偏屋,正想离开时却被裴涣叫住了。 裴涣推开阻拦自己的两个人: “你们不放心我,那就把我放到眼皮子下好了,何况我是一名大夫,路上也能有点用。” 沈清远听见后,抬眼: “你,跟我走。” “多谢大哥!” 裴涣抱拳感谢,还得是自己未来大舅哥,别看他现在外表像没事人一样,其实从听到晏哥儿失踪起,裴涣就开始着急了,偏他还不能表现出来。 他自觉走到队伍中间,随着众人浩浩荡荡出寨,这次倒是没人来给他带个什么黑布遮眼睛。 虽然罩那个布根本没用,寨里的路线他早就摸清楚了。 “大哥,那战事已经结束了么?”裴涣脚上没耽误,嘴上也没闲着,和沈清远套近乎。 “结束了,领头的都被兄弟们抓了。”沈清远皱了皱眉,不知为何,他觉得裴涣看起来分外碍眼: “少套近乎,别忘了你还有嫌疑,我们很熟吗?你多大就喊我哥。” “我二十二了,我一看知道哥是同龄的兄弟。”裴涣被他说了也不觉得尴尬,不就是直面未来的大舅哥被说了吗,这才哪儿到哪儿啊,他都做好未来可能被寨主打断腿的准备了。 “是同龄。”沈清远回了一句就没有再搭理他。 裴涣挑了挑眉,看来他这未来大舅哥还挺高冷。 沈清远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要是知道旁边这个就穿着布衣啥也没有的流民想拐自己的弟弟,恐怕现在也能给他腿打断。 出了山寨,裴涣来到熟悉的外围山林。 “山里还有很多流窜的府兵,二当家和三当家的弟兄们都在里边!咱们的兄弟们主要目的是找人!都当心着都别受伤了!” 裴涣这才注意到,身边的土匪都拿了武器,只他拎着一个不知道谁随手给他的药箱。 他还碰见了熟悉的张哥、柱子,可惜都没和他分到一起。 他被额外分到了一个六人的队伍,要去内围搜寻,比起别的队更危险。 也不怕他跑了,裴涣默默想,然后又全神贯注听着山林里的声音,虽然晏哥儿在外围的希望不大,但是万一呢? “哥,咱们寨主最后一次和人见面是在哪儿?” “你问这个干什么?”领头人瞥了他一眼。 队伍并不是裴涣说了算,也不允许随意脱队,好在领队的人虽然不知道他的身份,但看见他提了药箱,对他态度还算不错。 “我耳朵好使,几里外都能听清楚,想去那地儿听听动静。” “那附近都找过了。”领头人摇了摇头,没带他去,而是去了自己选定的路线。 “我记得里面住了户人家。” 裴涣看着周围逐渐熟悉的景色,决定引导其他人到自己家附近找。主动把自己的住址暴露给山匪,左右自己现在也回不去了。 晏哥儿记得去自家的路,曾经还想过来玩儿,要是他迷失在山林内,其实最有可能去的地方是他家。 “我们山寨在这儿几十年了,怎么不知道这里面还住了人?”领队一脸狐疑。 “真的!”裴涣怕他们不信,“我还看到在溪源看到有人挖渠。” “那有点远了,”领队的人还在犹豫,这条小溪贯穿整个山脉,溪源的位置基本无人涉足。 在裴涣的劝服下,领队的山匪决定沿着小溪从这里到溪源头寻找。 在他有意识的提醒和引导下,队伍避开了附近流窜的府兵,还看见了裴涣之前未完成的沟渠。 裴涣终于松了一口气,他这个渠还挖了许多障眼的线路,也就是因为还未完成,他也不再修理,花点功夫就能顺着摸到自己家里去。 这里就能听到他家的动静了,裴涣安静下来,没再说话引导,他全身心都在留意身边的动静,可让他失望的是,那边什么声音都没有。 19、第 19 章 踏入地界看到木屋,队伍一行其他六人都更加谨慎。只有裴涣一脸放松。 “我回去找少寨主报告情况。” 队伍一人看见房子,毫不犹豫的回去了。 “唉?” 裴涣来不及阻止,就被领队人压下藏在一个深木丛里。 “小点声,”领队人一脸严肃,“寨附近有没有住人咱们兄弟都知道得清清楚楚,这突然冒出来的屋子可能是那什么军建的。” 裴涣无奈,他又不能直接告诉他们这是他修的屋子,里边也没什么陷阱,左右这屋已经暴露了,他以后也住不了。 他到自家屋门口都只能藏起来,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不禁叹了一口气。 这靠近了,裴涣才听到里面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之前离得远,混在林中各种杂音里不明显,现在倒是清清楚楚。但不确定是什么,也许他数天没回来家里溜了耗子?不过他倒是可以先把门口这几个大汉引进去。 “里面有声音。” 裴涣小声告诉领头人。 “你确定?” 这人一脸谨慎,他们都没听到什么动静。 “千真万确,就在中间那屋。” 看领头人还有些犹豫,裴涣就劝说他, “万一敌军在这里边,等人来了他们都翻墙跑了。” “这院子看起来没人,有人估计也不多,咱们都带了武器还能怕他们不成,再说…”裴涣低头,“万一寨主他们在里面呢?” 领头人咬咬牙,向后招了招手,示意几人随他翻进去。 “嘶!” 率先动身的人被围栏外的蔷薇刺穿了手指,不敢发出声音,只疼得小声吸气。 “老大,翻墙进不去,这大夏天兄弟们得刺成刺猬。” “这边…” 裴涣不得不像做贼一样回自己家,弯腰蹲在打开的大门前招呼众人进去。 几人轻手轻脚进了院子。 裴涣听到了两道清晰的呼吸声。 这五人还在排着队形警戒,他却一个健步冲了上去推开房门。都没有来得及拦住他。 砰— 一根圆木打了个空,重重落在地上。 裴涣刚刚躲过这一闷棍,瞳孔微缩,转头看见了沈清晏。 “是我!” 不知他从哪里滚得这么狼狈,脸上有几道细密的结痂划痕,一身布衣满是泥土,眼底还有一层红血丝,看起来就没休息好的样子,腿上还裹紧了一层布料,看着像是受伤了。 “晏哥儿,你受伤了吗?” 看见好几日没有见面的沈清晏那狼狈的样子,裴涣忍不住红了眼睛。他伸出手想抱住他。 “你去哪儿了。” 沈清晏声音哽咽,裴涣修的木屋位置特别隐蔽,山林里敌人多,他也是在爹受伤以后费了很大功夫才找到,好不容易到了屋子这处,却发现裴涣已经离开数日。 那一刻他的思绪特别混乱,甚至怀疑裴涣是敌军的探子,不然为什么偏偏在这时候不见了?如果不是爹昏了过去,他早就离开了这里。 沈清晏甩开了裴涣的手,后退了一步。 裴涣被他的行为伤到了,心里刺痛。 “我这些天都在寨里…” “晏哥儿…” 他还没来得及再多说什么,后面五人就进来。 “小公子!” 领头人看见沈清晏很是惊喜,那喊一声的破锣嗓子快突破天际了。 “你们小点声,我爹在里面睡着了!” 沈清晏立马低下头,不想让人看见他没出息快哭的样子。 “寨主…寨主也在?” 领头人更高兴了,沈威是寨里的主心骨,为了防止引起动乱,他失踪的这半天消息都被压下来了,只有上头还有核心的兄弟们知道,能动用的人手也有限,没想到这么快就能找回来。 “大夫!快进去给寨主看看…” 领头人示意裴涣。 “等等。” 沈清晏发声,他低着头不看裴涣,他现在有些草木皆兵,领头人和队伍里的其他人他都认识很久了,虽然裴涣不知道有什么原因和他们在一块,但裴涣…其实他们总共才相识几个月。 这次山寨被袭击对他的影响很大,他虽然对裴涣依然心动,但还没有到失智的程度。 “我也跟着进去。” “那小公子就一同进来吧。” 裴涣温声说道。现在不是交谈解释的好时候,他的未来老丈人似乎伤得很重,晏哥儿没有心思与他交流,不过,能找到他就好。 沈清晏一瘸一拐的跟随他进去。 进了竹帘,裴涣看见了躺在床上眉眼紧闭的沈威,还盖着他收起来的被子,大概是沈清晏从柜子里翻出来的。 他们进来的动静其实很大,就这样都还没醒?裴涣伸手一摸沈威的额头,果然一片滚烫。 对于自己未来的老丈人,裴涣没有藏私,动用了体内的异能,顺着异能的反馈,他感应到沈威受伤的地方主要在胸口,那里有一道两掌宽的伤口,只经过了简单的包扎。 裴涣没有动自己一路提过来的药箱,他顾不上会暴露自己,又打了一道异能进去,这些异能可以清理伤口的病毒细菌防止感染,促进伤口的愈合。 但是异能可以暂时护住沈威的大脑,却不能让他立刻退烧,只凭手感觉,他没办法确定沈威发烧的程度,要知道长时间高烧可是会让人烧成傻子的,他得尽快给沈威物理降温。 裴涣想起自己遗忘在厨房的硝石制冰,他那天造了冰块以后没有把硝石提出来,也许现在厨房还有冰块。 “我去厨房拿药材。” 裴涣向沈清晏解释了一声,就来到厨房门口。 厨房门上铺了一层灰,沈清晏没有打开过这个地方,也是,他要是打开了就知道里面有冰,肯定不会让沈威就这么烧着。 裴涣没有避着别人,从厨房端了一小盆冰出来,还取了之前给沈清晏敷脚的药草,站在门口的几人眼睛都瞪大。 “我勒个乖乖,哪里来的冰?这是法术么?” 他用布料包住冰块裹了好几层,放在沈威额头上。然后拆开他的衣服和布条,敷上药。 身后,看完他动作的沈清晏抿着嘴,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在眼眶里打转的泪珠也终于滴落。 “我…我爹怎么样了?” “他没事了,晏哥儿,你先坐着休息好不好。” 为了防止被屋外的人听到,裴涣凑到他耳边低声细语,并取出了放在屋里的凳子。 “我不坐,快救我爹,”沈清晏怏怏道,“都是我不好…” 如果不是他非要去杀敌,他爹也不会为了救他受伤,现在躺在那里不醒人事。 裴涣知道沈威不会有事,他常年习武身体健壮,虽然身体有多处暗伤,但在异能的修复也不会有大问题。 “晏哥儿,让我看看你的伤。” 其实比起沈威,他更担心沈清晏的伤,但他知道没有治疗沈威,晏哥儿是肯定不肯给他看伤的。 “没事,伯父不会怪你,他肯定也不想让你这么伤心。” 