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嫁猛撩,早死暴君他长命百岁了》 第1章 重生 当啷啷…… 铜盆落地的声音没有断绝。 “轻些,弄得这般大动静,让人知道。” “爷的小淫妇,得了趣还只管口里埋怨,合该让你再晓些爷的厉害。” 惊呼响起,床架子和东西落地的声音次第响起,喘息渐浓,荡声秽语几乎能冲破房顶。 沈珞睁眼醒来,没想到,自己还能再活一次。 按这动静来看,如今正是婆母徐氏与人苟合的时间点。 前世,她也是京中有名的才女,家中也有些权势和财力,选了世袭千户的顾家做儿媳。 只是大半年前,她夫君战死北漠的消息传来,守寡多年的婆母徐氏再也耐不住,直接将奸夫带到家里来。 为讨那奸夫欢心,徐氏想把自己也送到那奸夫床上去。 如果不是自己毁容明志,恐怕她早就失了清白。 是的,成婚年余,她依旧是处子之身。 因为新婚第一夜,夫君顾德武就一脸惭愧地向她坦白身有隐疾,不能与她同房。 她对徐氏的奸夫抵死不从,被关进了柴房,心知了无生路。 被关的第五日,她拼尽最后一点气力逃了出去,只是气力不支,倒在离顾家大门不远处。 万念俱灰之时,一阵马蹄声在耳边响起。 沈珞已然听不清他们说话,只感觉到自己的下巴被人不轻不重地抬起。 柔软的袍角掠过脸上,一股好闻的甜香擦过鼻尖,沈珞有了几分气力,下意识地抓住眼前这人的袍袖哭求:“救我,我不想死。” 她就这样被救了。 救沈珞的是一位俊朗男子,自称楚二郎,剑眉星目间含着三分疏朗七分自然威严。 楚二郎待她极好,人也正直温良,给她请了最好的大夫医治疤痕。 别院里一年锦衣玉食从未断绝,他最多一月来看她一次。 她疑心过自己被当成外室,毕竟楚二郎快到而立之年,通身气度尊贵无匹,应该早就成婚。 而两人从未同房,沈珞能察觉到这是个品性端正的男子。 两人很聊得来,从日常小事到朝堂大事,相处很是投缘。 她最后一次见他,是楚二郎拿走了自己头上的一支珠钗,叮嘱他要远行。 若是派人来接她,定会带上这根钗子,万不可跟着其他人走。 楚二郎待她有恩,她自然是十分感激。 可是,楚二郎再也没有回来。 “娘子,主子爷不幸溺水身亡,临去前叮嘱属下带您离开。” “来人,围住此地,将妖女正法。” 得知楚二郎身死,沈珞未及惊痛就被一伙陌生人强行闯进屋子里用弓弦勒住了脖子。 “楚郎……” “还敢指望皇上回来救你,你这个没人要的弃妇怎么配!” 咽下最后一口气前,沈珞听到了这句。 楚郎竟是一国之君,当初为何会出现在自己面前,为何会救下自己,又为何溺水身亡…… 沈珞没想到自己一睁眼,便又回到了婆母和外男苟且的日子。 一切恍若隔世,这辈子,她要提前掌握所有先机。 “爷放心,后日必让您如愿。” 不知何时,隔壁的动静已经止息,婆母徐氏格外娇淫的声音响起。 “可安排得妥当,她不是不愿吗?若是闹起来……” “她敢闹?奴家可是她婆母,况且能伺候丰神俊逸的爷是她的福气……” 徐氏故作舒爽的浪吟声紧接着响起。 沈珞攥紧了手下的被子。 前世若不是自己狠了心自毁容貌明志,清白早就被这男子毁去。 徐氏,你且看着,我沈珞回来了。 …… 第二日午膳,沈珞做了一桌子徐氏爱吃的菜,买了一坛好酒,又着意奉承了徐氏的容貌和风情,只弄得徐氏心花怒放。 等徐氏喝得醉醺醺得不省人事,沈珞将徐氏身上的纱衫,裙子,纱裤,抹胸都脱了下来,再将人拖到院子里那棵柿子树下,然后将徐氏的鸳鸯戏水大红抹胸挂在枝丫上。 至于剩下的衣衫,从里屋到树底下,沈珞扔了一路,任是谁来都能轻易联想出一副烈火干柴的情事。 沈珞又折了根细长的枝条,对着徐氏胸上抽了几下,那几道红痕加上徐氏身上昨夜未消的痕迹,香艳之极。 而后,她从徐氏屋子里搜出一千两银票,几十两碎银子,还有几根金簪银簪。 再合着自己手里的金银细软收拾了一个小小的包袱。 做完这些,沈珞弄乱了自己的发髻,抓了几缕头发垂在脸边。 等到门外有脚步声和说话声传进来,她才一脸慌张地将门打开。 “顾二夫人?” “你怎么这副模样?” 路过的是巷尾李家大儿子媳妇邹氏和另一个妇人,平素最为好事。 “李大嫂子,我……” 沈珞神色惊慌地看了两人一眼,喃喃自语了一句:“这里住不得了,住不得……” 邹氏看着沈珞这副模样,心底更好奇了:“什么住不得……” 一边说着一边还往门内看去,沈珞却急手急脚地将半掩着的门关实了,然后不顾邹氏的挽留往巷子另一边跑去。 这边沈珞脚下不停地往槐花巷去。 那里住着她前世唯一的亲人,大哥沈璋。 爹娘早逝,大哥在旁人眼里不学无术,但在沈珞眼里是最好的兄长。 她出嫁时奁妆比一般的官宦小姐还丰厚些,为了她在顾家的颜面,脾气火爆的大哥在顾家母子面前向来谦和有礼。 前世自己从柴房跑出,并非没想过投靠大哥。 只是在那之前,大哥那时早已伤重断腿,自身难保了。 “妹子?” 槐花巷这边,沈珞大嫂佟氏被她的模样吓了一跳。 “大嫂,进屋里说话。” 第2章 想要进宫 沈珞看着满脸为自己担忧的哥嫂,隔了一世未见,刚开口就哽咽了下。 “大哥,我那婆母……” 听完沈珞的话,一向疼爱她的大哥沈璋血红着眼,一拳头砸在桌子上。 佟氏向来温和的脸上亦是又惊又怒。 “大哥大嫂,你们不必过于担心,我出门前已经将徐氏……只需大哥再……” “好,我这就去!” 沈璋迫不及待地往外边去。 “小妹放心,你大哥做这些事最是妥当!” “嗯,我相信大哥。” 沈珞知道自己大哥虽然名声不好,但很有些交友的本事,甚至还与司礼监里的内侍有来往。 只是前世重伤腿断,多半也是得罪了人,这辈子万万不能再如此。 同样,按着前世的轨迹,楚郎只剩一年多可活了。 可楚郎是皇帝,绝非她一个民妇可以随意接近。 “大嫂,大哥如今还与司礼监那边有交往吗?” 沈珞问道。 “有,你大哥如今还为司礼监办事呢!” 佟氏点了点头,又轻叹了口气,脸上不仅没有喜色,倒是忧色居多。 - “小妹,成了!” 半个时辰后,沈璋回来了。 沈珞看大哥的模样,也知道徐氏那边与自己预料的差不多。 “我拎着补品刚到翠柳巷,就见顾家那边围了不少人在议论,我一走过去,就有妇人对我说小妹像是被什么吓着了。” “我假装着急妹夫家安危开了门,那些好事的妇人就一马当先地冲进去了,你那婆母如今已是人嘴里的荡妇。” “小妹,有了这一出婆母出墙,你也能名正言顺不再回去受罪了。” “我出来的时候,还瞧见几个贼眉鼠眼的男人一脸垂涎地看着徐氏那边。” “大哥辛苦了!” 沈珞笑着递上一杯茶盏。 经此一事,徐氏的名声彻底坏了。 “回来时还碰上一桩怪事,一队锦衣卫正拿着一张连五官都没有的画像在寻人,头上戴着?髻,看脸的轮廓倒是与小妹有些像。” 沈璋喝了口茶随意道。 “胡说什么呢!戴?髻的妇人多了去了,小妹怎么可能和锦衣卫扯上关系。” 佟氏轻斥了一句。 锦衣卫是皇家亲卫,过问的都是要命的事,皇亲贵胄们都不敢招惹的。 “是大哥嘴大了。” 被自己媳妇训斥,沈璋也不恼,还笑呵呵地自己打了一下嘴巴。 “沈大兄弟是撞着什么好事了吗?” 这时,院子里传来响动。 听到这格外尖细的嗓音,沈珞整个人如堕入冰窖之中。 前世下令绞死她的人,也是这样的嗓音。 内侍、皇宫、皇帝…… 转眼间,沈璋已经抱拳迎了上去:“张公公今儿怎么亲自过来了?” “咱家自是有要事要劳烦大兄弟。” “这是?” “珞娘见过张公公。” 沈珞早被自己大嫂重新梳了发髻,还带上了大嫂新近打的银丝扭心?髻。 她没注意到,自她行完礼后,那位张公公眼里的精光更盛了。 “免礼,看着就是个有福气的。” 张永意味深长地看了行礼如仪的沈珞一眼。 “公公谬赞。” 沈珞本就有心,方才行的礼是前世在别苑时与身边的嬷嬷学的。 现在她知道楚郎是皇上,别苑那些下人怕都出自宫里。 她一个民妇会行宫里的礼,想必也够惹人注意。 果然这位张公公自己刻意打量了好几眼。 今日人来得突然,她做不了万全的准备,但能留下一点印象就是好事。 …… 西苑 马场旁,一位身着过肩游龙妆花纱袍的男子拉了满弓,但箭指的方向却不是前面的靶子,而是一个跪伏在地上抖成筛子的内侍。 内侍后边不远处还跪着几个宫女,环肥燕瘦,风姿各异,但右脸上都有一道新鲜的疤痕。 嗖! 箭矢破空的声音响起。 跪着的内侍当即吓得下身失禁,但箭只是将内侍的袍袖钉在了地上。 “主子好箭法。” 众人抖着身子跪一地时只有一眉目温厚的内侍神色自若地上前接过男子手里的弓。 “人找得如何了?” 方才用箭的男子正是当今大齐皇帝,楚九昭。 “主子恕罪,张永那边暂时还没消息传来,不过您放心,只要有这么一个人,奴才们定会给您寻来。” 权倾半朝的司礼监掌印太监何进此刻弓着身子,如敬奉神明一般。 “只要有这么一个人?” 楚九昭不满地冷哼一声,将擦手的巾帕往何进脸上一扔:“你的意思是朕胡思乱想。” “主子息怒,都是奴才的错,是奴才没长好嘴。” 那打湿的巾帕落在脸上带着十分的力道,何进脸上生疼却顾不得,只立时跪在地上自掌请罪。在场的侍卫宫人更是将头死死地抵在地上,使劲屏着呼吸。 楚九昭俊颜如沁了寒霜,黑眸沉沉,眸底深处含着暴烈气息,眉宇间的疲倦烦闷更令龙颜威深迫人。 他这两日只要睡下,梦里就会出现一个雾中女子,可每当他上前快要看清人时,女子的面容就会慢慢模糊,他也会立刻醒来,头痛非常。 醒来后他只能记得女子的轮廓,右脸上的疤痕,还有头上插着宝石簪子的?髻。 “够了!” “是,奴才谢主子恩典。” 何进从地上爬起,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但方才的事也不敢再提。 一旁跪着的几个宫女见状不断磕头哀求。 “你们想留在朕身边?” 楚九昭忽然笑了,这一笑更显得五官俊朗不凡。 “奴婢……奴婢愿意伺候圣驾。” 跪在最前边的宫女面色又惊又喜地悄悄抬头。 其余三个宫女见皇上终于要留人了,忙齐身跪拜下去,一脸喜色:“奴婢们也愿意。” “想要讨朕欢心,这一道疤痕可不够。” 楚九昭转身,淡声留下一句:“拖下去,赏黥刑。” “皇上饶……” 宫女们还没惊骇得喊出口,何进就打了个手势让侍卫将人堵嘴拖走。 晌午,何进侍奉楚九昭用完午膳,见主子歪在榻上阖了眼才出来。 “老祖宗,张公公在值房等您多时了。” 出了殿门,侯在外边的内侍忙上前服侍。 “张永?难道是那件事遇到了什么难处,走,过去看看。” 何进皱眉道。 “给老祖宗请安,您用茶。” 值房里何进刚坐下,张永就亲自奉上茶来。 论年纪张永和何进相差不多,但司礼监掌印太监,就是宫里这些内侍的祖宗。 “老祖宗,奴才今日在宫外见到一女子,或可解您之忧。” 张永等何进慢条斯理地咽下一口茶,才束手道。 “女子?锦衣卫那边找到人了?” 第3章 圣上驾临 “咱家可先跟你说明白,可别存什么李代桃僵的心思,今儿太后送来那几个宫女可是让主子发了大怒,慈安宫的首领内侍都几乎毙命在主子箭下。” 何进沉声提醒道。 “奴才得老祖宗教诲哪里敢欺瞒圣上,那女子右脸上并没有疤痕。” 不等何进疑惑皱眉,张永马上接着道:“但奴才瞧那女子的身形倒是与那画像似了九分,奴才斗胆说一句大不敬的话,主子梦中的女子头上既戴着?髻,那便是成婚的妇人,主子这些年一直冷落后宫里的主,没准就是……” 张永不敢再说,何进明白其中意思。 主子兴许对那些妇人更有兴致。 “奴才听说主子这两日夜里睡不上两个时辰,长此以往,龙体也受不住啊。” “而且那妇人,弹了一手好琵琶!” 张永这两句算戳在了何进心口上。 “你先将人带来西苑给咱家瞧瞧。” “是。” 再说槐花巷沈家这里。 沈璋请了张永入屋内密谈,佟氏叫着沈珞往一边的厢房里坐去。 “大嫂,这位张公公看着不像寻常内侍。” 沈珞似不经意地问道。 “自然不是,张公公是司礼监最有权势的太监之一,提督东厂和锦衣卫。” 佟氏轻声回答道。 沈珞看出自己大嫂略显不自在的眼神和眉头不自觉地皱起。 她心中更是疑窦横生,大哥前世遭难,跟司礼监脱不开干系。 第二日一大早,张永就过来了槐花巷。 “张公公这次倒来得早,寻常都要隔几日才能见到人。” 沈璋有些惊讶。 在厢房的沈珞听到外边的动静,忙将琵琶取出拨弄起来。 她一直等着张永上门。 “谁在弹琵琶?” 院子里张永很快停了步子。 “是小妹,公公莫怪,我这就让小妹停了。” 沈璋忙道。 张永却抬手止了沈璋的动作。 直到听罢一曲,才笑着鼓掌。 沈珞适时推门出来 “珞娘见过张公公。” 今日沈珞刻意打扮过,上边穿了一身白纱衫子,下边着一条藕荷色裙子,最下边露出一段红膝裤,头上梳着堕马髻,鬓边插着一朵怒放的艳丽蜀葵。 妇人风情俱显。 沈珞察觉到张永对自己的打量。 她也早料到张永会对自己注目,因为她了解楚郎,知道听琵琶曲是他所好,她方才弹奏的战曲更是楚郎素日最爱听的。 “哟,沈大郎,你这妹子真是才色俱佳,你日后怕是福气不浅。” 张永眯着眼上下打量着沈珞。 “公公谬赞了,咱们沈家一直都赖公公福泽庇佑。” 沈璋没察觉到沈珞的不同,只是觉得张公公今日的态度格外亲热。 “既说了仰仗咱家福泽,那咱家也不能空担着名头,这样吧……” 张永故作思索一番才道:“顾家出了这事,沈娘子怕是也不会再回去,若是久住娘家难免惹人闲议。咱家这里有个恩典,西苑正好缺些宫人做事,沈娘子可愿?” “民女愿意。” “那此事就定下了。” 张永心情颇好地起身:“沈娘子收拾一下,明日咱家就差人来接沈娘子入西苑。” “不必送了。” 沈璋纵然同意妹妹的所有决定,但是心情有些低落。 佟氏这些年跟着沈璋到底见识得多,心性也练出来了,她还是镇定地为沈珞准备行李。 到了晚膳时,一直将自己关在屋子内的沈璋也出来了,他将一个小匣子递给沈珞。 里面放着五张百两银票。 “这五百两再加上从顾家带出来的银钱你都带去,在西苑打点人也顺手。” “银钱有的时候最能保命。” 佟氏也点头赞同。 沈珞却不想带这么多银钱进去,西苑的情形她并不清楚,身上银钱多了有时也是麻烦,何况大哥要做事也需要银钱。 “大哥大嫂,我只带这五百两银票和那些碎银子,若是需要,我求张公公帮忙传信给大哥再要就是。” “也好,这样确实更妥当些。” 佟氏点头。 在沈家的最后一晚,哥嫂两个嘱咐了沈珞很多,这次两人也不瞒着沈珞了,事无巨细地将自己知道的事都说了。 沈珞也问清了张永前日让大哥做的事。 按照前世大哥最后一次看自己的时间,很有可能断腿重伤就是因着这事。 来接沈珞的马车第二日卯时初刻就到了。 “小妹就麻烦公公照料了。” 沈璋赔笑着塞过去一个荷包。 “沈大郎放心,沈娘子是张公公亲自交代的人,奴才不敢怠慢。” 来接人的不是张永,而是平常和沈璋联络的内侍。 “大哥千万记得珞娘的嘱咐。” 该说的话昨晚都说了,上车时沈珞只说了这句。 …… 西苑在禁宫西侧,通过太液池与禁宫相连。 “沈娘子请下车。” “有劳公公。” 沈珞微垂着头跟在内侍身后,眼神却在小心打量四周。 西苑果然是帝王常居之所,宫室轩昂壮丽,草木葱茏,鲜花着锦,不过一刻钟的脚程,水阁亭台,无一不有。 “圣上驾临,尔等速速避让。” 沈珞正要跟着内侍转过一座殿门,一阵马蹄声自身后响起。 她只见得远处骏马上明黄袍角翻飞,就听得一声低喝:“快跪下。” 沈珞忙随着内侍跪伏在地。 不远处还有宫人的惊叫声响起。 “起来吧。” 直到马蹄声渐远,内侍才起身。 “皇上今儿不知为何又心气不顺,方才那个宫女差点被马踩死……” 隐隐约约的议论声自身后响起。 沈珞听着宫人们口里难掩的畏惧和惊怕,不自觉微蹙了眉。 第4章 再见楚郎 “沈娘子,进去吧。” 沈珞依言进了屋子。 但里头不仅有张永,还有一人。 那人坐着主位,张永竟只是陪侍在侧。 沈珞垂手跪在地上,却没有立时行礼问安。 她知道上面的人在打量自己,眉目恭谨垂着,将自己想要打量四周的心思牢牢按住。 直到膝盖感觉到阵阵麻意和刺痛,才有一道略显尖细但隐着威压的声音传来:“过来点让咱家瞧个清楚。” “是。” 沈珞没有起身,而是忍着膝盖上的疼痛往前膝行了几步,到上座那人脚下。 下巴被人骤然掐住,沈珞一惊,心忍不住砰砰直跳。 她借着头被迫仰起悄然打量了这人的眼神,看不出其中有淫邪之意,心下一定,毕竟这些内侍虽不能人道,但也并非没有欲念,而上座的太监明显极有身份,若真的看上自己,怕是难脱身。 知道上座的太监对自己没有绮念,沈珞便没有如旁人那样因着疼痛下意识地将头往后缩,而是顺着这人的手势往前倾了一点。 “是个懂规矩的。” 沈珞感觉下巴上力道一松,心底悄然松了一口气。 “可会些什么?” 沈珞重新跪直身子,轻声道:“民女才疏学浅,只略微识得几个字,会弹一点琵琶。” “去拿琵琶。” 张永见何进拿起茶盏,一副要细品的模样,心领神会,忙亲去了外边吩咐那些内侍。 不一会儿,就有一个内侍抱着一件螺钿紫檀琵琶进来。 “谢公公。” 沈珞略显艰难地起身,坐在内侍搬来的圆凳上,拿过琵琶,调了几下弦,便开始拨弄起来。 婉转低扬如泉流冰下,激昂如铁骑飞驰,刀枪鸣叫。 何进不知何时放下了手中的茶盏。 他跟在皇帝身边听过不少技艺高超的乐工弹奏琵琶,自然能听出此曲精妙。 沈珞一直注意着何进的神色。 “沈娘子这手琵琶弹得好。” 何进脸上终于有了笑意。 “是公公的琵琶好,民女只是借力。” 沈珞福身道。 “好一句借力。” “沈娘子可有想好的去处,沈大郎这些年为司礼监办了不少事,些许小事行个方便还是可以的。” 何进面色十分温和,似乎真要由着沈珞自个做主。 “民女既入了西苑,自是一切听公公吩咐。” 沈珞抱着琵琶跪落下去。 “好,沈娘子既信得过咱家,咱家必定为你寻个好前程。” 何进脸上露出满意笑容。 “沈娘子还不知道吧,这位是咱们司礼监掌印太监何公公,统领宫中二十四衙门。” “谢何公公。” 沈珞惶恐地福身道谢。 “先将沈娘子带下去安顿。” 何进未再多言。 张永便招来守在门口的内侍。 沈珞恭敬告退后随着内侍往外边走去。 “这便是沈娘子日后的居所,未得吩咐,还请沈娘子莫要乱走。” 内侍将人带到便离去了。 沈珞道谢后进了门,这是一间小筑,四周有高大的树木掩映,位置隐蔽,又与方才的地隔得不远。 屋子里东西都是齐全的,沈珞只将自己包袱里的东西归置好就行。 不过半个时辰后,方才送她过来的内侍又来了,后边还跟了不少捧着东西的内侍。 “沈娘子,这是何公公吩咐给您送来的。” 沈珞抬眼看去,第一件是紫檀木琵琶,第二个托盘里是几套衣裳,但第三个托盘里的东西…… 沈珞微微一怔。 那是一顶制作十分精美的银丝扭心?髻,旁边还放了一对金嵌宝石簪子。 是她在别苑那一年常有的穿戴。 “沈娘子,还有这杜若是何公公特意指派过来服侍您的。” 说话的内侍继续指着旁边的一个宫女道。 “还请您向何公公传达珞娘的谢意。” 沈珞回过神,福了福身。 “奴婢见过沈娘子。” 亲自送走内侍,沈珞回转屋子,杜若忙上前行礼。 “快起来,我们都在何公公手下做事,不必多礼。” “沈娘子日后有事,尽可以吩咐奴婢。” 见杜若一脸沉静地顺着自己话说,沈珞知道自己没有拿出银钱拉拢这宫女是对的。 只是今日的事,有些太顺了,张永对自己的态度,也有些过于热切。 …… 另一边,沈珞走后不久,何进就被御前伺候的宫人请走了。 “滚!都给朕滚!” 明正殿内一片狼藉,地上都是碎瓷和散开来的饭菜。 “老祖宗,您可来了,皇上从昨儿晚膳到现在一口饭菜点心都没用,方才又在宫苑里跑了好一阵马,再这样下去,身子哪里受得住。” 明正殿值守的内侍李瑞小声飞快地在何进身后禀报。 “去请御医了吗?” 何进边走边问道。 “皇上不肯宣召御医,不过奴才悄悄让杨院判过来了一趟,杨院判在殿外看了一眼,说是皇上夜里睡眠不足不能养精蓄锐,白日里这心情更易烦躁。” “今日皇上纵马伤了不少宫人的事已经传出去了,内阁那边又上了不少折子,奴才按您的吩咐让人压着,但督察院那边的御史怕是不肯善罢甘休。” 李瑞是司礼监随堂太监之一,负责整理奏章文书。 “先压着,主子心里本就不痛快,别再被那些文臣气出些什么。” 何进吩咐了一句又想起什么:“你去同张永说一声,让他午膳后安排小筑里那位去悦音殿那边。” 他本来还想观察些时日,毕竟是要呈给主子的人,定要慎之又慎,但主子再这样下去,身子怕是要垮了,只能赌一把。 李瑞领命而去。 而沈珞这边,则迎来了张永的严声嘱咐。 “张公公的话珞娘都记下了。” 半个时辰后,沈珞抱着琵琶随张永到了畅音殿西侧, 只见她头上戴着银丝扭心?髻,两边各用一根宝石簪子固定,身上穿了雪色纱罗衫子和宽拖裙,外面罩了一件泥金海棠纹缘边大红纱比甲。 “就在这里,沈娘子可记得千万不可转过面来。” “是。” 沈珞抬眼看了下,自己站在此处,半边身子都被浓荫遮挡着,若是从后边看过来,只能看到她的侧颜。 她不解其意,但她知道,张永这般郑重仔细,她今日大概会见到楚郎。 “沈娘子这就开始吧。” 沈珞应声拨弄起琵琶来,曲调或悠扬或铿锵,但在旁的张永却无心欣赏这天籁之音,一双眼只焦急地往小径上望着。 夏日正午正是炎热时候,等到两刻钟后小径那边还没动静,张永已经急热出一身汗。 沈珞更是有些疲累,但她不敢松懈,她既已冒险入西苑,就不能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楚郎的身份与她有如天堑,错过一次下次又不知是何时。 “来了!” 第5章 沈珞被带回明正殿 就在沈珞快要撑不主时,张永惊喜地喊了一声。 喊出这声后他立时悄声往另一边的浓荫下退去。 人来了! 沈珞敛去脸上的疲累,手上拨弦的动作更加优雅耐看,她记着张永的话,侧着的身形未动分毫。 小径尽头。 华盖下帝王闻音停下步子,疲惫深锁的眉头不由地舒展开来。 “这曲调奴才听着真是如聆仙乐,看来悦音殿那些乐工技艺又长进了。” 何进一直注意着圣颜,见此心中更是一松。 楚九昭不发一言,沿着小径往前边走去。 听琵琶曲本是他所好,只是这几日他被梦中女子弄得夜不安寐,神思不属,心中只剩暴躁。 沈珞能感觉到后边的脚步声离自己越来越近,她甚至闻到一股很熟悉的香味,但她此刻半点不敢松了心思,只当自己沉醉于琵琶弹奏。 而离沈珞三步之遥时,楚九昭却是倏然停下了脚步,俊美的面庞上神色似惊又疑。 后边跟着的内侍正要喝着沈珞见驾,但刚张开嘴就被何进狠狠瞪了一眼。 如此,此处一片寂静。 沉寂片刻,帝王几步上前。 沈珞只感到肩上一阵剧烈疼痛,整个身子就被转过来。 右脸干干净净的。 没有疤痕。 楚郎。 隔世相见,哪怕沈珞早有准备,也有些惊讶。 楚九昭出手快,力道又足,沈珞被扯得身子本就不稳,再加上这一番神思恍惚,整个身子往帝王怀里倒去。 但她并未落入帝王怀里,而是倒身重重摔落在地。 “扔出去!” 帝王厌恶地看了眼地上的人。 他将沈珞当成了宫里送来的别有用心之人。 但眼看着手下的女子捂着膝盖蹙眉含痛,楚九昭不自觉地拧眉,方才有所舒缓的头痛变本加厉地重新袭来,几乎让他站立不稳。 “是奴才的错,让这女子惊扰了圣驾,奴才这就让人将这女子带走。” 何进忙上前搀扶。 他寻沈珞来是为了让主子开怀,可不是引得主子更加暴怒,何进不由在心底暗骂张永几声。 不,她不能就这么被带下去。 沈珞跪起身子,如前世那般狠心抓住了眼前明黄的纱袍袖口:“不要,救我!” 但后边的内侍得到何进的严声命令已经飞快上前按住了沈珞的肩膀准备将人拖走。 “动作快点。” 何进生怕惹得圣颜大怒,寒声催促那两个内侍。 此刻楚九昭却是突然捂住了额头,剧烈的头痛让他眼前似是出现幻影: 衣袖被一个倒在地上的女子紧紧拉着,那女子似在哀求。 救我,我不想死。 女子虚弱的声音在脑海里循环往复,如同尖刀在楚九昭脑子里不断刺划划。 “哎呦……” 片刻后,两个拿人的内侍肩上接连传来一阵剧痛,身子生生被踹飞了三步远。 出手的竟是楚九昭。 宫人们包括何进都愣在了当地。 沈珞则是大舒了一口气,心底似惊还喜。 立在沈珞身前的楚九昭额角的抽痛莫名缓了下来,眼底因疼痛引起的暴躁气息也平和下来。 “回明正殿。” 转身时瞥了沈珞一眼:“带上她。” “是。” 何进疑惑地应了。 看了眼前龙行虎步的主子,他稍微思索一番,叮嘱那两个内侍:“好生将人搀扶着。” 沈珞由着两个内侍将自己扶起,龙威迫人,她身子软得很,膝盖也疼,心中更是忐忑。 她拼命让自己的心静下来,前世的楚郎确实待她很好,两人相谈甚欢。 但如今楚郎根本不认得她,伴君如伴虎,她有太多的事要做,不能沉溺于前世温存里。 “快跪下。” 沈珞被带到明正殿的时候,楚九昭已经阖眼靠在金龙宝座上。 殿内一片寂然。 何进只往下看了一眼就眼观鼻鼻观心地继续为楚九昭按头。 殿内放着几个硕大的冰鉴,冷气逼人,青砖冷硬,沈珞方才出了一身汗,衣衫半湿,如今浑身都是冷黏的感觉。 沈珞的身子开始发颤。 再这样跪下去,她怕是要大病一场。 她现在处境艰难,实在病不起。 “滚开!” 龙座上的帝王不耐烦地挥开何进的手。 楚九昭手使劲地按着锁紧的眉心,显然何进方才的揉按并未起到什么作用。 