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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圆脸宁姐儿

作者:打醮翁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002


    黄樱将留出的热水端到东屋里。


    七岁的宁姐儿圆圆的眼睛,圆圆的脸,随了爹,是个小黑丫头。


    这会子自个儿起了,头发梳得光光的,用红线绑了歪歪扭扭的双丫髻,——也就是包包头,坐在床边,抱着一岁的真哥儿哄呢。


    屋里冷得冰窖似的。


    见她进来,仰起圆脸盘,不高兴道,“二姐儿怎下地了!”


    黄樱笑了,“昨儿已经好了。整日家待在屋里有甚麽意思。”


    宁姐儿小手伸进盆里,“呀!热的!”


    黄樱道:“快洗。”


    小丫头高高兴兴洗了脸,给真哥儿也拿布巾子擦了,等允哥儿回来洗完,手脚麻利地端着盆去隔壁屋给娘洗。


    “娘!二姐儿烧了热水洗脸!”


    小丫头告状呢。


    苏玉娘不免念叨一番浪费柴。


    黄樱自己早洗漱过了。


    屋子里有面铜镜,是娘的嫁妆,湖州产的呢,足有二两,现在怎么也能卖上两百文。


    以前是霸道大姐儿专用,去岁她嫁人,嫁妆里置办了好的,便留给她和三姐儿了。


    她麻利地给自己绾了个双髻,——就是耳边分两股头发,垂两个环髻,她这个年龄的少女很流行这样梳,她嫌冷,又包了一块青花布巾。


    镜子里的脸跟她长得一模一样,只稚嫩了许多,五官并不十分出众,只得个清秀,像极了苏玉娘。


    真神奇,她十四岁的时候还在被窝里偷偷看晋江小说呢。


    她回厨房,忍着烫,捡了三个炊饼,快速走进屋子,塞进宁姐儿和允哥儿手里。


    两个小娃惊呆了。


    “快吃。”黄樱道。


    几个小孩这几日都饿着,昨晚宁姐儿睡着了默默流眼泪。


    小丫头咽了口口水,肚子“咕噜”“咕噜”叫。


    允哥儿小嘴一抿,忙推回去,“二姐儿,要卖钱,不能吃。”


    宁姐儿已经一口咬下去,瞪大了眼睛,狠狠吸鼻子,“好香!”


    允哥儿傻眼了。


    “锅里还留了粟米粥和炊饼,叫爹回来你们一起吃,我去卖炊饼。”黄樱笑着揪了一把允哥儿的脸。


    她走到娘屋门口,挑起帘子,探头,床上坐着一个三四十来岁的妇人,黄皮肤,圆脸盘,吊梢眉,有股子刻薄劲儿,绾危髻,穿青夹袄,愁眉不展,正盘算家里那几个柜子可以去质库典了换点钱。


    “娘,我做了炊饼去卖!”


    说完,不等黄娘子,立即将脑袋缩回去。


    果然,黄娘子头从直棂窗探出来,“身子才好!街上雪厚,让你爹去!”


    黄娘子长得秀气,性子却风风火火,很是能干。


    吵嘴撒泼,打架拱火,都是一等一的好手。


    黄父恰好相反,一声不吭,像踏实的牛。


    黄樱将几个没馅儿的炊饼坐在大铁锅里热着,忍着烫快速将包子装进篮儿里,拿厚厚的麻布盖好,用扁担挑了,走出来,脆生生回,“娘,我好了!别给我留饭,我吃过了!今儿换个地方卖,让爹别找!”


    她手脚麻利地出门了。


    她做的馒头,可不能教爹看见里头的馅儿,解释不清。


    外头天还黑着,五更是官员上朝的时间,也就是四点左右。


    各处城门、街市都开了,店铺点着油灯、蜡烛,做小生意的摊贩已经开张,市井一派热闹。


    贾家瓠羹店门口坐着小儿子,口里喊着“饶骨头了——”


    黄樱闻见两边吃食店的香味儿,吸了吸鼻子。


    孙家胡饼店好大一间,三四张桌案,擀剂的,卓花的,入炉的,捡饼的,足有十几个人忙活,炉子都有几十个,敲打桌案,远近相闻,他们家生意可真好!


    油炸宽焦的香味儿飘过来,好香。


    还有卖洗面水的,卖粥饭点心的,一份要二十文。


    她的眼睛不够看了。


    东京城真繁华。


    这还只是一处寻常市井呢!


    要是州桥、马行街,那还得了。


    沿街叫卖的很多,各行各业有自己的调子,跟唱歌一样哎。


    黄樱清了清嗓子,“黄家馒头咧——红糖馒头——蜜枣馒头——蜜豆馒头——刚出锅的热馒头——五文钱一个咧——”


    她往南走,麦稍巷南边临着太学东门。


    太学与国子监毗邻,这个点正是国子监学生赶着点卯的时候。


    一个急匆匆的身影带着两个小书童从旁边过,听见她唱卖,立即回过头,“热馒头?”


