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好了后,元满按捺不住好奇心,常常站在院落中观察行人。
隔壁总借他们药罐的阿婆是一个人住,每日总会做些编织的活计。
她是只妖鬼,脸上长了三只眼睛,因为没修过术法,所以并不晓得如何藏起来,那只多余的眼睛就这样裸露着,在看人时,额间的眼睛也会缓慢地蠕动着,总让人觉得不寒而粟。
元满却并不害怕,她见过太多诡谲的妖鬼形态,人身蛇尾,三头六臂,触手肢体,只要不是蛇,她都能视若无物。
元满观察了两天,阿婆似乎并不排斥她的接近,于是她从院落,挪到门口,又挪到了人家家里。
对于元满的到来,阿婆毫无反应,她没有表示阻拦,也没有表示欢迎,好像哪怕下一秒就要世界毁灭,她也懒得动一下。她手上动作不停,偶尔会抬起一只眼睛看看外面的动静,借以判断自己接下来要干什么。
一连十天。
这日元满依旧来到这里,搬个凳子托腮看着她做活计。
阿婆终于忍不住,她抬起已经浑浊的眼睛打量起来对面的女孩,十分疑惑:“你来干什么?”
元满粲然一笑:“这样子的绳结,我叔父也教我编过。”
可怜的、短命的叔父在她年幼时第一喜欢拿自己的胡子扎她的脸颊,第二喜欢编织些小玩意儿送给常年不在家的姑姑。
她已经忘记了叔父的样貌,却还记得那些各有寓意的绳结。
她伸出葱白的指头挨个数着:“这是草花结,这是相生结,这是金蝶结,只是他的手艺没您好。”
阿婆将元满从头到尾扫视了一遍,眼神里依旧带着两分审视和警惕:“你是裴寂带回来的那个病秧子?”
“是呀,”元满强迫自己忽视病秧子的称呼,继续道:“是裴寂家的。”
“您认识他很久了吗?”
阿婆似乎放松了警惕,话也变得多了起来:“我们认识有快十年了,暗城刚被明王占领的时候,我们就已经住在这里了。”
十年前,正是元满死去的那年,也是裴寂同玉渡山彻底决裂的那年。
“这十年,他一直住在这里吗?”
“是啊,只是有时候会出门几天,寻人呢,”阿婆一抬眼:“寻的就是你吧?”
元满点点头:“是呀是呀。”
“我是他从前的师妹,只可惜家里遇见点难事,身无分文的就来了,要不也不用劳他日日出去做工,怪辛苦的。”
阿婆却立刻摆摆手:“满……没有的事,他的雇主还蛮好的,听说是在明王殿当差,连明王都能说得上话呢,对手下也好。”
元满并没有深究她开头说错的那个字,和忽然同往日大相径庭的性格,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红唇微弯,附和道:“那就好,要不我要寝食难安的。”
她忽然朝外看了一眼,一阵风吹过,昏黄的灯笼摇摇晃晃,打碎万物的影子,屋外杳无人迹。
在阿婆这里打听完后,元满又如法炮制陆陆续续去了其他几位邻居那里。
转了一圈依旧毫无收获,她便又回归站在院子中观察行人的清闲日子。
日子就这样不咸不淡地过着,在裴寂外出的日子里,元满已经和巷子里的人全部混熟。
看似刻薄喜欢独处的阿婆其实是个话痨;隔壁每日斗嘴的夫妻是人类和妖鬼的新奇组合;领着弟弟的少年幼年失怙,一个人摸爬滚打吃了不少苦头才将弟弟好好养大;巷头的妖鬼女孩拥有难得的修真天赋,复杂的咒语一教就会……
事情似乎在慢慢变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
直到元满的眼睛又疼起来。
在一个极其普通的夜里,元满正看着素朴的床帐发呆,努力酝酿睡意,眼睛里却突然传来了一阵难以忍耐的刺痛,就好像再次被烈火灼烧。
她疼得流泪,疼得打滚,疼得想撞墙。
睡在外室的裴寂听到动静立刻翻身跑进来,却差点被吓疯,他将人紧紧抱在怀里,颤抖着手掀开少女汗湿的刘海,不停地渡送修为。
磅礴的修为暂时抚平了元满的疼痛,可是等到第二天,她又开始疼起来。
裴寂的脸色也愈加苍白。
元满觉得绝望。
异火琉璃曾是她最引以为傲的庇身杀器,足以烧灭万物,她又如何能欺骗自己,被异火灼伤的眼睛能够恢复如初?