沈珞定了定神,磕头跪拜,扬声道:“奴婢略通头上穴位,请允许奴婢将功折罪为皇上按头。” 何进这次没有立时出言喝斥,而是弓着身子觑向自己主子。 只见楚九昭按压眉心的手停了下来,布满血丝的黑眸往下看去,盯着沈珞片刻后,忽然懒懒地靠在了椅背上。 何进在旁等了片刻不见主子说话,狠了狠心,朝下边的内侍道:“去打盆清水来给沈娘子盥手。” 说完又往龙椅上的人看了一眼,见主子没有阻止,心底那口气才算松了下来。 沈珞小心从地上爬起,伸手在泡着玫瑰花瓣的金盆里仔细洗了手。 而后用内侍送上的柔软丝帕擦尽水珠,弓身低着头往上边走去。 何进让开了位置。 看着那张满是疲累但又十分熟悉的俊脸,沈珞按捺住心底涌起的千般心思,轻轻将手放了上去,按着脑子里记忆不轻不重地揉按起来。 前世楚郎就有头疼的毛病,她那时自知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便主动学了这技艺,聊作报答。 没想到这世这么快就能用上。 沈珞心里想着前世事,眼神便不自觉地在这张俊脸上徘徊,没料到靠着的人突然睁开了眼。 眸中墨色翻涌,冷意乍现,沈珞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主子。” 何进忙将内侍手里的茶奉了上去。 看着那冒着热气的茶盏,沈珞抿了抿唇,她快两个时辰没喝水,再加上身子一阵阵发冷,很想要一杯热茶。 楚九昭轻呷了一口,瞥到沈珞的神色。 第6章 暴怒的帝王 此时的沈珞很是狼狈,脸色有些青白,被汗湿透的鬓发掉了几缕下来,黏在脸上,嘴唇泛出一些白来。 楚九昭下意识地皱眉,喝了一口的茶盏被随手放在桌侧。 “奴才谢主子赏。” 何进正要如往常一样端起茶盏喝了,却被龙椅上掠过来的那道眼神钉住了身子。 他先是有些不明所以,而后看到旁边低头侍立的沈珞,略一犹豫,将手里的茶盏递了过去:“沈娘子还不快谢赏。” 察觉到那道迫人的目光收回,何进举着袖口擦了一下额上的冷汗。 主子以前虽然喜怒无常,但他作为从小侍奉的大伴,那心思也没这么难猜。 这沈娘子一来,这心怎么就跟海底针一样。 “谢皇上赏赐。” “有劳公公。” 沈珞此刻正是又冷又渴的时候,忙双手接过,也顾不得礼仪,三两口喝了下去。 一股暖意自喉咙而下,沈珞感觉舒服了许多。 “沈娘子按头的手艺不错,日后就在御前伺候,皇上也可少受些罪。” 何进说话的口气客气了不少。 “奴婢听公公安排。” 沈珞福身应了。 “沈娘子先去换身衣裳……再来伺候圣驾。” 何进一面说着一面注意帝王的神色。 龙椅上的楚九昭却不知何时已经阖上眼呼吸绵长起来。 “你们两个过去伺候沈娘子,不可怠慢。” 见主子在白日里竟能安睡,何进快要喜极而泣了,对沈珞的态度也就更和善了些。 沈珞新的住所在明正殿的后庑。 明正殿是帝王居所,除了楚九昭这个皇帝,剩下来往的都是宫人。 论舒适自然远不及先时的小筑,但对沈珞来说,却是离目标又近了一步。 剩下的时间只有一年余一点,她必须早点成为楚郎信重的人。 “沈娘子,沐浴的物什奴才们已经备好了,您还有其他需要吗?” 这位沈娘子可是何公公亲口交代照拂的人,明正殿的宫人不敢有丝毫怠慢。 “多谢几位公公,这些足够了。” 屋子的另一侧用花鸟琉璃屏风围起,浴桶里的水温正好,热气氤氲间香气萦绕,里面大概放了玫瑰精油,旁边的紫檀木架子上搭着雪白的大巾帕,一整套纱罗衣裳。 内侍们退出后,沈珞褪尽身上的衣裳,沉入浴桶之中。 疲倦的身子被温热的水环绕着。 舒畅之极! 沈珞想起在别苑那一年的锦衣玉食。 楚郎不仅救了自己,为自己治脸,还答应她的请求找了大夫去给大哥医治,只是那时大哥已不在槐花巷。 前世的楚郎对她恩同再造,对她照拂有加,而如今的皇上…… 沈珞闭了闭眼又睁开。 看今日的情形,楚九昭的身体似是有様,整个人精神气很差,那头疼的毛病,似乎比前世她见到他时更严重。 不过想到前世,楚郎与她并不乏亲密举动,但两人从未有过肌肤之亲。 难道楚郎…… 沈珞的脸忽然僵住了。 两刻钟后,沈珞穿好衣裳,梳了发髻出去。 “沈娘子安好。” 屏风外边,不知什么时候进来的何进正坐在椅子上悠然喝茶。 “何公公。” 沈珞故作讶然地快步上前福身。 “沈娘子快免礼,咱家此番过来是特意给娘子赔罪的。” “何公公言重了,珞娘万不敢当,方才若不是公公能适时揣度圣意,珞娘此刻怕是已经命陨。” 适时揣度圣意,这六个字沈珞特意加重了音。 沈珞知道如今的自己在何进眼里不过是个工具,能用上固然好,用得不顺手毁了也不心疼。 就看何进此时虽说是给自己赔罪,却连身子也没动一下。 但沈珞并没有选择如先时那样顺从。 在悦音殿时何进弃了自己,她心中不可能没有一点不满。 何进能坐上司礼监头把椅子,又时常与朝中大员周旋,怎样深沉的心思没见过,她这副又是心中怀怨,又不敢直言的应对正好。 果然何进眯了眯眼,面上倒无多少愠色,甚至还有些欣赏。 女人嘛,既要知进退,又要有点脾气才更能吸引男子。 方才在悦音殿外若不是这女子胆大扯住主子的袖口,主子也不会将人带回不是。 “沈娘子客气,咱家与娘子的心是一样的,只求圣心愉悦。” “不过咱家也提醒娘子一声,圣上位居九五,脾性非一般男子可比,娘子日后服侍……” 何进还没说完,外边就跑进来一个行色匆匆的内侍。 只见那内侍扑通跪倒在地:“老祖宗,圣上又在前殿大发脾气!您快去看看。” “主子这么早就醒了?” 何进往门外走了几步又停下步子,转身看向沈珞:“沈娘子一起过去吧。” …… “滚,都给朕滚!” 刚到前殿廊下,沈珞就听到碎瓷声,鞭风声,其中还间杂着宫人的惨叫声。 沈珞疑惑地皱眉,她记得前世与自己相处的楚郎虽称不上温润君子,但并非残暴之人。 “主子爷小心别伤到自己,沈娘子,你也快进来。” 刚到殿门口,走在沈珞前边的何进就往殿内奔去。 沈珞循着何进的身影望去。 那道明黄身影此刻如暴烈的猛虎,手执长鞭,不断往地上的内侍身上抽去。 楚九昭动作狂乱,有几下甚至扫到自己胳膊上。 这何进倒是个忠心的,在楚九昭发狂时还敢迎上去。 意料之中,何进身上也挨了好几鞭,根本近不了身。 “今日不知又要死几个人?” “可不好说,没见那何公公是皇上的大伴也得挨鞭子。” …… 明正殿廊下跪了一地的宫女内侍,沈珞隐隐听到“残暴”“疯魔”等话,惴惴不安走进殿内。 “谁!” 暴怒中的楚九昭察觉到了沈珞。 嗖的一声! 楚九昭看到沈珞,下意识改变了鞭子的方向,但还是凭着惯性朝她甩了过去。 眼看着长鞭过来,沈珞也瞳孔一缩,忙矮身往地上躲去。 下一刻,她的腿上还是传来了一阵剧痛。 地上有脆瓷片。 就在沈珞手不由地去抚摸小腿上的伤势时,一道高大的身影拢在她身上。 第7章 皇上被折腾疯了 楚九昭竟然过来了。 瞥到他手里的长鞭,再加上那张犹带着暴烈气息的可怖的面容,沈珞身子一抖,匆忙将手往后一撑,想要远离。 但很快下巴就被大掌捏住了。 沈珞下意识地想要挣扎,不过仅剩的理智让她不敢乱动。 “嘶……” 沈珞感到略显粗糙的大掌在她脸上挪移,怎么,她脸上有伤? 沈珞左脸上的确横着一道细细的伤痕,楚九昭鞭风凌厉,及时改变方向,但是她的左脸还是被鞭风扫到了。 被鞭子抽到另一边的何进此刻也被内侍扶起来了。 他最知内情,只是可惜了,这伤怎么就不在右脸呐! 何进不由地往沈珞身上看了一眼,要说这沈娘子没福气,方才他明明瞧见皇上有收鞭的动作,若说有福气,这一鞭怎么没往右脸上甩。 要知道皇上想要找的人,可是右脸有疤痕的女人。 凭着皇上这执拗的劲,若真能找到这人,怕是要捧在手心里。 “疼!” 沈珞本不想出声,但眼前的人手上没轻没重,手上粗糙的茧子划上她脸上的伤口,真是又疼又痒。 而且楚九昭沉沉的黑眸盯着自己脸上的伤痕还用手把玩着也让沈珞心止不住颤抖。 难不成他现在真有施暴的爱好! 有些人得了病,的确会生两副截然不同的脾性。 为了不让自己吓得发抖,沈珞只好在脑子里拼命想着前世楚郎温润如玉的模样。 楚九昭心里是有些失落的,他自能分清左右,这伤痕不仅错了地方,而且他梦里的那道伤痕要可怖得多,但他当时见到这女人脸上的伤痕脚下就不由自主,手触到女子那道伤痕竟生出些熟悉的感觉。 就好像,他曾经也这样抚摸过一道伤痕。 “主子,奴才让人去请杨院判过来给沈娘子治伤?” “还有您身上的伤……” 何进凑上前试探着问道。 楚九昭收回手,他的头又开始疼了起来,但这次明黄的身影只是漠然地往寝殿去。 “将沈娘子先扶回后庑。” 何进先吩咐了人照料沈珞,又招来方才伺候在殿内的内侍问:“怎么回事,我走时皇上睡得好好的,怎么突然生了这么一场大气。” “是太后那边派人过来,给皇上送了安神汤……” 被搀扶出殿外的沈珞只隐隐听得一句。 她不解其意,但还是默默记下了。 “杜若?” 沈珞到自己屋子门口时,宫女杜若正从屋子里出来。 “沈娘子安好,何公公吩咐奴婢过来照料您,您的东西奴婢已经安置好了。” 见到沈珞脸上的伤痕和狼狈模样,杜若面色不改,只稳当地扶着沈珞往里去。 腿上的伤固然重,但脸上的伤更让沈珞在意。 女子都是爱惜自己容貌的,前世若不是被逼至绝境,她也下不了手自毁容貌。 不过看到铜镜里左脸上只是浅浅一道刚破皮的伤痕,沈珞稍稍安心。 “娘子,您腿上的碎瓷扎得有些深,奴婢不敢动。” 沈珞放下铜镜往下看去,杜若已经将她的膝裤和袜子褪下,她能清晰地看到腿上扎了两片不小的碎瓷,白皙的小腿上全是血。 沈珞往门外看了一眼,并无他人,方才在殿内何进虽说了要请御医给自己看,但皇帝也受了伤,恐怕顾及不到自己。 “没事,我自己来。” 沈珞说着就要将受伤的那条腿往榻上放,果然碎瓷片扎得很深,有一块只剩一点点头露在外边。 “你先去帮我找些烈酒和止血的药粉。” 还好,前世她帮楚郎处理过一次伤口。 “沈娘子,何公公让奴才带了御医来为您治伤。” 就在沈珞捏住瓷片想要往外拔时,门口传来一道声音。 “请进。” 沈珞呼出一口气,有御医处理总妥当些。 御医处理得很是利索,不过一刻钟,不仅拔出了碎瓷片,还上了药包扎好。 “娘子记得这些时日伤处不要碰水,药早晚各换一次,右腿也不要使力。” “脸上的伤口虽然浅,但也要仔细看顾着。” 御医交代完这些就走了。 在杜若的帮助下,沈珞在内室的床上平躺下。 短短几个时辰从槐花巷到西苑,又两次死里逃生,沈珞本该精疲力竭,困意重重,但她却睡不着。 楚九昭的暴烈残忍与她前世认识的楚郎简直判若两人。 为何会如此? 也不知他这会儿怎样? 前殿。 何进吩咐将被鞭打成血葫芦似的内侍拖走,又让人将大殿仔细清洗一遍,才往后头去。 帘子外跪满了宫人。 院判杨慎朝何进摇摇头。 何进满脸忧色地进去。 只见自己的主子爷正坐在东边窗下的榻上,目光沉沉地看着自己的手。 何进脚下的声音越发轻了,弓身走到榻旁,却发现自己主子在摩挲拇指上的血迹。 那姿势,那眼神,让何进这个常伴帝王身侧的人都打了个寒颤。 他心里涌起一个大不敬的想法:皇上莫非被那梦中女子折腾疯了。 但右臂明黄上的几点暗色让他暂时收起了其他想法。 龙体损伤,他几个头都不够砍的。 “主子,杨院判在殿外候着,您手臂上的伤都流血了。” 楚九昭沉默,连姿势都没动分毫。 何进:…… 不过顺着自己主子的眼神往那点血迹看去,何进突然福至心灵:“奴才方才让御医给沈娘子去治伤了。” 楚九昭摩挲的动作微滞了一下。 何进更有了把握:“奴才手下那些小子不知轻重,奴才让人去请沈娘子过来为主子上药?” 没有出声就是默许。 何进忙掀帘子出去:“快,去后头请沈娘子过来。” 第8章 被抬入帝王寝殿 后庑。 “何公公让我去御前伺候?” 沈珞不可置信地看着来请人的内侍,心底却了然何进的想法。 不管方才帝王心思如何,但帝王确实是在她进去后才停了手。 她虽想去,但这副样子怎么伺候人,没动几下伤口就要裂开,怕是没过多久就要因失血过多而昏迷。 “是,还请娘子快些前去。” 沈珞靠在床上不动。 “公公也瞧见了我这样子,若是一路走去怕是要惊扰圣驾。” 何进这时候来请她,定是皇帝那边有急事,兴许还是要人命的事。 她是想多与楚郎相处,但也没想折腾自己。 毕竟血是自己流的,疼是疼在自己身上的。 内侍显然有些为难,何进的吩咐是请人过去,他定然不能粗暴地押着人去。 但这沈娘子看着确实伤得不轻,不能走动…… 脚不能下地! 内侍脑子一个机灵,随手招了两个内侍进屋。 “得罪了,沈娘子。” “你们要做什么?” 沈珞见到两个内侍往床前走来,脸色微变。 难道自己猜错了?这内侍要强来! “沈娘子放心,奴才们必然不敢让您受累的。” “来啊,将沈娘子抬去前殿。” 内侍笑呵呵地道。 后边两个内侍应声上前,用薄被裹住了沈珞,然后三个人合力将沈珞抬起举过头顶,往门外去。 一旁想要出言阻止的杜若合上了嘴。 高高被举起的沈珞此刻:…… 她闭上了眼,不敢去看路过的宫人们异样的眼神。 “这是?” 一行人到前殿时连何进也看得呆愣了片刻。 “回禀公公,沈娘子伤了腿走不得路,奴才等只能如此将她带来。” 方才领命去后庑的内侍颇为得意地说道,他越想越觉得自己这差事真是办得太妙了。 “快把沈娘子放……” 何进嘴里的“下来”二字刚要出来,就见榻上的明黄身影转过身子,原本阴冷的黑眸里竟露出几分兴致。 “放在榻上,仔细点。” 何进往帝王坐着的那张榻上一指。 “是。” 沈珞就这么被平放在了榻上,头朝向帝王坐着的这边。 “劳烦沈娘子给皇上上药。” 何进略微思索了一番,留下一盆温水,伤药和纱布就带着内侍退下了。 寝殿里只剩了两人的呼吸。 沈珞只觉眼前有一道阴影覆上来,抬眼一看,一张俊美无俦的脸就在咫尺之间。 皇帝方才发怒抽人的形象还在沈珞脑子里,她不想伤上加伤,就要撑起身子。 但那些内侍大概精熟裹人一道,再加上腿上有伤,她不敢大动,一下子竟是挣脱不开。 楚九昭似对沈珞挣扎如蚕蛹似的模样来了兴致。 龙涎香的气息萦在鼻尖。 男子带着温度的眸光一直在自己身上打转。 沈珞不由地红了脸。 她想起民间的传闻,皇帝招幸后宫女子,就是这般被抬上龙床的。 “皇上,能给奴婢解开吗?” 半盏茶后,沈珞发觉自己的脸越来越烫,帘子那边又没有动静,只能求助殿内除她之外唯一的活人。 让她欣慰的是,那只金贵的手抬起了。 但下一刻,沈珞瞳孔微缩。 楚九昭略显温凉的手落在了她的脖子上。 脆弱之处落在帝王手里。 沈珞在薄被里掐着食指指腹,拼命克制着不让自己躲开。 对情绪不稳定的人来说,任何一点反抗都可能带来危险。 沈珞忍着脖子上被硬茧摩擦到的细微痒痛垂了眸。 “老祖宗,里头不会出事吧?” 李瑞听着里边动静全无,凑到何进耳边小声问道。 “有事也是人家沈娘子的事,急什么?” 何进轻撩了下眼皮。 殿内平躺在榻上的沈珞却是暗地舒了一口气,因为那大手终于离开了她的脖子。 但…… 那温凉的大掌顺着脖子滑入了薄被下。 炎夏本就穿得清凉,外衫方才又因沾染了血迹被杜若除去,沈珞如今上身只穿了抹胸和红纱汗卦,所以那大掌上的茧子和温度让她感受得分外清晰。 呼! 还好楚九昭这次没有磨蹭,直接抽开了薄被。 虽然因着动作粗鲁让沈珞疼了一下,但终归让她脱离了方才的窘境。 “皇上,奴婢服侍您上药?” 沈珞起身的动作很小心,等将腿垂下,看了伤口没有裂开,才柔声对着一旁的人道。 坐起身来,沈珞惊觉楚九昭左臂的明黄纱袍染着星星点点的暗色。 定是方才这人用鞭时甩到了自己。 沈珞蹙眉思索间手不自觉地放在明黄纱袍的衣带上。 楚九昭下意识地冷了眸光,但意外地没有阻止沈珞,就是也不怎么配合。 沈珞花了好一番力气才让楚九昭右臂的伤处露出来。 见到那还在渗着血珠的几道鞭痕,沈珞眉头一紧,忙拧了帕子轻轻擦拭起来,等擦干臂上的血迹,沈珞才小心给每道伤口都上了药。 这期间楚九昭倒是没有动静,只是目光沉静地看着那双柔软的手将自己手上的血迹一点点擦去。 “奴婢为您更衣吧。” 何进做事周全,早将贴里和纱袍放在榻边的圆凳上。 只是楚九昭没有拒绝沈珞的服侍但也没有配合着挪动身子抬胳臂,由得沈珞倾着半边身子。 而沈珞又是给楚九昭褪衣处理伤口,又要注意不抻着自己腿上的伤,弄得浑身酸软,系贴里的衣带时,手臂一酸,上身瞬时倒了过去。 鼻子装上碰上硬实的胸膛,沈珞眼里瞬间被逼出了泪。 不过想起不久前“投怀送抱”差点被掐死,沈珞本能地想要与楚九昭保持距离,但忙乱之中扯开了里头汗褂的带子,手直接按在那肌肉匀称的胸腹上。 “皇上恕罪,奴婢不是故意的!” 沈珞这次是真的急了。 楚九昭俊脸确实扭曲了一下,那双柔软温热的手在他胸腹上乱蹭,一股热意从胸腹到耳根处。 “奴婢知错了!” 经过一番手忙脚乱好不容易与楚九昭隔开一段距离的沈珞余光瞥见明黄衣袖扬起。 就在她想不顾腿伤下地时,何进比往常肃正许多的禀报声自帘外响起:“皇上,首辅大人和孟大人求见。” “嗯!” 帝王冷淡地嗯了一声。 下一刻沈珞突然身子一轻。 她竟然被楚九昭打横抱了起来。 “皇上?” 沈珞意思地挣扎了下就不动了。 这男人抱她总比发疯想掐死她好。 楚九昭并没有从前边的门出去,而是往寝殿更深处走去。 眼看着楚九昭抱着她穿过龙床边上的小门,早有另一边的内侍打起帘子。 里头何进不在,只有两个内侍服侍,此刻都不自觉地将目光落在两人身上。 第9章 白日宣淫 楚九昭的贴里还松松散开着,胸膛外露,怀里的沈珞?髻微顷,青丝散落开来。 沈珞脸上更是红晕未退。 楚九昭对宫人眼里的讶色视若无睹,抱着人转到南面的金镶紫檀龙椅上坐了下来。 “王阁老,孟御史,圣驾到了。” 直到何进的声音响起,沈珞才发现这屋子别有洞天。 龙椅前是明黄色的两层纱帘,透过纱帘能看到外面的身影,但面容却是看得不清了。 “臣王璨、孟长鸿拜见圣上。” 待纱帘外的身影传进来,沈珞的身子不由得僵了一下。 这第二道声音,很耳熟…… “来啊,给王阁老挪个凳子过来。” 是何进的声音。 “臣谢皇上隆恩。” 一道略显苍老的声音响起。 “启禀皇上,臣有事要奏。” 方才让沈珞觉得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 楚九昭只觉得怀里的人身子狠狠一颤,他的头又莫名抽痛起来。 沈珞想起来了,这声音与婆母徐氏奸夫的声音一模一样。 “嗯?啊……” 正在思索间,沈珞感觉腰间一紧,忍不住惊呼一声。 仰头时看见楚九昭另一只手已经按在额上。 他又头疼了。 楚九昭的头疼比前世严重多了,会不会身体真的有什么问题。 等下同何进说一声,怎么也要请太医来看一眼。 沈珞暂时顾不得徐氏那奸夫,抬手轻抚起那紧皱的眉心。 待楚九昭目光垂落时沈珞已经熟练地在额间穴位上揉按起来。 抽痛得到缓解,楚九昭的眉头缓缓舒展开来。 两人在里边如此,隔着纱帘在外边看来就是两个身体纠缠在一处亲热。 “皇上!” 坐在圆凳上的王粲颤巍巍站起。 何进心道不好,忙笑呵呵地上前去扶人:“阁老小心自己身子。” 说着手上使力,就要将人重新按回凳子上。 “让开!” 王粲丝毫不给何进这位内相面子,怒色冲冲地直接将人拂开了。 “皇上身为天子,一言一行为天下人所视,便该躬身垂范,怎能行此荒唐之事!” “阁老说的时候,皇上,圣君当行圣贤之事啊!” 孟长鸿更是满目痛惜地长跪在地。 “皇上莫要生气。” 感觉到手下青筋突显,沈珞生怕楚九昭又头疼得受不住,忍不住开口说了一句。 她不自觉用上了如前世那般的柔声轻哄。 “皇上万不可被那些低贱优伶所惑啊!” 外间孟长鸿听了,连连摇头,义正言辞地呼喊道。 “皇上,老臣与王御史有国事禀奏,请您暂且屏退左右。” 王粲拱手严声。 听了这话沈珞本想收手,但楚九昭却是将她搂得更紧了。 她能感觉到腰上环着的手臂开始有些僵硬,不过很快就松了下来。 一个衣襟大开,一个浑身上下只穿了抹胸,汗卦和小衣,两人在宽大的龙椅上紧紧地贴在一处,身后的两个内侍忙挪开了眼。 “阁老有事直说便是,皇上都听着呢。” 何进自然也瞧见了纱帘内的动静。 不过他心里很是高兴,皇上能亲近女人,那真是菩萨保佑的好事。 但他高兴,另外两个却是脸色铁青,孟长鸿更是鄙夷地看了何进一眼,那眼神里满是:阉人当真是无羞无气节。 “继续!” 楚九昭像是对纱帘外的景象无知无闻,沉黑的眸子直直地看向怀里的人。 沈珞犹豫了片刻。 大哥同她说过,何进除了是首辅,还被先帝加封为太子太师,如今可以说得上一声帝师。 在帝师和首辅面前如此行事是不是有些不妥,楚郎的名声本就有些…… 但身边的人却不允许她再多想,略带着凉意的手握住她的下巴,她被迫仰起头。 俊脸低下,两人的鼻息很快交缠在一处。 沈珞的脸一时红如醉霞。 看着那双杏眼眸子里熟悉的痴迷,楚九昭本该将人撇到一边,但手似乎脱离了自己的掌握,竟是就着那小巧的下巴摩挲起来。 隔着纱帘落下的人影,显得更加缱绻交缠。 “奴婢遵命!” 沈珞觉得自己的心都快烧起来了,这下也顾不得别的,忙伸手重新抚上楚九昭的额头。 楚九昭甚至将怀里的人调整了下位置,好让沈珞的动作更顺手些。 他想忘却耳根处那股灼烧感。 “两位爱卿若是无事便退下吧,朕身上还有要事。” 楚九昭的声音懒懒地传出帘外。 那嗓音有股刻意作出的餍足慵懒。 沈珞手上的动作一顿,稍稍抬眸,刚好窥得鸦羽下的讥诮眸光。 楚郎这是在故意气外边的人! 沈珞方才被撩拨得炽热混乱的心瞬时冷了下来。 手上揉按的力气也泄了大半。 楚九昭感觉到太阳穴处又传来几下抽痛。 青筋隆起,沈珞手下立时察觉到了。 她在想什么?她是报恩来的,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报恩。 “皇上好……” 心无旁骛地仔细揉按了一会儿,她正要询问楚九昭觉得如何,张合的嘴唇却是被两只手指抵住了。 “回禀皇上,户部左侍郎家中老母病逝,需丁忧三年,户部事关天下钱粮,侍郎一职万不可缺,臣请皇上尽快决定人选。” 帘子外孟长鸿得首辅王璨的示意,朗声道。 “户部左侍郎?倒是个要紧事,只是朕对朝中官员了解不深,不如……” 楚九昭此刻头上的抽痛已经停下。 他说到一半顿了下,帘子外已经坐回圆凳上的王璨虽还是沉着脸,但手却不自觉摸起胡须来。 除了沈珞,这里几人都知道楚九昭下面该说:不如就按王爱卿的意思办。 “不如你替朕想一个人。” 楚九昭搂着怀里的人道。 帘子内外一片寂静。 何进也惊讶得抬头望向帘内。 主子爷素日是喜欢在这些大臣奏事时不让身边的乐户退下,让他们继续弹,但拿朝事去问女子,这是从未有过的事。 “皇上,朝堂大事怎么能听……” 在楚九昭黑眸的注视下,沈珞心思微转了几个来回,将楚九昭按在自己唇上的手拿开,眉眼弯了弯:“奴婢觉得这位孟大人就很好,品性高洁又有风骨。” 第10章 她纵马追皇上 “那朕就依你所言。” 楚九昭的话在沈珞意料之内。 前世她虽不知楚郎的真实身份,但在两人的交谈中能看出楚郎心中颇有丘壑,绝非昏庸之人。 他既问了自己,自然心中已有成算。 不过这次沈珞料错了,楚九昭纯粹是因厌烦帘子外的人才刻意为之。 但他看到沈珞弯着的眉眼心里格外舒服,便随口应了。 “皇上,臣……臣当不得。” 帘子外孟长鸿惶恐地跪地。 沈珞心中冷笑,他这时倒不急哄哄地说朝堂大事万不能听从一个女流之辈。 她在帘内看不到人,但从那话里也能品出孟长鸿难掩的激动。 外边的何进就更能瞧出些东西来了,只见素来端正持重的王璨眼皮重重地耷拉了一下,手不自觉在膝盖上点了两下。 这沈娘子是个妙人啊! “户部左侍郎不过正三品,与孟爱卿如今平级,爱卿何处当不得?” 楚九昭似来了兴致。 “奴才记得孟御史当年的座师便是王阁老,首辅门生自然出众。” “不如阁老过会儿就拟个条子来,奴才这边马上批了红,怎么也不能耽误户部的大事不是。” 帘子外何进微弓着身,笑眯眯低头看向王璨。 余光瞥见孟长鸿期待的眼神,心里更是乐开了花。 要不是今儿沈娘子歪打正着这一下,他还没想到这里。 孟长鸿的确心头火热,这可不只是一个户部左侍郎,而是一个入阁机会。 在大齐,入了内阁才称得上权臣。 但看到自己老师的神色,孟长鸿如被当即泼了一盆冷水:“臣才疏学浅,当不得此重任,臣……臣今日面圣是为举荐陵州知府郭德先出任户部左侍郎。” “长鸿的性情的确更适合在督察院为圣上办差。” “至于这郭德先能否胜任户部左侍郎,内阁还需再讨论一番,毕竟钱粮无小事。” 听到王璨的话,孟长鸿心底最后那点微薄的希冀也破灭了。 “咱家还是觉得孟御史不错,阁老也总该给自个学生一个机会。” 帘子内再无声响,但何进向来颇晓圣意。 “两位若是无事便退下吧。” 何进意味深长的眼神在两人身上打了个来回。 “臣告退。” 王璨面上不显。 孟长鸿脸色却是有些白,额上甚至还有些汗。 “阁老脚下小心些。” 王璨抬脚往殿外走时,何进还特意殷勤地上前扶了把。 伸手不打笑脸人,王璨心里莫名地憋闷。 “为何?” 帘子外已经归于安静,沈珞想要从楚九昭怀里下来,但腰上环着的手却是半分没动。 “奴婢只知道两位大人,除了首辅大人,就只剩孟大人了。” 沈珞有些奇怪。 自己方才这话并无可疑心之处。 但她心里又有些紧张,毕竟如今的帝王确实与前世她认识的楚郎有很多不同,尤其是性情。 难道自己被疑心了? 方才看来,楚郎的确十分不喜王首辅,甚至有些厌烦。 “品行高洁?又有风骨?” 薄唇勾起一道玩味的弧度。 什么意思? 沈珞眼底满是疑惑。 “敢为百姓鸣不平,敢言犯权贵,朝中御史不应是如此吗?” 沈珞只得顺着帝王的话回答。 “你对朕的孟爱卿的品性倒是了如指掌。” 楚九昭嘴角的弧度讽刺意味更浓。 他忽然放开了沈珞,散着衣襟起身,一旁的内侍忙上前打起了帘子。 “主子?” 何进见自个主子出来,愣了一下,他以为王首辅两人走后,主子会和沈娘子继续成事。 楚九昭径自往外走去:“备马!” “主子不可啊!” 何进扑通一声跪在楚九昭面前阻止。 “朕要听你吩咐行事?” 楚九昭的脸色阴沉得可怕。 “主子这两日夜不安眠,膳食又没用上几口,今儿又犯了好几次头疼,不能再劳累自个啊。” 何进抱住了楚九昭的腿。 今日他就是拼了命也不能让主子糟蹋身子。 “主子若是觉得闲闷无趣,不如让沈娘子为您谈一曲琵琶,娘子的技艺……” “滚!” 何进还没说完,就被楚九昭一脚踹开了。 “您没事吧?” 殿里服侍的李瑞忙去搀扶。 “没脑子的东西,管咱家做什么,还不快去拦着圣上。” 楚九昭那一脚不算重,何进马上就爬起来了,只是殿门口已经没有那道明黄身影。 “公公,这皇上兴起的时候咱们哪敢拦,谁也不敢真和圣上动手啊。” “你们这些……” “公公。” 这时,沈珞在帘子内轻声喊道。 “沈娘子?” “奴婢或有办法阻止皇上,还请公公让人送了衣裳进来。” 知道何进此刻急得不行,沈珞没绕弯子。 楚郎今日头疼发作了几次,再在热地里跑马吹风,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 “快去叫杜若过来伺候沈娘子。” 何进只犹豫了片刻就转头吩咐道。 如今也只能死马当做活马医了。 沈珞换了衣裳出来,被内侍飞快地抬去了马场,何进紧随其后。 沈珞到了马场,却没有往楚九昭那边去,而是被杜若搀扶着走到了马厩这边,一匹匹马看过去。 后面跟着的李瑞急得不行,忍不住要开口时就被何进扬手止住了。 楚九昭爱马,何进常在身边服侍自然能瞧出沈珞是在挑马。 这时沈珞已经挑中了要骑的马,是一匹枣红色的,沈珞拿了一把新鲜的草料喂它。 等马吃完,沈珞抬手轻抚。 那马竟然偏了头,在沈珞手里轻蹭了下。 “它叫什么?” “流光。” 李瑞愣愣地回了一句,西苑马场这里的马可不是普通马,都是烈马,没有一个性子温顺的。 “将流光牵出来。” 沈珞心底庆幸,还好前世同楚郎学骑马的时候她听得很认真。 “是。” 沈珞右腿有伤,在两个力大内侍的托举下才上了马。 “驾!” 内侍刚让到一旁,流风已经飞驰而去。 “去看台那边。” 何进看着沈珞娴熟的马技,心里安定了几分。 “公公,这能成吗?” 李瑞犹疑道。 “能不能成咱家不知道,但这位沈娘子……” 何进说着摇了摇头,没有将话说完。 第11章 算计入帝王怀 这边沈珞已经驱马跟在了楚九昭后边,只是距离有些远。 有伤的右腿在剧烈的颠簸下开始疼痛起来,一阵阵冷汗自背心渗出,还好流风配合,让她能够安稳地坐在马背上。 但她坚持不了太久。 沈珞估算了一下她和楚九昭的距离,拉转马头,直接迎着楚九昭去。 “老祖宗,这沈娘子也太大胆了,万一她控马不当,伤了圣驾可如何是好!” 刚到看台的李瑞瞪大了眼。 何进却只是眯着眼看着。 若是他没看错…… 马背上沈珞压低身子,浅色衫裙飞扬,流风在她手下配合亲密,一人一马几乎融在一处。 楚九昭不自觉紧了紧手里的缰绳,急促的马蹄声渐缓。 沈珞能感觉到自己腿上的伤口已经裂开,颠簸导致的疼痛让她眼前一阵阵发昏。 连着不远处那道明黄的身影也有些模糊。 快到楚九昭跟前时,沈珞左脚蹬紧马鞍,身子微微向左倾斜,似是要往左边掉落。 看台上李瑞惊呼一声,何进也微皱了眉头。 皇上难得肯让一个女子近身,他是不希望沈珞在这时出事的。 就是这时! 楚九昭的马已经停下,沈珞的身子往左又倾斜了几分,旁人瞧着几乎要飞出去。 “小心!” 看台上的李瑞不禁叫出了声。 但下一瞬,那道纤细身影稳稳地落在了楚九昭怀里。 “还好还好!” 连何进都轻舒了一口气。 “皇上,我抓着你了!” 沈珞紧紧地抓住帝王的前襟,安心地笑着闭上了眼。 柔弱又温暖的身子充盈怀抱,一股莫名的熟悉的充实感涌上心头。 楚九昭揽紧怀里的人。 浅色的裙子上透着点点殷红,萦绕着凌乱气息的黑眸瞬时清明起来。 “主子!” 何进等人气喘吁吁地跑到跟前时,楚九昭已经抱着沈珞控着马飞快地往明正殿方向去。 “快去请杨院判到明正殿。” “是!” 两个内侍连声应着跑了。 何进则是坐了轿子,催着内侍们往明正殿去。 这边楚九昭直接纵马到了明正殿前,不等内侍们上前服侍就将沈珞抱下了马。 龙颜沉黑如墨,宫人们都不敢上前,只看着皇上将人放在了寝殿的龙床上。 “叫御医!” “奴才遵命!” 宫人们争先恐后跑了出去。 皇上最近性情阴沉暴烈,何公公和李公公两个不在,他们谁也不敢凑上前,生怕被皇上的鞭子抽个半死。 看着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冷汗不止的人,楚九昭伸手往那染血的裙子上去。 意识清醒的沈珞吓了一跳,她可不敢让楚郎动他的伤口。 前世她可是亲身感受过这种殊荣,疼得她当时顾不得羞一口咬上了楚郎的手臂。 “疼……好疼!” 沈珞迷迷糊糊地说着,手却是精准地抓住了楚九昭的手臂。 她现在只盼何进能快点叫来御医,不然真要疼晕过去了。 沈珞一边想着一边使劲将楚九昭的手臂往自己这边拽。 楚九昭见人疼成这样,黑眸里闪过一丝茫然无措,僵着手犹豫片刻,终是伸手将人揽在了怀里。 他没发觉,沈珞握着的地方正好是他受伤的那处。 “臣拜见皇上!” 太医院院判杨慎先何进一步到明正殿。 “愣着做甚?还不快过来。” 楚九昭见杨慎跪在三步远处磕头,斥道。 只是眼里少了往日的暴烈不耐,多了些急恼。 “臣遵旨!” 杨慎忙膝行上前,只是到跟前时却犯了难。 “皇上,娘子这……” 几乎在杨慎开口的同时,沈珞就放了手。 楚九昭被放开的手臂悬在半空许久,弄得床前跪着的杨慎冷汗涔涔,伸手把脉也不是,不伸手把脉也不是。 沈珞适时睁开了眼。 她不明白为什么御医折腾了这些时候还不给自己治伤。 “皇上,疼!” 她觉得始作俑者就是身旁的帝王。 不知为何,这一世的楚郎性子格外暴躁,身边的人一个个战战兢兢的,好像随时要脑袋不保一样。 楚九昭收回悬在半空的手臂,却是握住了沈珞的手。 “诊脉!” “是。” 沈珞:…… 能不能先给她处理伤口! 杨慎自然是听从圣意,从药箱里取出罗帕放在沈珞手腕上,顶着头顶的目光开始诊脉。 好在杨慎很快就收回了手:“娘子脉象并无大碍,只是腿上的伤看着有些严重,要尽快处理。” 这时何进也匆匆赶到了。 “快将热水,帕子拿来。” “哎呦,主子,您手臂上的伤口裂开了,快,杨院判,赶紧着给皇上包扎。” 马场那一阵让楚九昭右臂上也染了星星点点的红意。 “朕无事。” 楚九昭冷着脸挥开何进。 “需要朕将人按着?” 沉冷的目光落在地上还在犹豫不定的杨慎身上。 “臣这就给娘子看伤。” 杨慎抹了把汗。 何进也不敢再劝,只朝旁边的李瑞使了个眼色。 “奴才给娘子整理衣裳。” 李瑞忙亲自弓身上前,小心褪了沈珞的膝裤,又将红纱裤卷了一点上去,将伤口露了出来。 接着又拧了热帕子,轻手轻脚地将腿上的血擦去,几乎没怎么让沈珞疼。 杨慎这才上手,他需要确认伤口的深度,只是刚碰到伤口沈珞就打了个颤。 太疼了! 但下一刻大腿上就感到一阵压力。 往下一看,楚九昭的右手不知何时放在了她的裙下,隔着轻薄的纱裤压在她的大腿上。 许是才策马奔跑过,那掌心很热,甚至有种炽热的感觉,生生让沈珞忘了腿上的疼痛片刻。 “有皇上按着,沈娘子不会乱动,杨院判尽管放心疗治。” 何进忙道。 “这沈娘子当真有造化!” 杨慎处理伤口时心下暗思。 沈珞腿上的伤本就不轻,如今再次裂开,疼痛自不必说。 她咬着粉唇忍了又忍,终究还是伸手抱住了楚九昭没受伤的左臂。 一刻钟后,杨慎才满头大汗地起身。 沈珞侧着身子没有瞧见,方才她的手一往那胳臂上用力,杨慎就要被帝王冰冷的眸光扫一眼。 第12章 皇上的心乱了 “皇上,娘子腿上的伤有些严重,臣再去开几副汤药以免娘子过会儿发热。” 杨慎躬身说完却没有告退,他是想尽快离开这里,但楚九昭身上也有伤。 可恨何进只在旁边给他使眼色,不敢说上一句。 他就敢了?! “劳烦院判给皇上也诊一下脉。” 沈珞倒不担心楚九昭手臂上的伤,那是她亲手处理的,虽然看着可怖,但只是皮肉伤。 倒是楚九昭这头疼,还有这容易动怒的脾性,这些才是大事。 看到杨慎面露难色,何进也只能在一旁急脸,沈珞干脆地将裙下的大掌拉出。 令人讶然的是楚九昭不仅没有拂开,甚至还由着沈珞将他的手递到了杨慎面前。 “杨院判还不赶紧为皇上诊脉。” 何进欢喜地连声音都高了不少。 “是!” 杨慎忙上前。 这次诊脉比先时给沈珞诊脉多费了不少时间。 弄得沈珞的心都开始怦怦直跳,楚郎他不会真的身染恶疾吧。 两人如今贴合在一处,沈珞的心跳分外清晰地传到楚九昭这里, “皇上圣体并无大碍,只是近日兴许是梦魇频繁,夜里不能安睡,精神气难以安养,这才内火虚旺了些,臣可以为皇上开几副汤药喝着。” 杨慎禀道。 “可是皇上时常头疼,而且疼起来一次比一次厉害,可是有碍?” 沈珞忍不住问道。 楚郎前世也会头痛,但明显不如这世严重。 “皇上这头风是从胎里带来的,太后也有这病症……” “滚!” 杨慎话还没说完就被帝王一声冷喝惊得跪在了地上:“皇上恕罪!”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何进暗自瞪了眼杨慎,招来门口的内侍:“你们两个送杨院判回去,再将皇上和沈娘子的药带回来。” “是,臣告退。” 杨慎连滚带爬地走了。 “皇上,您的伤需要上药。” 又是太后! 晌午时楚九昭发怒鞭打那内侍沈珞也听到宫人向何进禀报太后差人送来了安神汤。 不过此时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还是要尽快处理楚郎手臂上的伤。 楚九昭阴沉的目光落在沈珞脸上。 “皇上方才帮了奴婢,奴婢也该投桃报李。” 沈珞面色十分坦然地拉着楚九昭的大手放在自己的大腿上。 夏日宫里的衣裳都是绉纱做的,所以就算隔着纱裤和裙子,两人也能触到彼此的温度。 只是此刻的楚九昭却觉得有些不足。 “伤药在这里。” 何进一脸高兴地亲自将药递到了沈珞眼前。 沈珞道谢接过,重新给楚九昭右手臂上的伤上了一回药,又要了帕子拭净了旁边流出的血。 “奴才让人备了热水,皇上和娘子方才骑马出了不少汗,身上黏糊定然不舒服。” “皇上不必担心,奴才让人将浴桶抬到床前来,不用娘子走路!” 经过马场那一遭,何进对沈珞又刮目相看了几分。 这话便有些奉承沈珞的意思。 但很快就被楚九昭冷瞪了一眼:“多话!” 何进被瞪得莫名,他也就说了两句,那里多话了。 内侍很快抬了一个巨大的浴桶进来。 这浴桶,沈珞的第一反应是何进不会让她和楚九昭洗鸳鸯浴吧。 她没有猜错,因为何进看着人放好热水,备齐了沐浴的物什,就招呼着人退出去了。 偌大的寝殿内只剩了两人。 “奴婢刚在后庑沐浴过,等会儿擦擦身子就行。” 沈珞双手一腿并用飞快躺下,抓着旁边的薄被盖住了身子。 她不排斥与楚郎亲近,但这才第一日! 片刻后,床边传来窸窸窣窣的脱衣声。 沈珞偷偷拉下一点被子,白皙劲瘦的的腰最先映入眼里,往上是宽实的背,往下……沈珞头往被子里一埋。 就算前世,她也从未与楚郎坦诚相见。 但翩翩君子,淑女好逑,人之大欲,为色而已。 前世沈珞没有一点想法是不可能的。 楚九昭动作很快。 不一会儿沈珞耳边就传来一声:“来人!” 她将薄被拉下,床前的人已经披上了素纱贴里。 这么快! 也没动静! 步入殿内的何进心里满是失望,只得服侍楚九昭穿衣。 “奴才让杜若过来伺候娘子可好?” 楚九昭出去后,何进笑眯眯地看向沈珞。 “那就劳烦公公了。” “不麻烦,娘子只管好生躺着!” 只要人留在龙床上,等夜里还是能成事的。 何进热乎乎地想着。 …… 杜若过来后给她擦了身子,李瑞又亲自送了糕点来,沈珞吃了几块,便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偏殿。 “皇上,天色不早了,奴才服侍您回寝殿安歇?” 眼看着时辰已过亥时,楚九昭还看着偌大的战阵沙盘,何进忍不住提醒道。 楚九昭将手中的旗子插入一处山脉,又将檀木雕刻的小马挪到山谷之中。 何进困倦的眼神一亮,他不懂兵法,但他记忆好啊,皇上这来来回回的已经三次了,这旗和马的位置一点没换。 寻常那沙盘里的战阵在主子手下可是一直变幻的。 主子的心乱了! 为了什么这还用说! 何进的猜测的确没错,楚九昭此刻的心很乱,他厌弃皇宫,厌弃这个整日被文臣言语裹挟的皇位,更厌弃自己。 除了兵法,骏马,琵琶,他对一切都兴致缺缺。 但自从那女人出现在自己面前后,短短的几个时辰里他的心绪总会莫名起伏,就连之前为着沈珞几句话去马场纵马驰骋,那股怒意也来得莫名其妙。 “奴才今日瞧沈娘子在马厩中选马,那一件件的,极为眼熟,奴才现在想来,这与主子选马的法子如初一撤。” 何进又呈了一匹木刻小马上去。 “哦?” 楚九昭从沙盘里抬起头。 “主子不知,那沈娘子一到马厩,先是……” 何进将沈珞在马场的举动事无巨细地说了一遍。 听完这些,楚九昭脑子里飞快闪过一道画面,是他环着一个女子,握着那女子的手往追风身上摸去。女子回头嫣然一笑,但他却看不清那近在咫尺的面容。 楚九昭按住了眉心。 “主子,您这是又头疼了?” 何进忙上前搀扶。 “回寝殿!” “是!” 沈娘子按头的手法确实比自己好,何进心内想着。 第13章 砸了皇上的药 寝殿内。 沈珞被影影幢幢的光亮吵醒。 她模糊着睁开眼,一个高大的身影坐在床边。 沈珞本能地吓了一跳,忙撑着身子起来,目光渐渐清晰,才认出眼前的人:“皇上?” 想到之前宫人们说的楚九昭已经连着两日不能安睡,沈珞以为楚九昭又头疼了,便往床边挪了挪身子,想要给楚九昭揉按。 但她刚伸出的手被握住了。 暗黄的灯光里那双眸子格外乌沉,沈珞被盯得心里有些毛毛的。 半盏茶后,床边的人起身,纱袍和贴里被随手扔在了地上。 眼见那身影往床上来,沈珞忙往里边挪动身子。 龙床很大,两人之间还能隔出一个人的位置。 但沈珞依旧能感觉到男子阳刚的气息在罗帐里萦绕。 这是上辈子在别苑那一年都没有的亲近。 只是旁边的人一点声响都没有,折腾了一日的沈珞终究还是重新沉沉睡去。 楚九昭却在这时睁开了眼。 他支着胳臂侧过身子,目光深深地落在沈珞脸上。 左脸上的那道细浅的疤痕在灯影里若隐若现。 …… 第二日清早。 日光透过床上的青影纱照在龙床前的金砖上。 楚九昭坐起身,随手拉了床边的铃。 早早侯在殿外的何进带着内侍宫女鱼贯而入。 “主子昨儿总算睡了个好觉!” 何进拧了帕子,奉到床前。 楚九昭拿过帕子愣怔了一下,他昨日竟是一觉到明,难怪身上极是舒畅。 “还是沈娘子服侍得好,您头不疼了,晚上就能安眠。” 何进问过值守的内侍,昨夜虽然什么事都没发生,但主子也没半夜惊起。 “沈娘子醒了?杜若,快服侍娘子梳洗。” 沈珞是被说话声吵醒的,直到杜若将温帕子放在自己脸上才算醒过神。 她下意识地往楚九昭脸上看去。 眉眼少了昨日的烦闷躁郁,鸦羽轻垂,竟是透出些沈珞前世常见的温柔来。 梳洗更衣过后,两人一道用了早膳。 沈珞用得还算满足,但楚九昭只是夹了寥寥几块就不吃了。 何进劝了两句,楚九昭脸色就沉了下来。 沈珞不理会何进的眼色,没有试图给楚九昭布膳。 这一桌子琳琅满目的御膳不是甜腻就是清淡过头,没有一道合楚九昭口味。 人若是被逼着吃自己不喜欢的菜,心情只会更差。 “公公,我在家时曾听闻宫里有一道鹅油蟹黄卷子,油油润润的,咸香可口,不知珞娘是否有幸尝到。” 沈珞停箸看向何进。 一个奴婢,皇上没用上几口膳食,自个吃得欢实也就算了,怎么还胆大得给自己要吃的。 一旁伺候的宫人身子一抖,头拼命低着,生怕皇上生气掀了一桌子菜肴。 这三两日也没少发生。 “沈娘子想吃这道点心,奴才自然让膳房去备。” 何进倒是笑着应了。 他不觉得这位沈娘子是莽撞提要求的人,何况沈娘子方才描述那鹅油蟹黄卷子时主子的眼皮也抬了下。 “多谢公公。” 与聪明人说话,就是顺畅。 何进办事自是妥帖,不过两刻钟膳房的内侍就呈了鹅油卷子上来。 “果然美味至极,蟹黄软嫩不老,还有股特殊的香味……” 沈珞慢条斯理地吃完一个卷。 香味混合着沈珞的赞叹声钻进楚九昭的耳鼻,握着茶盏的手顿了一下。 “皇上要不要尝一口。” 沈珞递了一个卷直送到楚九昭嘴边。 何进一脸期待地看着。 薄唇微张,楚九昭伸手握住那段露出的皓腕,蟹黄卷入口。 的确浓香美味,楚九昭剑眉微舒。 何进揽住想要上前侍膳的宫人。 就在碟子里最后一个卷落入楚九昭口中时,殿外有一个内侍探头探脑地往里看。 何进悄然走到外头。 “什么事?” “老祖宗,宫里传了消息过来,太后正带着曹贵妃往这边来,这会儿怕是已经下了船。” 内侍忙附在何进耳边轻声禀道。 “这大热天的太后怎么会想着过来?” 何进先是皱了眉,转而又有些不解。 “是今儿一大早王阁老去慈安宫求见了太后,说了不少……” 内侍往殿内小心看了一眼。 “真是……这满天下的人就没有一个心疼主子的。” 何进恨恨道。 “既然太后没有让人传话过来,那咱们这就先不管。” “皇上好不容易用了些膳食,可不能立时生气。” “去将皇上和沈娘子的药取来。” 何进转身进殿。 沈珞很快发现何进回来后神色有些不对。 是朝堂上的事还是楚九昭有事? 这时,内侍正好将药端来。 苦涩的味道在殿内散开来。 沈珞想伤口早些痊愈,屏着呼吸一口喝下去了。 但另一碗。 身旁的人根本没有动手的意思。 “皇上,该喝药了。” 何进上前劝道,昨儿那碗皇上就没喝。 “拿开!朕不需要!” 楚九昭皱着眉伸手就想将药碗拂落在地。 但沈珞比他的动作很快。 只见她捧住药碗,奋力往地上一摔。 这样一来,不仅何进等御前侍奉的人愣住了,连楚九昭的手都僵在了半空。 “皇上不想喝就不喝。” 沈珞笑着回视楚九昭的目光。 楚郎的确厌恶喝药,而这药,据那杨院判说来,不过做降火之用。 楚九昭方才抗拒厌恶的意思明显,但何进等人生怕龙体有差,却还是要苦劝进药。 沈珞有些明白为什么楚九昭这世如此易怒。 他坐在至尊之位上,却连喝一碗药的自由都没有。 “太后驾到!曹贵妃到!” 殿内众人还没回过神来,外面就传来连声的通报声。 太后? 沈珞想到何进方才露出的难色,担忧疑惑的目光往楚九昭身上去。 那眼神似颤非颤,含惊带忧,楚九昭掀袍起身,越过那些碎瓷打横将沈珞抱起。 “奴才请太后安,贵妃安。” 待太后姑侄进得殿门,楚九昭已经将沈珞安置在椅子上。 “母后安。” 明黄的身影挡住了沈珞的视线。 “皇儿免礼!” 扶着内侍的手在上座坐下,太后曹氏面上倒是一副慈爱模样。 第14章 楚九昭护人 太后与贵妃驾临,以沈珞的身份本该立时跪地叩拜。 只是她向来不喜作践自己,况且太后突然驾临西苑,这原因她怕是也占了好几分。 来者不善,只会让自己多受罪。 于是沈珞伸手拉住帝王的宽大的袖口。 “母后过来可是有事?” 在太后曹氏惊讶的目光里,楚九昭竟是顺着沈珞的轻扯坐下将人揽在了怀里。 曹氏疑惑地皱眉,她这儿子自小不喜女色,不说自己派去的侍寝宫女差点被掐死,就连幼时常见面的表妹曹如儿如今都还没侍寝上。 如今这是开窍了? 这女子倒有几分妖娆容貌。 “哀家听说皇儿这两日夜不安眠,特地让太医院熬了安神汤带来,皇儿快喝上一碗让母后放心。” “如儿,将安神汤给你表哥呈上。” 太后笑着招了自己侄女上前。 沈珞借着帝王揽着的姿势打量了一眼曹贵妃。 朱唇凤眼,珠翠华服,是个婀娜的美人。 如今正绯红着脸端着药汤走来,一双眼只勾在旁边的男人身上。 “皇上请用。” 曹贵妃晦暗的目光扫过沈珞,笑意盈盈地福身。 “朕不需要,拿开!” 楚九昭揽在沈珞腰上的手平白紧了一下。 太后!安神汤! 沈珞想起昨日楚九昭在前殿暴怒打人,似乎就是为着太后送来的安神汤。 “皇上,这是姑母的心意,听说您身子不适,姑母成日在宫里担忧,这份慈心最是可贵。” 曹如儿说着又将手里的安神汤往前递了递。 上座的曹氏露出满意笑容,一脸慈爱地看着楚九昭。 但楚九昭迟迟不接,曹如儿自小养尊处优,哪里受得了一直这样端着。 正在手酸之际,目光瞥见表哥怀里那张容色尤盛自己几分的脸,她眼底阴狠划过,身子往前倾去:“表哥,如儿拿不住了!” 就要将手里依旧有着烫意的药倾在沈珞脸上。 “啊……” 但下一刻殿内就响起曹如儿的尖叫声。 楚九昭将整碗汤反手用力扣在了曹如儿身上,曹如儿不仅被药汤撒了满身,还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沈珞看着挡在眼前的袍袖,听着曹如儿的尖叫,不由地弯了弯嘴角。 恰好落入低头的帝王眼里。 竣冷的薄唇也不自觉勾了一下。 “如儿!” 曹太后惊得站起。 “皇儿,你就算任性不喝药,也不能伤着如儿啊。” “她可是你的亲表妹。” 曹太后不悦地看向楚九昭。 目光落在沈珞身上时便露出几分厌恶,皇儿从前就算不与如儿亲近,但也从来没伤过人。 看来这女子真如王阁老所说,是个祸国狐媚子。 曹太后扶着内侍的手,冷睨着沈珞:“你服侍贵妃去侧殿梳洗更衣。” 沈珞腿上有伤不便挪动,眼不盲的人都能瞧见,但曹太后对曹家人极是护短,她就是要将沈珞送给自己侄女折腾。 本来这等妖女也不该留在皇儿身边。 太后命令自然轮不到沈珞拒绝,她只是“无意识”地拽紧了眼前的明黄袍袖。 楚九昭感觉到怀里之人的恐惧,冷淡地掀了眸:“贵妃宫里的人都断了腿?” 凌厉的目光如刀芒扫过跟着曹如儿进来的宫人,目光微垂。 “皇上饶命!” 曹如儿身旁的宫女内侍忙跪落在地,生怕晚一些自己的腿真要断了。 “还不快扶着贵妃娘娘去偏殿。” 何进冷着脸开口,一点也没给贵妃宫里下人面子。 曹太后只得瞧着自己的侄女被扶走。 “也罢!安顺啊,将食盒里另一碗安神汤给皇上呈上来。” 亲眼瞧见慈安宫的内侍从食盒里取出又一碗还冒着热气的汤药。 沈珞:…… 这安神汤是非喝不可吗? “既然伤了腿不能服侍贵妃,那你就服侍皇上用药吧。” “哀家就暂不计较你方才的无礼逾越。” 沈珞没想到太后还想将这活丢到自己身上来。 深吸一口气,右手按在腰间越发用力的大掌上,沈珞恭谨地欠了欠身:“回禀太后,皇上昨夜睡得很好,今儿早膳也用得好,已用不上这安神汤。” “太后的心意珍贵不能浪费,贵妃娘娘方才受了不少惊吓,这安神汤正好可以给她送去。” 曹太后被堵得脸色难堪。 她倒是没想到,这民间随意找来的女子口齿这么伶俐。 这曹氏本身又不是口才便利之人。 “奴才这就让人送去,太后尽管放宽心,这汤必定一滴不剩地入贵妃娘娘的口。” “来啊,快送去偏殿。” 别说还有何进这样的伶俐人在。 没过多时,偏殿传来碎瓷声和曹如儿的咒骂声。 “这安神汤是个好东西,大约是太后从宫里一路带过来,损了些药效。” 何进认真叹了一口气。 这装药的食盒是特制的,连热气都没散去几分,哪里会损了药效。 一边的慈安宫首领内侍安顺心内腹诽但半句都不敢言,他可还记得前日自己差点死在皇上的箭下。 “皇儿不想喝就算了,都怪哀家多操了心。” 曹太后决定放过这节,又转口道:“不过那王阁老是受你父皇所托辅政,你昨日实不该……” “母后,后宫不得干政!” 楚九昭冷声开口。 “母后这不是干政,只是怕你父皇见着你如今胡闹的样子在地下不安。” 曹太后摇头道。 “父皇对母后情深义重到一叶障目,母后亲生的儿子,父皇哪里舍得不安。” “先皇,的确待哀家很好,只是早早离了哀家去。” 曹太后点头道,还用帕子擦了擦眼角。 沈珞心中满是疑惑,她受昨日的事影响,将太后当成了洪水猛兽,但按今日的事看来,太后的脑子实在有些不足。 这心思真是想到哪转到哪,刚开始怒气冲冲地一副要为侄女曹贵妃做主的模样,但被自己和何进三言两语生生弄忘了,说着朝堂大事呢,又顺着楚九昭讥讽的话思念起先皇来。 “这世间情谊最是难得……” 曹太后面上唏嘘了一会儿又来了兴头:“对了,靖州那边传话过来说晴儿已经起身了,再过四五日你们两个就能相见了。” “若不是当初阴差阳错,你和晴儿本该是一对璧人。” 第15章 朕问你为什么难受 晴儿? 两人本该是一对? 