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柱,你去熬粥。”
祝大夫吩咐起一旁的两个药童。
“你去备好老夫的银针,就在一旁观摩老夫施针。”
施针?谁要施针?
裴涣一个激灵睁开眼睛,他来这里可不是来扎针的,再不醒自己可就要白挨几针了。
裴涣装作一副应激的样子,一边抱着头大喊,一边摇头。
“别杀我!别杀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周围的几人都向他望过去。蒋大壮眼疾手快,皱着眉头拎起他的衣领。
“你说什么?”
“大壮!把老夫的病人放下!”
一旁的祝大夫一看,立马不满的吹胡子瞪眼:
“轻点!轻点!他本就身子骨不好,你这还得了!”
在祝大夫的强烈要求下,蒋大壮松开了裴涣的领子,一双虎目瞪大:
“谁要杀你?说清楚!”
裴涣见已经成功的引起了这几人的注意,没人再想着施针,就没再大喊大叫。他没有回答蒋大壮的问题,只是缩在角落装傻充愣。
“方…方…”
裴涣一边说一边暗觑在场所有人的脸色,如果姓方的县令真和山寨有首尾,那寨里地位足够高的人应该知道,他试探说这个姓氏,能不能和上面搭上话。
就算在场没有寨里的高层,也能传出一点消息。
果然,听到一个“方”字,在场其他人都没有什么特别变化,只有蒋大壮瞳孔一缩,轻微变了脸色。
裴涣目光流转,看来他运气还不错,不用再想别的办法接触寨主了。
“看好他。”
蒋大壮一挥手,门外冒出一群壮汉围上来,还把祝大夫和其他学徒请了出去。
“轻点!那是老夫的宝贝银针!”
声音渐渐远去,很快屋里就只有裴涣一个人了。但他知道,门外已经被围上了一圈土匪,一只苍蝇也飞不进来。
看戏的人不在,唱戏的人自然也不唱了。裴涣恢复了平静。
他在思考,等自己见了寨主,用什么态度好呢?一味的装疯卖傻只会让人看轻,也不能因为是未来老丈人就去讨好,他的目的是要引起寨主的重视,拿下一定的话语权。
只凭一份情报肯定不够,他还需要证明自己别的价值。
山寨的效率很高,屋外传来不小的动静。
率先出现的是推门的蒋大壮,两名青年守卫在两旁。
一个步伐沉稳从容,不怒自威的男子走进来,他看起来不过四十岁左右,是一个眉如利剑的中年男子,从眼型中能看到沈清晏的影子,裴涣能确认,他就是寨主,晏哥儿的父亲。
这就是他未来的老丈人?看起来就像能把他腿打断的样子,土匪寨主可不是个简单的活儿,不知怎么养出晏哥儿那样单纯善良的哥儿,裴涣心中暗想,面上却不显。
沈威的眼光扫了过来,立刻让他的身体绷紧。
这人给他的感觉分外熟悉,就像…他年少时见过的基地最后一任掌权者。
“都出去罢。”低沉而威严的声音响起,带着不容人抗拒的意味。
屋里的人对他十分恭敬,没有任何质疑和停留,只留下裴涣和沈威两人。
他们倒是放心,也不怕自己是刺客或者探子什么的。裴涣翻身下床,站了起来,他的身高能够与沈威齐平对视:
“沈寨主,久仰大名。”
“不敢当,”沈威并未对他的举动有其他表示,“沈某不过一介武夫。”
“不知阁下费尽心思与沈某见面是为何事?”
“在下姓裴名涣,原是一名山野游医,因南方大灾流落此地,意外得到一些消息。”
“沈寨主可知…”裴涣压低了声音,“方子铮此人。”
“呵呵,”沈威一双利目钉向裴涣,语气母庸置疑,“某从未听说过此人。”
裴涣像是没感觉到他对自己的压力,笑了笑:
“寨主现在不信我,我能理解,不如听我把话说完再做定夺。”
裴涣没再卖关子,把昨晚的情报言简意赅的说了出来。
说完后,空气中一时沉默。
“你想要什么。”
沈威没表示山寨中是否有方子铮这个人,也没说自己信没信,但他的语气却明显缓和了许多。
“裴某所求,不过一处安身之所。”裴涣一脸纯良的样子,半点没提自己想拐别人家孩子的事。
“山寨的危机还不知能不能度过,你就决定进来了?”沈威眯了眯眼睛。
裴涣知道自己进来的时间很不凑巧,但他有必须进来的理由:山寨没事,他可以继续留在这里,然后使点力气谋一个位置,顺理成章的向晏哥儿求亲;山寨出事了,他也可以带着一起晏哥儿跑,有他的异能,他觉得自己能把晏哥儿平安带走,总不至于呆在山林里什么也不知道。
“裴某一开始还有些犹豫,”裴涣又一副老实人的样子,拍自己未来老丈人马屁,“一见了沈寨主,就没有其他顾虑了。”
“进我千里寨可不容易,”沈威一脸淡然,“你今夜就在这里休息,明日有人带你去该去的地方。”
“多谢沈寨主。”
听了这种有灭寨危机的消息,寨主却一点也不慌,要么是寨主心思深沉会装,要么就是他们早就得到了消息留了后手。
裴涣更偏向于后者。不愧是和县令都有关系的土匪,他心中暗忖,面上作出一副感激的样子。
沈威走后,祝大夫终于能带着他的两名徒弟出现了,其中一位还端着一碗快放凉的小米粥。
屋外留下了两名壮汉把守,他们对裴涣的看管似乎更严厉起来。
“快吃,吃完了老夫就施针了。”
裴涣接过碗时扬起的笑脸一僵。
这针是非扎不可么?