沈清晏受伤的又是他那条多灾多难的右腿,外面有人,裴涣也没有耽误,异能配合着药草快速给他处理了。 他有些后悔当时没有多做一张床,现在只能抱出被子给晏哥儿打地铺休息。 “我们已经让人通知你哥哥了,”裴涣轻轻摸了摸沈清晏的脸以示安慰,“你好好休息,等睡醒了他们就来了。” “嗯…” 沈清晏低低的回应他。 关了房门走出来,看见院子里熟悉的景象,裴涣一时还有些恍惚。 “兄弟,我们寨主怎么样了?” 守在院子里的五个人围上来。 “没问题,等寨主醒了又是生龙活虎的一条汉子!” 裴涣挑了挑眉,先前的担忧一扫而空,现在他满心是里面休息的沈清晏。 “太好了!”领队人拍拍他的肩膀,“等安全回了寨,给你记大功一件!” 裴涣淡然的笑了笑,记功劳他可以不在乎,主要他找到了人就好。 众人都站在院里等待。 天已经渐渐暗沉下来,却始终不见来人。 “妈的,那小子不会迷路了吧?” 领头人扔掉手中的草根抱怨,这里有多难找他也知道,但他现在只希望快点来人把寨主和小公子带回去,要知道在山林里流窜的敌军还挺多,凝聚起也是一股不小的力量,就他们几人呆在外面太不安全。 众人皆唉声叹气,他们不知道这里是裴涣的房子,只觉得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停留很不安全。 “诸位饿了没?刚刚我在厨房看见了不少粮食,正好我去煮点粥,待寨主醒了,也需要吃食。” 裴涣也坐不住了,但他们分不出更多人手出去找人,其实让他出去他能安全回寨,毕竟这条内围到外围的路他走了很多遍,可惜他是这里唯一的大夫,众人不会放心让他走,他本身也不想离受伤的沈清晏太远。 “那就辛苦你了。” 几人对视一眼,这突然出现的木屋太奇怪了,菜地有许多长成没收的蔬菜和奇怪的叶子,厨房里还有粮食,却很久没住人落了一层灰,在这个流民横行、粮食稀缺的时候,竟然就这样扔这儿了。 众人百思不得其解,却不知道这户主就在他们面前,人被他们寨里小公子勾到山寨了。 20、第 20 章 虽然这次昏迷了有些时辰,但好在沈威本就常年习武,身强体壮,温度一退他就醒了过来。 当看见陌生的屋顶时,清醒后的他心里一沉,但他并没有声张,而在思考着自己所处的位置。 这处屋子一看就不在山寨,他和晏哥儿皆负伤,跑不了多远,难道他现在处在敌营? 沈威皱起眉头,那也不应当,他亲自掩护小队里其他人撤退成功了,剿匪军不知他的真实身份,为何要留他呢? 而且…晏哥儿呢?沈威低头摸了摸被包起来的伤口,甚至还为他疗伤。 没搞清楚情况,沈威不敢轻举妄动,但他想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并找到不见身影的晏哥儿,于是起身,想在屋里搜寻趁手的武器。 忍着刺痛坐起来,沈威才发现屋里还有一人。 是晏哥儿,他睡在床脚的地铺上,身上搭了一件衣服,蜷着身体一副睡得不安稳的样子。 看他就在身边,沈威松了一口气。 裴涣在这个屋里放了一盆冰块,让本就不热的屋子更加凉爽。 他在沈威的降温以后,就把在厨房的熬煮的粥分出成两份,一份在灶上保温,一份提溜出来放凉,还去院里摘菜拌了一个凉菜。 问了在外面守卫的五人,他们都无心吃饭,只让裴涣先把饭菜放着,等他们寨主醒了再吃。 这未来老丈人训练下属可真有一手,看他们都是一副不放心的样子,裴涣摇摇头,准备进屋去看晏哥儿的状况。 悄悄进屋,裴涣没去打扰看着睡着了的沈清晏,他站了一会儿,又去看了看沈威的伤势。 他假装把脉,实际上用异能在沈威体内游走了几圈。沈威刻意放缓了呼吸和心跳,假意还在昏迷。 裴涣越转越纳闷,在心里暗自嘀咕,这身体外面看着受伤吓人,内里都健康得能一拳打死一头熊了,怎么人就是不醒呢? 他又试探性的输入更多异能,并精细控制着不去碰伤口,不然这点伤口都要结痂了,一眼就能看出不正常。 此前他几乎没有在别人身上使过异能治疗,所有经验都是在自己身上摸索出来的,怎么这次给别人治疗就不好使了? 以为人还晕着,裴涣加大了力量,但这感觉对沈威来说就比较明显了。 沈威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他是习武的人,他能感受到一股热意从他的手腕处盘旋,然后划过他的全身经脉。 这就是救了他和晏哥儿的人?附近何时来了这样的人物? 他是谁?此人一直在山里吗?这事一定不简单! 现在他唯一能确定的就是,这人大概没有什么恶意,不然也不会救下他和晏哥儿。沈威这样想着,干脆不再装晕,睁开眼。 一张略带熟悉的脸印入眼帘。 第一次与沈威见面时,裴涣故意把自己扮作流民的狼狈样,沈威这下又看见他,只觉得有些眼熟,没有第一时间认出来。 两人面面相觑,裴涣立刻收回手。 体内的热流一下就断了,沈威想装作没发现都难。 裴涣心中暗道大意,自己真是舒服久了,末日里的那些苦难日子都忘光了!一点谨慎心都没有。 “阁下…?” 沈威观察着裴涣的神色变化。 “寨主,你终于醒了…” 裴涣当作没有看到沈威的欲言又止,作出一脸惊喜的样子,小声说道: “我去外面通知兄弟们!” 然后蹑手蹑脚绕过地上的沈清晏出去了。 事到如今,他倒也不是很慌张。在末世,人人都有异能,没有异能的人根本活不下来,所以他刚来这里时,只顾着不能被别人发现,却忘了在末世初期人人都知道的常识: 没有异能的普通人是看不见的异能的,末世就是如此残忍,一开始,普通人在最低层,甚至如果普通人被异能者杀害,他不会知道对方所用的手段和方式,就像被排挤在外的大自然淘汰品。 而这一点在这个世界也适用,他在寨里救治其他受伤的山匪时也试探用过用异能,无人察觉,还有挺多山匪夸赞他包伤技术比祝大夫好,能减痛,因此裴涣被祝大夫瞪了好几眼。 对于没有异能的人来说,异能除了被作用者有细微感觉,用起来无色也无味,除非裴涣亲自开口承认,不然并不容易暴露。只有裴涣能看见自己使用异能时,闪烁绿色荧光的手。 这个时代的人也不至于因为这一点感觉就觉得别人是妖怪。 所以对于沈威发现什么的样子,裴涣只当他什么也不知道。 听到沈威苏醒的消息,屋外的几人都急哄哄的想进来。一番争论后,最后进了堂屋的还是只有领头那人。 “寨主…寨主…你醒了吗?” 领头人很着急,但是因为沈清晏在屋里休息,他不敢进屋,只在堂屋和卧室之间的竹帘上冒了一个头,然后在后面小声叫人。 “等等,我出来…” 明明胸腹上的深口还在,但沈威却觉得自己的身体仿佛回到了二十岁,他利落起身。 “不…” 领头人听见动静,想呼喊又喊不出声,想劝自家寨主又怕声音太大,一番脸色变化下面部有些扭曲,捂着自己的嘴直摇头。 抬了在厨房保温的那一份粥进来的裴涣看得嘴角抽搐,有些同情,来得时候还好好的人,怎么一看见领导就犯病了。 沈威披了一件外套,几步走出来就扒掉衣服,露出健壮的上身。那八块腹肌,看得裴涣默默转过头。 他做的决定果然是正确的,毫不怀疑,自己要是毫无准备就去提亲真的会被一拳打飞,然后腿打断。 裴涣把饭菜放好,从桌下取出一条简易的小木凳招呼沈威坐下。 “寨主先吃些东西恢复力气罢。” 沈威点点头,领头人被他俩不约而同忽略了,因为他看见一个时辰以前重伤卧床的自家寨主走一步,脸就要扭曲一下,那眼神就像沈威不是从昏迷中醒来,而是复活了一样。 “你快劝一下呀!” 他咬着牙推了下裴涣: “你可是大夫,这重病人士怎么可以随便下来了!” 可惜裴涣是一个没有做大夫自觉的假大夫,沈威是一个没有什么重伤自觉的伤患,他俩都没在意他的话。 裴涣还坐下来一起吃上了。 他今天一早就被带去给山匪医护没喝一口水,然后又被当探子捉,知道沈清晏失踪时主动来找人,正好遇见正午时,太阳正盛,一路走过来精神紧绷,引导小队避开流窜的逃兵,找到人了又两次给沈威输了很多异能,早就累了。 对于末世人来说,天大地大吃饭最大,但他这一天从出门到现在才吃上第一口粮,已经很憋着了。 “你不吃?” 裴涣就端了两人份的过来,沈清晏的他单独收起来了,屋外的其他人也吃上了,只有罚站的领头人没动弹。 领头人张张嘴,然后憋着气出去了。 “?!一群牲口!不给我留一口?” “嘿嘿嘿,我们以为大哥你不饿…” “吃菜吃菜…还有…” “你是…裴涣?” 沈威看着埋头刨饭的裴涣,一脸犹疑,他看见了寨里带出来的药箱,山寨里唯一的大夫就是祝大夫,显然祝大夫不在这里,这让他只能想到裴涣了,一个他还不是很熟悉的新来者,一个机灵的流民。 “没错。” 裴涣虽然很讨厌吃饭被人打断,但出于被未来老丈人打断腿的敬畏,他还是抬头回答了。 沈威点点头,又看了他一会儿,才把他和记忆里那个黑黢黢、满身脏污的流民对上号。 “我们家晏哥儿的伤怎么样了?” “寨主放心,”一提到沈清晏,裴涣就来了精神,但他不敢表现太明显,“小公子腿无事,修养半个月就好了。” 其实不到一周就可以痊愈,但他才在沈威面前露出一些异样,不敢说得太过分。 “这里是山林哪儿?” 沈威状似无意的问。 “寨主不是猜到了吗?这是我家。” 裴涣没有隐瞒他,他面不改色的将自己游医和游医师父那套拿出来瞎掰。 “我是南方的流民,但我逃离的早,我已经到这里住很久了,本来只想求一时安稳避世乡野,没想到遇见了什么剿匪军,”裴涣叹了一口气,一脸真诚,“我独身一人,只能来寨里碰碰运气了。” “你也是无妄之灾。”沈威这次显然相信了,“但你既然入了山寨,就不能再离开了,你放心,我们不会亏待你的。” 两人没有再说话,空气一时静默。 “我去叫他们进来。” 