沈珞能感觉到揽着自己的人身子蓦然僵硬,而后握在她腰上的手慢慢松开。 她有种说不出的难受,心里发堵得厉害。 不,她不该难受,她来楚郎身边只是为了帮他度过死劫。 就在沈珞想要强自压下心头的钝痛,腰上却是重新一紧。 楚九昭头上穴位处狠狠一下抽痛,不由地伸手抚额。 “主子!” 沈珞低着头没有瞧见,何进却是瞧个一清二楚。 “皇上,奴婢帮您按按?” 见楚九昭又头疼发作,沈珞顾不上其他,差点忘了自己腿上有伤,就想挣扎着站起。 “别动!” 一声低喝在耳边响起。 沈珞腰间一紧,不知楚九昭怎么一动作,她就坐在了楚九昭腿上。 如今不是想别事的时候,沈珞忙伸手给楚九昭揉按起来。 “皇儿,你怎么了?可是疼得厉害,何进,快去传御医过来,你们这些人是怎么当差的。” “这头风最忌心绪不稳,若是方才喝了那安神汤,皇儿也不会又头疼起来。” 曹太后在旁边念叨起来。 “太后安心,沈娘子的手艺很好,最能缓解皇上的头风之症。” 这要是旁人,何进必要堵了她的嘴。 “皇上,您放松些。” 沈珞柔声道。 太后虽然喋喋不休地让人厌烦,但楚九昭心绪不稳怕是真的。 不过此时她顾不上难受,只想让楚九昭不再那样疼。 “母后若是无事就回吧。” 因着那阵抽痛,楚九昭的声音有些沙哑,眉间也丛生了不少阴沉戾气。 “太后,再晚些日头就毒了,伤了您的凤体就不好了。” 被帝王眼风扫到的慈安宫首领内侍安顺身子一抖。 皇上近日性情暴戾,若是发起怒来,太后不会如何,但他就不一定了。 “那皇儿注意着身子,哀家就先回去了。” 曹太后也被楚九昭眼里的暴戾气息惊了一跳。 诶,她这儿子真是与仁厚的先皇一点不像。 “姑母,如儿不走!” 曹如儿已经重新换了一身衣裳,只是脖颈上有不少红点,是方才被热汤溅到的, 她此刻对沈珞满心怒恨,而且方才那内侍竟敢逼着她喝尽那苦药汤子,一点也没有给她这个贵妃面子。 若再这样下去,日后她在表哥身边哪还有位置。 她要留下来。 “姑母,如儿方才被烫伤了好几处,浑身火辣辣得疼,就让如儿在这里歇个几日。” 曹如儿比自己姑母多了些脑子,她知道现在皇帝表哥对她不上心,所以直接求了曹太后。 “可怜的孩子,那你就留在这里养着,正好也帮哀家照顾皇帝。” 曹太后自无不允,拍了拍曹如儿的手就被宫人簇拥着往外走了。 “还劳烦何公公收拾一间偏殿出来给本宫住。” 曹如儿朝何进吩咐道。 一间偏殿?这曹贵妃是想与皇上同住明正殿? 真是做的好大的梦! “明正殿是皇上处理政事的地方,人来人往的,恐怕惊扰了贵妃养伤,倒是南面的清云殿是个僻静地方,又阴凉宽敞,正适合贵妃住着。” 何进笑眯眯道。 曹如儿沉了脸。 僻静地方?那清云殿怕是离明正殿隔着不少距离。 “皇上,姑母让我留下照料您,若是住得远了姑母那边怕是不好交代。” 曹如儿捏着手里的帕子娇声对着帝王道。 “你不能交代与朕有何关系,不想住就滚。” 楚九昭略掀了掀眸子。 他的头疼已经在沈珞按揉下缓了下来。 曹如儿说要留在明正殿时那额上抚按的手就顿了好一会儿。 他此刻只想让人滚。 “贵妃娘娘,请吧。” 何进伸手朝向殿外。 “那如儿听表哥的。” 曹如儿转身时阴沉着眼往沈珞身上瞪了一眼。 这贱人!等着! “你方才是不是心里难受?” 低沉的话音刚落,沈珞的下巴突然被抬起,眼底的惊慌一时来不及掩饰。 楚九昭眯了眯眼,若是一次还是凑巧,但这几次头疼发作,都是女子害怕难受的时候。 第一次,是他命令将女子扔出去,第二次,是他故意拿她气王璨和孟长鸿的时候,第三次…… “奴婢是害怕。” 沈珞伸手环住帝王的腰,如此一来,两人的身体愈加贴合在一处。 楚九昭感觉后背蹿上来一股细细密密的麻意。 “贵妃娘娘方才的眼神就跟要吃人一样,奴婢实在害怕。” “幸亏皇上护着奴婢。” 沈珞没有提及太后。 “真的吗?” 楚九昭手上微微用了几分力,但不至于伤到人。 乌沉的眸子牢牢盯着沈珞面上的表情。 殊艳的脸上只有疑惑,楚九昭冷淡地收回手:“退下吧。” “是!” 沈珞低垂着头应了。 这会儿楚九昭心里怕都是那位叫晴儿的女子。 他对太后的话很是抵触,但当太后提到他与那女子本该是一对时却怔住了。 沈珞不想伤心,但那种难过的感觉就跟在心中生根似的,自己会时不时自己发芽。 就在她被杜若扶着起身时,身边传来一声闷哼。 沈珞偏过头,楚九昭面上露出痛苦之色,额上的青筋都能清晰瞧见。 “皇上!” 沈珞来不及坐下,让杜若扶着自己,伸手往楚九昭额上去。 但手到半路就被握住了。 “皇上,是沈娘子。” 何进忙上前提醒道,生怕自己主子疼得认不得人将人伤到了。 如今这沈娘子可是皇上头风的良药。 在沈娘子没来前,主子可是每次发作要疼上半个时辰,一日来个三两次,这好好的人也得被折腾疯了。 “为什么难受?” 楚九昭这次留了心,沈珞起身时眉间的那点落寞尽入她的眼底。 “皇上?” 楚九昭这句问得突然,沈珞来不及反应,只来得及喃声一句。 “朕问,你为什么难受?” 楚九昭忍着额间的抽痛,咬着牙问道。 “奴婢腿疼!” 回过神的沈珞眉眼间立时露出痛苦神色。 因着楚九昭突然出手,杜若又不敢冲撞圣驾,沈珞的身子往帝王这边倾了不少。 沈珞干脆软了身子。 楚九略显昭慌乱地放开手,大掌揽住那细软的腰身,将人提到了自己腿上。 沈珞顺势环住了帝王的脖子。 第16章 皇帝爱被哄着 “传御医!” 楚九昭见怀里的人闭着眼,眼睫颤得厉害,只当是疼紧了。 她难受,他的头会更疼。 楚九昭怒得抬腿踹了旁边的何进一脚。 “奴才遵命!” 何进忙叫了内侍去传人。 杨慎气喘吁吁赶到的时候,沈珞已经被楚九昭放在榻上。 “皇上,您头还疼得紧吗?奴婢帮您按按。” “缓过疼痛”的沈珞抓住楚九昭的袖口,担忧地想要起身。 “朕无事,你别折腾了。” 楚九昭双手压着沈珞的肩,语气颇有些无奈。 “还不赶紧过来!” 见杨慎还在榻前踟躇,楚九昭冷哼道。 “是。” 杨慎忙跪在榻前给沈珞诊脉。 楚九昭揉了揉眉心。 他的头虽然不比方才刀子刮肉般疼,但依旧有种胀胀的疼。 世间竟真有如此奇事,她一难受,自己就会头疼难忍。 每次她靠近自己,自己的头疼又会莫名其妙缓解。 而且,她靠近自己时脑子里总会频繁出现一些既熟悉又陌生的画面。 在楚九昭沉思的时候,杨慎已经把完脉。 但他不敢立时回话。 他可以用二十多年的医术保证,这位沈娘子脉象平和有力,伤口也没有恶化的迹象。 可是皇上就这么目不转睛地盯着沈娘子,显见是极为在意,他若是说无碍,岂不是要挨踹。 “皇上,娘子方才大概是碰着了伤口才会疼痛不已,娘子毕竟体弱些,待臣再开些有助伤口愈合的药给娘子服下。” 杨慎斟酌许久才开口。 “有能止疼的药吗?” 楚九昭沉声问道。 这每日时不时来几次他也受不住。 “这……怕是不能。” 有镇痛作用的药多有剧毒,稍有不慎就会出事! “庸医!” 楚九昭怒道。 杨慎忙跪伏在地上:“臣医术不精,臣有罪。” 冷汗涔涔而下。 靠在塌上的沈珞觉得有些不忍。 其实杨慎医术不错,伤口撕裂成那样她也没有发烧。 她也觉得楚九昭突如其来的怒气有些莫名。 “皇上,奴婢……” “你别动!” 沈珞刚要开口求情,就被楚九昭揽住了上身。 而后楚九昭的目光紧落在沈珞伤着的那条腿上。 “沈娘子快些靠着,有什么想要的只管吩咐奴才等。” 何进也惊讶于主子对沈珞的在意。 “杨院判,我的腿伤大约什么时候能好?” 沈珞干脆靠在帝王怀里。 “娘子的腿伤再有两日就能结痂,之后再用药膏子涂抹,五日之内就能下地。” “只是右腿不能太使力,也不能走太多路,以免伤口又疼。” 在帝王的逼视下,杨慎一点都不敢说太医院里常用的虚话。 “用最好的药,若是西苑没有,就去宫里拿。” 五日,楚九昭稍稍满意了些。 “皇上的私库里也有不少好药材……” 一旁的何进犹豫着提醒。 “你挑了直接送过去。” 楚九昭点头。 “是,奴才一会儿就让人送到杨院判手上。” 看主子这态度,何进就知道自己又做对了一件事。 “臣遵旨,臣一定尽全力为沈娘子疗治。” 最后压力都落在了杨慎身上。 他很想哭,但他不敢。 不过皇上私库里有不少珍稀药材,他得了也能研究一番。 “皇上,内阁这三日送了不少折子上来,寻常的奴才都让人批红了,不过有几件重要的,奴才不敢擅专。” 朝野上下都当何进是立皇帝,把持着批红权,将皇帝与朝臣隔绝开,用心何其险恶。 但他们不知每有重要的折子,何进都会呈上。 只是楚九昭不愿理会。 楚九昭初登基时还不至如此,不过但凡他提出点新策,那些文官言臣就拿祖制和先皇遗命烦他,一封封谏来谏去的折子像雪花一样飞到他跟前。 甚至一次次将太后搬出来。 久而久之,楚九昭生了厌,政事便都由着内阁和司礼监决议。 “朕不是说过别拿……” “皇上,奴婢一定好好在榻上待着不动,您不必担心,快去看折子吧。” 沈珞在楚九昭呵斥前抬起头,带着轻哄的语气软声道。 她也是前世在别苑两人相处时才偶然发现每当她用这种轻哄的语气劝说,楚郎大多时候都会应了。 楚九昭闻言垂眸,靠在胸前的人眉眼极是温柔,不像宫里后妃那种看了就腻味的温柔,也不像宫人们含着惧怕的温顺,是很坦荡的温柔。 “好。” 楚九昭恍惚地应了。 “奴才这就让人将折子取来。” 何进高兴地眼都红了,主子终于愿意理政了。 沈珞在床上恭送圣驾离开,眉心却是皱了起来。 从何进方才既惊又喜的神色看,楚九昭素日似乎是不理朝政的。 可楚郎并非纨绔无才之人。 两世似乎截然不同的楚郎,有太多让她疑惑的地方。 …… 不过事要一件件来。 日头越升越高,沈珞想起那桌早膳,对着杜若吩咐道:“你帮我去膳房找一个人过来,就是头先早膳时做了那道鹅油蟹黄卷的。” “是,娘子。” 杜若应声出去。 正在批阅奏折的楚九昭听到帘子微响,蓦然抬起头。 “过来,皇上有话问呢。” 何进赶紧叫住人。 “她有事?” 楚九昭搁下笔,面无表情地问道。 “回皇上话,娘子让奴婢去膳房请早膳时做了鹅油蟹黄卷的内侍过来。” 杜若福身回道。 “她可以吃吗?” 楚九昭转头问何进。 何进被问愣了,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沈娘子不配吃? 这点心也不是什么金贵东西啊! “朕问她身上有伤,可以吃螃蟹这种食物吗?” 楚九昭以为何进没听到,又问了一遍。 “这……这奴才得问杨院判一声。” 听明白自个主子的意思,何进整个人都有些晕晕的。 主子关心沈娘子都到这份上了,连吃食都上了心? 要知道主子自己身体不适时也不耐烦忌口啊! “奴婢这就去。” 下边的杜若也难掩惊异。 第17章 心疼她?不可能 沈珞不知方才外间的谈话。 她靠在金丝引枕上,垂眸看着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的膳房内侍。 “公公快起,今儿早膳时那道卷做得极好,辛苦了。” “都是奴才该做的,不敢当娘子一声辛苦。” 膳房内侍郑信伏着身子回话,恭敬至极之外还有些诧异。 沈娘子来自民间,昨儿才入西苑,但言语行止却颇有章法。 难怪一来就得了皇上的眼。 郑信忙收起自己的心思。 “不必过谦,这会儿找你过来是想让你做几道午膳,酱烧狮子头,烧鹅,炙羊肋,火肉笋片鸭汤,再来一盅银鱼粥。” 沈珞按着记忆里楚郎的口味报了几道菜。 “记着,味要浓厚些,但又不能腻味。” “奴才遵命。” “奴才告退!” 郑信起身退了出去。 “娘子。” 杜若这时才回来。 沈珞只点点头,也不多问,杜若是何进的人。 外殿。 楚九昭将最后一本奏折看完,在内阁的票拟条子上打了个大大的红叉扔到一边。 接过何进奉上的茶喝了一口,突然问道:“你可曾听过有什么法子会让一人难受引得另一人也难受?” “主子,那是另一人心疼那人呢,不舍得她伤心一点。” 何进笑着道。 这主子爷过去不近女色,如今那沈娘子不过在身边一日,连心疼人都学会了。 楚九昭却是皱了眉头。 心疼? 他怎么会无缘无故心疼一个宫婢,若不是头痛发作得恼人,他昨日就让何进将人扔出了西苑。 见主子皱眉细思,何进也不在意。 这人沾了情情爱爱的,就是这样的多思多虑。 不过这样也好,省得主子又日日记挂着靖王妃宋氏。 说来自从那女子入梦,主子就未提过靖王妃,连适才太后提起主子也没多大反应,倒是满副心思都在沈娘子身上。 如是从前,每日都要问上几回。 “快到正午了,主子今儿这午膳是摆到……” “摆到内殿。” 楚九昭毫不犹豫道,那女人不能动弹,万一碰着伤口他又得头疼。 “是,奴才这就让人去安排。” 何进做事周到,直接让人挪了桌子到榻前,还在榻上放了一张凭几让沈珞能靠着用膳舒服些。 楚九昭看了这一桌子如往常无异的菜兴致缺缺。 连沈珞都没动筷。 “可是不合娘子口味?” 何进赔笑问道。 他还指望着沈珞让自个主子多用一些膳食呢。 “御医说了,你伤好前不能吃螃蟹这些发物。” 沈珞还没开口,楚九昭瞥了眼桌上的菜肴道。 呃? 沈珞有些不解。 “皇上关心娘子,特意让杜若问了杨院判娘子的忌口。” “这上面都是娘子近日不可食之物。” 何进从袖口掏出一页纸递到沈珞跟前。 楚九昭听何进说自己关心人,眉还皱了下,但等拿出这东西,他到嘴的斥责就收回去了。 杨慎说吃了这些发物可能会延缓伤口愈合,甚至让伤口更疼痛。 让这女人知道哪些不能吃很有必要,免得连累他。 而榻上的沈珞瞥了眼纸上密密麻麻的字,这是不是有些夸张了? 她的伤也没严重至此! 那杨院判是为了显示自己的博学吗? 这次她还真错怪杨慎了,杜若是带着皇上的口谕去问他的,他敢不认真尽心吗?要是哪个没写上去,沈珞碰巧吃了又碰巧腿疼,他还能有好? “奴婢本就没有让膳房做螃蟹一类的吃食,只点了……” 沈珞从那张名目震撼的单子上收回目光,定了定神,将自己方才点的菜说了一遍。 有早膳时那道鹅油卷子在,何进应该知道自己点那些菜是为了谁,况且这桌上的菜也不都是按着她忌口的来。 楚九昭是帝王,不可能为着她一个奴婢的忌口自己都不吃了。 更有可能是膳房那边出了事,沈珞头一个想到的就是清云殿的曹贵妃。 “看来是膳房那边怠慢娘子了,李瑞,你去传膳房的管事过来。” 何进沉了脸。 他都对沈珞陪着小心恭敬,下面那些杂碎竟敢不顾自己面子怠慢人,真是皮痒了。 “将那位叫郑信的内侍也一道喊来。” 沈珞接口道。 若真是曹贵妃做下的事,膳房主事未必敢事无巨细直言。 “听娘子的。” 何进瞪了眼还在原地踯躅的李瑞。 啪! 楚九昭冷着眼扔了筷子。 没有一个菜能吃的! 满殿的宫人都跪了下去。 以为主子是为膳房的事恼怒,何进心里更恨了。 若让他知道是谁捣的鬼,非得让他瞧些好的。 一刻钟后,李瑞带着人回来了。 “奴才给皇上请安。” 身后两个膳房内侍跪伏在地。 “说,沈娘子要的那些膳食为何没有做上来。” 何进知道自己主子没耐心问这些,也不等吩咐就审上了。 “回公公的话,是……是……” 膳房管事赵大有微抬起身子,口里支吾着。 “掌嘴。” 何进心头正火着,哪里容得人犹豫拖延。 “是。” 李瑞上前就给了赵大有两个嘴巴子。 “公公饶命,奴才们不是有心……” “继续!” 何进一眼就看出这赵大有心里还想着支吾。 这次李瑞上手后直接不停了。 响亮的掌嘴声在殿内萦绕,赵大有的呜咽声时断时续,两边嘴角都溢出了血。 沈珞轻皱了眉,她两世都没见过这景,眼底难免露出不忍之意。 楚九昭本是神色淡淡地看着,但转眼瞥见沈珞轻蹙眉头,心头一跳。 咚! 楚九昭将手中的茶盏重重地往桌子上一搁。 “停!” 何进立时抬手。 “皇上饶命,奴才知错了。” 赵大有双颊红肿破皮,牙齿也被掌得松动,已经连话都说不清了。 “回皇上,今日的事与赵管事无关,都是奴才的错。” 这时郑信跪爬着上前。 方才他一直伏着身子,如今抬起头,沈珞才发现郑信的脸红肿紫胀,比如今的赵大有也好不到哪里去。 “奴才本按着沈娘子的吩咐备膳,只是到半途清云殿的宫女过来,说是要一道酒酿鸭子,指明了要膳房立时做,还定要奴才手里的。” “奴才分辨了几句,又提了一句沈娘子,不知怎的那宫女就恼怒起来,说奴才冒犯贵妃娘娘,硬是逼着赵管事掌奴才的嘴,还将奴才准备好的食材都扔在了地上。” “赵管事也是不得已才让人对奴才动手。” 第18章 她就是这般侍膳的! 郑信说完就重新跪伏在地。 听完这番话,沈珞落在郑信身上的眼神复杂起来。 郑信脸上的伤如此可怖,若是早些显露出来,何进大抵会问,偏偏他进来时就低着头,之后更是将脸紧紧地贴在地上,谁也瞧不出。 如今何进怒也发了,赵大有该受的罚也受了,他才开口。 而且寥寥几句话里,不仅告了清云殿一状,为赵大有求了情,还将自己拉入其中。 讲明清云殿此番就是冲着她来的。 与自己先时的猜测无异,沈珞心底微寒。 曹贵妃! 上辈子,她忍气吞声受够了委屈,这辈子,她绝不委屈自己。 “皇上,贵妃娘娘求见!” 这时,帘子外有内侍禀道。 “让她滚!” 楚九昭本来就厌恶曹家人,见到沈珞垂眸不乐的模样,更不会让人进来。 若是吓着了这女人,受苦的还是自己。 不过帘子外内侍的身影消失了一会儿又回来了:“回……回皇上,贵妃娘娘说她是过来请罪的。” 内侍话音刚落,殿外就响起一道娇滴滴的声音:“皇上,是臣妾的宫女在膳房言行无措,臣妾特意带着人过来亲自向皇上请罪。” 好一个曹贵妃,闹这一出来接近圣驾。 何进心内冷哼。 不过曹贵妃身份不低,轮不到他开口处置。 于是他看向自个主子。 至于沈珞,她的身份也不够格在这时说话。 “宫女杖责五十,让曹氏滚。” 楚九昭本就因膳食不合口厌烦,听到曹氏的声音更是厌烦。 “是。” 曹贵妃不好打发,怕下边的人压不住,何进准备亲自出去。 “何公公等等!” 沈珞突然直起身子。 “外面天热,还是请贵妃娘娘在殿内等吧,若是热出病来,怕是会传到宫里去。” 沈珞拉住楚九昭的袖口轻轻扯了扯,微仰起脖子。 杏眼里的略微湿润的害怕忧心恰好尽入楚九昭眼底。 楚九昭想起昨日太后对她的为难和曹贵妃想要用热汤泼人的恶举,无怪她会害怕。 “还杵着做什么?” 楚九昭朝还没挪动的何进斥道。 “是,奴才遵娘子的吩咐。” 何进忙对着沈珞弓身。 “公公客……” 沈珞想要倾身回礼,腰却是被楚九昭牢牢握住。 “娘子不必客气,这都是奴才该做的。” 何进会意地出去了。 “皇上,这归芪蒸鸡虽然看着清淡,但汤还算浓郁。” 沈珞拿起方才盛的鸡汤。 还余着温热,正好适合现在喝。 她舀了一勺混着软嫩鸡肉的汤递到楚九昭嘴边。 帝王下意识地皱眉躲开了。 他不爱吃这种混着药味的膳食。 楚九昭身高,沈珞举着勺子很快就开始手酸。 沈珞作势要从榻上单膝跪起。 “你别乱动!” 楚九昭握紧手下的腰低斥道。 “皇上,您尝尝,其实里头的药味并不浓。” 楚九昭身子一顿,他没想到这女人竟然看出了自己的心思。 连何进都未曾发觉。 沈珞趁机将勺子放在那薄唇上。 看着那杏眼里的执拗,楚九昭怕沈珞再乱动,只得张开嘴。 这有了第一勺自然就有第二勺。 帘子外,何进见着殿内的景,忙伸手拦住了曹贵妃。 “何公公,不是皇上召本宫相见吗?” 曹如儿话里有些恼怒。 皇上还没见上她,就罚了她身边宫女五十板子,摆明了是为那妖女撑腰。 不过她今日的目的还是达到了。 见到圣驾,她才有机会承宠。 “皇上还在用膳,劳烦贵妃在此等候少时。” 这沈娘子倒是个能为的,这会儿时间竟已劝了皇上用起吃食来,他可不能让曹贵妃进去坏了主子心情。 “那本宫正好进去侍膳。” 曹如儿也看到了帘内的景。 榻上两人几乎贴合在一处,皇上的眼神半刻不离那妖女的脸。 “圣上已有人伺候,不敢劳动贵妃娘娘玉体。” 何进没将手伸回。 里头沈珞也看到了帘子处晃动的人影。 她将手里的碗放下,身子却是软软地往帝王身上歪去。 “小心!” 楚九昭一脸紧张地揽住人。 “皇上恕罪,奴婢不是有意的,只是手有些酸……” “传……” 楚九昭也觉得因为手酸传御医有些过,但看到沈珞蹙眉似要强忍难受的模样,他犹豫片刻,然后伸手在沈珞胳臂上揉按起来。 他生怕自己力大弄疼了人,又怕没效果,清凉的殿内额上生生出了汗。 不过沈珞此刻低着头并没注意到。 帘子外曹如儿气得将手里的帕子攥成一团,青红着一张脸:“何公公,这就是你口里的侍膳?” “贵妃娘娘也知道皇上近日心情不好,能让皇上高兴的事奴才自然见了心喜。” 何进依旧面上赔笑着,人却是半点不让。 曹如儿狠狠盯着里边片刻,她有些脑子,看何进的态度知道这会儿闯进去也没什么意思,扶着内侍的手就想转身。 “贵妃娘娘略等一等,您宫女还在外受刑呢,若是吓着您就不好了。” “皇上近日脾气大,您若是就这么走了,恐怕身边的人也难辞其咎。” 何进的话生生将曹如儿的动作止住了。 外面是自己贴身宫女被堵嘴杖责的呜咽声,里头是皇上表哥同低贱宫婢的亲密画面。 堂堂贵妃的尊严被人踩在脚底。 曹如儿眼前一阵阵发黑,连带着身上那些烫伤也发作起来。 “娘娘!” 曹如儿竟是昏了过去。 “嚷什么,还不快送贵妃回清云殿医治。” 何进斥着那惊叫的宫人。 “公公,那宫女已经没气了。” 看着曹贵妃被人扶走,何进正要掀帘,外边监刑的内侍进来禀道。 “送去清云殿,好歹是为自己主子做事送了命。” 何进边往里走边淡声道。 那宫女竟是死了!活生生一条性命最后也只得这轻飘飘一句。 沈珞身子一僵,心底升起一股彻骨凉意。 以两人如今的姿势,楚九昭很快察觉到了沈珞的异常。 这时,何进走到了两人跟前。 “你们两个退下吧,让膳房再备几道点心上来。” 何进对着还跪伏在地上的赵大有和郑信道。 “沈娘子可有什么想吃的?” 何进笑容满面,丝毫没有方才下令打杀宫女的狠厉。 “没有,公公安排就是。” 沈珞扯着嘴笑了笑,轻轻收回自己的手。 楚九昭暗地松了一口气,也没注意到沈珞神色的变化。 第19章 她又怎么了? 宫里内阁值房。 三位阁臣围着何进刚送来的批红折子,面面相觑了一时。 “阁老,这司礼监也太过分了,驳了咱们的票拟就算了,竟还如此侮辱人。” 文华殿大学士,吏部左侍郎韦廷秀一脸愤恨地将那个被打了红叉的折子呈到王璨面前。 王璨半眯着眼,淡淡地看了一眼被摊开在桌上的折子,精湛的目光掠过另外两位垂手立在桌边的阁臣。 “廷秀,你急躁了。” 最后王璨的目光落在自己的门生脸上。 “是,老师。” 韦廷秀敛了脸上的怒气。 “既然司礼监那边驳回了咱们的票拟,那就商讨出别的法子来。” “我老了,这内阁以后都要靠你们几个。” “阁老切莫如此说,这朝政还得您来撑着。” 这样的话内阁隔几日都要来一回。 “行了,别围着了,都去做事。” 王璨脸上却没如往常那样露出满意之色。 韦廷秀却是留了下来。 “老师,西苑那边传过话来,昨儿太后回后,皇上并未如往日那般大发雷霆,倒是曹贵妃留了下来。” 韦廷秀小声道。 “皇上年纪渐长,自然有了定性。” 王璨耷拉着眼皮,目光落在司礼监送回的折子上。 皇上已经许久不理朝政,内外大事都由司礼监做主。 何进是个聪明人,内阁送去的票拟大多都是照着批红,只在一些小事上驳回为难一下。 王璨教过皇帝,认得他的字迹。 所以他一眼就看出今日这批折子,都是皇帝亲批的。 “德先还有几日到京?” “约莫还有五日。” …… 明正殿这边。 “大哥……不要,大哥快躲开!” 在榻上午憩的沈珞从睡梦中惊醒。 “娘子?” 一旁守着的杜若忙起身。 与此同时,偏殿正在摆弄沙盘的楚九昭额上青筋狠狠一抽。 许是痛得频繁了,楚九昭有了一定耐力,只是轻皱了下眉。 至少何进没有发现。 “主子是不是累了,要不去内殿歇一会儿。” 何进道。 “去寝殿。” 楚九昭扔下手里的小旗,大步往殿外去。 “你们怎么伺候人的?” 楚九昭一进寝殿,就看到榻上那女人一脸虚弱地靠在引枕上。 只是一动怒,头上抽痛得更加厉害。 他猛地顿了下步子,倒是让殿内的宫人吓了半死。 “怎么回事,方才娘子不还好好地在睡觉吗?” 何进问着杜若,方才主子可是亲眼瞧着沈娘子睡下才去了偏殿的。 “娘子是做了噩梦。” 杜若跪地回道。 做个噩梦难受成这样,让他方才差点疼得没站稳。 楚九昭身上的气息更加可怖。 若不是那该死的共感,楚九昭简直想将人扔出去,但…… “有朕在,人鬼蛇神谁敢伤你。” 楚九昭坐在榻边,僵硬地伸手落在沈珞肩上。 “皇上。” 沈珞颤着手握住帝王的手,似是抓住了最坚实的依靠。 因着才被惊出一身冷汗,沈珞的手有些湿黏。 楚九昭下意识地想抽回手,但看着那张苍白的脸,他真怕自己要真那样做了,这女人会哭出来。 “奴婢方才梦到自己大哥了,他被人追着打断了退,躺在血泊里,一动不动,奴婢想让他逃,可奴婢叫不醒人……大哥他对奴婢很好……” 沈珞有些语无伦次,之前温柔哄人的杏眼里全是迷茫无措。 她甚至忘了眼前的男人是九五之尊,絮絮叨叨起来。 “何进!” 楚九昭如今连沈珞的名字都记不清,自然更加不清楚沈珞嘴里的大哥。 他被沈珞的眼泪和话弄得心烦,却没察觉到自己头上的抽痛已经缓了下来。 “沈娘子放心,你大哥在宫外好着呢,奴才保证他不会出任何事。” 何进心下已经决定过会儿就让人将张永叫来。 如今这沈娘子身份不同往日,凭着主子这在乎劲,封妃指日可待。 