“我觉得我其实不用…”
裴涣试图挣扎一下,他话都没说完就被祝大夫打断了。
“不能讳疾忌医!”
祝大夫听到他的拒绝,情绪似乎很激动,铺头盖面就是喷,口水都要溅到裴涣的碗里了:
“老夫听说你还是个游医,你师父怎么教的?嗯?自己的身体有多虚弱你难道不知道吗?你这个庸医!”
被扣上“庸医”帽子的裴涣哭笑不得,果然做坏事都是要付出代价的,虽然他只是装了个病…
罢了,自己的锅自己背,裴涣不再试图和这个倔犟小老头争辩,沉默的喝完了粥,沉默的等了半个时辰,沉默的被扎成了刺猬。
待屋里的人都散去,已经夜半三更了。裴涣这几日在剿匪军营地埋伏,一直没有休息好,这下可算有机会能好好休息了。
他很快闭上了眼。梦中,沈清晏凑到他面前笑眯眯的喊了声什么。
“夫君?”
“夫君?”林知微走向沈威,一脸担忧,“怎么了,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无事,不过一个略有小聪明的流民,掀不起什么风浪,”沈威安抚她道,“按原计划进行就好。”
“那你为何看着如此忧心?”
林知微抱住他。
“我只是担心贤弟那边…”沈威叹了一口气,“上面的人要是指定拿他开刀,我也不确定能不能救下他。”
“夫君已经尽力了,”林知微安慰他,“我们把子铮和文雪照顾好了,贤弟就再无后顾之忧。”
“事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沈威喃喃道,他试图过说服方县令离开,但对方胸怀大局,放心不下一县百姓,唯一的私心就是送过来的一双儿女。
此次山寨的危机,其实他并不放在眼里,唯一让他担忧的只有那深陷囫囵的老友。
第二日,
裴涣睡了个饱觉,被人带着去所谓他“该去的地方”。
到了地儿一看,他就傻眼了,恨不得马上回自己的山林。
这里只有临时盖起的漏风茅草屋,比他的木屋还要简陋得多,一个屋里最多住了有三十来个人,裴涣感觉自己甚至能闻到空气中散发的异味。
“一般的流民都是住这里,”领他来的人看要崩溃的样子,安慰道“你情况特殊,不用住这儿。”
“那我住哪儿?”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裴涣觉得自己完全没办法接受住在这样的屋子里。
“柱子哥!”
领头的人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被这里的流民围住了去路。
“柱子哥,俺们啥时候能加入山寨。”
来人一脸讨好的笑,身上穿着勉强能蔽体的衣服。
“去!去!都干活去!进寨还要看你们表现,”柱子不客气的挥手把他们推开,“这是裴大夫,暂时在这里坐诊的。”
“说不定你还能在这里遇到老乡?”柱子把裴涣带到了一个比较好的石屋,“这是看守的兄弟们住的地方,要是遇到啥事你喊一声就成。”
山里寨的大夫也不多,裴涣给自己安的游医身份还是能起到一点作用,至少柱子对他比对外面的流民态度好多了。但一份情报加他的医术,就换一个石屋?裴涣还是觉得自己亏大了。
“兄弟,别看你现在不行,你看看外面那些人谁比得上你?寨里有寨里的规矩,南方来的都在这,等你正式进了寨和大家伙都认识了…”
柱子拍了拍他的肩,对他热情的开解:
“只要你不动歪心思,咱们寨是不会亏待自己人的!”
“我知道了,谢谢柱子哥。”
裴涣叹气,这贼窝进了,也没有反悔的余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