裴涣两三口吃完,把桌上的东西都扫空端走。 “不用了,”沈威淡淡阻止,“我出去就好。” 堂屋和卧室就放了一道竹帘,要是都进来,那晏哥儿不可避免会被吵醒,左右他们也不说什么机密的事,就在外面谈谈情况。 沈清远紧赶慢赶找到这里时,一打开门就看见了一堆人像平日里寨里的大爷们纳凉,摇着叶子扇喝着花茶,在院里聚着说话的场景甚至还院里还放了一大盆冰块,。 友情提供了花茶和冰块的裴涣一脸无辜,这可都是他讨好未来老丈人的诚意。 21、第 21 章 众人想象中在屋里发现了穷凶恶极的敌人,让他们赶过来支援的画面并没有出现,而是失踪的寨主和小公子在这里被发现了。 “爹!”沈清远看着被一群人围在中间的沈威一脸惊喜,“你没受伤吧?” 他一直组织人手先急着找人,听人说这里有异常才赶过来探查一下,没想到沈威竟然就在这里!还有晏哥儿也在。 没人再追究这座突然出现的屋子的来历,只有找到了主心骨的惊喜。 外面吵吵嚷嚷,把里屋的沈清晏吵醒了。 “爹…”沈清晏一瘸一拐打开门,看见站了满院子的人有些发懵。 院里顿时安静,那些青年汉子陆陆续续和他打招呼: “小公子好…” “小公子也在啊?” “晏哥儿腿伤了,远儿一会儿背他走。” 人手到了,沈威编排组织队形。他先派了一个小队,先行回山寨里通报消息。并在裴涣的主动要求下。搬走了木屋里的药材和粮食。 入夜的山林会更危险,敌军有几千人,寨里人手不够,关俘虏的地方也不够用,捉不了太多俘虏,山林里流窜的人很多。 现已近黄昏,他们必须快回寨里去。 沈威一马当先站在了首位,沈清远背着沈清晏在队伍中间,裴涣作为众人眼中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夫,也被安排在了中间。 裴涣最后看了一眼自己亲手打造的小屋,再看看前面因为受伤所以精神不振的晏哥儿,某种莫名的情感在心中喷涌而出。 虽然离开这里让他很不舍,但是他的想法却越发坚定,而且他的心中有一种预感: 他总有一天会再回来的。 到那一天他一定能光明正大的和晏哥儿站在一起。 风簌簌的吹的树叶颤动,一行人回寨的动静很大,但没有人敢来招惹,一路有惊无险,回到山寨时天已经暗沉了。 战斗刚结束,要安排的事情还很多,沈威只留下了几个重要的人,剩下的人都被遣散回家休息。 裴涣回到了流民区,这里的人依然还是很多,现在山寨里依然是空的,寨里人的家眷没有回去。 寸步不离守着裴涣的两人也已经被撤下来了,救了沈威以后,寨里对他放心了许多。 但裴涣一回来就知道了自己要在流民区守夜的不幸消息。 寨里公认的大夫只有祝大夫。 祝大夫年纪大了,寨里担忧他太过操劳,不让他去守夜,但为了防止病人半夜发热,又不能不让人守夜,于是任务就落到了裴涣和两个药学徒身上,他要和铁柱他们轮换着来。 这让操劳奔波了一天的裴涣不得不叹气,甚至升起了一点好逸恶劳的心思,真的不想努力了,要不他到寨主家去当上门郎婿好了。但他还是带着一堆药材住进了伤房旁边临时搭建的守夜房里。 他到时那白胡子老头不在,铁柱说祝大夫被他未来的丈母娘寨主夫人请去给沈威和沈清晏看伤了。 不过离开半日,伤房里的伤患又增加了不少,之前他和朱大夫尚且还能负责一人一个屋子,现在他们三个人需要在四个屋子里来回跑。 这伤员房太小,住不了几个人,大部分也都是轻伤,包扎后也没想回无人的寨里去,于是就在这里住下了。 天彻底暗下来,这时候也没人点火把照明。裴涣到了伤房旁边的小屋子里休息,原来说的是守夜,实际上就是让大夫住得近点,好及时处理伤员情况,不是让他们一直呆在伤房。 巡查伤员的情况自有那些家眷来做,这让裴涣松了一口气。 很快他就发现自己这气松早了。 夜里,为了防止逃兵反扑,防守更加严密了,山林里搜寻的汉子们都已经撤退,虽然领头人已经被抓了,有些逃兵还是组成一小股试图发起攻击。 睡不了多久就有几个受伤的汉子被带了过来,虽然没有光亮,但这里也依然是一副热闹嘈杂的模样,让裴涣根本睡不了觉。 还有几个被巡查的叔么、大婶发现发热了的,也要裴涣去忙活。 屋外传来嘈杂声。 “大夫呢?出来!”姚二吊着自己的手哎哟哟的来到这儿,“快!先给我看!” “怎么了?”裴涣听见声条件反射探头,却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 “你谁?祝大夫去哪儿了?”姚二皱眉一脸嫌弃,啧,又是一个小白脸,虽然他并不知道裴涣就是废了自己的人,但心里还是升起了一股厌恶感。 他的手受伤得不光彩,担心那晚的事被人发现告发,姚二一直没怎么出门,也不敢大张旗鼓的找祝大夫治疗。 姚夫郎,也就是他阿爹还让他快点养好了伤去找晏哥儿,姚二没法子,他现在想到沈清晏这三个字就心虚,沈清晏被掳走后竟然平安无事的回来了,他也是个定时炸弹,寨里就是寨主的一言堂,指不定哪天他就被告发了。 但经过快半个月的时间,都没有人来抓他,姚二就有点放松警惕了。那晚的事,晏哥儿说不定已经忘了。 但晏哥儿他也不想娶了。他可是亲眼目睹他跟随陌生汉子离开的,谁知道是不是发生了什么,让晏哥儿心虚不敢告发他。 姚二手上那个窟窿一直没长好,还每晚都会阵痛,他听说今晚受伤的人多,就想浑水摸鱼找大夫看看。 “我是新来的游医,裴涣。”裴涣冷冷回答他,这人的手怎么废的他再清楚不过,他是不会给姚二治疗的,还不待他找借口拒绝,就听见姚二的怒骂。 “你就是那个奸细?”姚二总是被手上的伤口疼得冷汗直流,脾气也变得更加暴躁,他看裴涣不顺眼,一说话语气也不好。 裴涣眼底一片暗流,刚想冷声嘲讽回去。 “姚二,你他吗说啥玩意儿呢?”一个只有轻伤,正帮着照顾伤员的汉子不爽的发出声音。 裴涣没想到会有人为自己说话,这人他甚至不认识,之前也没有刻意去维护什么关系,一时愣住。 “裴大夫今天被带走,可是为了去救寨主!”那个轻伤汉子一脸不爽,“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一天天屁事不干!” “对呀!”屋里其他人也紧跟着出声,一脸不善的看着没事找事的姚二。 “裴大夫医术可好了,你不想治就滚!”一人直接开喷,裴涣发现他就是之前笑着夸自己包扎技术好的那人,没想脾气这么暴躁。 众人都赞同点头,他们才不管姚二是不是当家的儿子,都是熟人装什么蒜?寨里人可都是靠实力说话的!姚二武功不行,做事也不行,平日里唯唯诺诺,他爹才升这个当家不久,寨里有很多人还反对着,就开始装起来了。 “你…你们!”姚二被众人围攻指责,结结巴巴憋红了脸,他是个欺软怕硬的,看这么多人替裴涣说话也不敢再吱什么声。 “你给我等着!”面子受损,他感到特别生气,都是这个小白脸惹出来的祸,还有祝老头那个老不死的,他之前想找他学习医术,结果那老头说他又懒又馋没有天赋,要是他也会医,这些人肯定不敢这么和他说话。 恶狠狠向裴涣放下狠话,姚二狼狈出逃。 “哈,鳖孙,再过来找麻烦揍你!”其他汉子可不会照顾他那脆弱的自尊心,对他强行挽尊的行为一番嘲笑。 “裴大夫,他说的话你可别放在心上!”先发声那个汉子见裴涣沉默不语,宽慰他: “这姚家人以前看着是个好的,自从补上了当家位置后,越来越不行了,寨里不满他们都人挺多,你不用怕他。” “谢谢,”裴涣没想到事情会是这种发展,身在末世,他从小就知道,自己的事情只能自己负责,第一次被人抢着帮忙说话,他特别疑惑,“你们…为什么帮我说话?” “咱们之前都是庄稼汉,一辈子挣不了几个钱,生了病也看不起大夫,只能苦熬着…”那轻伤的汉子支了支自己受伤的地方。 “还是咱们寨主好呀!裴大夫,你也好!你看,就这点伤,寨里都给负责,生病还可以免费看病!” “是啊,俺娘就是病死的…”一个受了重伤只能躺着,但意识清醒的青年说道,“现在可太好了,能吃饱,生病了能看病,我要是早点来就好了…把我娘一起带过来…” “我也是,我爹以前…” 裴涣心情复杂,他这个半吊子假游医一开始只是想混个身份混口饭吃而已,没想到竟然会有人因此这么维护他。 裴涣欲言又止,他想说他其实是个自私的人,明明不会医术,却为了一己私欲给自己安了一个大夫的名头,他们大可不必这么帮他说话。 但众人又聊起了祝大夫给他们治病的趣事,说什么每次生病请他都要被骂一顿,但他们心里其实可美了,祝大夫嘴硬心软,给他们一种家里人的感觉云云。 裴涣默默听着,假装给一些伤势重的伤员检查伤口,却默默输入了更多的异能进去。他之前只是吝啬的给了一点异能,为了测试别人能不能看到。 但现在,他希望他们能快点好起来。 22、第 22 章 这时候的人晚上没什么娱乐活动,天一黑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早早歇息了,但这么多能动弹的人聚集起来,要安静那是不太可能的,白天受伤都在床上躺够了,这入夜越躺越精神,忍不住聊起天。 当然,他们心里也有底,把重伤和入夜受伤的人都被搬到另一个屋子休息去了,包括那个躺在床上,重伤还试图加入聊天的暴躁汉子。 一群人拉着裴涣一块儿吹牛,吹上头了还试图让裴涣给点白酒喝。 “就来一口!裴大夫~” 这壮汉撒娇的辣眼睛样子让裴涣打了个冷颤。好在这人很快被他申请来照顾伤员的老娘制裁了,她从隔壁屋过来正好听见他缠着裴涣要酒喝,拧了他耳朵。 “那是处理伤口用的…” 裴涣也很无奈,这时候的大夫可能不懂酒精消毒的原理,但也根据经验琢磨出了白酒的用法,酒很贵,但因为祝大夫要用寨里给了不少,这群大汉看得见喝不着,和裴涣熟悉了就试图整点来喝。 “而且你们都受伤了,至少一个月不能饮酒。” 一群人唉声叹气,恨不得现在伤口就好。 裴涣觉得好笑,让一个大娘去厨房烧一锅热水给他们润润喉。 伴着白开水,一群人越聊越亢奋,直到天色微微泛光,祝大夫因为担忧这里的情况,早早赶来。 然后他们就被守夜的叔么大娘告状,因为熬夜被骂了个狗血淋头,特别是裴涣,作为这里唯一懂点医理的,被祝大夫特别“关照”,喷了满脸口水。 祝大夫把这群人都赶床上躺着,在众人同情的目光中,裴涣被祝大夫带走了,这下子他们不复怼姚二时的嚣张,一群壮汉愣是没人敢吱声。 一晚上建立的塑料兄弟情正式宣布破裂。裴涣看他们狗怂狗怂的样子,嘴角无语得抽了抽。 “之前忙,一直没有考察过你的医术,今天寨主让老夫瞧瞧,你究竟能不能单独坐诊。” 谈到正事,这小老头一副严肃的样子。 “多谢祝大夫,小子必定全力以赴!” 裴涣硬着头皮点头,该来的还是要来,他不知道他这点医学储备知识在这时候排什么水平,治病全靠异能作弊,实际想发挥也发挥不了。 祝大夫没给他准备的时间,直接带他到山寨的药房。 祝大夫的另一个药童在这里,药桌上摆了炮制过的药材。 “正子,你先回铁柱那边!” “好嘞师父!” 正子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平日里虽然和裴涣很少见面,但也认得他,他朝裴涣一阵挤眉弄眼,像是想说什么,然后就被祝大夫一脚踢出去了关上门。 裴涣松了一口气,这里粗略摆了有几百种药材,他大部分都很眼熟,如果只是分辨药材,那这倒是难不倒他。 木系异能与植物息息相关,虽然他在末世时只见过几次真正的植物,却知道几乎所有的相关知识,更别提住在山林里的那些日子,他又把这里的植物和末世冰冷的资料一一对应、记忆。 裴涣把所有的药材都挑了出来,还根据同种药材的好坏分为两堆。 “你的基本功很不错,扎实。” 祝大夫面色缓和下来,出于对游医的偏见,他其实没抱什么指望,大部分游医都出身野路子的赤脚大夫,行医经验比大部分大夫丰富,但基本功就不能看了。 但他不知道的是,裴涣和游医恰恰相反,他理论知识远超旁人,实践经验为零,最多就是给人把把脉。 裴涣心虚的笑笑,用异能判断药材的好坏,怎么不算一种基本功呢? “寨里的情况已经稳定了,”祝大夫捋了捋自己的白胡子,“接下来,你就随我在流民那边行医七天。” “好嘞,多谢祝大夫!” 裴涣不再去想会不会被别人识破假游医身份了,平民百姓不会认识这么多药材,他的“基本功”在这儿,旁人不会轻易怀疑,而且经过昨晚,他现在对真正的医术起了些许兴趣。 把这里分类的药材又放回药箱里时,门外响起扣门声。 “谁呀?” 祝大夫去开门。 “祝爷爷,是我!晏哥儿!” “晏哥儿!哎呀你这孩子!让你好好在家休息你又出门瞎蹦哒!” 祝大夫赶紧让开路,让长夏扶着沈清晏进门。沈清晏今天穿得没有平日里招摇,一身素衣,右腿被包成了粽子,被长夏扶着,像一只兔子,一蹦一跳进来。 “唉?你怎么在这儿?” 待沈清晏坐好,长夏看到了一旁装药材的裴涣,十分诧异,他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这个熟人。 算算时间,他又顿时明悟。难怪公子今天这么急着过来,一定是早就得到了裴涣进寨的消息,寨里戒严半个月,公子就已经半个月没吃到裴涣做的吃食了,定是想极了! 可恶,这人现在进寨了,公子身边第一大厨的位置他还能坐稳吗?已经快忘了裴涣这号人的长夏又忆起了沈清晏被他做的稀奇古怪的东西引得天天往外跑的日子,心中燃起一股危机感。 裴涣笑了笑,眼尾轻轻一挑,睫毛下压出一道慵懒的弧线,笑意在眼底漾开,像羽毛挠过心尖,把沈清晏的眼睛勾了过去。 那笑得,晏哥儿觉得自己腿上的伤口都不疼了。 “既然你们认识,那我就不用介绍了。” 祝大夫没注意到长夏燃起熊熊战意和沈清晏与裴涣的眉目传情。 “裴涣小子以后大概是寨里的第二个大夫。” “大夫?原来是裴大夫呀?” 听到这个消息,长夏眼底的战意熄灭了,他第一次觉得裴涣看起来顺眼了一点点。 “你们吃早膳了吗?” 裴涣一脸矜持,想要抓住哥儿的心就要抓住哥儿的胃。 “公子还没有吃早膳哩。” 长夏摇摇头,如果裴涣不会做他的竞争对手,那他还是很乐意吃他做的东西的,好吃的谁不喜欢呢? “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去就回!”裴涣特别积极的招呼祝大夫: “祝老,你也尝尝我的手艺!” 他飞快把药材分类收拾好,然后找去了附近的公共厨房。 山寨这公共厨房里的食材可比他那儿丰富多了,有很多他暂时还做不出来的,比如一些细面,还有豆腐。 厨房里只有几人忙活,看见裴涣都不明所以。 “还没到吃饭时间。” “我晓得,这位姐姐,能不能借厨房一用?” 裴涣一堆好话不要钱的说了半天,那看起来管事的大娘才肯答应他,这还是看他是大夫的份上,且只能用一些小米,还不能用多了。 这个时代的粮食太珍贵了,没人会随随便便就同意给别人。 裴涣取出从祝大夫那儿顺走的一堆薏仁,好在他早就有所准备,现在先拿着急用,一会儿把他自己炮制的那些药材还给祝大夫好了。 这些药材都没有净化过,裴涣一边烧水蒸米一边处理,费了一小会儿功夫。 熬粥也是个耗时间的活儿,只能干等。 裴涣在厨房忙活了快一个时辰,他做的薏仁粥才做好。 一招又回解放前,裴涣叹了一口气,对于一个热爱吃东西的人来说,什么食材都没有是一件痛苦的事。 怕暴露,他现在不能再用异能催生种菜了,甚至连野味也不能打。 难道以后要随寨里人一起吃稀粥和杂粮饭吗?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裴涣觉得自己无法接受。 “来了!” 端着一盆子热乎乎的薏仁粥,裴涣回到药房。 “就这?” 祝大夫看着这平平无奇的小米粥,觉得裴涣刚刚在夸海口。 “祝爷爷这就不懂了!” 沈清晏眯着眼睛,一脸得意。 “越简单的菜做起来越难,您一尝便知道了!” 说着就接过裴涣添的第一碗粥。 祝大夫一脸狐疑的看着他俩,以他的视角来看,这俩人要是没有什么猫腻他这活了几十年的老骨头就白活了。 长夏傻乎乎的,看裴涣给自家公子添粥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抱起碗呼噜噜得喝,还把自己烫到了。 被祝大夫那盯贼的目光盯着,裴涣很不自在,没敢做更多的举动,这要是在外面沈清晏那个秘密山洞,他就给晏哥儿把粥冰镇凉了。 “还不错。” 祝大夫看两人都老实了,也吃上自己的粥。 没有一般药膳的奇怪味道,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感觉,他甚至能感觉到一股热流在身体里流动。 “裴小子,你加了什么?” “就是薏仁、盐、小米,然后看着点火候不能糊底了。” 祝大夫摇摇头,这小子不老实,肯定没有说实话。但他也没有再言语,再说几句话,这粥都要被长夏呼噜完了。 扣扣—— “今天这药房热闹,平时都没啥人。” 祝大夫嘀咕,寨里都是些落草为寇的农村汉子,平时一些小病小疼都不在意,这看病的人都不得了,要让他亲自找上门骂一顿才老实,这一大早就有人找还真是稀奇。 结果长夏去开门,果然不是什么来看病的。 两个眼熟的壮汉站在门口,是与裴涣一起去山林找人那几人之中的两人。 “裴涣是不是在这儿?” 23、第 23 章 “姓裴的,给大爷我出来!” 不待门口堵的那俩人说话,他们身后又窜出来一人。 “你这小子,还挺受欢迎?”祝大夫看到堵在门口的三人,一副看热闹的样子。 裴涣嘴角抽了抽,他裴某人生平最怕麻烦,什么主动去招惹别人了,都是麻烦主动找他? “有事?” 裴涣放下碗,一脸不快,好不容易才与晏哥儿见一面,还没有找到机会说句话就有人来捣乱。 一看门外,是三个熟人。 那个突然蹦出来的就是昨晚被众人骂走的姚二。 看见厌恶的人,裴涣脸色更臭了。 “裴大夫!寨主请您过去有事商议!” 先敲门的两汉子抢着说话,他们可是着急来办正事的。 “寨主可有说找我做什么?” “寨主找他做什么!” 两道声音重叠,姚二不可置信,凭他的质问声成功将众人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你又来干什么?” 被众人眼光一瞅,姚二又有点怂了,但他很快又挺直腰板。 “下个月的今天,我要和你单挑上擂台!” 对于土匪们来说,解决恩怨能动手就绝不多说,但千里寨不允许私下斗殴,所以寨里修了练武场和擂台,有私人恩怨的按规矩可以上台打斗一番,当然,是在有人看护的情况下。 姚二昨晚被气回家,越想越愤怒,恨不得跑到伤房的厨房给他们下砒霜,但他药都翻出来了却没那个胆子。 等他在家里无能狂怒发了一阵疯,再被他小弟取笑和提醒下,姚二想起了寨里的擂台挑战。 按他小弟所说,裴涣不过是个乡野村医,而他正规习过武,就算他现在受了伤,也能把他按在地上摩擦。 等上了擂台,只要把裁判的换成自己人,那让裴涣掉几颗牙、毁个容,再缺胳膊少腿也不过正常! 况且裴涣不过是一个无父无母的独身流民,那些人再向着他,还能冒着得罪他爹的风险为他报仇不成? 裴涣将姚二眼底那些恶毒的小心思看得一清二楚,不屑的看了他一眼,什么话都没说。 