这沈娘子唯一的兄长,也就不能如往日那样对待了,郭德先那事也得换人做。 听张永说这沈璋是个能干的,这些年也为司礼监做了不少暗事。 锦衣卫指挥副使还空着一个…… 不过现在想这事还早,也得沈娘子这龙恩福气不绝才是。 沈珞听了何进的话,好似吃了定心丸,慌乱的神色慢慢镇定下来。 “皇上恕罪,是奴婢僭越了。” 沈珞忙放开帝王的手,身子往引枕上靠去。 楚九昭见沈珞安定下来,轻舒了口气。 他本来每日都恹恹的,除了骑马射箭演练沙盘,做什么都提不起劲。 如今有了沈珞,这时不时一惊一乍的弄得他心都乱了。 “皇上,头先驳回的折子内阁重新票拟了过来。” 这时,司礼监当值内侍在帘子外禀道。 “去把折子拿过来,朕要在这里批阅。” 若是平时,楚九昭早将人喝走了。 但此刻,他总觉得手边该有点事做。 “去抬了桌子过来。” 何进抬手吩咐道。 楚九昭就在沈珞边上批阅起奏折来。 看着那凌厉威严的侧脸,手下大开大合的笔势,沈珞觉得这样的楚郎才是她熟悉的。 方才她又得了何进的承诺,大哥应是能逃过此劫了。 噩梦是真,但等见到楚九昭时,她的言语神色却是半真半假了。 她原先的计划并不是如此。 不过既然有了好机会,就要牢牢抓住。 “不想睡了就给朕按按头。” 楚九昭突然转头道。 “好。” 沈珞正是心思松弛的时候,下意识地按前世的习惯随口应了。 好在楚九昭并没什么特别反应。 温软的手在穴位处揉按,楚九昭觉得余留的胀痛一点点消散。 难得心情舒畅,手下的奏折批阅得极快。 那些与早晨时换汤不换药的票拟,他甚至颇有心情地提笔在后面讽刺了一番。 “主子已经决定让孟御史入阁?” 何进这话一出,楚九昭不待如何,沈珞按揉的手却是轻轻一顿。 第20章 沈珞被赶出寝殿 “世人都传孟长鸿品性高洁,不畏权贵,难道他当不得?” 楚九昭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 “主子,那是愚人的看法,那孟长鸿不过是沽名钓誉之辈,当初就是凭着那副假儒雅样貌娶了王阁老的远方侄女,不然这些年升迁也不会那样快。” “也就是那些不经事的女流,将人当做一等清贵风流之人。” 何进总觉得自个主子这话有些别扭,但他实在品不出其中意味。 锦衣卫和厂卫确实查到过孟长鸿与京中一些有夫之妇牵扯不清,不过这满朝文武剥了那身官皮,私底下谁没有点龌龊事,单看有没有闹到人前。 “那日不过是奴婢信口一说,朝中大臣的底细奴婢自然是不知的。” 沈珞手下按揉的动作恢复如初。 当时她是顺着楚九昭的心意糊弄人,正好可以挑动孟长鸿与首辅王璨不合,可没真想让孟长鸿入阁。 强迫良家妇,流连暗娼之人,怎配入阁。 沈珞说这话时往楚九昭身上倾了一点,温热柔软的呼吸散在耳周,楚九昭只觉耳根处无端灼热起来。 “够了!” 楚九昭反手拉住沈珞的胳臂,另一只手环住她的腰,将人抱到了膝上。 沈珞:…… 楚九昭抱她是不是有些习以为常了。 若不是前世两人颇有情谊之时楚九昭也没动她,沈珞都怀疑皇帝对她有那方面意思。 楚九昭拉人只是下意识的动作,如今两人这副模样他也是没想到。 左手握着的手腕软如柔荑,右掌下的细腰温软如水,楚九昭觉得有一种陌生的冲动在体内流窜,这种冲动不受控制,急于释放。 “将人送去后庑。” 他飞快地将人放回榻上,站起身来。 “主子?” 何进有些摸不着头脑,依着他对主子的了解,这沈娘子分明是入了主子的心啊。 怎么突然就将人赶去后庑了。 “后庑那边奴才着人好生收拾一下……” 何进试探着说道。 “好生伺候。” 楚九昭轻嗯了一声便往殿外走去。 看着那匆忙而出的身影,沈珞也有些莫名。 她没有得罪人吧。 难道是方才提起了孟长鸿,上回楚九昭去纵马前确实也在谈论孟长鸿。 沈珞有些不解,孟长鸿只是个朝臣,就算楚九昭厌恶其为人也不必反应这般大。 “沈娘子莫担心,皇上还是念着您的。” 何进以为沈珞是怕自己失宠了,笑着安慰了一句。 “多谢公公。” “既然皇上有话,公公还是早些安排奴婢回后庑吧。” 沈珞作势要扶着杜若的手从榻上起来。 “娘子慢着,娘子如今身上有伤,万事该精细些,奴才让人将娘子的屋子好生收拾一番。” 何进笑着阻止。 …… 等沈珞回到后庑,原来的屋子完全变了样。 床帐换了月影纱,床上的褥子被子都换了柔软的蜀锦,那原来普通的缎面枕头也换成了金丝软枕,窗下多了张紫檀嵌云母的榻,屋子四角都放了冰鉴,后边都有一个宫女手拿扇子轻轻扇着。 “娘子若觉得有什么不足,尽管使唤人去和奴才说,千万别委屈自己。” 送沈珞过来的是李瑞,此刻弓着腰神色十分恭敬。 “公公安排得很妥当,多谢。” 沈珞知道这些厚待都是冲着楚九昭对她的态度。 如此看来,楚九昭并未真的恼了她。 沈珞被杜若服侍着靠在床头,金丝软枕靠着极为舒服,只是无事可做。 看到角落里的多宝阁上放着几卷画,前世在别苑时她也和楚郎一道赏过名画,便懒懒地道:“去将那画取来给我看看。” “是。” 杜若过去,捧了两卷递到沈珞面前。 沈珞随手拿了一卷,示意杜若将另一卷放在一旁的紫檀小几上。 宫中所藏,必是名画,沈珞小心翼翼地展开。 先露出的是一轮圆月,而后是一张垂着纱幔的架子床,床上…… 沈珞脸蓦地一红,这哪里是名画,分明是春宫图。 是了,张永将自己带入西苑,本就存着伺候帝王床榻的心思,自然会备下这些东西。 手上的这卷装裱精美,笔画鲜活灵动,一招一式的动作分毫毕现,不愧出自大内藏品。 “娘子不舒服吗?” 不知不觉沈珞的目光在上面徘徊了许久,脸上艳如红霞,直到一旁杜若担忧的声音响起。 “没有,大概是有些热。” “把这个放回去吧。” 沈珞匆忙将手里的春宫图卷好塞到杜若手里。 …… 酉时正。 明正殿偏殿。 御前侍奉的宫人正将晚膳一道道摆上桌。 “这些不是沈娘子午膳时要的菜肴?膳房的人不知底细,还以为娘子同皇上一道用膳呢。” 等全部菜肴上桌后,李瑞惊讶地喊了一声。 “这一番忙乱竟是糊涂了,快重新放进食盒给后庑送去。” 何进轻拍了下自己脑袋。 “等等!” 宫人刚要动手,楚九昭开口了。 “将这几道送去给她。” 楚九昭将满桌的菜仔细看了一遍,伸手指了五六道清淡菜色。 “是。” 宫人们应了。 “沈娘子点的这几道菜确实浓香可口,奴才给您夹点?” 何进只当主子是喜欢那几道菜。 他不会想到,自个主子只看了一眼那忌口的单子就全记得了,挑的那几道菜都不在单子上面。 楚九昭尝了一口炙羊肋,肉香浓郁,外酥里嫩,还有一股子辛味。 不知不觉,楚九昭已经吃下三块。 “这火肉鸭子汤闻着也香,主子进一碗试试。” 食不过三,何进没有再夹羊肋。 楚九昭皱了眉,刚要沉下脸一股温热的香味扑鼻而来。 一碗混着烂肉的鸭子汤尽入腹中。 何进是个会看眼色的,又将沈珞点的其他几道菜给自个主子布了眉,果然楚九昭来者不拒。 等停箸时,楚九昭竟觉出自己吃了九分饱。 “赏!” 许久未曾有过的饱腹感觉让楚九昭眉间常带的沉闷戾气都散了不少。 “皇上赏膳房上下三月俸银。” 何进明白这是谁的功劳,他也乐得帮沈珞做这个好人。 “今儿咱们能得圣上赏赐都是你的功劳。” 膳房里,脸上涂满药膏子的赵大有坐在椅子上,扯着被抽裂的嘴小心说着。 “奴才是照着沈娘子头先的嘱咐做的,是沈娘子能知圣意。” 郑信恭敬地将已经吹凉的汤药呈到赵大有手边。 “与其说是知圣意,不如说是圣意在这位娘子身上。” “沈娘子既对你青眼有加,日后你就多在她跟前走动。” 赵大有是个老成内侍,所以他先前才不敢得罪曹贵妃。 如今见沈珞真这般得宠,自然变了心意。 “奴才明白。” 郑信低着身子走出屋子,再抬头时眼底划过一道隐晦的阴沉。 曹家…… 深夜,膳房一个小内侍轻手轻脚地往掩了门出去。 未几,一道更小心的黑影不远不近地缀在小内侍后边。 而此时的明正殿寝殿,一声压抑的痛呼自龙床响起。 第21章 让朕缓缓 楚九昭又做那个梦了。 梦中的女子依旧被浓雾笼在当中,除了右脸上那一道疤痕,什么也看不清。 但这次梦中的他似乎更急切地想看清女子的面容,可这次他连那道疤痕也看不到了。 梦中急索不得,以至于他醒来时整个头都胀痛得不行。 楚九昭坐起身来,额间冷汗直冒。 头疼!女人! 楚九昭起身往殿外去。 夜晚的明正殿极为安静,只有禁军和内侍巡逻特意放轻的脚步声。 所以楚九昭一到殿外,就有内侍喝道:“何人!” 手上的灯笼举起,只着一身明黄中衣,披散着头发,神情阴郁的楚九昭出现在眼前。 “皇……皇上!” 内侍不知是被吓着了还是惊着了,举着灯笼愣在了那里许久。 等楚九昭的身影消失在回廊的转角,他才如梦初醒,往殿内飞奔而去。 “怎么了?皇上呢?” 今日是何进守夜,他没想到自己打了盹的功夫龙床上就空无一人了。 “奴才方才瞧见皇上往后庑去了,脸色难看得很,公公快去看看吧。” 小内侍急喘吁吁地道。 皇上那副模样,若不是见着那身明黄,他真以为碰着鬼了呢。 “还不快扶咱家起来。” 何进骂了一句就急咧咧地扶着内侍往殿外去。 这时楚九昭已经穿过回廊到了后庑,明正殿巡逻的侍卫内侍跪了一地。 后庑这边屋子不少,楚九昭不知沈珞住在哪间,但头越发疼得厉害,一声闷哼从嘴边溢出。 楚九昭往前走了几步,踉跄着推开一间屋子,门板碰撞的声音在夜里格外惊人。 “快,快……” 何进听着这声,想起前几夜主子半夜从梦中惊醒发脾气,差点磕撞出什么,心焦得恨不能飞过去。 “谁?!” 这么大的动静沈珞自然也被惊醒了。 明日就是望日,月已近圆,月光透过绿纱窗落在屋子里,映着楚九昭的身影格外高大,但隔着纱帐,沈珞看不清来人的模样,只能看着一个黑色的身影朝自己这边飞快走来。 “来人,有……” 沈珞刚要喊人,纱帐就被大力扯落,随即一双湿冷的大掌捂在自己的嘴上。 高大的身子覆了上来。 龙涎香的味道萦绕在鼻间,沈珞快要落到楚九昭脸上的手一顿:“皇上?” 三更半夜,楚九昭怎么会来自己屋子,还是一个人。 沈珞不及细想,就听到耳边一声痛呼,她这才发现身上的人气息格外急促。 “皇上,您怎么了?” 外面似乎有喧闹声,沈珞心下一惊,难道西苑有刺客,楚九昭受伤了。 她心下一急,手上上下下地摸索着覆在上面的身体。 忽然,一声闷哼从上方响起。 随即沈珞的右手被牢牢扣住:“别动!” “皇上?” 沈珞急切之下也没发现自己碰到了不该碰之处,但她这时也缓过神来了,她并没有闻到血腥味,楚九昭应该没有受伤。 “皇上……” 何进带着内侍终于赶到了。 身后内侍提着的几盏灯笼照得屋里亮堂堂的。 沈珞的手被楚九昭按在床沿,楚九昭的头埋在沈珞脖间,两人青丝杂乱地交缠在一处,月影纱做的床帐凌乱不堪。 “出去,退出去。” 何进打了下自己嘴巴,赶紧招呼着内侍们立时退出屋子。 然后亲自关上了门。 “行了,留四个在这里候着,其余的都散去吧。” 何进擦了把身上急出的汗,对着廊下乌压压的侍卫宫人挥了挥手。 “公公快坐下歇歇。” 有眼色的内侍飞快搬了杌子过来给何进坐。 何进坐着舒了几口气才招了一个内侍过来:“让茶房备着热水。” 何进想了想又添了一句:“多备些,至少备足三次的水。” 主子这是第一回,又是龙精虎猛的年纪,说不得要多叫上几次水。 内侍小跑着去传话。 何进则在门口听着里边的动静。 “别动!” 一声低喝从屋子里传出。 何进摇着头笑了一回,主子倒是个心急的。 屋子里,骤然被一群人打着灯笼围观的沈珞有些羞恼,而且何进那意图也太明显了。 她轻推了把身上的人,但那身子却是未动分毫。 “让朕缓缓。” 温热的气息打在脖颈间,沈珞不自在地偏了头,肩却被握住了。 楚九昭自小被宫人伺候着长大,方才那一场也没让他觉出一点不自在。 他对沈珞没有欲念,他只是觉得额间触着的温热让他觉得很舒服,剧烈的头痛也一点点缓了下来。 可沈珞对楚九昭是有绮念的,更别说她白日里才看过那卷“名画”。 她两世都未历过那事,所以本着好奇多看了两眼,这会儿脑子里都是那些你上我下,我上你下的画面。 两人如今的姿势就像极了其中一幅。 沈珞克制不住心头那股热意,若是此刻是白日,定能瞧见那裸露在外的玉肤都似染了桃红那般灼眼。 尤其是耳朵靠下的那段脖颈,热烫热烫的。 恰巧这样的热意让楚九昭觉得很舒服,他将额头更紧地贴在沈珞的脖间,又热又软的感觉让他的头疼都好了不少。 沈珞闭上眼,默念起静心咒。 第22章 皇上他不会? 不知过了多久,楚九昭才从沈珞身上起来。 头上难忍的刺痛已经消失,只剩一点点疼痛余后的酸胀。 楚九昭双手撑在沈珞两侧,男子的气息混合着龙涎香的浓郁刺激着沈珞的五官。 借着月光,沈珞正好能看见那双乌沉沉的黑眸盯在自己的脸上。 她以为是自己身体的异样被发现了。 “皇上,您压着奴婢的腿了。” 沈珞忙偏过头去,蹙眉露出痛苦神色。 她记得身上的人似乎很在乎自己腿上的伤口。 “朕没有。” 楚九昭往下看了一眼,他一直记着避开沈珞那条伤腿。 沈珞:…… 这只是个托词,没想到身上的人一本正经地否认了自己。 “明儿是大朝,天色不早了,要不皇上先回去歇了。” 昨夜虽然两人也同床共枕了,但那时沈珞已睡得迷糊,再加上身子疲累,未觉出什么。 但今日,她觉得自己根本睡不着。 心头似点了一把火,自然无法安宁下来,多少的静心咒怕都不起作用。 她希望楚九昭能回自己寝殿睡觉。 但下一刻,枕上撑着的手臂一松,那身影竟躺在了自己旁边。 “朕累了,不想动。” 楚九昭折腾这大半个时辰,头又疼了这些时候,身子确实乏得很。 沈珞无奈,她总不能把皇帝赶出屋子。 枕边的人很快呼吸绵长起来,沈珞叹息了一声,轻手轻脚地扯了薄被给人盖上。 “公公,里边好像没动静了。” 屋子外,将耳朵贴在门上的内侍转头小声对着何进禀道。 “这里头也没叫水……” 何进皱了眉。 除了前头有些动静,后面只听得几声轻语,不像是宠幸人的动静。 难不成,是没成! 对了,皇上刚到年纪的时候,太后派了侍寝宫女过来东宫服侍,可皇上暴怒着不让人近身,还差点将人掐死。 主子这是不会? 可这沈娘子成婚多年,是个有经验的妇人啊,难道是脸皮子薄,不敢引导主子行那事。 何进在门外胡乱想着。 …… 第二日清晨,楚九昭睁开眼,眼底一片青黑。 他幽幽地看了眼旁边现下睡得极熟的沈珞。 “来人!” “奴才在。” 何进在外面等得心焦,若是一刻钟后里头还没叫人,他就得扣门提醒了,今日是望日,宫里有大朝,满朝文武都等在乾清宫内,可是迟不得。 门外早就候着的宫人鱼贯而入。 屋子里满当当的。 何进带着宫人伺候楚九昭梳洗更衣,眼神却不住地往床帐里瞥。 昨儿不是没成事吗? 怎么主子一副疲累不堪的模样,这沈娘子也没醒来。 难不成自己猜错了。 腰上一紧,楚九昭皱了疲乏的眉,再加上面色黑沉入墨,龙威气势极盛。 “奴才该死。” 正胡乱想着,系贴里衣带时不小心用错力的何进忙自打了一个嘴巴,收回打探的目光,专心服侍起自个主子来。 “皇上起驾!” 楚九昭被宫人簇拥着出门。 被这声惊醒的沈珞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枕边已经没有了人。 她闭着眼将身子往外挪了一些,又沉沉睡去。 等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 “娘子醒了?” 一声难掩惊喜的声音在床边响起。 沈珞在杜若的服侍下起身靠在了软枕上。 “娘子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杜若得了何进的吩咐,眼神不住地往沈珞身上打量。 沈珞昨日睡觉时只穿了抹胸和小衣,白皙圆润的肩头露在外边,仔细瞧着上面有快要褪去的指印,还有沈珞起身时左腰上那个明显的手掌印也落在杜若眼里。 “没有……” 沈珞先是摇摇头,而后顺着杜若的目光往下,直到左腰处的痕迹。 沈珞轻抚了下额头,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昨日先是被闹得无法入眠,后来闭着眼强迫自己入睡,但越想着就越入不了睡。 越睡不着身上就越感觉热,好似屋子里的几个冰鉴都失了作用。 见旁边的人已经睡下,沈珞便开始翻动身子,可是这屋子里的床比不得龙床宽敞,而楚九昭大概是龙床睡惯了,整个人往靠中的方向躺着,外边空了不少位置。 这样一来,沈珞只要翻身,就能碰到楚九昭的身体,有一次脚甚至蹭到了楚九昭的腿。 不知过了多久,沈珞神思终于有些迷糊,但翻身的动作却是没停,然后旁边突然伸过来一只手,紧紧地握住她的腰。 沈珞刚聚起的稀薄的睡意被打散,只听得耳边传来一声沉哑的嗓音:“别乱动。” “奴婢不动了,您能不能松开一些。” 她本来就觉得热,楚九昭的呼吸离自己又近了一些,这不更睡不着了。 但等了许久也不见旁边有动静。 算了。 沈珞直挺挺地睡着,中间迷迷糊糊地醒来发现腰上那只大掌握得更紧了。 还好深夜的风透过纱窗进来有了凉意。 就这么一直迷迷糊糊地半睡半醒,沈珞后来也不知自己什么时候才睡沉的。 …… 那边一早就在乾清宫视朝的楚九昭抚着额头微阖着眼靠在龙椅的把手上。 他实在太困了。 除了刚开始入睡的半个时辰,后边身边的女人就没个停歇。 不是手擦过自己胳臂,就是脚蹭上自己的腿,虽都是一触即离,但那种细脚伶仃的感觉更恼人。 后来他实在忍不住握住那女人的腰,倒是消停了一会儿,但他稍稍松手,那女人又不安分起来,甚至将伤腿放自己身上来。 柔软的肌肤时不时碰触自己,弄得楚九昭浑身烦躁。 他几次想起身回寝殿去但手上却一次又一次将沈珞那只伤腿摆回去放好。 弄得他堂堂皇帝是一夜没能安眠。 咳咳! 两声重咳在最前排响起。 何进不满地看了眼有意咳嗽的首辅王粲,今日朝会最大的事是推举新的阁臣。 内阁的票拟已经呈了两次,皇上也驳了两次,但王首辅那些人还是不放弃。 还不如让主子回去歇着。 想到主子昨儿忙活了半宿疲乏成这样也没成事,何进就更心疼了。 “皇上,朝议是大事,当郑重待之。” 王粲咳了几声拱手道。 “王爱卿最近是老眼昏花了吗?” 楚九昭懒懒地抬眸。 大殿内瞬时一静,连最后几排身着小杂花纹青色官袍偷偷交耳的六七品小官都倏然站正了身子。 “为这户部侍郎的人选,内阁递了两回折子,朕驳回了两次,爱卿是没看到吗?” 楚九昭这会儿因困倦满心怨气,但却没有往日的暴戾烦躁,倒生了几分嘲弄人的兴致。 “退朝!” 何进见王璨拱起手还想谏些什么,利落地挺直腰杆喊道。 皇上昨儿就够委屈了,再在这朝堂上受些气,回去岂不是又要头疼发作。 刚找到一个发泄对象的楚九昭:…… “主子?” 看着拂袖而去的明黄身影,何进疑惑地愣了一下,他做错了什么? 不,他没做错,是这些朝臣太恼人。 第23章 你现在必须娇贵 “皇上起驾!” 何进赶紧补了一句追着人而去。 “内阁的折子是皇上亲自驳回的?” “那是皇上亲口说的,还能有假?” “也不是说假,就是皇上不是一向不爱理朝政,之前内阁的票拟不都是司礼监批红?” “你没听见皇上方才可是开口……” 有个穿着红色朝服的官员小心地往最前边方向抬了抬下巴,嗓音放得极轻:“从前皇上可都由着那位做主……” 被自己学生扶着往外走的王璨当众被皇帝下了面子,脸色平静,眼皮却是往下耷拉着,更显出那张脸的老态和阴冷。 跟在后边的孟长鸿见了只觉浑身发凉,心底的怨气却是更浓了,皇上明显不满郭得先入阁,上回又提了自己的名,老师他就这么看不上自己。 不过想到被安置在别庄上的徐氏,孟长鸿眼底一亮。 那事若是能成,他孟长鸿就是大功一件。 他得回去仔细谋划一番才是。 …… “主子喝口茶润润嗓子!” 从宫里回西苑的路上,楚九昭一路都沉着脸。 “都是奴才的错,主子爷生气只管打罚奴才,可别气着自己。” 何进奉上茶盏后,就往地上跪了。 楚九昭坐在檀木镶金御案后不语。 昨夜被个女人折腾得一夜不得安眠,今早想嘲讽那王老头一顿刚开了个头就被打断。 楚九昭很想掀了那茶盏。 “奴婢给皇上请安。” 楚九昭的手已经碰到茶盏边缘,眼看这杯茶水就要倾在跪着的何进身上,杜若低着头进了殿。 “何事?” 楚九昭语气里难掩怒意。 “是沈娘子听说皇上还没用过早膳,特意让膳房准备了几道吃食,让奴婢过来问问皇上可愿去后庑用膳。” 杜若吓得跪在地上。 两日前那内侍被圣上鞭成血葫芦似的模样还在眼前,杜若的声音都有些发抖。 “今儿早朝耽搁了一个多时辰,主子又从昨晚过后就再没进过食,难得沈娘子有这份心思,主子不如就去一趟。” 楚九昭皱眉不语。 “奴才听说这心绪好坏也会影响伤口愈合,若主子不去,沈娘子怕是会忐忑伤心,担忧是不是哪里惹了圣驾不悦。” 何进又搜罗了话劝。 得到的是楚九昭凉凉的回视。 那女人忐忑伤心等于他要头疼欲裂,这意思是他连生气都不行。 虽然……但是书桌后的人还是起身了。 何进乐颠颠地跟了上去。 只要主子肯好好用膳,被瞪几眼算什么,剥他一层皮都是可以的。 后庑沈珞屋子里的黄花梨木圆桌上,宫人已经摆好了早膳,与御膳的规格不同,只有五六样。 但颜色鲜亮,香气浓郁,看着就让人十分有食欲。 “这粥是用鸡汤煨的,里面放了炖烂的海参,皇上尝尝。” 楚九昭进门,沈珞没有起身行礼,而是一面微笑说着一面盛了热粥。 热气氤氲下女子姣好的面容温柔无比。 楚九昭恍惚了一下,掀袍在沈珞旁边坐下,伸手接过那碗粥。 “公公放心,娘子已经让人试过毒了。” 见何进急着上前,杜若忙拉了一把。 “皇上觉得如何?好喝吗?” 沈珞给自己也盛了一碗。 但第一口粥还没碰上唇,拿勺子的手就被握住了。 沈珞疑惑地抬眸。 “这个你不能吃。” 楚九昭记得海参就在杨慎那张单子上。 “皇上,其实奴婢没有这么娇贵,以前受伤也是不忌口的。” 沈珞放柔了声音,眼睫半垂,眸光里闪着可怜。 杨慎那张单子长得吓人,若按那个来,她真没几样能吃的。 前世在别苑时有一次她风寒未愈,但想看外面的雪景,就是这般模样哀求楚郎,楚郎就应了。 “但你现在必须娇贵。” 那腿伤必须早点好,楚九昭可不想自己时不时被牵连得头疼。 但众人不知底细啊。 宫人们艳羡的目光落在沈珞脸上。 皇上的脾气一向不好,可原来皇上还是能如此温柔待人的。 沈珞没察觉到众人的心思,她只觉得眼前一黑。 有楚九昭这句话在,她这腿伤好之前怕是只能吃清淡寡味的菜肴。 最后,桌上那道原本给楚九昭解腻的点心都进了沈珞嘴里。 其余的早膳她是一口都没吃到。 这样的日子沈珞过了整整两日,兴许是为了看着她,每次用膳楚九昭都会出现在庑房,一个吃得心满意足,一个看着人吃得心满意足。 每到戌时正,沈珞就会被内侍们抬上明正殿寝殿里宽大的龙床上。 等第三日沈珞终于得了杨慎的话可以下地行走时,西苑上下都知皇上如今日夜离不得沈娘子,连沈娘子伤着腿都要招她侍寝。 这话自然也传入了清云殿。 曹如儿将殿内的花瓶砸了个稀烂。 “娘娘,您是贵妃,又是太后的亲侄女,何必为个腌臜玩意气坏了身子。” “那宫婢如今既伺候了皇上,那就该好好去去民间的习性,皇后不在,这事自然就该是如今西苑位份最尊的娘娘来做。” 跟来的嬷嬷小声劝道。 “可是皇上对那妖女很不一般,何进那狗奴才定也会安排人护着,本宫想要动她,怕是不易。” 曹如儿有些脑子。 “娘娘不必担心,别说您是曹家人,出自圣上母家,有太后护着,就是皇上真的怪罪,不还有那人。” “皇上对那人的情谊,可不是这宫婢能比上的。” 嬷嬷笑着摇头。 “你是说宋晴?” 第24章 皇上都不为你做主 曹如儿愣了下神道。 “靖王妃在皇上心底的地位,连太后都是心知肚明的。” “只要用好这由头,就算皇上生气不顾太后的颜面,您也不会有事。” 嬷嬷的话确实在理。 曹如儿与靖王妃宋晴都是在曹太后身边长大的,她拿靖王妃说话皇上定然会听。 “况且娘娘那托人带进西苑的药,也要找个机会才是。” “那宫婢接连承宠,若是被她得了先那就不好了。” 嬷嬷压低声音附在曹如儿耳边道。 “更衣,本宫这就去好好教一教那宫婢规矩。” 皇上一直不近女色,宫里一直传闻皇上有隐疾,曹如儿也只得歇了心思,但现在皇上无恙,曹如儿的野心就起来了。 祖制一门不得出两后,曹氏女做不了皇后,但她可以做太子的生母。 这个机遇,谁也抢不得。 …… 明正殿后庑。 沈珞正拿着绣棚一针一线仔细绣着。 那是一件男子的腰封,是沈珞为了讨好楚九昭绣的。 无他,沈珞的腿伤已经结痂了,但杨慎不敢肯同楚九昭说她的忌口可解。 她决定自食其力。 “见过贵妃娘娘。” 门外响起通报声。 曹贵妃! “杜若,你马上悄然避出去,去找皇上。” 沈珞当机立断。 “奴婢给贵妃娘娘请安。” 见门口已经没有杜若的身影,沈珞松了一口气。 曹如儿冷冷瞥了眼地上的人,扶着内侍的手在椅子上施施然坐下,却没有叫沈珞起的意思。 沈珞行的是蹲身礼,时间久了腿就会酸胀得发抖,但她依旧咬牙坚持。 “民间来的就是没有规矩,一个福礼都行不好,嬷嬷,你去帮一下她。” 果然是特意来找茬的,只是不知这曹贵妃几日前刚被下了面子,今日又是依仗着什么。 既然规矩小心没有用,沈珞也没打算任人折腾。 在那嬷嬷抬脚踹向她的小腿时,沈珞飞快地躲开了。 