    黄樱眼睛一亮。


    国子监招收七品以上官员子弟。


    这小郎君十来岁,领着两个书童,戴一顶上等狸帽,穿羊皮小靴,狐领石青缎面圆领袄,挂着金银香囊、各色玉饰。


    显然是哪家官二代了。不知怎地没坐轿。


    “我家的馒头又软又香甜,保管小郎君吃了忘不了,才出炉的,热得很!若是急着点卯,拿手里就能吃呢!”


    黄樱说着拿油纸包了一个递过去,“这个送给小郎君尝尝,不好吃不要钱!”


    崔琢快迟了,“各色馒头捡两个罢。”


    小书童接过黄樱递来的,“要好吃郎君少不得赏你。不好吃再不许到这条街卖!”


    黄樱看他一个十岁小孩儿,这样神气,显然家里官职不低,只笑着道“是”。


    手脚麻利地包了六个,每个馅儿两个,放到小书童的匣子里。


    递给她三十个方孔嘉宁钱,主仆三人急匆匆走了。


    黄樱盖好馒头,口袋里的铜钱晃荡着,她更有劲儿了。


    “黄家馒头咧——”


    天儿冷得很,她缩着脖子,将手缩进袖中,两个手换着搭扁担。


    “小娘子——”旁边门前立着栀子灯的宅子,名唤“李小姑馆”,有个小丫头,梳双丫,皂色夹袄,褐色裙儿,缩着脖子朝她招手。


    黄樱笑着走过去,“小娘子要买馒头?我们家馒头可香甜呢!”


    “你说的免费尝,不好吃不要钱?”小丫头眼睛一转。


    黄樱拿油纸包了一个,掰开给她看,“你瞧,我这面筛得多细呢,红豆包得满满的,还有股乳香味儿。”


    小丫头毫不客气接过,狐疑地闻了下,一口咬下去,眼睛明显睁大了。


    黄樱笑眯眯地瞧着。


    小丫头看了她一眼,狼吞虎咽吃完了。


    “可香甜?”黄樱道。


    “这便是蜜豆馅儿?其他馅儿的可好吃?”


    黄樱比她高出一截,道,“小娘子放心,我的馒头不好吃不要钱。如今炭价、麦面都涨呢,我的价格汴京城里找不到第二个。”


    “每样都捡一个。”小手递过来十五个铜板。


    黄樱瞥见她袖口腕上的鞭痕,“好咧!”


    “以前怎没见你卖?”


    黄樱手脚麻利地包了三个递给她,“今儿才试着卖呢!以后每日都来,小娘子喜欢吃,只管找我便是。”


    她笑着挑起担子走了。


    汴京城里妓馆很多,门前盖着箬笠的红栀子灯便是标志。


    太学、国子监附近赶考的学子多,妓馆也很多。


    汴京城里商业繁荣,米有米铺,面有面行,连牙粉、牙刷都有专门的刷牙铺。


    她兴致勃勃地边逛边卖,心里打算好了,等有钱了就去租个固定摊位。


    汴京城里摆摊可不是随便摆的,各个地段都要收租呢,也就走街串巷管得松些。


    “黄家香甜馒头咧——”


    越近国子监和太学,车马行人也越密集,大多是赶着晨课呢!


    看来不管哪个时代,学生赶早课都是一样的急。


    骑马的,坐轿的,还有辆好大的牛车!顶得上她两个人高,车顶上盖了崭新的棕榈毛,车前两个仆从牵牛,车后还有侍从骑马,比得上后世豪车了。


    这是专供“宅眷用车子”。


    黄樱趁机改了广告:“又香又甜的馒头,刚出锅的还热乎!一个五文钱,不好吃不要钱咧!”


    三个十来岁的国子监学生听见了,一个说:“挑担儿的小贩,能做什么好吃的?”


    一个觉得有趣,“她说不好吃不要钱,必然胸有成竹。”


    “骗的就是你。屡屡上当,屡屡不长记性。”


    吴钰经过黄樱的担儿,闻到一股甜甜的味儿,不由慢下脚步,“不好吃不要钱,当真?”


    周琦和韩修熟练地叹了口气。


    黄樱笑眯眯道,“当真,小郎君一试便知。有红糖馅儿,蜜枣馅儿,蜜豆馅儿,任君挑选。”


    “来个蜜枣的试试。”


    黄樱利索地拿油纸包了递过去。这小郎君圆滚滚的,一看便爱吃。


    她的馒头光滑饱满,沉甸甸的,掰开能闻见浓浓的香味儿,渗进面皮里边。


    吴钰闻到好浓的奶香,他诧异地看了眼这小娘子。


    光禄寺乳酪院的牛乳,平头百姓可买不到。


    这馒头竟一股乳香味儿?奇了!


    他咬了一口,不由呆住了。


    周琦急道:“不好吃?”


    说着拉了他就要走。


    吴钰忙咽下去,抽回袖子,“给我包上五个,不,十个!”


    “十个都要什么馅儿的?”黄樱用手搓开油纸,准备包。


    “各类都捡些,你这蜜枣怎地恁香甜?馒头里怎有股乳香味儿?”