就凭姚二这身板,他之前没要他的命都是看在晏哥儿毫发无损的情况下。 “你什么意思?!” 姚二被他这一眼看得破防,他知道寨里很多人看不起他,但裴涣又是凭什么?不过是一个离开山寨就会被饿死的流民,死在外面都没人收尸,也敢看不起他? “姚二,你在这里做什么?” 沈清晏单脚蹦了出来。 “你有本事决斗,怎么不来找我打啊?” 姚二没料到沈清晏会在这里,一脸惊慌。他回忆了自己刚刚的所作所为,自觉没有什么不妥,又松了一口气。 当然,他是不会和晏哥儿打的,虽然从没有和晏哥儿打过,但姚二知道他的威名。 之前有不少瞧不上晏哥儿的汉子和他上擂台,都被晏哥儿狠狠教训了,甚至包括他家最厉害的大哥。晏哥儿在擂台上少有败绩。 “晏哥儿,昨晚我在医护室碰见裴大夫,他说对咱们寨的擂台感兴趣,这不,我今天就来约他一起去试试。” 姚二离家出走的脑子又回来了,对他一脸赔笑,还威胁的瞪了裴涣一眼。希望这流民懂点眼力见,不要多嘴。 晏哥儿不知道姚二和裴涣是怎么有了恩怨的,但他害怕裴涣那晚打伤姚二的事情被发现,不想他们有过多接触。 毕竟姚家其他人没什么脑子,但姚夫郎却很不好对付。 他娘之前委婉的拒绝过姚家的求亲,姚夫郎却装聋作哑,让姚二一直贴上来,林知微就叮嘱沈清晏离姚家人远点,特别是看起来很和善的姚夫郎。 “行,下月今日是吧?我记下了。” 裴涣拦住沈清晏,他想收拾姚二可不需要什么比试,只不过不想浪费时间与这种人再做其他纠缠。 姚二还想说什么,被两个给寨主传话的汉子挤开了。寨里打擂台的人很多,他俩神经大条,没觉得姚二来挑战裴涣有什么不对,但很烦姚二突然冒出来妨碍正事。 “晏哥儿,你在祝大夫这里休息好了吗?用不用我送你回去?” 姚二被众人忽视,心中憋起一股恶气,但他很快就调整好表情,想邀请沈清晏一起走,制造两人独处的机会。 虽然他不是很想娶沈清晏了,但是冲他那张艳丽的脸蛋和寨主家小公子的身份,姚二觉得自己还是能忍受。 “不用,我自己会走。” 沈清晏冷冰冰的回道。他从小被娇惯着长大,从来不掩饰自己的情绪,所有人都能看到他一双漂亮眼眸中透露出的厌恶。 以前怎么不觉得姚二这么讨人厌呢?裴涣进寨的事情他打听过了,没有与姚二交恶的地方,不知道这人怎么找上门的。 姚二好不容易调整出的笑容又僵到脸上。 再也憋不住表情,一脸阴沉。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以前在村里,他们就被人欺负鄙视,后来他爸成了山寨元老级别的人物,寨里人还是瞧不起他们,好不容易他爹成了寨主,这些人还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现在竟然连新来的流民都敢和他叫板!他们都该死!迟早有一天,他要让所有人跪地求饶! 沈清晏才不管他的心情如何呢,他只知道自己现在很生气。 “喂!”特别是转头看见裴涣时,他更生气了。 沈清晏泄愤一样锤几下木门,给门锤出两条大裂缝,看起来就要摇摇欲坠裂成三块了。 “你答应他做什么!万一…” “晏…小公子,请相信我。”裴涣知道沈清晏的担忧,但他其实已经想好了解决这事的方法了。 “裴大夫,咱们快点走吧!寨主都等了一会儿了。” 一旁的人见他俩又要说话,幽幽插嘴。 “让我爹等一会儿!” “咳咳,走吧!” 裴涣假装没听到沈清晏的话,开玩笑,他和沈清晏能一样吗?哪儿真让未来老丈人等。 “寨主找我究竟是什么事?” “那属下就不知道了。” 带路的人挠挠头,只知道催促裴涣快些走。 “等等我!我也要去!” 沈清晏跟在后面支着腿蹦出来,被长夏眼疾手快摁住了。 “我的好公子,您就先歇着吧…” 他一边摁住沈清晏一边安慰他。 “裴大夫很快就会回来了,您想吃什么先告诉我,我准备好食材让他回来就做给您吃!” 这话气得沈清晏弹了一下他的脑袋。 祝大夫捋着胡子摇摇头,现在的年轻人啊… 目的地在山寨里面,裴涣发现到场的除了自己,还有大约两百个汉子。 过目不忘的能力让他一眼就看出,这里有一半是昨晚去找沈威和沈清晏的人,另一半人他并未见过。 这些人大概就是山寨的主力军了。 路上耽误了一些时间,再加上流民区离这里有些距离,他是最后一个进来的。 “既然人都到齐了,那我就说一下吧。” 沈威站在最上首。 “这次山寨的胜利,离不开在座的每一位兄弟!” “废话不多说,为了庆祝我们又一次成功守卫了我们的家园,沈某在这里敬每一位兄弟!然后给大家伙发这次的战利品!记战功!希望诸位往后都能旗开得胜!” “谢寨主!” 原来是表彰大会啊,裴涣没想到自己会被请过来,想到这么多人就等他一个,他再脸皮厚也有些尴尬。 早知道就不和姚二在那儿纠缠半天了。裴涣来得晚,缀在队伍最后悄悄的发呆。 “裴大夫!这是你的!” 领头人找了半天才找到裴涣的位置,但他一点也不生气,而是笑得牙花子都要掉出来了。 他们队作为率先找到寨主和沈清晏的,得到的东西很丰厚。 他递给裴涣一张图纸。 “这是什么?” “这是山寨西边,新修的十几座空房子。”领头拍了拍裴涣的肩膀,“你小子运气好,可以先选个地方住!” 裴涣眼睛一亮,终于可以摆脱他那个空荡荡,但是除了床什么都摆不下的屋子了?接过图纸,他仔细的看了看。 “都是为了安置流民新修的屋子,但你应该是第一户住进去的!这边的好晒太阳…这边的…我都想要一个!” “哪个屋最大?” 裴涣没听他的叽里咕噜说的啥,他只关心自己能不能快点住进去,而且他的条件只有一个,越大越好。 领头人一下子哽住。 “你就一个人,住个最大的干啥?” “我就喜欢住大的!” “最大的在最边上!那边地也不好种,都是石头!离寨中心远,靠近山林还不安全!”领头用看傻子一样表情看裴涣,修的最大,但是环境最不好。 “那我能去实地看看吗?” 裴涣看他指出来的地方,细细思索了一下。 “当然可以!这图就是给你对照着看的,又没让你现在就定下来!”领头看他没有一拍脑袋选那个大屋,好歹松了一口气。 他又拿了一小叠刻了什么字的兽皮给裴涣。 “呢,这也是你的。” “什么东西?”裴涣接过看,上面赫然写着粗粮两个大字。 这不就是钱币吗?咱们山寨是不是太能进步了? “能在咱们库房里换东西的,你要是会打猎,就能卖到库里去,要是想买东西,也能在库里买。” “这…你们都不怕被仿造吗?” 裴涣翻来覆去研究其中一张薄薄的兽皮,这看起来没什么技术含量。 领头白了他一眼。 “你太看得起我们了,咱们寨认字的两个手指头都能数出来,谁要是仿造,都不用抓,寨里就知道了!” “而且这是咱们寨里写字最好看的军师刻印的,别人想刻都刻不出来。” 好吧,裴涣抽了抽嘴角,文盲了不起。 24、第 24 章 “这个图纸不能给你,我得送到老何那里,你亲自过去看好屋子去库房找老何记一下就成。” 说着他还给裴涣指了山寨库房的方位。 “哦,用这张?” 裴涣从他的一叠兽皮票里翻出一张刻了“屋”的。 “不知道,我又不认字儿,”领头摇摇头,“老何认字儿,你把票都给他,告诉他要啥就行。” 最后裴涣拿着一小叠方方正正的兽皮走了。 其他人也不是直接发的东西,都是拿着兽皮票。 裴涣不禁感叹沈威这个寨主当的是真不错,古代的纸钞想推广很不容易,一方面是容易被仿造,另一方面就是把辛辛苦苦种的粮食、存的铜子银子换成一张薄薄的票,百姓们不信任朝廷。 山寨里敢这样,说明下面的人对当家人很信服,并且寨里物资充足,有这样的底气换。 嗯,山寨里一定还有一个经济能人,要知道印这种东西虽然简单,但稍不注意就会通货膨胀,失去它的价值,生起大乱。 寨里几千人,倒是像成了一个自给自足的小镇。 把一叠兽皮票塞进衣兜里,裴涣没急着去选房子,而是先去祝大夫那个小药房。 祝大夫去了伤房看那些伤员去了,沈清晏和长夏还没走。 裴涣过来给晏哥儿打声招呼,告诉晏哥儿自己要换地方住的事,他准备看好房子明天就搬过去。 流民区和山寨中间隔了一点距离,以后晏哥儿就不用费老远过来找他了。 长夏在这边盯着,裴涣就没有说太多,开始催促沈清晏回他家里休养。还勒令他接下来至少一周不能出门蹦哒。 这人不知道一天天哪里来的精力,昨天下午还焉巴巴的躺地上睡觉,今天就算单腿也要蹦哒出来找人说话。 沈清晏向他不满得做了个鬼脸。 和沈清晏告别后,裴涣回到自己的石屋里,紧绷的精神一松,直接躺下了。 这几天可真是累得他连个觉都睡不上,今天怎么着也要睡个好觉。 门一关,就着吵吵嚷嚷的人声,裴涣与周公相会去了。 一觉醒来已经下午快黄昏,刚好赶上寨里的晚饭。 出去吃了个饭,又回屋里接着躺下着。事情都解决了,这下总算没有人来砰砰砰敲他房门了。 在山寨里安顿下来,得了大夫的身份,裴涣觉得还不够。不够他娶到晏哥儿,也不够他在寨里有话语权。 等搬了家,裴涣自觉要好好琢磨更有用的法子。 山寨和外面不一样,如果他们都是普通人,那裴涣只要赚足够多的聘礼,足够高的身份地位就能抱得美人归。 但山寨,说白了就是寨主的一言堂,寨主就是山大王、土皇帝,不管他的屋子还是什么大夫,寨主一句话就能收回去。 那他能做什么?当然是拿出自己无可替代的本事和价值,比如种田,用异能改造出良种,或者用末世下来的知识,拿些技术出来,或拿着异能给自己打造一个神医的名声,只要得了寨主的脸,多刷点存在感,比多少钱都好使。 要不…反正也和姚家结仇了,干脆把姚四当家拉下马,自个儿上位当个小领导得了?寨里四位当家,前三个都是干正事的,听不到什么风言流语,只有姚家听起来闲得慌,在寨里树敌众多。 这么适合养闲人的位置,难道不是为他量身定做的吗?