她前世随着楚郎骑马射箭,身手很是灵活。 哎呦! 那嬷嬷出脚狠辣,沈珞一躲开,她脚下没有着力处,尾脊骨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大胆,你敢对本宫不敬!” 曹如儿见自己的贴身嬷嬷在地上哀嚎不起,指着沈珞怒道。 “奴婢不敢,是这嬷嬷规矩稀疏,连走路都走不稳,这样的人娘娘留在身边真是让人担忧。” 沈珞稳稳地站在一旁。 “去,给本宫按下这贱婢,给本宫狠狠掌嘴。” 曹如儿阴沉着脸道。 “快来人啊!” “贵妃娘娘要打杀人。” 沈珞往门外大喊道。 她可不会傻到孤军奋战。 不过片刻,何进派来伺候沈珞的宫人都涌进了屋子。 人数是比不上曹如儿带来的人。 但曹如儿身边只有四人是她从宫里带回来的,其余的都是西苑的宫人。 “你们放肆,本宫是贵妃,这是想以上犯上?” 曹如儿没想到这些宫人竟真的敢护在这妖女身前。 “贵妃娘娘恕罪,奴才们只是听命行事。” 明正殿的宫人恭敬垂手,身子却是半点不让。 贵妃虽身份尊贵,但沈娘子是皇上御口指明的娇贵人。 沈娘子若是少了一根头发,何公公都能让他们少一层皮。 “愣着做什么,还将人抓过来,本宫要亲自教教她规矩。” 曹如儿喝道。 “是。” 只有曹如儿从宫里带来的四人动了。 其余的宫人都眼观鼻,鼻观心站在了一旁。 “不想让就给本宫打。” 曹如儿冷笑道。 那四个宫人齐声应是,个个抡圆了手臂往挡在沈珞身前的宫人脸上打去。 明正殿的宫人不敢真的同贵妃的人动手,一时间巴掌着肉的声音在屋子里响起。 曹如儿满意地拨弄着自己的护甲。 沈珞脸色寒沉下来,这些宫人虽只是奉命行事,但这些日子将自己照顾得很好。 她冷着脸拨开挡在身前的宫女,一手握住那打人的内侍的手腕,狠狠将人往地上一掼,右脚又踹倒了一个宫女。 曹如儿气得站起。 这个妖女竟敢打她的脸面。 她非得亲自教训不可。 但扬起的手臂却是停在了半空。 “你敢!” 曹如儿憋红着脸,但手却是连动一下都不能。 “奴婢从民间来,粗手笨脚,伤了娘娘的玉体也不是故意的。” 沈珞冷笑着道,手上又加了几分力道。 “大胆,伤害贵妃娘娘是诛九族的大罪。” 地上起不得身的嬷嬷指着沈珞喝道。 “诛九族?嬷嬷好大的口气,大齐律都能随口改了。” 沈珞冷笑道。 大齐律,谋逆大罪才可株连亲族。 “你……娘娘是太后最疼爱的侄女,太后她不会饶过你这贱婢。” 嬷嬷被气得一顿,她只是想吓住沈珞是,谁料这贱婢还会同自己扯什么大齐律。 沈珞不语,只是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曹如儿疼得脸都白了。 屋子里陷入了僵局。 沈珞心底也有些急,楚九昭怎么还没来。 “娘子!” 这时,杜若气喘吁吁地回来了。 沈珞看着杜若身后空无一人心下一沉。 “皇上……” 杜若见着屋内的对峙咽下了到口的话。 她跑到马场的时候,正好看到皇上骑着马出来,何公公几个也跟在后边。 她追了几步但人怎么可能跑得过马。 “你这贱婢是想等皇上回来救你吧,别不自量力了。” “真以为爬上龙床就是个人了,在皇上眼里只有靖王妃宋晴这样的女人才配与他并肩,你这种贱婢只不过是个玩物。” 手腕上的剧痛加上沈珞的冒犯让曹如儿的面容扭曲得可怕。 靖王妃宋晴,这是沈珞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 楚九昭与她到底有怎样深的情谊。 太后,曹贵妃,甚至楚九昭自己都觉得他们该是一对璧人。 心口忍不住滞涩了下,这几日与楚九昭同食共寝让沈珞觉得好似回到了前世两人在别苑的温馨日子。 绵密的疼痛自心口涌出,开始消融浑身的气力,抓着曹如儿的力道不觉松了一点。 曹如儿看出这点,一只手使劲挣脱,另一只手往沈珞脸上掌去。 她指上护甲只只嵌着宝石,定能让这贱婢破相。 啪! 沈珞挡住了曹如儿这狠厉的巴掌,但这一掌落在了手臂上。 右手猛地收紧,沈珞也没有让曹如儿挣脱开。 “娘子!” 杜若却是惊慌地叫了一声。 沈珞往下看去,殷红的血正从手心里滴落在地上。 手臂上传来火辣辣的疼痛,夏衫单薄,曹如儿的护甲华美精致,成了最锋利的凶器。 “给本宫上前拿下这个妖女。” 杜若没能将楚九昭请来,曹如儿刚矮下的气势又足了起来。 “皇上都不愿为你做主,本宫看谁敢拦。” 第25章 想朕如何处置她 看着宫人们暗自对视的目光,沈珞眼眸微垂。 她知道,曹如儿这话一出,宫人们的心思免不得动摇,怕是都会选择置身之外。 明正殿的宫人,忠心的本就是楚九昭,不是她沈珞。 “那就看是娘娘的玉体重要还是奴婢的规矩重要。” 沈珞知道只要这时卸了力,等待她的定是曹贵妃的折磨。 宫里的主子弄死一个人,实在太简单了。 最轻的,她的容貌也要被毁去。 “你敢行刺贵妃?” 刚被扶起的嬷嬷看着沈珞手里的金簪不可置信地喊道。 “去,去叫侍卫……不……别动!” 沈珞握住簪子抵在曹如儿的脖子上。 曹如儿脸上再无跋扈之色,只余惧怕。 这女人是个疯子! “你这样不过拖个一时半刻。” 嬷嬷忍着痛道。 “嬷嬷的意思是我本来就要死,干脆……” 沈珞一边说着话,手上的簪子又往曹如儿脖子上挪了一点。 “闭嘴!都给本宫闭嘴!” 曹如儿拼命仰着脖子。 沈珞眸光暗沉。 这样僵持确实不是办法,但她没有别的法子,拖延是她目前唯一的选择。 忽然。 急促的马蹄声响起。 能在西苑纵马的,只有皇帝楚九昭。 沈珞松了一口气,但手上的力道依旧没有卸去。 “皇上驾到!” 楚九昭到庑房门口时,第一入眼的就是那立在屋子中间的女人。 玉色夏衫覆着的手上满是血,眸光凛然不复往日温柔,握着簪子的那只手嫩如柔荑却很稳。 “表哥,你快处死这个贱婢,她想要杀了如儿。” 曹贵妃已经被吓飞了脑子,根本没注意楚九昭的目光精准地掠过了她。 “皇上……” 沈珞喃喃地叫了一声,眼神充满无措,但放在曹贵妃脖子上的手却未动分毫。 甚至还因为楚九昭的靠近往后退了一步。 “沈娘子莫怕,皇上来了。” 何进放轻了嗓音,手慢慢靠近那簪头。 “沈娘子,快把簪子放下,若是伤了龙体你可知是何罪。” 何进快碰到簪头时,一旁的李瑞厉声喊了一句。 沈珞身子一颤,握着簪子拖着曹如儿又往后退了一步。 蠢东西! 何进真想给李瑞两嘴巴子醒醒脑。 “皇上救我!” 曹如儿见皇上来了沈珞都不放开自己,吓得尖叫起来。 “放手!” 楚九昭眉眼间有股急切的恼意,气势迫人。 若不是骤然头痛,他已经出了西苑。 “主子,沈娘子怕是被吓着了,您这样她会害怕。” 何进上前轻声劝道。 被吓着了? 楚九昭眉皱得更深。 方才头疼的余韵还在,能让他疼得差点从马上摔下来,大概确实吓得不轻。 “表哥救我,快救我!” 曹如儿还在声嘶力竭地喊着。 刺耳的哭喊让楚九昭想起始作俑者。 他看了一眼满眼戒备之意的沈珞,骤然出手。 “啊……” 一声惨叫在屋子里响起。 曹如儿的头磕在了椅角上,她是被楚九昭扯出来的,随意扔在了一边。 沈珞手里的簪子也滑落在地。 “沈娘子!” 何进看着往地上倒落的身影惊呼道。 楚九昭习惯性地伸手揽人入怀。 “娘子受伤了,快去请御医!” 楚九昭已经抱着人往前殿去。 “皇上……表哥……” 磕得额角鲜血直流,连眼神都开始模糊的曹如儿伸出一只手往门口够去。 不过无人在意。 只有曹如儿从宫里带来的宫人惊叫着上前扶人。 …… 帝王寝殿。 沈珞被放在了龙床上。 左手臂上,血已经染透了纱衣。 何进上前将沈珞的衣袖小心卷起,白玉般莹润的手臂更显得那几道伤痕触目惊心。 连见识颇多的他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先把药粉拿来给娘子止血。” 何进忙道。 “呜嗯……” 药粉落在伤口的刺痛才让沈珞紧闭的唇动了下。 殿内的人这才想起从始至终这位沈娘子都没喊过一身疼。 负手立在床边的楚九昭目光沉沉地看着那染血的手臂。 这伤不比上回的腿伤轻。 他能清晰地看到何进上药时那原本柔软的身子绷得很紧,该是痛苦至极,但他的头上却没有刺痛传来。 所以,方才让他疼得差点跌下马的缘由不是这伤。 楚九昭心底莫名生出一股烦躁,他总觉得自己神思里缺了一块很重要的东西。 帝王的不悦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那些跪在地上的伺候沈珞的宫人将头更紧地贴在地面上。 他们不该怀疑皇上对沈娘子的心意。 而且沈娘子是为了不让他们挨打受罪才站出来的,愧疚和帝王的气势让这些人对沈珞生出一点忠心。 “杨院判来了。” 杨慎这次很有眼色,没有倒地跪拜行礼,而是直接跪在龙床边给沈珞诊治起来。 这沈娘子也真是个奇人。 说她没福气短短四五日就得了皇宠,说她有福气吧这受伤得也太频繁了。 他心里腹诽的同时已经给沈珞处理好伤口。 “臣先告退了。” 杨慎还未起身就听得床头响起一道沉冷的声音:“她为什么会这么难受?” “这手臂上的伤口有些深,沈娘子这两日怕是要受罪,不过臣会尽全力给娘子医治,用最好的药,让娘子早日痊愈。” 杨慎怕皇上又问他止痛的法子,忙将楚九昭上回的吩咐重复了一遍。 “朕问的不是这伤。” 楚九昭面色有些不耐。 什么? 杨慎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往何进面上看去。 何进也疑惑地轻轻摇头。 不过他比杨慎聪明多了,只听得他忧心忡忡地道:“沈娘子今儿怕是受了好大的惊吓,这会儿还没缓过来呢。” “皇上,奴婢想回家,求皇上让奴婢回家。” 沈珞不顾伤疼的左臂,紧紧地攥住楚九昭的衣袍,眼睛通红得厉害。 看来真是被吓着了。 楚九昭在床边坐下来,熟练地将人揽入怀里。 “今日的事日后不会再发生。” 放人走那是不可能的。 若是这女人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难受,他岂不是要疼死。 “可是曹贵妃要奴婢的命,奴婢不想死。” 楚九昭喜听直白言语,沈珞便没有曲意委婉。 她就是怕死,人谁不怕死。 “你想如何?” 楚九昭问完又加了一句:“想朕如何处置她?” 低沉的声音殿内萦绕,宫人们俱是满脸惊疑。 别说贵妃位居正一品,在后宫地位仅居皇后之下,更重要的事,曹如儿是太后的亲侄女,皇上的亲表妹。 皇上竟然任沈珞一个没有名分的宫婢发落。 第26章 是关于靖王妃的 “真的可以任奴婢说?” 沈珞依旧紧紧攥着楚九昭的衣袍,杏眼眸子润润的。 这样的坦率让楚九昭嘴角不由弯了一下,俊美凌厉的五官瞬时柔和起来。 沈珞看着也跟着弯了眉眼:“那奴婢不想再见到贵妃,以后都不想同她行礼了。” 何进听着倒吸了一口冷气。 沈娘子日后就算得封妃嫔,也是越不过曹贵妃去,怎么可能不行礼。 “好,传旨。” 楚九昭却是半分犹豫也没有就应了。 “贵妃曹氏,无子无德,僭居高位,降为淑女,立时遣送回宫。” 楚九昭随口的一句让何进都愣了。 无德是不算冤枉曹贵妃,但无子……皇上至今为止都没有宠幸过宫妃,哪个妃嫔能有孩子。 “奴才这就差人去办。” 得,淑女?是刚入选的秀女得封的最低品阶,这日后是用不上沈娘子行礼了。 何进看了龙床上依偎在一处的两人,这也真是一个敢说,一个敢应。 他都能想到宫里太后的反应。 不过曹家人这些年的日子确实过得太好了,主子都没他们痛快。 “备马!” 楚九昭见事已解决,想起方才收到的消息靖王妃被贼人所伤,柔和的眉眼瞬时变得冷凝。 晴儿受了伤,现在还不知如何。 “主子,外边天色已经昏暗下来,这会儿出去怕是不安生。” 何进暗地朝床上使了个眼色。 “皇上今日不陪奴婢用晚膳了吗?是因为奴婢方才说错话?” 沈珞骤然抬起的眸子里满是惶恐之色,她今日是赌命与曹贵妃周旋,受惊不假,是很想楚九昭陪在身边。 “不是,朕有事……” 楚九昭因为宋晴受伤的事心中焦急,若不是因着沈珞这一遭,这时他早已见到人。 “皇上有要紧国事处理,那奴婢自己用膳。” 沈珞从楚九昭怀里出来。 不是国事,但楚九昭也没有同沈珞解释的必要。 楚九昭站起身。 许是方才抻着了左臂上的伤,沈珞眉间溢出痛苦之色,贝齿微咬,头往里偏了偏。 习武之人才能听出那声细弱的痛呼。 这样疼,心里却不会难受,是因为习以为常吗? 这么多人围在身边,却只肯暗里忍痛,是觉得身无依靠? 楚九昭站在床旁顿住了身子。 没有剧烈的头痛,但有种更密密实实的牵连在两人中间。 “传膳。” 楚九昭忽然开口。 “是。” 何进本还埋怨沈珞不济事留不住皇上,没想到主子都起身了还能留下。 用过晚膳,楚九昭刚要动身离开,清云殿的宫女来了。 “不是让你们伺候贵……曹淑女回宫,怎么到这里来了?” 何进冷声道。 “公公恕罪,是淑女有要事面见圣上。” “来啊,将人拖……” “是关于靖王妃的,淑女她想亲口告诉皇上。” 何进刚抬手唤人,那宫女就高声朝殿内喊道。 靖王妃?沈珞的目光挪向楚九昭脸上。 阴沉不耐的神色消融在黑眸里。 楚九昭没有察觉到沈珞的眼神,略带急切的脚步往殿外去。 “摆驾清云殿。” 很快,何进拖长的声音在外边响起。 这次沈珞没有难受,因为她心底正转着疑惑。 旨意已到清云殿,曹如儿如今最好的选择是让宫里的太后为她做主。 难道是因为靖王妃在楚九昭心里重要到只要一点相关的事就能让她脱身。 “李公公,靖王妃与皇上和曹淑女都有旧吗?” 李瑞被何进留在明正殿照看沈珞。 “回娘子的话,靖王妃十三岁时便由太后自老家顺安县带回宫里,皇上与她的感情很好,当年若不是出了意外,这靖王妃便是东宫太子妃,至于曹淑女,因为常被太后诏入宫中陪伴,与靖王妃自然也相熟。” “这靖王妃不同寻常女子,容貌虽不算出众,但这舞刀弄枪的本事却不输男子。” “两月前靖王得了急病去了,靖王妃又膝下无子,皇上怕王府委屈了她,便召她入京……” “不过皇上如今对娘子也是极为在意的。” 李瑞说着说着上了兴头,到后边才反应过来自己说多了。 这沈娘子是皇上新宠,他在新宠面前说旧爱可不是找事。 况且按着皇上的心思,这旧爱可没过去。 沈珞垂眸掩住眼底的心思。 楚九昭对她的这几分在意都是她按着前世记忆特意营造出的熟悉感。 但沈珞能看出楚九昭对她并无半点恋慕之心。 靖王妃宋晴,那是青马竹马的情谊。 沈珞突然想起上回太后驾临西苑,提到四五日后两人就能重逢。 算算日子,差不多就是这两日。 方才楚九昭夤夜都要出去。 靖王妃宋晴,该是已经到京城了。 “多谢公公告知。” 沈珞勉强地笑笑。 她如今也不去想曹如儿找楚九昭意欲何为,有靖王妃这样的由头在那道旨意怕是要成为空谈。 “皇上今晚怕是不会回来了,劳烦公公送我回去。” 就算曹如儿留不住人,楚九昭也会出去见人。 沈珞突然有些不想待在帝王寝殿。 “这……” 李瑞犹豫着不敢应下。 他方才在后庑不过担忧皇上随口斥了一句就被何公公骂了半死,还记了十板子。 这沈娘子的事他可不敢随意做主。 “娘子,膳房的郑公公有事求见。” 就在李瑞迟疑的时候,守门的内侍进来禀道。 郑信?沈珞吩咐请人进来。 “奴才郑信给娘子请安,奴才有要事禀报,膳房内侍小李子出去趁采买时带了暖情药回来,奴才已经审出他将药给了清云殿的宫女。” 郑信急得满头大汗。 “暖情药?这是秽乱内宫的大事。” 第27章 沈娘子会服侍好皇上的 “你可审出那名宫女的名字?” 李瑞严声问道。 “李公公,皇上刚被曹淑女叫去清云殿了。” 沈珞有种预感,这药会用在楚九昭身上。 “对,对,咱家要立刻去清云殿。” 李瑞被沈珞提醒,脸色都变了。 “我同公公一道去。” 沈珞眸中焦切,若真如她猜想的那般,楚九昭怕是已经中药。 “来人,给娘子备轿。” 李瑞匆忙应了。 …… 清云殿。 “皇上,求您轻些,臣妾的额头还疼着呢。” “能不能去床上,这里硌得臣妾腰好疼,嗯……” 殿内不断有女子娇媚求饶的声音传出来,一开始还夹杂着碰撞声, 只是里头的灯火被人熄了,瞧不见动静。 何进带着宫人守在廊下,心下叹息了一声。 主子素日对这曹贵妃冷淡得很,今儿倒是热情。 虽然曹家人没几个好东西,但主子宠幸女人就是好事。 快到而立之年,主子膝下依旧空虚,那些朝臣时不时就指着这事说话,甚至王阁老还提议先选一个藩王之子养在宫里。 真是胡言,皇上好好的,又不是不能有自己的子嗣,只是于那男女事上没开窍罢了。 “何公公人呢?” 一阵嘈杂声由远及近。 “李瑞?” “你带着沈娘子过来做甚?” 何进斥道。 “皇上是不是在里边?” 沈珞不及理会何进,快步往紧闭的殿门跑去。 “沈娘子不可,快将人拦住。” 何进见沈珞伸手就要去推门,忙高喝道。 “皇上,臣妾受不住了嗯……” 沈珞被内侍拉着,殿内柔媚的声音更加响亮。 “沈娘子,你也听到了,皇上和曹淑女正在里头……你可不能进,奴才这也是为了你好。” 何进对沈珞尚算客气。 今日若是旁人,早就被压跪在地上了。 “公公,皇上怕是中了暖情药,此事李公公也知道。” 沈珞急道。 “膳房的郑信确实说过清云殿的宫女要了暖情药。” 李瑞忙点头。 何进听了两人的话,面色却是犹疑起来,曹御女对皇上用药确实罪大恶极,但听这动静就知里头事正办得热闹。 龙幸之时,谁敢进去。 啪哒! 沈珞使了巧劲飞快挣脱了内侍的手,殿门被推开。 等何进等人回过神来时,沈珞已经冲进殿内。 寝殿床前的地上,楚九昭摇摇晃晃站着,面色潮红,手放在曹如儿的脖子上,想要掐上去,但却没能用上力。 只穿了抹胸和小衣的曹如儿拼命往楚九昭怀里靠,嘴里故作的浪吟被骤然进来的沈珞打断了。 “大胆贱婢,本宫与皇上……” 不等曹如儿说完,沈珞几步上前一个巴掌将人扇倒在地。 但没等她转头叫人,一具火热的躯体就靠了上来。 “皇上,别……” 炽热的鼻息洒在沈珞脖颈间,她下意识地伸手推拒。 但楚九昭已经用力将人按在自己怀里。 刚进殿门的何进和李瑞一下子也不知该先做什么。 不过片刻,皇上怀里的女人已经换了一个。 “快将那香炉扔出去。” “是!” 李瑞忙将香炉抱起往殿门口奔去。 “你们两个将曹淑女拖出去,关门。” 何进看了眼已经在床前纠缠得难舍难分的两人,不顾沈珞求救的目光,心下一狠,扬手道。 殿门被重新关上,曹如儿没想到自己一番算计竟是为她人做嫁衣,挣扎着喊道:“放开本宫,放开……” “堵上嘴,捆了。” 何进厌恶地抬手。 曹如儿内侍们动作粗鲁地捆了手脚堵了嘴丢在了廊下。 “皇上……不要,你放开……疼!” 无措的呼喊声自殿内响起。 “公公,这……会不会不太妥当。” 李瑞有些担心殿内的动静。 “无碍,中了这种药,发泄出来就没事了,沈娘子会服侍好皇上的。” 何进只当沈珞这些呼喊是情趣。 殿内被楚九昭压在床上的沈珞此刻已经无暇顾及其他。 她的腰被那烫人的大掌握得发疼,楚九昭在药性驱使下已经开始撕扯她身上的衣衫。 夏日衣衫本就单薄,没多久,沈珞身上只余一件松了系带,摇摇欲坠的抹胸,下边的小衣也往下褪了一点,露出馥白的小腹。 “皇上,您中了药,快放开我。” “奴婢帮您去叫御医!” 沈珞抓着楚九昭的胳臂,试图唤回这人一点理智。 明明她进来的时候,楚九昭还能抵住曹如儿的纠缠,为何一下子就失了理智。 难道她来的正是时候。 这时的楚九昭确实失去了最后那丝清醒的理智。 他甚至仿若坠入了梦境。 梦境里他终于从浓雾里将那个女人抓了出来,他急切地抬起她的下巴,想要看清那张折磨了他几个夜晚的面容。 深长的疤痕横在右脸上,远山眉浓淡相宜,下面的杏眼明亮而有润泽,还有粉如桃花的唇。 这是沈珞的面容。 是那个几日前来到自己身边的女人。 “是你,是你……朕见到你了!” 楚九昭被药性激得通红的染了欲念的眸子紧紧地盯着沈珞,大掌握住那细软的脖颈,欺身下去。 薄唇触到了一片温软,如甘霖落入大漠,他只想要更多。 被覆在身下的沈珞只想脱身,但她推拒的四肢渐渐绵软,难耐的热意开始在身体里流窜。 香炉!她也吸入了那暖情药。 她不想让楚九昭在药性驱使下要了她的身子。 沈珞的确对楚九昭有绮念,但楚九昭是有心上人的,就算是前世,两人看着相处亲密,楚九昭也从未碰她。 但她的身子越来越热,神思也变得迷离。 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沈珞眼角滑下了两行泪,是要被当做泄欲工具要去身子的委屈,更有一种难以言明的滞痛。 “呃……” 就在楚九昭的大掌快从沈珞腰上滑入小衣里时,一阵前所未有的刺痛从额两侧传来。 疼得楚九昭双手不自觉捂住额头。 沈珞见机拼着最后一点气力将人推开,自己翻身滚落在床下。 不顾身上摔疼,沈珞朝殿门口喊道:“来人,皇上不舒服!” 何进在外面听着楚九昭出事,立刻让人将门打开了。 “皇上头风犯了,快让御医给他诊治。” 沈珞趴在地上喘息着喊道。 “去叫杨院判进来。” 何进之前就让人叫了杨慎在外面一道候着。 “娘子,先将衣裳披上。” 跟着进来的杜若给沈珞披上外衫,将人扶了起来。 因着药性,沈珞浑身无力,最后只得被杜若扶着坐在了桌旁。 床上的楚九昭已经从那阵剧痛里缓过来,神志也有瞬间的清醒。 “何公公,让人将先前熬着的药端进来给皇上服下。” 杨慎给楚九昭把完脉,脸色凝重了几分。 第28章 朕昨日伤到你了? “沈娘子也要喝。” 杨慎又加了一句。 “皇上的身子可有什么不对?” 何进看出杨慎方才脸色骤变,着急地问了一句又压低了声音:“是不是没得到纾解?” 他是知道自己主子可能“不会”的。 “这屋子里的香炉还在吗?” 杨慎先是摇头而后环视屋子问道。 “在,奴才去取来。” 李瑞应声往外走去,不一会儿就抱着一个湿淋淋的香炉回来了。 香炉里的香被浇了水,杨慎拈了一点湿灰在鼻尖仔细闻了一会儿才道:“这不是普通的暖情药,而是能让女子有九成希望坐胎的烈性暖情药。” “但对男子却是伤害极大,一旦与女子交欢,阳精泄得过多,日后在那方面上……” 杨慎不敢再说下去,谁也不敢说皇帝会不举的话出来。 “那皇上……” 何进吓得面色发白。 “公公放心,皇上和沈娘子方才应该未能成事。” 杨慎附在何进耳边小声说着,不由地用感激敬佩的眼神看了一眼靠在杜若怀里的人。 方才他在外面也听了不少动静,皇上体内暖情药的药性已经发挥十足,若不是这沈娘子抵抗周旋,皇上这会儿怕是根本起不得身。 诊出帝王日后不举,他这条命就别想要了。 “是,沈娘子是个有福气的。” 何进也有些后怕,他差点害了主子爷。 “何进……” 床上的楚九昭捂着胀痛的额头,嗓音沉哑。 “主子。” 何进忙上前听吩咐。 但被喂过药的楚九昭靠在内侍身上闭上了眼,呼吸还是有些粗重。 “那药还能致人迷幻,我开的药汤有宁神作用,皇上和娘子都会好好睡上一觉。” 杨慎的话模模糊糊地在楚九昭耳边萦绕。 “备轿。” 何进吩咐着宫人将楚九昭和沈珞扶到软轿上。 出门时看到还在廊下挣扎的曹如儿,何进眼里划过狠辣之色:“将人就这么扔进殿内关着,等皇上明日发落。” 用脏药伤害龙体,曹如儿竟敢行此悖逆之事,在何进眼里她已经是个死人。 一行人回到明正殿。 楚九昭被何进服侍着在龙床上躺下。 “老祖宗,这沈娘子是送回后边还是……” 李瑞和杜若一道扶着沈珞。 “沈珞……” 何进还没回答,龙床上响起一声呢喃。 “将娘子安置在榻上。” 杨慎说过那药性烈,需要喝两日汤药才能完全化解。 何进不敢把两人放在一处,万一夜里干柴烈火烧起来怎么办。 …… 第二日,沈珞比楚九昭醒得早。 蹙眉睁眼,身上多处地方传来清晰的疼痛。 沈珞慢慢撑着起来靠在软枕上,薄被下的身子上满覆着青红痕迹,尤其是胸前和腰上。 唇上也有些异样。 沈珞抬手轻触了一下,有些粗糙,还有些疼,应该是破了皮。 目光不由地落在不远处的龙床上,昨夜她和楚九昭差点就…… 唇上火辣辣的疼意让沈珞回想起两人生疏的唇齿碰撞。 药性和对楚九昭充满欲念的眼神让她昨晚有一瞬的情动。 可是,那几声低喃如泼了冷水在她心头。 “是你,朕终于见到你了!” 那样缠绵难耐的思念,楚九昭当时念的人,是靖王妃宋晴吗? 手臂上昨夜被牵扯的伤口似乎更疼了,似乎能疼进心里。 就在这时,龙床上安眠的楚九昭深锁着眉睁开眼。 抬手轻捂了下刺痛的头,目光习惯性地挪向枕边。 空无一人。 “来人!” “皇上醒来了。” 昨夜何进放心不下,一直在床脚边靠坐着守人。 楚九昭被何进扶着下了床才看到榻上的人,抚着额头的手一顿。 “昨日真是多亏了沈娘子闯殿提醒主子。” 何进笑眯眯地看了已经醒来的沈珞一眼。 “皇上……” 沈珞淡淡地避开何进的眼神,昨夜的事她可还记得。 看着榻上的人拥着薄被,目光闪躲,楚九昭皱眉推开何进的搀扶,几步过去,在榻边坐了下来。 “朕昨日伤到你了?” 楚九昭半晌才沉声问道。 沈珞拥着被子轻摇了下头,眼眸只盯着被上的游龙纹样,她这会儿有点不想见楚九昭的脸。 沈珞的隐瞒让楚九昭有些不满,明明他的头还疼着。 他突然伸手扯落覆在沈珞身上的薄被。 “皇上!” 