    黄樱手脚麻利地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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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各色馅儿的,笑道,“蜜枣蒸晒过才能这样,看着简单,做起来可不简单呢。乳香味儿便是秘方了,牛乳我们可买不到。小郎君一看便吃过好东西,一尝便知道了。”


    吴钰不由有些得意地看了眼周琦和韩修。


    黄樱将十个馒头放进书童的书笼里,周琦抱着挑剔态度,瞥了眼黄樱,咬了一小口,这么一小口竟也吃到了蜜豆馅儿,红豆软糯香甜,包子软得入口即化,好浓的乳香味儿!


    他也有些诧异。


    “这馒头才卖五文钱一个?”他不可置信,光糖都不止了吧。


    黄樱笑:“是呢!今儿刚开张,试着卖的,小郎君若是喜欢,日后我天天在这几条街叫卖呢。我家的馒头,旁的不敢说,只说这松软,放到第二日、第三日吃,也是软的,郎君试试便知了,家中若有老者,最适宜不过呢。”


    这番话真让好些家中有老人的心动了。


    这炊饼、馒头,硬了老人当真咬不动。


    吴钰又吃完一个红糖馅儿的,糖还是化的,掰开还热乎着,香甜味儿渗进了面皮里,说不出的好吃!冷呼呼的天吃上这么一口,真让人舒心。


    他赶紧又拿起一个蜜豆馅儿的咬下去。


    真绝了!他竟不知豆子能这样绵软!


    韩修看他们两个都这样,不由也拿起一个蜜枣馅儿的咬下去。


    “嗯?”他看了眼黄樱,细细品尝,“当真没有牛乳和乳酪?”


    “牛乳比我这一担馒头还值钱呐。”


    “也是。”韩修三两口吃完了,“给我也捡十个。”


    周琦一看,“我也要我也要,来十个!”


    “好咧。”


    她可是下了狠料的。也就是商行里的原料不要钱,她才敢这么放料,不然铁定亏本。


    黄樱快速包好给他们装了,笑着收钱。


    看热闹的人也勾起了好奇心,当真这么好吃?


    “我来个蜜枣的试试。”


    “我来个红糖的。”


    ……


    黄樱笑着挨个递过去,不停收钱。


    “给我再包上十个!”


    “我再来八个!”


    ……


    很快,篮子里的馒头见底了。


    有人没买到,本来只有一分想吃,这下便有七八分了。


    一个菜馒头能卖三文钱,现如今涨价,也能卖到五文了,黄家这馒头光论馅儿,也值,他们都瞧见了,满满的馅儿。


    “我明儿还来,若是好吃,明儿再找我买!”


    黄樱抹了把额头的汗,脚步欢快地走到一家面铺里。


    将店里打量了一圈儿,她笑道,“装麦面的布袋怎么卖?”


    掌柜笑道,“两文钱一个。”


    “我要十个!再称一斤面!”


    为掩人耳目,黄樱一路买了些便宜的枣、红豆。


    糖是不舍得买的。


    北宋的沙糖也就是红糖,直接用甘蔗水熬成的,一斤70文,比饴糖,——麦芽糖贵,最便宜的饴糖一文钱就能买一块儿,多是小孩子的零嘴。


    至于糖霜——冰糖,可是个奢侈物儿,普通百姓用不起,上等的一斤就要一贯钱呐。


    白砂糖是没有的,以这时候的工艺,做不到这种结晶技术。


    她将空间的枣、红豆各添了三斤到袋子里。


    北宋的红糖是坚硬的块状,跟现代红糖完全不一样,幸好她家货行有传统红糖砖,她往篮子里放了一斤。


    不敢太多,多了娘要起疑心。


    她进一家铺子,篮子里东西就偷偷多了好些。


    路过鸡鸭鹅兔店,瞧见整框的鸡子,也就是鸡蛋,以前一文钱三颗,如今一文钱一颗。


    她买了二十颗放进框里。


    路过肉行,肉案前挂着成边的猪,三五个人操刀,围着几个包头巾的娘子,有要切成丝的,有剁成块的。


    “二姐儿?”


    竟碰上熟人,黄樱笑,“三伯开张啦!”


    眼前这瘦小精干的男子,人称黄屠户的,正是原主的三伯黄大山,院里两间西屋是他们家赁的。


    “三伯,我来买块猪膏。”黄樱指着旁边刚分出来的那块儿猪板油。


    “看来当真好了,炊饼卖完了?”


    黄樱笑,“托菩萨保佑呢,可是好了!今儿蒸的饼不多,卖完了。”


    黄大山切来一块前腿肉,并猪膏一起给她,“回去补补身子,三伯送你的。”


    “这可不行,我娘要说的。”黄樱只拿了板油,将二十文钱给收钱的小儿子,“回头蒸了饼给三婶送去!”


    她挑起担子就跑了。


    她到家的时候,面粉袋子里装满了全麦面粉。两个篮子里满满当当,沉甸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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