越想裴涣越觉得有道理,他也不睡觉了,起身往山寨西边走。 得快点把屋子选了,他好琢磨怎么让那姓姚的退位。 姚家还不知道他们这个位置还没坐热,就被裴涣暗搓搓盯上了,姚二在自个儿屋里发癫砸东西,他的哥弟天天被姚四当家带着去见人,只有他被留在家里。 山寨往西越走越荒凉,裴涣记得地图上所有屋子的位置,他将空屋子挨个查看了一番。 这些屋子不说造得有多好,但比流民区那些破烂茅草屋和漏风石屋好多了。墙都是用石头混着泥垒起来的,屋顶是扎实的茅草,有卧室有茅房,唯一一点就是厨房没给刻意建出来。 山寨里光棍很多,除了那些小头领或一些组成了家庭的普通山匪自家搭了灶台,其他人都没搭,都是到点了去寨中的公用厨房排队打饭吃。虽然不禁止人自己搭厨房,但单身汉都不会费那力气。 毕竟公用厨房的伙食味道虽然不是很好,但也有饭有菜,偶尔还能沾一点荤腥,他们自己可做不出来。 寨里的青壮年分两部分,一个是候选队一个是正规军,正规军每天都有上面的小队长往下发的任务,巡逻、训练,小队长不会变,手底下的队员会一直轮换,还有严格的规则限制。 这支队伍是由沈威亲自训练出来的,然后按当家位分分给下面的人,也就是说,像姚四当家手里的人,就是所有领导班子里最少的,比军师周礼还要少。 也不知道沈威是怎么训练出的,就算训练卡得特别严格,山寨里的每个人都以加入正规军为荣。 裴涣每每想到山寨的运行都会忍不住咋舌,寨里的青壮年每日分三批训练、巡逻,候选队的才会去侍弄庄稼,干其他杂事。 如果装备跟得上,在这个时代山寨的正规军绝对算一支精英队伍,同数量之下能暴打外面的任何一个队伍。 裴涣其实觉得这个山寨很奇怪,首先山寨人不少,只凭候选那些人种地,寨里真的能养活这么多人口吗?山寨看起来不通外界,但是这么多人的粮食又是从哪里运过来的呢? 其次出去找人的都是正规军,他们手里拿的可不是随随便便拼凑的农具,都是正经的武器!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古代铁器管制很严格,在这么严格的情况下沈威这些武器一定是走私的吧?只凭这点就不简单了。 裴涣总觉得沈威所图不小,从第一眼看到他时,他就看不透这人,眼中什么也没有的人,总不会什么都不要吧? 如果他真的娶了晏哥儿,那他可就真的上了沈威这艘贼船了。 甩开脑中乱七八糟的想法,裴涣蹲了一会儿就起身了。 他一个末世人,从未来时代过来的担忧这些做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归不会有比末世更糟糕的情况了。 娶!这晏哥儿他必须娶了! “行,就你了。” 裴涣拍拍最西边靠近山林的大屋子,这是一个修了四间屋,围起来一圈的房子。 靠近山林好打猎。他身上秘密太多,耳朵又太敏感,远离人群住着也舒服。 屋里没有家具,裴涣计划着把自己木屋里的那些东西搬过来,顺便把灶台搭起来。他这一手抓住了晏哥儿的心的厨艺可不能给丢了。 裴涣一路溜溜哒哒找到了领头所说的山寨库房。 这里很大,守卫的人几乎和流民区里的人一样多,看来是一个很重要的地方。 大家都是刚发了票,来换东西的人特别多,排起了长长的的队伍。 裴涣听到有人在兴奋的交流。 “大根,你拿到啥了?” “嘿嘿,我只换了一匹好布还有一袋子面,准备这次回去找六婶子给我做一身好衣服,然后去说亲,一定能成!” 大根甩甩手里剩下的票,珍惜的放进内兜里。 “你能换啥?” “我咋知道呢?” 先问的人捏着兽皮还在排队,他对拿了东西出来的大根骂骂咧咧。 “你看我像认字儿的样吗?” “嘿嘿,一高兴就给忘了。” 大根挠挠头,被骂了也不生气,嘴上勾起快乐的笑。 “不过我肯定没你的好,”那问的人又叹气,“我这次砍的脑袋比你少几个,肯定分不着好的。” 裴涣听到他这样说,忍不住踮脚,高出来一个头试图看他手里写的什么,面…。 剩下的没看清,不过裴涣的手上应该有大部分票,知道这些兽皮票有多少种。 刻兽皮的人应该也想趁机让山匪们认识些,刻得字都简单基础,什么么“面”“布”“屋”“桌”“碗”都有,可惜听到这两人的对话后,裴涣觉得没起什么效果。 也有可能是这个方法在寨里实施得短的缘故。 裴涣这样想着,又摸出来自己的票左看右看。 心里暗自嘀咕,这上面没写数量也没写重量,给多少东西难道不是库房的老何说了算? 可能因为这些人不识字的缘故,队伍排得很慢,慢得裴涣直想叹气。 要不他们还是学一下字吧?一直当文盲其实也不好来着… 25、第 25 章 队伍最前排是两人坐着,一旁放了个木桶,里面堆着兽皮。 裴涣还看见一个熟人,他之前在林知微身边见过一次的军师周礼。 天色虽然已经暗沉下来了,却依然闷热冒着热气,就算有一个哥儿在旁边扇风递水,两人额头和鼻上也挂上了汗珠。 排在他前面换东西的汉子看见周礼坐那儿又敬畏又心虚。 “这个字上次我说过吧?” 周礼拎起一张印了“猪肉”字的兽皮,无语凝噎。 “又给忘了?” “嘿嘿…” 那汉子不自在的挠挠头,不知道说什么,一脸傻样,给周礼越看越气,心里还有些挫败。 周礼知道寨里不少汉子对他推行这个很有意见,不如之前直接发东西方便,但乱世已至,寨里能顶事的人太少,他想培养一些能顶事的帮手,识字只是第一步,却恰好卡在了第一步。 小兵不识字可以,但要成为能带兵打仗的将领,除了身手,不识字怎么行呢?他时间不够,不能教寨里全部人,只能抽空先教教选出来的小队长,可惜没什么成效。 拿到物资的汉子不知道周礼的想法,他们这些庄稼汉子一辈子没见过字是怎么写的,寨主教习武他们能撑下去,这军师教认字他们是真的不会,当天学当天忘。 寨里快一百个小队长,现在能认识兽皮票上全部字的人屈指可数,大部分和他一样,费大劲也记不住。 这些山匪不认字,一股脑把全部的票都给他俩中的一个,然后听他们念上面印得啥,再从中选了让后面的跑腿的去库里取,费时间又费精力,也难怪这么慢。 好不容易到了裴涣,他把印了“屋”和其他家具的兽皮放在桌上。 “这些都换了。” “都换?” 习惯了给其他汉子把上面字全部念叨一遍的周礼还怪不习惯,其他山匪都是让他念一遍再挑着换,拿起兽皮再抬头看裴涣,嚯,原来是来了一个认字的。 正经坐诊的大夫都识字,因为要读医书开方子,但也有不识字的,乡间的赤脚大夫或者游医大部分就不认字,靠累积的经验治病。 但看裴涣挑出来的兽皮票,这个年轻游医大概是认字的。 周礼看裴涣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香饽饽,和山里的文盲蛮子呆久了,天天教些幼童启蒙的课,他感觉自己这么多年读的书都要不认识了,这下好不容易看到一个识字的年轻人别提有多高兴了。 然后他就不由分说把裴涣抓了壮丁。 “再搬一把木椅过来!” 木椅搬来,周礼笑眯眯把裴涣按到椅上。 “裴大夫应该不忙吧?不着急就在我们这儿吹吹风。” “那我的屋呢?” 裴涣被他强硬按着坐下,然后看自己面前莫名其妙排起队。 “给你留着呢!放心,这次别人都没分到屋,屋子什么的,裴大夫随便选。” 周礼一边说一边招手让排队的人上前来。 半个时辰过去,总算把所有人要的东西都发完,裴涣觉得自己都快要不认识“布”“糖”“盐”几个字了,每个人上来都要让他说一遍手里的票,口水都要说干了。 “军师想要这样教人认字?这般好像行不通啊?” 何止行不通,裴涣觉得这样耗费时间和精力不说,一下来根本没有几个人能记得的,只记得可以抱着战利品高高兴兴回家了。 周礼叹气,他也同样发愁,寨里的汉子和小子们平日里事情很多,不能像那些学子一样花整日的时间学字,他开的识字课次数少、人也多,效果一直上不去,就有了这个把字融入他们日常生活的想法,没想到实施起来这么困难。 都是普通的庄稼汉,能挑出几个做将资历的已经是难得,是他太过想当然和着急了。 想到以后要是打仗传信,连个认字跑腿的人都没有,周礼越发想叹气。 寨里的好小伙都是寨主一招一式教出来的,令行禁止,说句大话以后肯定是能打出名头的,但他和寨主都不想他们只能当上阵提着脑袋冲杀的小兵。 “多学点东西总是好的。” 周礼微微点头,他没给裴涣说什么培养将士的话,只说: “总在山上也不是个事,寨里也是想着,以后若是局势稳定,下山以后大伙儿能多点安身立命的本事。” 裴涣赞同点头,心里却没相信周礼的话,谁会用训私兵的方法训山匪?平日里种田种地,也不去打家劫舍,山寨里最大的事就是训练,所有青壮年都往死了训,所有人都被锁在这座山上,不准外出。 虽然没见过别的土匪寨,但他也知道这个寨肯定是不正常的。 裴涣脑中一转,冒出一个想法。他面上夸奖寨主和周礼都是细心人,会为手下着想,然后说周礼这认字方法和他学的时候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 周礼随口一问,都是一样的字,再怎么学也写不出别的用法。 “我小时候,只学了几十个小字,然后就能看懂几乎所有启蒙书了。” 裴涣一脸矜持,兽皮上的字字形复杂,但他都能囫囵认出来,原本可能不会写,但看了一眼后也大概能写了,就是不敢保证会不会缺胳膊少腿。 矮子里面拔高个,虽然端着的是半文盲水平,能说能读,会认字不会写,但裴涣就是敢揽这瓷器活。 这里人说话与他其实有些许口音上的区别,但在他刻意练习下,这点区别也无限缩小,那他就没什么顾虑了,把末世现成的拼音学习法按照这里的发音修改,再搬过来便是。 “真的?” 周礼不信,他都教了几百个字了,这些山匪该文盲的还是盲,怎么有教了几十个就能学会的? 一直低头摆弄桌子的老何也抬起头来正眼看了裴涣: “小友可莫要说大话。” “我回去把这几十个小字写出来,明日给你们看,你们就明白了。” 裴涣眨眨眼,这里的人认字都是死记硬背,他回去把古语版拼音琢磨出来,他们就知道这样学的好处了。 “那这样,你明天酉时来这里等我。” 周礼挑挑眉,也没说自己信还是不信,吹牛谁都会,是骡子是马溜溜就知道了。 周礼让人把裴涣换的家具都给他搬过去到屋里,裴涣朝他笑了笑,在周礼和老何的注目礼中飞奔离开。 天已经暗了,他可得去石屋里把行李拿走,今晚就搬家! 石屋里的东西都被裴涣收空,就算紧赶慢赶下,他也只能顶着夜色把床铺好,随便擦一把脸洗漱一下就睡觉。 周围只有虫鸣和树叶刮蹭的声音,末世里熟悉的寂静很快涌了上来,裴涣以为自己离开了嘈杂的人声会睡得很好,没想到自己失眠了。 但是很快,他又听到了低沉的细语声在靠近。 是负责夜间巡逻的一队汉子,这里虽然靠近山林,但也离山寨很近,只有一堆空屋子,他们比在外围巡逻要放松,还低声聊起来。 等寨里的妇孺过几日搬回山寨来,他这里应该又能听到人声了。裴涣翻了个身,悄然睡去。 第二日,天一亮裴涣就清醒了。 末世的拼音不能照搬过来,现成的字母不用改,但需要修改一下发音和音调。 裴涣还得去上工,寨里现在让他跟着祝大夫,他要尽快琢磨出来。 没花太长时间,毕竟他也是捡现成的。裴涣用手沾着水把古语版发音表写了一遍,然后自己试着拼写。 时间紧,就这样吧,反正他也不是什么正经教书先生,要是有不对的地方就说自己记错了,再改改修正一下就好。 既混成了半吊子游医,又混了个半吊子先生,裴涣一点也不带心虚的,黑猫白猫,捉到老鼠就是好猫,他能医人能教人,怎么不算有才能了? 药房没开门,裴涣想了想,又去了伤房。 伤房里的人员减少了一半,轻伤的汉子躺不住,都跑了。剩下或是跑不动,或是被祝大夫强硬留下来的,纷纷向裴涣打招呼。 “裴大夫来啦?吃早食了吗?” “恭喜恭喜,听说裴大夫搬家了?” 裴涣笑呵呵的与他们打招呼,在这里混了一顿早餐。 不知道祝大夫去哪儿了,他就在病房里转悠给其他汉子看伤口。 “我这能回家了吧?再躺我的武功都要废了!” 众人忍不住问他。 按裴涣来说,看这些人生龙活虎无处发泄的样子其实都可以放出去了,但他已经知道了他们是被祝大夫关进来的,自然不敢偷偷把人放了。那老头可是会把他又扎成刺猬的。 他当做没听见打哈哈走了,出于同情还给了他们一小丢丢异能。希望他们能早日康复吧,闹了好几天了。 很快,祝大夫也过来了,还带了铁柱和正子。 “裴大夫,咱们来涨涨见识,跟你学习的。” 正子笑眯眯的,眼底暗藏不爽,他和铁柱昨天下午莫名其妙被祝大夫说了一顿,说基本功不扎实不长进,比不过别人。 裴涣沉默,那他今天这个实诊考验可要丢个大脸了。 后来,据在伤房里大气都不敢喘的伤员所说,那一天,裴大夫被祝大夫骂了一整天的“庸医”,口水被喷了满脸也不敢擦。 26、第 26 章 真惨!正子在一旁看得心有戚戚,内心那点不爽也被祝大夫给骂走了。 “我师父之前就说我还没出师,我给人看病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裴涣把之前编的养父师父拉出来给自己解释。中医博大精深,根据不同人的身体状况对症下药,要不说老中医更可靠呢?因为中医的累积经验最为重要。 他只会背一些药方,一遇上把脉、正儿八经的治病就傻眼了,辨证论治是一点经验也没有。 “哼!” 祝大夫冷哼一声,压下心中的失望,但他没说什么,毕竟裴涣还年轻,基础也不错,只需打磨几年,出师也指日可待。 几年而已,他这把老骨头还是等得起。 他带的这两个学徒,一个太过于老实憨厚,要出师还得磨个十几年,一个虽然机灵但心思不在医上,也指望不上。 也算是捡到别人现成的徒弟了。 “以后每日必须来上工,至于今日…”祝大夫摩挲着胡子,然后让正子和铁柱留下来。 “你们俩人今日就在伤房,要是有意外情况就来找我。” 伤房都是受伤的医患,处理好伤口就没有什么大事,要给裴涣这小子出诊的机会,那流民不就是现成的? 裴涣心中的大石头落地,虽然被骂得很惨,但这考核算是通过了。 他还不知道自己很快就要迎来苦哈哈的义诊生活。 裴涣被揪着去了流民区,因为天已经大亮,这里的流民都去开荒、翻地了,剩下的有最后一批还没有转移回去的山匪亲属。 裴涣在这里看到了沈清晏,他正在组织这些回去。山匪亲属很少,但也有一百来个老弱妇孺,闹哄哄的抱着衣服被子,还有几个小娃娃在扯着嗓子嚎。 “都安静!还想不想回去了!” 沈清晏很神气的甩出鞭子,空气中划过破空声,场面安静下来。 面对一堆长辈,他也不怯场,板着的小脸很有气势。 领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向外走,一路都有人护送着维持队形。顺便检查有没有想试图混着出去的流民。 看来山寨很快就要热闹起来了,裴涣眨了眨眼,看着在人群里显眼无比的沈清晏。不动声色换到祝大夫左边,遮住他的视线,防止祝大夫看到乱蹦乱跳的晏哥儿又给他捉了关起来。 沈家都是大高个,沈清晏比其他哥儿、女子高了半个头,看起来耀眼又吸人。 昨天还被祝大夫让人给缠了腿,单脚跳呢!今天就拆了布出来蹦哒了,真是闲不住。 裴涣想起自己昨日毫不吝啬偷偷塞给晏哥儿的异能。 好吧,他也是罪魁祸首,但还是这样活泼的晏哥儿更好看。 沈清晏也看到了裴涣,但他同时也发现了他旁边的祝大夫,本来乐得龇着的大牙又收了回去。 沈清晏默默弓了弓身子。 可千万别发现他! 山寨里的小辈谁不是从小被祝大夫扎针扎大的,不扎针就开苦药,小时候不听话就要被大人威胁“一会儿让祝大夫来扎你”这样的话。 祝大夫在寨里的威名,就算是已经成家有了娃的汉子听了都要瑟瑟发抖。 “祝大夫好!吃了吗?” “祝大夫来啦?” “听到没有,再哭一会儿扎你了…” 山寨的老弱妇孺对这位老先生也很熟悉,妇人夫郎都纷纷和他打招呼,还有小媳妇开始吓唬那几个哭嚎的娃,成功让他们收声。 沈清晏不复神气的样子,在人堆里左躲右藏。 快走呀!也不管什么情郎什么裴涣,只想让人快点离开,千万别看过来发现他。 “祝老,咱们到了!” 破旧的临时搭建的草屋前,裴涣及时出声打断人群和祝大夫的交流,祝大夫骂人的劲他已经领教了好几次,晏哥儿可不能被逮住了。 拎着两个医药箱进去,裴涣主动起身把里面都拾掇好让祝大夫先坐下,然后去找管理流民的人打招呼。 当然,等他再出门的时候,那一百来个人的小队伍已经不见影子了。 等开荒队的回来还有一个半时辰,裴涣觍着脸向祝大夫借了他开方子用的纸和笔。纸笔珍贵难得,祝大夫平日都舍不得用,但不用又不行,正子和铁柱得认字。 趁时间足够,裴涣把经过自己改编过的古语拼音表默写出来。 “你这是写得什么狗爬字?” 祝大夫背着手,眯眼看裴涣写的像幼童涂鸦一样的拼音,半天也没瞧出来他写的什么。 裴涣作为一个十二岁就独自生活的末世人,没觉得自己写的有啥不对,能看能读,怎么就不算好字了? “我师父之前为我启蒙用的。” “叫拼音。” 祝大夫一脸嫌弃: “你师父看你的字没骂过你?” “没有。” 末世时期的孩童大部分时间都在学习如何活下去,谁管你的字写的怎样?只要不是文盲就行。当然,裴涣自己生活时也没有那个闲情雅致去练字。 他硬笔字尚且还是小学生笔迹,这古代软笔写出来的,更不能看了。如果不是看过相关资料,他其实连握笔都不会。 “写好了?快把纸和笔还给我。” 祝大夫皱眉挥挥手,这小子简直是在糟蹋他的东西,寨里还没这么富裕,让他拿纸练字。 裴涣不和这个白胡子老头计较,把东西都放了回去,将他写的鬼画符拼音表放在桌上晾干。 时辰差不多,张哥组织回来休息的流民排成两队开始义诊。 在伤房待了几天,裴涣已经可以有模有样的给人把脉。 他一个人不会诊断太长时间,遇到不懂的就直接问祝老,就算有些问题很基础,会被这老头阴阳怪气一遍。 裴涣只推说自己记性不好,把东西忘了,但毕竟这些流民下午还有活干,需要回去休息,他也不乐意自己瞎琢磨,却耽误了他们的休息时间。 凭着过目不忘的本领,裴涣就像一块海绵飞速吸收着中医的经验和知识。 山寨应是特意挑选过带进来的人,这些流民里青壮年占多数,其次是年轻女子和哥儿,少有老人和小孩,且都是能生活自理的人。 他们身上的毛病都大同小异,也没有大的疾病,多是营养不良造成的夜盲、贫血,或者体力活造成的身体劳损,有了前面的经验,后面的人裴涣诊断得很快。 他估算了一下流民里的性别比例,大约能猜到寨里的心思。 他们可不是做慈善的,青壮年是扩招的人手。女子和哥儿是因为寨里光棍多,光棍多不利于整体安稳,易生动荡,所以招入女子和哥儿让山匪成家,以此安稳他们。 面诊结束,因为没有重病的人,也没有在这些流民身上耗药材,但裴涣还是建议时不时给流民准备一些解暑汤。 整个都陷在山林里的千里寨虽然不算热,但在这种天气干体力活也是很难受的。 收拾东西和祝大夫告别,裴涣拎着两个药箱和他的拼音表离开流民区。 时间尚早,他也不着急去库房找周礼。 把东西都放到药房,裴涣去了伤兵房,那些醒着的汉子们正在互相吹嘘。 “裴大夫成家了吗?” 不知道为什么,问题突然绕到了裴涣身上。 “没有,我不着急。” “咋能不急呢?” 找他聊天的壮汉一脸不赞同,特别是知道裴涣已经二十岁往上的时候。 