沈珞抬起的眸子里含着恼怒,这说动手就动手的脾性倒是与前世一样。 楚九昭却已经怔在了那里,瞳孔微缩。 因着沈珞手臂上有伤,昨日杜若等人只服侍着她在抹胸外面穿了一件无袖纱褂,轻纱下肤容毕现。 那些青紫痕迹自然也让人瞧了个清楚,尤其是精致锁骨处的红印子。 楚九昭脑子里有些模糊的印象。 殿内不只楚九昭一人,还有满殿伺候的宫人,沈珞脸上一红,就要拉起薄被盖住自己身子。 但楚九昭的手正好压着被角。 反而因着她倾身的动作露出了腰间紫红的手掌印。 “传御医!” 楚九昭的脸色有些不好。 难怪难受成这样,连着他都被疼醒,怎么没叫御医治伤,何进到底在做些什么。 莫名挨了一个冷厉瞪视。 何进:…… 不过昨晚的事他也确实不冤就是。 “来……” “不要!” 沈珞猛得倾身拉住楚九昭的衣襟阻止。 楚九昭起身后还未更衣,贴身的明黄汗褂被扯开。 碰上那比往日更温热几分的胸膛瞬时,沈珞下意识惊慌地收回手。 但下一刻她的目光又止不住往那白皙健壮的胸膛上去。 第29章 脱衣! 只见那胸膛上密密的细长的红痕,沈珞脑子里几乎立时想起昨晚两人在床上……的回忆。 这是她干的,若是她没记错,楚九昭背上也有。 那时她神志还清醒,是手足并用的抗拒。 “哎呦,瞧奴才这记性,真是该打,忘了主子身上这些伤,奴才这就让人请杨院判过来。” 还是何进的惊呼将沈珞叫回了神。 两人身上这些痕迹是能传御医来看的,沈珞再是两世为人也有些羞耻。 但楚九昭是皇帝,就是有毫发之伤宫人们也不敢怠慢。 “皇上,奴婢可以给您上药,可以不用劳动杨院判?” 沈珞此刻也不顾自个身上那些痕迹了,扯着笑柔声道。 楚九昭看了眼十分抗拒请御医的沈珞点了下头。 “去取药。” “是。” 何进也不坚持去请御医。 主子身上的细小伤痕虽然看着多,但都是浅浅的划痕,一点不严重。 不然昨日他就要杨慎看了。 “伤药来了。” 何进将药递到沈珞跟前,但中途却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截走了。 “脱衣!” 楚九昭对两人疑惑的目光仿若未见,薄唇间吐出淡淡的命令。 沈珞微瞪了杏眼,身子不由地往里缩了一下。 “得皇上亲自上药,这是娘子的福气啊,奴才先告退了。” 何进忙带着宫人们退下了,将这一方寝殿留给了两人。 “皇上,奴婢身上没……” “啊……” 那声没伤还没还没出口,沈珞的身子就被楚九昭揽起转了身子。 她竟然跨坐在了楚九昭大腿上,这个姿势让她本能地伸出双手攀住楚九昭的脖子。 楚九昭见沈珞稳住了身子,伸手就往脖下的云母纽扣去。 沈珞手臂需要借力,抽不出手阻止,她有些泄了气,索性任由楚九昭动作。 但楚九昭自来被宫人伺候惯了,女子汗褂上的纽扣又精巧细致,他弄了半日也没解开。 喷在沈珞脖间的鼻息越来越热,熟悉的炽热感让沈珞眉间狠狠一跳。 “奴婢自己来。” 沈珞空出一只手,单手飞快解了纽扣。 楚九昭挖了一大块药膏子往沈珞胸口抹去。 眼神淡薄,神色却是认真。 许是为了动作方便,楚九昭低着头,两人的距离极近,沈珞只好将身子往后仰一些,如此一来,那抹胸下的风情更加明显。 这个姿势实在让人脸红。 沈珞只盼楚九昭能快些,她也不计较楚九昭那轻一下重一下的涂抹动作。 有一道红紫痕迹蔓延到抹胸下,楚九昭凝眸注视了片刻。 等到沈珞发觉时,楚九昭的手已经放在了抹胸前的系带上。 “皇上!” 沈珞伸手阻止的时候楚九昭已经熟练地解开第一个系带。 沈珞急得将揽在楚九昭脖子上的两条手臂都收回了,整个身子往后边倒去。 “别乱动。” 楚九昭忙伸手将人揽住,眼里露出不悦之色,似乎在谴责沈珞胡闹。 “这里没伤!真的没有!” 沈珞气恼地想捶人,但她不能。 楚九昭皱眉与沈珞对视一会儿,似乎在确定沈珞话里的真假。 片刻后,楚九昭收回落在沈珞胸上的眸光。 沈珞这口气还未松下,头就被按在了热热的胸腹上。 这次她还没来得及挣扎,左腰上便是一疼,随即是一阵清凉。 楚九昭沾着药膏子的手正在沈珞腰上那个青红的手掌印上按揉。 昨夜楚九昭使劲锢着沈珞的腰,那个印子已经泛了青,她醒来时就觉出疼痛。 沈珞一手护着半解开的抹胸,一手抓着楚九昭的胳臂。 半湛茶后,沈珞想要开口的时候,那只大掌终于停下了。 沈珞被楚九昭放回了榻上。 “多谢皇上。” 沈珞的头方才被迫埋在楚九昭胸口,脸上红得很。 她扯了被子盖到脖颈,被子下的手飞快地将抹胸理好。 “何进。” 楚九昭起身唤人。 何进一进来就瞧着沈珞绯红的脸和自个主子平静无波的脸。 这主子到底是开窍了还是没开窍? 何进不解。 宫人们伺候两人洗漱更衣,用了早膳。 服侍楚九昭净了手,又亲自奉上香茗,何进才跪在桌边将昨晚的事禀报了一遍。 沈珞听到何进提到将两人关在内殿的事,眼底还是有些恼意。 昨日若不是楚九昭突然犯了头风,她怕是已经失身。 但等何进说到昨日那暖情药会让楚九昭日后……,沈珞的心不自觉提了起来。 她这世来到楚九昭身边,就是为了帮楚九昭避开死劫。 她希望楚九昭能平安长命。 忽然,沈珞心中狠狠一震。 前世,就是今日,她从柴房逃出,遇上了楚九昭。 那时,楚九昭的身体并无异样。 难道,并未有这暖情药的事,是她进西苑改变了这一切? 是,若不是楚九昭与自己在王璨和孟长鸿面前故意亲热,太后不会来,曹贵妃自然也不会。 沈珞的心如被千丝牵扯,心底生出惧怕。 差一点,她就害了楚九昭。 “主子!” 这时,跪在地上的何进惊呼了一声,因为楚九昭又皱眉捂住了额头。 “皇上……” 沈珞被何进这一声叫回神,转眼就看到楚九昭又犯了头风,忙起身转到楚九昭身后给他揉按起来。 一早上连疼了两次,楚九昭眉眼露出不耐烦闷。 于是一脚将地上的何进踹翻了。 若不是这狗奴才糊了脑子将自己和这女人关在殿里,他也不会将人弄伤,自己也不会被连累着受罪。 “奴才该死,求主子饶命。” 何进忙爬起来重新跪好。 “皇上别生气,动了怒您的头会更疼。” 楚九昭还要抬脚踹人时,沈珞忙俯下身子,边揉按着穴位边柔声轻哄道。 见已经到眼前的靴子底收回落地,何进悄悄擦了把冷汗,毕竟主子不会要他的命,但踹人也是真的疼。 “主子,奴才已经让人将曹淑女押到殿外,如何处置?” 挨了这一脚,何进自然要找始作俑者找回。 “赐死。” 楚九昭淡声道。 额头上揉按的手骤然一停。 “你觉得她不该死?” 楚九昭微蹙了下眉抬头。 这话听在旁人眼里是帝王动了怒,但何进抬头小心看了一眼,以他多年对圣意的揣摩,主子是在认真问人。 没听到身后的人答话,楚九昭不耐地将人拉到身前。 又怕自己看不清这女人的神色,于是又将人揽坐在自己腿上。 再羞恼的事方才都经历过了,沈珞这次连脸都没红。 “该,她这是蓄意伤害您,很该死。” 沈珞从不是心软之人。 她只是有些疑虑,曹如儿是太后亲侄女,昨夜西苑的事怕是已经传进宫。 “太后驾到!” 沈珞的疑虑应验了。 第30章 靖王妃宋晴 “如儿,你这是怎么了?” 殿外很快响起曹太后心疼的声音。 “还不快上前给贵妃娘娘松绑,将人扶起来!” 慈安宫首领内侍尖细的嗓音随之响起,沈珞听着动静都能知道殿外已经忙乱成一团。 “将哀家的外衫给如儿披上。” 楚九昭脸色阴沉,眸底阴鸷冷漠。 沈珞怕楚九昭动怒又犯了头风,安抚地握住他的大掌:“皇上这会儿不能动怒,仔细又闹头疼。” 轻缓柔和的话自怀里传出。 楚九昭眼底的阴鸷稍减。 就在此时,殿外忽然响起一道爽利的声音:“太后,用晴儿的吧。” 沈珞感觉到揽着自己的人整个身子都僵了一下,贴在自己腰间的手臂也松了开去。 “像是靖王妃的声音。” 李瑞不由地说了一句。 何进的脸色有些不好。 沈珞垂眸,从楚九昭怀里起身,这次毫无阻碍。 因为楚九昭所有的心思都落在了进来的人身上。 “皇儿,这是怎么回事?” 曹太后最重娘家人,一进殿就冲着桌边的楚九昭质问道。 “太后别生气,这里头兴许有什么误会,昭哥……皇上并非心狠之人。” 是方才殿外听到的爽利声音。 沈珞立在楚九昭身后,抬眸循声望去。 只见那扶着曹如儿进殿的女子穿了一身素淡的艾绿色衣裳,头上带着一顶普通的银丝?髻,旁边簪着琥珀银簪,眉眼间透着英气,但最惹人注目的,是她右脸上横着一道不浅的陈旧疤痕。 这道疤痕甚至不比她前世自毁容貌时轻。 沈珞微垂着眸,坐在身前的楚九昭目光发怔,手不自觉地膝上紧握成拳。 她没注意到,何进看到宋晴右脸上那道疤痕心底露出的震惊心思,甚至还往楚九昭身上看了一眼。 “晴儿给皇上请安,多年未见,皇上可还好?” 转眼间几人已经来到身前,靖王妃宋晴因为扶着曹如儿行动不便,只是浅浅福了下身。 两道存在感极强的视线落在沈珞身上。 那道憎恨的自然是曹如儿,另外一道…… 沈珞微一抬眸,那道清凌凌的略带探究视线出自靖王妃宋晴。 不过一与沈珞的视线碰撞上,那道目光就挪开了。 沈珞并未察觉到其中的敌意。 “皇儿,如儿是你的亲表妹,你生气打骂宫人容易,怎能伤害她?” 曹太后倒是瞧不见殿内幽微的气氛,她此刻只心疼自己的侄女。 “你脸上的伤……” 沈珞见着身前的人站起,目光怔愣地走到靖王妃宋晴面前。 他伸出的手想要去抚宋晴的脸但又停在了半空。 “没事,早就好了,只是留了道疤痕而已。” 宋晴神色轻松地笑笑,与楚九昭说话的语气很是熟稔。 沈珞暗自垂眸覆住眼底的疑惑。 女子爱美是天性,但她竟没从这位靖王妃面上看出一点伤心模样。 难道这位靖王妃真是不在意容貌之人。 “朕让御医……” 楚九昭就要传杨慎过来。 “皇上,真的不必了,这伤愈合都有两年了,何况你知道我不在乎这些的。” “只是这如儿看着有些不好,太后很是担心。” 宋晴扶着人为难地往曹太后身上看了一眼。 她十三岁时被曹太后带入宫中,曹太后对她是有教养之恩的。 “表哥,如儿真的知错了,还请表哥饶了如儿性命。” 曹如儿顺势跪下。 何进恼恨她对自个主子下药,让人捆了她一夜,清早更是连更衣洗漱都没吩咐,直接让人将曹如儿拖来明正殿等候发落。 衣衫不整,再加上曹如儿身上那脂粉味。 想起昨日被这女人纠缠,楚九昭心底萦绕着一股恶心。 “没听见朕的吩咐。” 楚九昭朝何进喝道,眼底的怔然褪去,换上了浓浓的厌恶。 “奴才遵旨。” 何进被从怔愣中喝醒。 “哀家看谁敢!” 明正殿的宫人正要动手拖人,曹太后将自己侄女护在了身后。 宫人们停住了脚步。 “太后容禀,这曹淑女私自从宫外带了……若不是沈娘子冲进殿内阻止,后果不堪设想。” 何进上前躬身禀道。 “这……如儿她只是太念着皇儿,想要给皇儿开枝散叶,至于这药,她定是被下边的人哄骗了。” 曹太后听完何进的话先是惊愣了一下,但马上又缓和了面色对着楚九昭道。 “你们表兄妹向来亲厚,她怎会有意害你?” 曹太后一脸慈爱地看着自己儿子。 宋晴这时没有说话,甚至似不经意地往后退了几步。 “弑君还分有心和无意?” 楚九昭嘲讽着冷笑。 曹太后被噎了一下。 “母后若是想要保住曹如儿的性命也行。” 但下一刻楚九昭忽然换了口风,曹太后满脸希冀:“哀家自然……” “女不教,父之过,朕就降曹仁的爵位,从侯降至伯如何?” 楚九昭淡声道。 “这不行!” 曹太后尖声道。 曹如儿之父曹仁是她的二弟,一门双侯是先帝所赐,是曹家荣耀。 “那就处死曹如儿,朕只给母后这两个选择。” 楚九昭重新坐到沈珞身前。 “那就……” 侄女自然比不上她自小疼大的幼弟。 “姑母不要!” 曹如儿惊恐地去抓曹太后的袖口,但曹太后却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了自己侄女。 曹如儿眼里全是不可置信。 若是姑母都弃了她,那她当真会没命的。 惊慌的眸光瞥到旁边的艾青色裙摆,曹如儿灰掉的心再次燃了起来。 第31章 有他在,谁敢责难她 “晴姐姐,靖王妃,看在我们自小一处长大,彼此相知的份上,求你救救我。” “你与表哥情分最好,当初若不是表哥病重,靖王又突然求娶你,你们早就在一起了。” 宋晴的裙摆被曹如儿紧紧抓住。 她英气的眉往中间一蹙,手上却是极轻柔地将曹如儿从地上扶起。 看来曹如儿与靖王妃的确交好,连太后都舍了曹如儿,靖王妃竟要出面保她。 沈珞心沉了沉,如此一来,就算这位帝王的心上人对自己并无敌意,她也要小心应对。 毕竟曹如儿是恨毒了她。 “皇上,我与如儿毕竟自小在一处长大。” “晴儿知道她这次犯了大错,就让她在我身边做个侍女以示惩戒如何?” 宋晴的眉眼间透着自信从容。 被偏爱的人自然心有底气。 沈珞毫不意外地听到楚九昭应了宋晴的话:“准了!” “真是太好了,如儿,你与晴儿打小亲密,如今姐妹在一处正好亲香。” 曹太后一改方才的冷漠避让,慈爱地握住自己侄女的手。 曹如儿却是连笑都笑不出来。 她这姑母确实靠不住。 但自小被她压着的宋晴竟敢让她为婢。 “你身上的伤如何?” 楚九昭对曹太后姑侄视而不见,担忧地看向宋晴。 昨日他接到锦衣卫的消息,宋晴在京郊为救人受了伤。 若不是那……楚九昭不由地看向沈珞,但身后的人却只是垂手侍立,眉眼淡淡的。 “只是在手臂上划了一道口子,没事的,还不如我们从前习武时受的伤严重呢。” 宋晴不在乎地笑笑,探究的视线却是又往沈珞身上飘去。 “胡说,你那伤可不轻,哀家都瞧见了,御医还特意叮嘱让你必定要好生养着。” 曹太后嗔道。 “真的没事,太后和皇上不必为我担忧。” 宋晴看了眼刚将目光从沈珞身上收回,脸色有些不郁的楚九昭。 “你如今还在孝期,在宫里住着不合适,在别庄上哀家更不放心,不如就住在西苑,有皇儿照顾你,哀家也能安心。” 曹太后面色担忧着道。 亲王遗孀住进西苑,太后莫不是糊涂了。 这要换个人,何进早就出声阻止了,但靖王妃本就与主子情分非常,再加上她又是主子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之人,他是没胆子开这个口的。 就是说了,凭着主子的脾性也不会听他的。 “南边的清云殿空了出来,那地方又安静又宽敞,闲人又少去,奴才觉着给靖王妃住着正好。” 何进还是想努力一下。 这清云殿离明正殿有些距离,而且是曹淑女曾将住过的地,皇上心里厌恶那晚的事,何进只盼能让自个主子少与靖王妃见面。 “何公公,晴姐姐刚被皇上接回,分别多年,两人必定有许多话讲,这清云殿也太偏僻了些。” 曹如儿刚得了命,心思又转了起来。 她可不想当一辈子侍女,总有一日,她要得回自己的贵妃之位。 曹如儿如今只是个侍女,何进自然不会理会,只是等自个主子吩咐。 至于曹太后,保住了侄女的命和幼弟的爵位,又安置了自己的义女,心里很是满足,便没有在此事上多话。 “就将清云殿整理出来给靖王妃做,有什么缺的从朕的库房拿。” 楚九昭略微思索了一番就应下了。 “不知这清云殿的院子可宽敞,我每日练箭惯了,想在院子里设个靶子。” 宋晴没有理会拽她衣袖的曹如儿,爽朗地笑着问道。 “马场旁有专门射箭的地,到时你去那边联系就行。” 何进还没回答,楚九昭就温和地开口了。 “那晴儿就遵旨了!” 宋晴对着楚九昭玩笑地行了一礼。 “这就好!哀家可以放心回宫了。” 曹太后一脸的欣慰,正要扶着内侍的手转身时突然停住了脚步:“你就是昨日擅闯贵妃寝殿之人?” 严厉不满的目光落在沈珞脸上。 “是。” 沈珞低着头上前恭敬地福了福。 “没规矩的东西!” 曹太后冷哼一声。 何进正要弓身解释,没想到有人比他更快:“母后,朕身边的人就不劳您费心了,您倒是该感激她,若不是她敢闯殿,今日曹家就是满门抄斩的处置。” 楚九昭伸手将沈珞揽在身后,隔绝了曹太后的目光。 沈珞微掀了下眸,眼前这道明黄身影的确给她带来了安心的感觉。 但这只是这对天家母子心有嫌隙,并非真心相护。 靖王妃宋晴,才是楚九昭心中记挂之人,就算是已经定了死罪的曹如儿,只要她一句话楚九昭就能改了心意。 而且宋晴在楚九昭面前,从来不需要算计谋划。 沈珞忽然觉得前世别苑的那一年就像一场梦。 是她错认了情意吗? 这时,眼前的明黄身影微微一晃。 熟悉的痛感又在头上肆虐。 “朕还有朝事处理,剩余的事何进去安排。” 楚九昭甩袖转身往内殿方向走,走了两步又回来揽了沈珞一同。 步伐有些匆忙。 引得众人目光各异。 曹如儿是嫉恨,满心骂着妖女狐媚,何进则是心喜,高兴自个主子心还是在沈娘子身上。 宋晴则是轻皱了下眉。 “什么样子?青天白日的,皇儿是越加胡闹了。” 曹太后不满道。 “天热,奴才特意让人在轿子里备了冰块,定不会热着太后。” 何进充耳不闻,心里想着青天白日的您还让皇上兄长的遗孀住进西苑呢。 “太后,我和如儿送您上轿。” 宋晴最后看了一眼寝殿的珠帘,和曹如儿一道扶着太后出去。 “太后起驾!” 何进高呼道。 内殿。 楚九昭感觉到头上的疼痛稍减,松了一口气。 低头看着怀里的人,目光有些小小的怨气。 这女人的胆子也太小了,怎么这么容易被吓着。 有他在,谁敢责难她。 沈珞自是对楚九昭的心思一无所知。 楚九昭厌烦太后,拿她做筏子,她便顺从地配合,靠在楚九昭身上。 直到何进拿了折子过来,楚九昭才去外殿批阅。 “去后庑将娘子的衣裳头面收拾过来,娘子这些日子还是住在前殿。” 见自个主子在上边龙飞凤舞地写批语,何进招了刚进殿的杜若过来。 岂料楚九昭习武之人耳聪目明,只要想听何进这点低声根本就是白费。 何进转身时就触到了一道沉沉的目光。 “主子,奴才是想着昨夜这沈娘子毕竟是为主子受的伤,这上一回药怕是不够,奴才怕那些宫人不在眼前伺候不好。” 何进忙讪笑着解释。 “奴才还着人叫杨院判去了清云殿给靖王妃诊伤,杨院判的医术主子知道,沈娘子腿上那伤如今已经行走无碍了,就是昨夜主子与……沈娘子手臂上那伤也没加重。” 听着何进后面那句,楚九昭先是拧眉担忧地搁下笔,而后黑眸沉了一下。 “赏你的。” 楚九昭将桌上的墨玉坐狮镇纸扔在何进怀里。 “奴才谢主子赏!” 何进高兴地接了。 他真是太机智了,清云殿那边他安排得越妥当主子就越少挂心,再提一句沈娘子引得主子默许沈娘子重回明正殿寝殿。 大灰狼书源温馨提示:特殊原因,群被强制解散!新群重建,1群号(298732622)2群(1062268835)防失联,tg: /dahuilang888 ,这条消息会显示到明天中午! 第32章 楚九昭被叫走 清云殿。 “王妃手臂上的伤多上几回药就能无碍,但这脸的伤已经有些年头,臣怕是无能。” “无碍,辛苦杨院判过来一趟。” 宋晴一点失望的神色都没有,客气地点了点头。 “皇上面前,只说妾身的伤无碍就行,免得他挂心。” 杨慎收起药箱起身时,宋晴又笑着叮嘱了一句。 “臣……臣遵命。” 杨慎口里顿了一下,何公公让内侍传话只让他将脉案写上去,没说要面圣禀报。 “王妃真是可惜了,到底容貌重要,这脸上有这么一道疤痕任是哪个男子也不想多看。” “何况表哥如今身边又有了新欢。” 曹如儿轻笑着从殿外进来。 啪! 一个重重的巴掌落在曹如儿脸上。 “宋晴,你竟敢打我!” 曹如儿捂着脸怒喝道。 “怎么不敢,当日在慈安宫时你是如何欺辱我的都忘了吗?” 宋晴将侍女刚收拾出来的鞭子拿在手里。 “你就不怕我将从前那些事都说给表哥听?” 曹如儿人往后退了一步,嘴上却不肯让步。 但身子上很快传来剧痛,曹如儿拼命躲避鞭子不得摔在地上,哀声叫唤起来:“别打了,别打了!” “别忘了你的命是谁救的?连太后都弃了你!” “我若失势,你也别想活着。” 宋晴扬手又是两鞭抽在曹如儿身上。 “我错了,宋晴,不,王妃,我真的错了。” 曹如儿快疼晕过去了。 “给你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将皇上身边那宫婢的来历一五一十地说清楚。” 宋晴恩赐般收回鞭子。 “那就是个妖女,听说是何进从民间找来的,进西苑不过几日就得了皇宠,连何进都护着。” 曹如儿提到沈珞时依旧咬牙切齿。 “不过那个贱婢肯定比不上王妃你,当初她能被何进找来服侍还是因为……” 曹如儿说到这里眼里又露出些不甘心。 但两下鞭子就把那不甘打没了:“大约十日前,西苑有消息传进宫里,说是表哥梦到一个右脸上有疤痕的女子,但又没看清五官,锦衣卫都出动去找人,没找着人,表哥成日暴怒,连姑母宫里的蔡内侍都差点被一箭射杀。” “王妃正好右脸上有一道疤痕,可见表哥找的就是你。” 曹如儿眼神畏惧地看着那鞭子,讨好着道:“如儿愿助王妃一臂之力。” “本王妃还用不上你这蠢货。” “记着,你若是敢自作聪明坏我的事,那这条命就别要了。” 宋晴放下手里的鞭子,眉眼间的英气消失殆尽,只余狠厉算计。 “是,是,如儿不敢!” …… 明正殿。 何进见主子批阅奏折速度极快,干脆将内阁还没票拟的折子也递了上去。 楚九昭不知何进私下的动作,他不耐烦弄什么明褒暗贬,扶东锄西的君王之道,处置朝事的手段直接又凌厉,遇到通篇教他所谓为君之道的,他就画个大红叉。 说来也奇怪,虽然这几日头疼发作得频繁,但楚九昭的心力却强了许多。 要是平时,他早将那些烦人的折子扔地上了。 这一转眼就到了午膳时候。 沈珞看着一桌子色香味俱全,颇合楚九昭和她口味的菜,手里的筷子顿了一下。 膳房的郑信。 两次来明正殿,都是与曹如儿的事有关,是巧合还是有心。 “不合胃口?” 楚九昭见沈珞停筷,警惕着问道。 他怕这女人又难受了。 沈珞只淡笑着摇头。 她不会让楚九昭知道自己在想别的,也不太想与楚九昭说话。 两人这午膳用得极为安静,沈珞也没有如往常那般殷勤地给楚九昭布菜。 左右桌子上这些菜大多是楚九昭喜欢的。 但楚九昭只随意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 弄得何进又在旁心焦不已。 “主子,是膳房今日的午膳不可口吗?” 楚九昭不语,只是看着对面的沈珞喝下最后一口汤。 “奴婢吃好了,奴婢告退。” 就算心里不舒服,沈珞也不会亏待自己的身子,午膳用了八分饱。 沈珞福了福身就要退下。 “你……” 楚九昭皱着眉正要开口,殿外传来通报声:“皇上,清云殿的侍女求见。” “传!” 楚九昭从沈珞身上收回目光,沉声道。 “皇上,王妃她手臂上的伤口裂开了,流了好多血,但又不许奴婢们叫御医,说不用大惊小怪。” “奴婢求皇上去劝劝王妃。” 来的是宋晴的贴身侍女,宝珠。 楚九昭眼底露出忧色,飞快掀袍起身。 沈珞看着明黄的身影地消失在殿门口,转身吩咐杜若:“皇上今日午膳进得不香,让郑信来见我一面。” 她有种直觉,接下来的日子可能不会太平。 她需要在西苑有自己的人手。 沈珞是在寝殿的榻上见郑信的。 杜若被她支去要金银线,明正殿其余的宫人侍立在帘子外。 “曹淑女已被贬为宫女,郑公公下一步可有其他打算?” 大灰狼书源温馨提示:特殊原因,群被强制解散!新群重建,1群号(298732622)2群(1062268835)防失联,tg: /dahuilang888 ,这条消息会显示到明天中午! 第33章 沈娘子是吃味了 沈珞的开门见山让郑信猛然抬头,眼里满是错愕惊慌。 榻上靠着的沈珞松了一口气,她想要用郑信,但也不想用一个心思太过深沉之人,郑信的慌乱神色正合她意。 “娘子这是何意?奴才只是按着本分行事。” 郑信跪直身子,两手不自觉地抓着自己的袖口。 “公公莫急,我只是想与公公叙个交情。” 沈珞穿着一身名贵银条纱做的衣裳,慵懒地靠在紫檀木榻上,手下是帝王专用的金丝绣游龙软枕。 人靠势唬人,势靠物衬着,沈珞没有尊贵的身份,但她懂得借势。 郑信额上冷汗直下。 “娘子身份贵重,奴才不敢和您叙交情,但奴才愿为娘子效力。” 半盏茶后,郑信恭敬地磕了一个头在地上。 “公公快起,都是一样的人,何必行这般大的礼。” 沈珞稍稍抬起上身,似乎是要起身亲自扶人。 “奴才不敢。” 郑信忙不迭爬起身,在榻前弓着身子。 “不知娘子可有什么急要的吩咐?奴才定全力为您办好。” 沈珞轻笑了下,她不喜心思深沉如海的,但人一定要聪敏。 郑信如今看着确实适合。 “劳烦公公今日晚膳时来一趟。” 沈珞的信还没写。 “是,奴才到时定亲自过来恭听娘子吩咐。” 郑信压低了声音,亲自二字上却是可以加重了语气。 谨慎有成算,沈珞更加满意。 “奴才先告退了,晚膳定按娘子的吩咐准备。” 行礼告退时,郑信特意扬声道。 “娘子要往何处去?” 见沈珞往殿门去,杜若忙上前问道。 “回后头的庑房。” 沈珞道。 “何公公午膳前交代奴婢将娘子的头面衣裳都收拾过来前殿,说是让娘子您这些日子都住在寝殿。” 杜若忙道。 沈珞皱了眉,若是从前自然无事,但如今靖王妃宋晴也住在西苑,她再与楚九昭共寝就有些不妥了。 她只想留在楚九昭身边,帮他度过一年后的死劫,至于其他的,她真的不该再奢望了。 方才楚九昭在外殿批阅折子,沈珞一个人待在内殿,她已经将事想明白了。 有靖王妃在前,她与楚九昭终究前世今生都有缘无分。 等一年后,沈珞就可以离开,或许在大哥所在的槐花巷买个小院住着,或许找个踏实的人嫁了。 “娘子若是觉得无趣,前几日做的腰封还没好,不如奴婢回去找出来?” 