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内阁值房。
三位阁臣围着何进刚送来的批红折子,面面相觑了一时。
“阁老,这司礼监也太过分了,驳了咱们的票拟就算了,竟还如此侮辱人。”
文华殿大学士,吏部左侍郎韦廷秀一脸愤恨地将那个被打了红叉的折子呈到王璨面前。
王璨半眯着眼,淡淡地看了一眼被摊开在桌上的折子,精湛的目光掠过另外两位垂手立在桌边的阁臣。
“廷秀,你急躁了。”
最后王璨的目光落在自己的门生脸上。
“是,老师。”
韦廷秀敛了脸上的怒气。
“既然司礼监那边驳回了咱们的票拟,那就商讨出别的法子来。”
“我老了,这内阁以后都要靠你们几个。”
“阁老切莫如此说,这朝政还得您来撑着。”
这样的话内阁隔几日都要来一回。
“行了,别围着了,都去做事。”
王璨脸上却没如往常那样露出满意之色。
韦廷秀却是留了下来。
“老师,西苑那边传过话来,昨儿太后回后,皇上并未如往日那般大发雷霆,倒是曹贵妃留了下来。”
韦廷秀小声道。
“皇上年纪渐长,自然有了定性。”
王璨耷拉着眼皮,目光落在司礼监送回的折子上。
皇上已经许久不理朝政,内外大事都由司礼监做主。
何进是个聪明人,内阁送去的票拟大多都是照着批红,只在一些小事上驳回为难一下。
王璨教过皇帝,认得他的字迹。
所以他一眼就看出今日这批折子,都是皇帝亲批的。
“德先还有几日到京?”
“约莫还有五日。”
……
明正殿这边。
“大哥……不要,大哥快躲开!”
在榻上午憩的沈珞从睡梦中惊醒。
“娘子?”
一旁守着的杜若忙起身。
与此同时,偏殿正在摆弄沙盘的楚九昭额上青筋狠狠一抽。
许是痛得频繁了,楚九昭有了一定耐力,只是轻皱了下眉。
至少何进没有发现。
“主子是不是累了,要不去内殿歇一会儿。”
何进道。
“去寝殿。”
楚九昭扔下手里的小旗,大步往殿外去。
“你们怎么伺候人的?”
楚九昭一进寝殿,就看到榻上那女人一脸虚弱地靠在引枕上。
只是一动怒,头上抽痛得更加厉害。
他猛地顿了下步子,倒是让殿内的宫人吓了半死。
“怎么回事,方才娘子不还好好地在睡觉吗?”
何进问着杜若,方才主子可是亲眼瞧着沈娘子睡下才去了偏殿的。
“娘子是做了噩梦。”
杜若跪地回道。
做个噩梦难受成这样,让他方才差点疼得没站稳。
楚九昭身上的气息更加可怖。
若不是那该死的共感,楚九昭简直想将人扔出去,但……
“有朕在,人鬼蛇神谁敢伤你。”
楚九昭坐在榻边,僵硬地伸手落在沈珞肩上。
“皇上。”
沈珞颤着手握住帝王的手,似是抓住了最坚实的依靠。
因着才被惊出一身冷汗,沈珞的手有些湿黏。
楚九昭下意识地想抽回手,但看着那张苍白的脸,他真怕自己要真那样做了,这女人会哭出来。
“奴婢方才梦到自己大哥了,他被人追着打断了退,躺在血泊里,一动不动,奴婢想让他逃,可奴婢叫不醒人……大哥他对奴婢很好……”
沈珞有些语无伦次,之前温柔哄人的杏眼里全是迷茫无措。
她甚至忘了眼前的男人是九五之尊,絮絮叨叨起来。
“何进!”
楚九昭如今连沈珞的名字都记不清,自然更加不清楚沈珞嘴里的大哥。
他被沈珞的眼泪和话弄得心烦,却没察觉到自己头上的抽痛已经缓了下来。
“沈娘子放心,你大哥在宫外好着呢,奴才保证他不会出任何事。”
何进心下已经决定过会儿就让人将张永叫来。
如今这沈娘子身份不同往日,凭着主子这在乎劲,封妃指日可待。
这沈娘子唯一的兄长,也就不能如往日那样对待了,郭德先那事也得换人做。
听张永说这沈璋是个能干的,这些年也为司礼监做了不少暗事。
锦衣卫指挥副使还空着一个……
不过现在想这事还早,也得沈娘子这龙恩福气不绝才是。
沈珞听了何进的话,好似吃了定心丸,慌乱的神色慢慢镇定下来。
“皇上恕罪,是奴婢僭越了。”
沈珞忙放开帝王的手,身子往引枕上靠去。
楚九昭见沈珞安定下来,轻舒了口气。
他本来每日都恹恹的,除了骑马射箭演练沙盘,做什么都提不起劲。
如今有了沈珞,这时不时一惊一乍的弄得他心都乱了。
“皇上,头先驳回的折子内阁重新票拟了过来。”
这时,司礼监当值内侍在帘子外禀道。
“去把折子拿过来,朕要在这里批阅。”
若是平时,楚九昭早将人喝走了。
但此刻,他总觉得手边该有点事做。
“去抬了桌子过来。”
何进抬手吩咐道。
楚九昭就在沈珞边上批阅起奏折来。
看着那凌厉威严的侧脸,手下大开大合的笔势,沈珞觉得这样的楚郎才是她熟悉的。
方才她又得了何进的承诺,大哥应是能逃过此劫了。
噩梦是真,但等见到楚九昭时,她的言语神色却是半真半假了。
她原先的计划并不是如此。
不过既然有了好机会,就要牢牢抓住。
“不想睡了就给朕按按头。”
楚九昭突然转头道。
“好。”
沈珞正是心思松弛的时候,下意识地按前世的习惯随口应了。
好在楚九昭并没什么特别反应。
温软的手在穴位处揉按,楚九昭觉得余留的胀痛一点点消散。
难得心情舒畅,手下的奏折批阅得极快。
那些与早晨时换汤不换药的票拟,他甚至颇有心情地提笔在后面讽刺了一番。
“主子已经决定让孟御史入阁?”
何进这话一出,楚九昭不待如何,沈珞按揉的手却是轻轻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