她曾坚信自己此生再难得见光明,裴寂不知道去哪里寻的方法暂时治好了她的眼睛,给了她新的希望,也抚平了她深藏在心底的担忧。
她起先总害怕自己下一刻又要失明,于是每个夜晚都不敢入睡,后来发现哪怕她很早就闭上双眼,也不必担忧第二日看不见案上的烛光。
慢慢的,她快要忘记自己的眼睛,曾经面临的是难以转圜的死路。
如今大梦初醒,她才终于醒悟,自己的眼睛也许永远都好不了了。
裴寂已经耗费十年心血救下她,元满并非无情无义无限索求之人,她在偶尔的光明中看见裴寂苍白的脸,于是明白压制她的痛苦所要耗费的灵力绝对已经达到了一种庞大到足以致死的程度。
于是她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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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剧烈的疼痛到来之前,选择告诉裴寂:
“你放弃我吧。”
元满眨眨通红的眼睛,在裴寂愣怔的眼神中再次重复一遍:“你放弃我吧。”
他们此刻非亲非故,从前关系也不算很好,裴寂为什么要搭上自己去救她呢?她又凭什么要求裴寂冒着生命危险去挽救她几乎不可能被救回的眼睛呢?
元满这样想着,于是不顾仍旧在呆愣中的裴寂,从床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往外走去。
却在下一刻被人扯回来摔在床上。
裴寂俯身一把将人按住,像是克制不住般,脸庞稍微离得近了些,这个距离,正好能看见少女眼下细小的痣。
他的眼睛通红一片,声音似乎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颤抖,对着元满不容抗拒地逼问道:“阿满,你刚才说什么?”
元满竟然难以回答。
她艰难的张开嘴,想要改口说些什么安抚对方的情绪,却看见身上的青年忽然眨落一滴泪。
那滴泪落在元满的眼角,很凉很凉,就如同是她自己的泪水一般,一点点滚落到了鬓间。
元满听见他说:“我永远永远不会放弃你。”
这个固执的青年似乎在述说,又像在立誓,他声音沙哑,再次强调:“就算是我死,你也要好好的。”
这样的承诺有些熟悉,元满想起了幼年时的玩伴、一个刻骨铭心的故人。
他在年少时也曾说过同样的话,说会永远爱她,永远不会放弃她。
可是他和青姝婚事的请柬甚至飘来了落夜城。
那是原本该被处理掉的东西,却偏偏不知道哪里出了疏漏,遗落了一张在她的门前,元满捡起精致信笺的瞬间,扫视到两个熟悉的名字。
虽然很快就被裴寂夺去撕毁,她也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元满忽然想笑,眼泪却顺着眼角一滴滴落下来。
她这一生如此悲惨,可是幸好,裴寂和她一样惨。
面前的青年用冰凉的指尖一点点擦拭干净她的眼泪,他仔仔细细看着元满的眼睛,声音坚定:我们向南去,我去剜下青姝的眼睛换给你。
于是他们开始向南去。
南方有元满的故乡,有元满的故友,那该是她此生最眷恋的地方。
可是元满不想回去。
她说,我已经没有家了。
裴寂并没有反驳,只是静静等待着,直到元满的眼泪再次滚落,他便抬手给人擦一擦。
过了很久,他才说:“你会有家的。”
阿满,不要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