这边的人都成婚早,十四五岁说亲,十六七岁成婚,有几个已经成婚的二十多的汉子孩子都五六岁了,听得其他人羡慕嫉妒。 “这次的事情已经解决了,寨主很快就要安排咱们和南边的兄弟姊妹们一起庆祝,裴大夫看见合适的,可要抓紧了!” 一群汉子像是围在村口唱八卦,聊起即将要来的庆祝会,都特别兴奋,恨不得现在身体就马上痊愈,然后放他们去参加。 裴涣看他们满脸兴奋直摇头,他可和这些光棍们不一样,他可是有想娶的人的,这个庆祝会他肯定是要去找晏哥儿的。 不过什么庆祝会,其实就是相亲会吧? 天色近黄昏,裴涣和伤房的汉子们说两声再见,然后在他们羡慕的目光中慢悠悠的转去了库房找军师周礼。 山寨库房没人换东西的时候很冷清,因为这里守卫的人太多了,大家平日里都自觉的避开这个防守严密的地方。 周礼不在,只有老何趴在桌上打瞌睡。 作为寨里少有会识字的人,他的工作倒是清闲,被祝大夫骂了一天的裴涣有些后悔,早知道他就装一个书生了,至于写字丑先别管,谁说书生不能写字丑了? 现在当个什么大夫,天天在寨里跑,还要被骂。 “来了?就你手上这个?” 老何伸个懒腰,接过裴涣手里的纸。不出所料,看见手里的纸他的眉头也深深皱起。 “这是用鸡爪子写的?今天厨房好像没杀鸡啊?” “…拿倒了。” 翻过来,正拿着,也还是丑。 “我从未见过你这样的字,不过…你写的什么?” 饶是何山再见多识广,也没见过手上的古语版拼音表。 27、第 27 章 “我师父说,这叫拼音。” 周礼没来,裴涣索性就先教何山怎么认拼音。 教了老何常用的几个,然后裴涣把兽皮上的字抄下来,都标上拼音,告诉老何怎么拼。 老何虽然“老”,但脑子转得很快,很快就掌握了拼音的拼法。 等何山会拼写了,他俩抬头发现周礼不知何时已经到了,在一旁看着裴涣教学。 “有趣,我倒是想认识一下你的师父究竟是何奇才了。” 不知道周礼听到了多少,见两人注意到他,周礼摇摇手中的扇子,他已经知道了拼音认字的妙用。 裴涣低头看看地没说话。他这凭空捏造的师父背负了太多。 “不错,但是…”周礼拿起拼音表,看见上面裴涣临摹兽皮写出来的字,话风一转: “裴兄弟呀,这以后每周的识字课你也来听听吧。” “啊?我吗?”裴涣指着自己鼻尖,语气疑惑,“我认字吧?” “你来就是了。” 周礼也不打击他的丑字,让裴涣把这古语拼音先教他。 这个时代的读书人能读出名堂的记忆力都很不错,怪不得周礼是军师呢?不说万里挑一,也是千里挑一的人才,一个拼音表他带着过几遍他们就能记下。 太阳快落山了,周礼把纸收起来,招呼裴涣到他家里吃个晚饭,被裴涣婉拒了。 经过这几日,裴涣对山寨人做饭的水平已经有了解,要是他刚刚穿过来的那会儿,山寨里的食物对他来说,那算是人间美味,但吃惯了他按旧世界菜谱做的美食,他就没什么兴趣了。 他们不是做不出好的吃食,只不过太节约了,做饭一点荤腥都舍不得沾,油盐也少少的放,吃饭只为了活着。 裴涣没有这些烦恼,他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猎物炼出的动物油吃不过来,所有调料就地取材,费大劲留种,需要的时候就催熟了用。 说来惭愧,只有盐和糖他没办法搞,都是拜托晏哥儿,然后他从自己家里顺来的。 裴涣做不来浪费食物的事,但让他放着好好的美食不吃,吃寨里人做的活命餐,那还是太为难他了,所以现在对寨里人的吃饭邀约都敬谢不敏。 别看山匪们日子都过得节俭,平日里不请人吃饭,但想请裴涣这个寨里唯二的大夫吃饭的人还挺多,谁都有小病小疼的时候,自然想和大夫打好关系,请吃饭就是他们最大的诚意了。 裴涣在老何那儿把粮食、粗盐、糖等全都换了背出来,来到山寨西面,把东西扔进自己空荡荡的家里,翻过寨里的围栏进了山林,他要回“老家”把家里东西搬过来。 那些锅碗瓢盆可都是他亲手做的,已经用出感情了,可不能落在老屋里生灰。还有他院子里种的菜、放在厨房里的硝石,沈威把他的粮食和药材带走了,这些都没碰。 背着山鸡偷摸过来的沈清晏来找裴涣了。 但他没料到人已经走了,扑了个空。沈清晏愤愤把山鸡扔进裴涣屋里。 可恶,这人一天天的,怎么这么能跑? 两人自从那夜互相表白心意,就再也没找到机会好好谈过,之前寨里戒严他出不去,现在裴涣进来了,却成了大忙人,寨里这么大都没给他偶遇的机会。 土匪头子家的小哥儿才不知道什么叫做害羞,什么叫做矜持。伤好了机会就来了,他雷厉风行去打了只山鸡,想过来和裴涣一起吃,最好能趁机哄着裴涣给他亲个嘴。 当然,他过来主要是因为听蒋哥说了裴涣刚进寨时的惨状,想送只山鸡给裴涣补补,才不是贪图那一口吃的,更不是为了想亲嘴儿! 不知道自己被念叨的裴涣正跑在半路,鼻子痒得打了个喷嚏。 沈清晏在裴涣家门口像望夫石一样幽幽的站了一会儿,给嗡嗡扰人的夏蚊子喂饱了血。 确定等的人暂时不会回来后,沈清晏心不甘情不愿的走了。 裴涣就在自己的老屋吃了晚饭,山寨里的屋子还没有来得及搭灶台,在老屋做饭也方便,唯一一点就是没有肉,肉已经被沈威他们来时的一堆土匪分食光了。 摘了田地里的青菜,裴涣在石板上随便炒了个菜吃,然后开始收拾东西。以后再来就说不定是什么时候了。 他把寨里装粗粮的竹编筐腾出来了,然后把自己地里的蕹菜苋菜直往里面装,还有生姜、芋头、葫芦、大豆和其他调料作物,这些催熟方便,只装了一点留种,何况竹编筐有限,大部分作物他带不了。 硝石是不能漏下的,这个可以循环使用,夏季还没有过去,而裴涣心心念念要做的避暑夏季小吃也还没来得及做。 抱着东西裴涣满载而归。来时太阳还没有落山,回来时顶着月光。 山寨里黑黝黝的,夜晚大家都不会点灯。 裴涣摸黑进了家门,一进屋就感觉踩到了地上什么软塌塌的东西。 不会进小偷了吧?因为屋里一穷二白没什么东西,裴涣也没做一个木锁或者围栏,结果他伸手一摸,就摸到了一手滑溜溜的羽毛。 提溜起来,借着月色能看到轮廓: 这是?谁给扔进来的山鸡? 麻烦又来了,大热天的生肉放一晚容易变质,裴涣不知道这只鸡扔到这里多久了,但他屋里还没有水,他得摸黑挑水,然后放硝石给这只莫名出现的山鸡冷藏。 裴涣脑海里闪过几道人影,立刻锁定在沈清晏身上。 无他,虽然他和寨里其他人相处得还不错,但也不过这几日时间,他与其他人还是保留着些许距离感,非亲非故,寨里人不会给他送东西,还是难得的荤腥。 裴涣甚至能想象到才好了腿的沈清晏跑到山林里检查猎物陷阱,发现了掉进陷阱里的山鸡,然后像一只小老虎一样耀武扬威的带着山鸡在寨里招摇,最后给他送了过来。 这么一想着,裴涣觉得处理这只山鸡好像也麻烦人了。 翌日,裴涣早早起床打了一套军体拳。然后把晚上拖过来的锅碗瓢盆都摆放好。 他准备今天就把灶台搭上。 这座屋子是所有屋子中最大的,除开茅房有三间屋,裴涣挑了其中最小的一间搭灶台。 因为已经有过经验,裴涣这次厨房灶台搭得很快。 但裴涣的改造还没有结束,虽然已经进了山寨,但他还是不喜欢和陌生人有太多接触,他想在屋子外面围一圈厚围栏,隔开与其他人的距离。 也幸好是因为在山寨,不用买地造房,只需要和管事的人知会一声,这附近就能任裴涣为所欲为。 借着日光照下来的影子判断时辰,裴涣随便糊弄了一下早食就去上工了。 “小裴大夫早!” “大婶你也早!” 寨里又热闹起来有了人烟,山匪的家眷们都搬回来了,夜晚除了被窝那档子事也没什么娱乐活动,大家都起得挺早,裴涣还能听到不远处练武场的声音。 人都回来了,裴涣他们也不用往流民区跑,除了中午祝大夫带着往伤房换药,他们都是在药房里坐诊。 在药房里也是配一些日常用的伤药、解暑汤药备用,裴涣总算是闲了下来。 “裴涣,过来。” 祝大夫看他坐在那里打瞌睡的样子不过眼,让铁柱去外面扯几根筷子长短的木棍进来。 “咋了祝老。” 裴涣一个激灵惊醒,心中燃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你这个年龄,你怎么睡得着?!” 祝大夫板着一张脸,语气恨铁不成钢,让裴涣把木棍拿住了: “给我好好练字!” 这下不能困了,裴涣被迫和铁柱一左一右,一人分了一个屋角蹲着写字。 他一张俊脸拉得老长,前二十几年的童心好像一下子就找回来了,一会儿翻翻石头一会儿戳戳蚂蚁,只要不写字看什么都有趣。 直到祝大夫在后面给了他一脚,裴涣才看到铁柱都从角落写到屋中间了,他还在屋角磨磨蹭蹭。 不是他不写,而是裴涣迟到的面子又回来了,这里人来人往的,还有十几岁的铁柱在旁边对比,他一个二十二岁的大男人撅着屁股在这里写字,写出来还像十几岁的小孩写的,这像话么? “我想回家练。” 裴涣瓮声瓮气和祝大夫商量,他还要在寨里求娶晏哥儿的,不能在这里丢这么大脸,可别到时候别人一说他就想起他的丑字,一边说一边摇头:嚯,裴涣呐? “终于知道丢人了?” 祝大夫斜眼看他焉头耸脑的那样,平日里吊儿郎当的,别以为他看不出来,其他的汉子被骂以后了都得脸红躲着他走,就这小子,被骂了脸不红气不喘,依然自我感觉优秀得很。 “行了,你要回家练就回家练,别想着糊弄,我过几天检查。” 祝大夫见意外激起了这小子的羞耻心,也不再为难他,他也不是那种故意为难人的,就是看不惯裴涣那自傲满贯的样,这小子固然很优秀,但没人管着,从自傲到自负可不是什么好事。 “好嘞,谢谢祝…老。” 把祝老头三个字咽回去,不用当众丢脸的裴涣老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