见沈珞想继续往外走,杜若面上有些急切。 何公公交代的事,她万不敢办砸了。 “不必了,既是何公公的意思,我回去就是。” 沈珞不预为难人,问杜若道:“有纸笔吗?” “奴婢马上去拿。” 杜若高兴地应了。 “你下去歇着,我安静练会儿字。” 沈珞打发了人,便给大哥写起书信来。 信上说了自己在西苑一切都好,又问了上回张永交代的事如何。 写完信后沈珞提笔想了想,然后开始默书。 这一默就到了晚膳时分,明正殿各处已经点了灯。 楚九昭依旧不见踪影,郑信倒是依约到了。 “劳烦公公送去槐花巷沈家,同我大哥报声平安。” 沈珞将叠好的宣纸塞入郑信手中。 “娘子放心,奴才定将信原样送到沈郎手里。” “多谢公公。” 沈珞不怕郑信偷瞧或是给何进,信中话语都是寻常报平安,至于张永那事,沈珞用的是只有她和大哥知道的暗语。 不过她在纸上做了些手脚,只要被拆开看过大哥定会知晓,回信时也会告诉自己。 这是她对郑信的一层试探。 郑信走后,明正殿外依旧不见楚九昭的身影。 “将膳房送来的菜随便端几道上来。” 沈珞想通了以后便不会如前几次那般难受,楚九昭不来,她也没必要饿着自己。 用完晚膳,简单梳洗了沈珞就往榻上躺去。 “将灯灭了。” “娘子,皇上还未回来,这寝殿的灯不能灭。” 杜若小声提醒道。 “那我回后庑睡。” 沈珞睡觉有个小毛病,屋子里有光亮就难以入睡,别说明正殿里这明晃晃的灯。 而楚九昭此刻正与久别重逢之人夜谈,怕是都不舍得回来。 “娘子……” 不顾杜若在身后喊着,沈珞已经出了殿门。 她不伤心,但就是不高兴,她前世唯一喜欢的男子与别的女子在一处,她心里怎么能舒服。 “皇上小心!” 沈珞砰地撞上了一具硬实的身体,身子往后倒时却被一只大掌揽了回去。 “娘子这是特意出来迎皇上?真是有心了!” 何进看见冲撞圣驾的是沈珞,忙将到了嘴边的呵斥收了回去,反倒是高兴地眼睛都眯了起来。 “公公误会了,我是想回后庑歇息,脚下急了些这才没察觉圣驾到来。” “请皇上恕奴婢无心之罪!” 沈珞鼻子被那硬实的胸膛撞得发酸,连带着说着的话带了浅浅的鼻音,在寂静的夜里无端让人听出些可怜意味。 “娘子不必回后庑,奴才已经让人将娘子的东西搬到前殿,娘子只管安心伺候圣驾。” 何进笑着道。 皇上在清云殿待了这几个时辰,这沈娘子是吃味了! 楚九昭的目光落在沈珞只穿了衫褂纱裤的身子上,眸光一沉,将人打横抱起,大步往内殿去。 到了灯火明亮的寝殿,楚九昭低头看时,只见女子的眸子红红的,眼尾有些湿润。 心上如被春日刚抽条的细嫩柳枝戳了一下,算不上疼,但很撩人。 “是撞疼了?” 楚九昭将人放在龙床上,俯着身子轻皱着眉头认真问道。 乌沉沉的眸子里全是认真,想极了前世关怀她的模样。 沈珞那早先被自己说服得平平静静的心又起了涟漪,她对自己那颗时刻会撩动的心气着,翻转过身子往里躺去。 只是没想到压着了左臂上的伤,骤然的疼痛逼得沈珞痛呼一声。 “怎么了?” 床边的人焦急地去抱沈珞。 沈珞反抗不得,觉得今日实在不是一个好日子,不由委屈地落下泪来。 “娘子该是碰着臂上的伤口了。” 何进在旁边道。 “那还不快去拿药!” 楚九昭一脚踹在了何进身上。 第34章 她的唇一点都不恶心 何进忙不迭地取了伤药来。 夏日炎热,沈珞臂上的伤口只包了一层细纱,何进很快解开了。 但楚九昭的沾了药的手一碰上沈珞的伤口,她整个身子都蜷了起来。 太疼了,这根本不是上药,是上刑。 眼看着怀里的女人眼泪流得更凶,楚九昭上药的手僵在半空。 “朕轻点?” 温柔低沉的嗓音有点像沈珞平时的轻哄。 泪眼模糊中那俊美的面庞温柔且认真。 但等楚九昭的手重新碰上伤口,沈珞眼前那点温存的幻影立时消失殆尽。 再让这男人上药,非得把她快愈合的伤口重新扯开。 沈珞完好的右手抓住楚九昭的胳臂:“奴婢不敢劳烦皇上,还是让何公公来吧。” 楚九昭沉默。 何进转头假装往殿外看去。 沈珞这时本就心气不顺。 主仆两人都听出这话里的嫌弃。 “拿着。” 楚九昭将药罐扔到何进怀里。 何进脸色顿时一青,这药罐是青瓷的,刚好砸在他肋骨上。 他憋足了劲才没叫出声来,给沈珞上药时更用了十二分心力。 主子都只能在沈娘子这里吃闷憋,他那里敢不好生伺候。 “皇上,娘子,好了。” 何进直起身。 “多谢公公。” 有楚九昭“珠玉”在前,沈珞对何进上药的本事实在满意至极。 “皇上,奴婢没事了。” 沈珞伸手在楚九昭胸口轻轻抵了一下,示意人将自己放回床上。 “奴才服侍主子梳洗。” 何进赶紧让外边候着的宫人进来。 服侍了楚九昭梳洗更衣,带着宫人退出殿外,何进才松了一口气。 “老祖宗喝口茶。” 值房里,李瑞赶紧奉了茶上来。 “今晚还好靖王妃那边没有留人,不然皇上夜宿清云殿的消息传出去,恐怕明儿内阁和督察院那边就要上折子,连宗人令那边也得问上一声。” 李瑞笑着道。 “若靖王妃真是个懂事的,晚膳后就该劝皇上回明正殿。” 何进重重地放下茶盏,冷哼道。 李瑞低着头不敢再说。 他心里有些奇怪,老祖宗对皇上一向忠心,只要是皇上喜欢的,就算不合宫规礼数,老祖宗顶着奸佞权阉的骂名也会替皇上周旋,但在靖王妃这事上,老祖宗却总是百般阻扰。 …… 寝殿的龙床上。 沈珞平躺着,呼吸已经平稳。 靠外的楚九昭呼吸却渐渐急促起来。 身体里有股热意乱窜,陌生又熟悉的欲望一点点饱涨。 楚九昭这才记起杨慎昨日的话,要喝足两日汤药才能解了那暖情药的药性。 但今日在清云殿时,晴儿同他说靖州王府的事,正好何进呈药上来,他一时气愤便打翻了药。 楚九昭翻了几次身,就在他忍不住要拉铃时。 旁边一声清浅的嘤咛响起。 是沈珞在睡梦中依稀被旁边的动静吵到,但却没真的醒来。 但这声嘤咛对于此刻的楚九昭来说,就如火星掉落干草,一点就燃。 几乎在同时,楚九昭脑子里就映出昨夜的模糊景象。 玉白的皮肤,细嫩的脖颈,腻滑的软腰,还有…… 楚九昭一直觉得女子的唇十分恶心,当年那个侍寝宫女用唇碰上自己时,他恶心到呕吐,差点将那个宫女掐死。 但他记得昨夜那让他忍不住辗转碾磨的温软的唇瓣。 不知何时,楚九昭粗糙的指腹放在了那柔软的粉唇上,有些凉意,只是比昨晚似乎粗糙了些。 唇齿磕碰的画面出现在楚九昭眼前。 身体里所有的冲动和热意似乎凝聚在那薄唇上。 楚九昭伸手将人揽入怀里,借着月光用火热的薄唇覆上那两片柔软。 熟悉的舒服的感觉直冲头顶,一点都不令人恶心。 睡梦中的沈珞只觉得自己被压在一块热烫的大石头上挣脱不得。 这块大石头不仅热得惊人,还会自己动,不管自己往哪里躲,总会出现在自己身下。 夜深如许,帐内的喘息渐渐平息,从冰鉴上掠过的风带来几许凉意。 楚九昭揽住沈珞的手松了些力。 睡梦中那块大石头终于放过了自己,沈珞忙往里边滚去。 眼看着沈珞要压上自己受伤的左臂,楚九昭忙撑起身子用手挡住沈珞往里翻身。 药性已经平息,但楚九昭心依旧跳得很快。 …… 第二日一早,两人几乎是同时醒来。 沈珞睁眼就见到了一张放大的慵懒俊美的脸,她本能地将头往枕下缩了一下。 明黄的汗褂系带松在一旁,胸膛大半裸露在外。 沈珞腾得闭上眼,就在她要侧过身子时,不知何时伸在她脖子下的手将她的头掰了回来,她的头几乎碰上他的胸膛。 楚九昭! 若不是眼前这人是皇帝,沈珞真的想骂人。 “皇上醒了,奴婢服侍您更衣。” 这下总该放开她了。 沈珞心想。 但这男人不动,不仅手上不动,连带着乌沉沉的眸子,也一瞬不动地盯在自己脸上。 自己脸上睡出红印了? “没破。” 沈珞好不容易抽出的手还没摸到自己脸,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什么没破? 沈珞满心疑惑,一对杏眼都睁大了些许,倒是显出孩童的懵懂单纯来。 楚九昭极轻地笑了声,抬手,握住沈珞的下巴,拇指指腹按在沈珞已经恢复柔嫩的粉唇上。 沈珞怔在了枕上。 没过一会儿,宫人们鱼贯而入,楚九昭神色自然地放开沈珞起身。 铜镜前。 沈珞看着里边的自己,伸指在唇上碰了一下,前天夜里楚九昭弄出的伤痕已经好了。 楚九昭那句话到底什么意思。 在桌上用早膳时,沈珞疑惑的目光往楚九昭身上瞥了好几次。 “皇上,昨夜……” “靖王妃到。” 沈珞的话被内侍的通报声打断。 “妾身给皇上请安。” “奴婢给皇上请安。” 靖王妃宋晴带着曹如儿进了殿。 “见过靖王妃!” 沈珞起身见礼。 “妾身起早习武惯了,到是没想到皇上还在用早膳。” 宋晴爽朗地笑道。 “坐吧,靖王妃不在乎这些。” 第35章 沈珞不想让 楚九昭看着沈珞坐下,才抬头温和道:“你手臂上的伤还没好,御医让你这几日最好不要习武。” “这些御医自来就喜欢小事化大,从前我们在宫里习武时还少听了?” 宋晴笑着摇头,没往沈珞这边看一眼。 “你还是这样好强。” 楚九昭无奈地笑笑,倒也没有深劝。 跟在宋晴身后的曹如儿那嫉恨的眼神却不断往桌子上去。 沈珞正悠然用着早膳,楚九昭与靖王妃青梅竹马又是久别重逢,有数不清的旧事要叙,她何必饿着肚子等人。 尤其是察觉到曹如儿的目光,沈珞用膳的姿势越发从容悠然。 果然,那道嫉恨的目光更强烈了。 沈珞咽下口里的粥,忽然抬头,与曹如儿的眼神撞上,手里的筷子适时滑落。 象牙筷触地的清脆声音响起,楚九昭与宋晴谈旧的声音消失了。 “何进!” 见沈珞俯着身子要用受伤的左手去捡,楚九昭低喝一声。 “娘子莫动,奴才来。” 何进忙亲自跪地弯身将沈珞掉的那只筷子捡起。 “快给娘子重新递一双上来。” 何进站起后朝一旁的内侍吩咐道。 “没规矩的贱婢。” 曹如儿自觉小声地在宋晴身后低骂,却一字不落地进了楚九昭耳里。 “放肆!” 楚九昭厌恶沉冷的目光落在曹如儿身上。 “臣妾……奴婢没有!” 曹如儿委屈地后退一步,躲在了宋晴身后。 “皇上,她就是这个性子,你何必生气。” 宋晴目光微冷,但面上还是无所谓地笑笑。 “何进,将曹氏扔出去,日后不许她出现在明正殿。” 他不允曹氏再吓到身边的女人。 “来人。” 何进对曹如儿自然不会客气。 砰! 内侍当真按着圣谕将人扔出了宫门外。 这次宋晴的目光终于落在了沈珞身上。 桌子旁,沈珞拿着新换的筷子,正夹着一个水晶虾仁包慢条斯理吃着,哪有被惊吓的模样。 偏偏皇上还一脸紧张地看着人。 她没想到,这次回京,最大的阻碍竟不是那些迂腐死板的朝臣而是一个宫婢。 曹如儿再如何也是自己身边的人,皇上竟是一点面子也没给自己。 “相隔多年,皇上如今的口味也变了,妾身记得皇上最不爱吃这些清淡的菜肴,你又懒怠和那些左一句规矩,右一句先皇成例的奴才说,还是妾身偷偷让人从宫外买了烧鹅带进来。” 宋晴坐在楚九昭旁边,疑惑地感叹道。 楚九昭手里的筷子一顿:“当时朕记得你还因此被母后罚跪了两个时辰。” “可不是,那还是数九寒天,幸好妾身当时随着皇上练武,皮实。” 宋晴无所谓地笑笑。 “皇上,鱼片粥快发腥了,您多少用些。” 沈珞盛了一碗放在楚九昭跟前。 她其实不想管,奈何何进往她这边瞅了好几眼。 这鱼片粥清淡无油,宋晴原以为楚九昭会翻脸不悦,没想到楚九昭竟端起碗吃了起来。 神色间丝毫不见勉强。 宋晴嘴角的笑有些僵硬。 她倒是没有再多言,等宫人撤下残羹才笑着起身:“妾身差点忘了事,一大早过来本来是想叫着皇上一起去赛马,没想到皇上今日起晚了,那妾身自己先去看看。” 宋晴说着就要起身。 “等等,朕同你一起去。” 楚九昭站起身。 “奴婢先回……” “主子,沈娘子的骑术也是极其精妙呢。” 沈珞刚开了想要告退的口,何进就笑眯眯凑上前道。 楚九昭的目光落在沈珞身上,当日衫裙飞扬的英姿在脑海里浮现,动了动唇:“那就一道去。” 那什么就! 沈珞瞥了一眼何进。 难怪时常挨踹,怎么这么多话。 她左手臂上的伤刚有些愈合,骑什么马。 “原来皇上身边还有高手,那妾身想比试的心更强了。” 宋晴一脸惊喜地看着沈珞,眼底却是轻蔑。 这宫婢肤色凝白,削肩细腰,一看就是个柔弱女子,哪来的精妙骑术,不过是魅惑圣心的把戏。 “杜若,快服侍娘子更衣。” 何进压根没发觉沈珞的怨气。 “奴婢遵命!” 至此,已没有沈珞拒绝的地。 算了,去就去吧,去了她也不骑。 “妾身在靖州时就听说西苑有大齐最好的骏马,今日总算见识到了。” 三人很快到了马厩前。 “最好的马在甘州,驰骋千里,沙场铁血,而它们,只能被圈养在这方寸之地。” 楚九昭抚着追风的脖子上的鬃毛,神色失落怔然。 这时,一道嘶鸣声从后边响起。 “流光!” 沈珞一脸欣喜地走过去抚上那匹轻轻撩着蹄子,嘶鸣着的马。 “你还记得我?” 沈珞得到了一声嘶鸣作为回应,手还被蹭了一下。 她微笑着抓了一把旁边新嫩的草喂过去。 楚九昭脚下不自觉跟了过去。 虽然那晚听何进说过,但楚九昭没想到她和流光如此相契。 流光是除了追风外性子最烈,最不亲人的一匹马,就是喂食的人不是他熟悉的内侍,他都会嘶叫着拒绝。 “这匹是汗血马的后代吧,妾身许久未见这样的好马了。” “皇上有追风,公平起见,妾身选的马也不能差。” 宋晴势在必得的目光落在流光身上。 这是要流光的意思。 沈珞轻抚的手一顿。 她今日本是不打算骑马的,但流光对她的亲热让她的心痒痒的。 虽然前世第一次是楚九昭强行抱着自己上马,但她后来也是真的爱上了骑马。 流光与她配合无间,也不会让她太费力。 所以,沈珞没有让开,继续含笑温柔地喂着流光。 马厩里的气氛微凝。 不过主要是宋晴和何进等一干宫人。 “流光已经认主,还是换一匹吧。” 楚九昭低沉的嗓音响起。 宋晴眸光微顿,不过很快就笑道:“那妾身可要仔细挑着。” 楚九昭陪着宋晴去挑马,高兴地介绍每一匹马的特性。 “还是你好。” 低沉温柔的嗓音响在耳边,沈珞抚着流光的鬃毛轻声道。 又是一声带着兴奋的嘶鸣。 楚九昭不由地转头望去。 宋晴眼底划过一丝阴沉。 第36章 受惊的马 一盏茶后,宋晴选好了马。 “妾身先去了。” 宋晴英气不足地翻身上马,挥鞭而去。 楚九昭紧随其后。 “我们慢些走就行。” 沈珞轻拉了下缰绳。 满身跃跃欲试的流光低低地叫了一声,听着就很失落。 “等下次我的手臂好了,我们再大杀四方。” 沈珞笑着俯下身子安慰道。 一声高兴的嘶鸣响起。 流光载着沈珞不快不慢地坠在后边。 沈珞抬头望去,楚九昭和宋晴已经跑开了小半圈。 两匹马几乎并行。 宋晴的骑术的确还不错,但楚九昭的骑术却不至如此。 沈珞心中微哂,楚九昭一向心粗,对上心爱的女子竟也能这般费心放水讨好。 “驾!” 眼看着两人快到这边,沈珞驱着马往一边避去。 “驾!” 一声响亮的呼喝从后边响起,马蹄声很快逼近沈珞。 宋晴勒着缰绳,高扬着鞭子,一下赶在了楚九昭前面。 鞭风响在耳边,沈珞下意识俯低身子,但身下的流光一声痛苦的嘶鸣,前蹄微扬,往前奔去。 沈珞堪堪勒住缰绳,喝了一声:“流光。” 但身下的马依旧往前狂奔,马蹄前扬,几乎要将沈珞摔下马。 感觉到流光的暴躁,沈珞没有再试图勒缰绳强行让它停下。 而是双腿夹紧马肚子,任流光飞驰往前。 “这位沈娘子的骑术倒是不错,妾身还以为她只是有些花拳绣腿。” 宋晴勒马笑看向后边的楚九昭。 “你不该这么突然地甩鞭,马和人都会受惊。” 楚九昭从后面赶上来,责怪地看了一眼宋晴,扬鞭往沈珞那边追去。 宋晴僵在了马背上。 沈珞此刻已经从最初的慌乱镇定下来,她背稍稍俯低,右手轻拉着缰绳,在飞奔的马上坐得稳稳的。 急风吹得鬓发飞扬,比甲眉子和裙摆宽拖上绣着的金线在阳光下星星点点闪烁,给沈珞镀上了一圈光。 原本追得急切的楚九昭放缓了速度,驱策着马与沈珞保持两个马身的距离。 流光足足在马场跑了三圈才停下来,楚九昭一直跟在身后。 “吁……” 沈珞翻身下马,顾不得自己方才被扯痛的手臂和手心的血痕,抬手轻扶眼神已经恢复清澈的流光的脖子。 “没事了,没事了……” 楚九昭上前的时候,正好听得沈珞无比温柔的轻哄声。 “皇上,擦擦汗吧。” 牵着马在旁边等着的宋晴眸光微闪,将宫人刚递上来的帕子递到楚九昭跟前。 楚九昭接过帕子,却没有往脸上擦。 “沈娘子的骑术实在精妙,与流光的配合也好,皇上还担心你会受惊呢。” 沈珞耳边听着宋晴谈笑风生的话,沉冷的目光落在流光的后臀上,上面有一道暗色的鞭痕,毛上还泛着点点血珠。 可见方才这一鞭有多重。 “何公公,流光受了伤,能请兽医过来看一眼吗?” 沈珞目光略过楚九昭和宋晴的身影,诚恳地望向何进。 “自然是有的,奴才这就让人去叫。” 何进看了眼自个主子比往日还凌厉几分的侧脸轮廓,恭敬地回道。 多好的机会啊,沈娘子怎么不向皇上哭诉,既能给靖王妃上了眼药,又能让皇上怜惜啊。 “劳烦公公再拿些草料过来。” 沈珞的目光一刻不离流光。 “诶。” 何进应了声又突然抬高了声音:“哎呦,娘子左臂上的伤口怎么裂开了。” 何进的骤然惊呼让楚九昭俊脸瞬时寒沉下来:“传御医!” “流光让下人照顾,你随朕回去。” 楚九昭几步上前,但沈珞却侧身躲开了楚九昭的手:“皇上不必担心,奴婢没事,流光刚受了惊吓,奴婢不放心。” “朕……” 楚九昭额上青筋跳了一下。 “奴才给皇上请安!” 这时,马场的兽医到了。 “它刚受过惊吓发了狂,快看看。” 沈珞忙道。 回过头又开始轻声安抚流光。 兽医不知就里,照例看了马的眼睛,鼻子,蹄子,马身。 “回皇上的话,这马并无大碍,发狂应当只是因为骤然受疼。” “这位娘子是刚学骑马吧,这些马都是有灵性的,挥鞭只是提醒马儿奔跑,无需如此用力。” 这话隐有指责意思。 他未见过沈珞,但皇上新近得一新宠的艳事在西苑已经传遍了。 他只当沈珞是那种肤浅不懂马偏要在圣驾面前表现之人。 沈珞没有分辨,只是点了点头道:“多谢提醒,可有治伤的药粉?” “这等腌臜事还是不劳娘子玉手了,奴才……” “胡乱絮叨什么呢,还不快将药粉给娘子。” 何进斥道。 皇上爱马,他自然找了最好的兽医照顾这些骏马。 这冯一金本事不小,上回还将一匹快死的马医活了,但就是有一个缺点,脑子一根筋,满脑子都是马,一点眼色都不会看。 “是,娘子手上轻些,别惊了马。” 冯一金不甘不愿地将手里的药递上。 沈珞将药粉轻轻倒在那道伤口上,时不时还观察流光的状态,甚至在流光撇过头来时还温柔地安抚他几句。 等沈珞将药瓶还回来时,冯一金的脸色好了许多,甚至还有些惺惺相惜之意。 只是碍着龙颜黑沉如墨不敢多说。 他知道自己没好长心眼和嘴巴。 “你的药很好。” 沈珞难得在西苑见到这么坦率真诚的人,阴郁的心情好了些。 “不敢当娘子夸奖。” 被沈珞一夸,冯一金想到自己方才误会了人,脸红得不行。 “虽然妾身不在乎自己容貌,但实话说,美貌的人看着就容易让人赏心悦目,心驰飞扬,难怪流光喜欢沈娘子。” 宋晴站在楚九昭旁边似无意地感叹道。 “多谢靖王妃夸奖,王妃骑马的英姿足够令人折服,自然不必在容貌上锦上添花。” 沈珞的话让宋晴扬起的嘴角僵在半中。 她因着脸上那道疤痕容貌尽毁,哪来容貌锦上天花。 这个宫婢是在炫耀她既有精妙骑术,又有美艳容貌。 宋晴下意识地往楚九昭脸上看去。 第37章 娘子不可 只见楚九昭一双乌沉沉的眸子只落在沈珞染着星点血迹的左手臂上。 而沈珞,则将宋晴眼底的阴狠看得一清二楚。 她错了,宋晴不仅对她有敌意,而且有欲置她于死地的敌意。 流光与自己相契,那一鞭子十分重,但也至于令流光发狂至此,宋晴定然还做了别的手脚,但偏偏连马场的兽医都看不出来。 可见宋晴心机。 沈珞是不想与楚九昭的心头好对上,楚九昭前世救了自己的命,他心有所爱虽然她心里难受但终究还是为他高兴。 但方才,若不是她骑术娴熟,流光又同她极为相契,恐怕她早就被践踏在马蹄之下。 重回一世,沈珞最惜命。 “走,你的伤需要上药。” 楚九昭根本没听两人的对话。 见沈珞已经安置好流光,一把将人抱到马背上,自己也翻身上马,往明正殿飞奔而去。 “靖王妃继续骑着,奴才也告退了。” 何进笑着行了礼便带着宫人追自个主子而去。 要不说这情爱最难以捉摸呢,沈娘子一句委屈未诉,这靖王妃倒是明褒实贬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这主子的心偏偏就在沈娘子身上。 “瞧这妖女,长了张好脸就把表哥……啊!” 瘸着腿走到宋晴身边的曹如儿话还没说完,身上就挨了两马鞭。 “你……王妃,可是奴婢说错了什么?” 曹如儿缩了缩脖子。 “给太后去信,就说本王妃要去护国寺给已故靖王祈福。” 宋晴又在曹如儿身上抽了两鞭,直看到曹如儿衫上的点点血迹,心底的怒气才稍稍好些。 “皇上,奴婢可以自己走。” 明正殿前,沈珞被抱下马,楚九昭也没放下人,就这么一路往里抱去。 “是朕抱得不舒服?” 楚九昭低头看着怀里挣扎的人,认真地问道。 “是。” 沈珞点点头,才骑过马,两人都出过汗身上黏糊糊的,自然不舒服。 “那这样呢?” 楚九昭托住沈珞膝弯的右手往里挪了一点。 热烘烘的大掌落在腿根处。 沈珞脸上轰得一下,原本就有些红的脸艳如宫墙根处盛开的扶桑。 楚九昭见人不说话,就着这样的姿势往里走去。 偏偏这姿势抱人不好着力,那只大掌不断在沈珞腿间游移。 等被放在榻上,沈珞终于好好舒了一口气。 若不是方才楚九昭脸上一本正经,沈珞当真会以为自己被调戏了。 但看着楚九昭拿着药罐子过来时,沈珞的脸立马变了脸色,身子也往里边缩去。 “奴婢真的可以自己来,不用劳烦皇上。” 沈珞手往后撑去。 前世今生,楚九昭给她上药,无不让她留下惨痛的泪水。 “别乱动。” 但右手很快被抓了回来。 掌心被摊开,上面被缰绳勒出的红痕已经破了皮。 楚九昭拧眉,尤其是看到沈珞咬紧牙关的忍痛模样,头上又传来熟悉的刺痛。 眼看着楚九昭直接将药粉往自己掌心倒,帘子处传来动静。 “皇上,让何公公给奴婢上吧。” 沈珞忙坐正身子。 “奴才给主子请安……” 何进一进殿就迎接了自个主子幽沉的目光。 “哎呦,这殿里的都是死人吗?怎么也不赶紧伺候着娘子净手上药?” 何进看着沈珞凝着血污的掌心,指着缩在一边的宫人骂道。 也在殿内的楚九昭:…… 最后,还是何进亲自拿了温帕子,给沈珞擦了手,上了药,左手臂上也重新上了一回药。 “多谢公公。” 何进这次来得如及时雨般,沈珞的感激都比平日真诚许多。 “娘子不必客气,都是奴才……都是皇上关心娘子。” 察觉到那道压迫视线,何进忙改了口。 “谢皇上恩典。” 沈珞淡了神色,恭敬地倾了倾身,又道:“奴婢已经没事了,皇上去处理朝事吧。” 楚九昭乌沉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疑惑,不过还是带着何进出去了。 沈珞听到帘子的轻响,才将身子斜斜地靠在榻上。 靖王妃宋晴,真是个棘手的人物。 若早知楚九昭有心上人,她也不会刻意撩拨。 啪! 外殿,何进擦了擦汗,蹲下身子又从桌下捡起一本折子。 今儿主子也不知哪里心气不顺,批好的折子都是随手一扔,还都扔在了地上。 短短半个时辰,他已经来来回回捡了十几本折子,身上都出了汗。 难道是他拿来的折子太多了? 可主子批折子的速度不慢啊。 一个时辰不到,楚九昭就把折子批完了。 何进将折子整理好,回头时见自个主子的目光在帘子那边游移。 他突然有些福至心灵,弯着身子低声道:“奴才这里有一件事请主子示下。” 楚九昭冷冷地抬眸,浓密的剑眉上横着不耐烦。 “沈娘子的兄长之前就为司礼监做事,立了不少功,忠心耿耿,现下锦衣卫空缺了一个副指挥使,奴才想着让他顶上。” 锦衣卫副指挥使,从三品的武职,品级虽高,但历代多是作为后宫得宠妃嫔家人的荣封。 何进此举也不算出格。 沈氏的兄长? 楚九昭把玩着手里的狮子镇纸,脑子里却是想着几日前那女子拉着自己的袖口眼眶红红地说要回家。 “奴才让娘子出来谢恩?” 何进大多时候还是能揣测出圣意的。 沈珞被叫出来的时候还有些疑惑,对着楚九昭行了一礼。 “上来!” 何进刚要出口的“天大的恩典”生生咽回去了。 沈珞不明所以地走到龙椅旁。 “皇上!” 楚九昭竟然将她抱在了膝上。 虽然不是第一次被揽在龙椅上,但上回好歹隔着纱幔,这回这龙椅直接对着殿门口。 楚九昭一只手揽着人,一只手抓着沈珞推拒的双手。 何进撇过头去。 楚九昭淡垂着眸子。 腰软软的,柔荑滑嫩,女子身上独有的馨香混合着龙涎香的味道,浓淡适宜。 楚九昭觉得心口有种满满的舒畅。 沈珞心里却满是怒火。 楚九昭这是在做什么?纵容着宋晴伤她,又对她做种种亲近举动。 快到正午,殿门外,三三两两的内侍提着水过来冲地。 沈珞挣脱不得,心下一狠,低头一口咬在了楚九昭的小臂上。 “娘子不可!” 第38章 她怕朕 一旁的何进见着变了脸色,伸手就要去拦沈珞。 但被楚九昭冷瞪了一眼。 呼! 楚九昭的手臂太硬了,沈珞一口咬下去,牙都酸了。 太气人了,前面靖王妃宋晴要她的命,现下楚九昭可劲欺负她。 吧嗒! 大颗的泪滴在楚九昭明黄的纱袍上。 “别哭!” 楚九昭头上一阵刺痛,眼里有些无奈。 趁着握着自己手腕的手放松,沈珞推开龙椅上的人,起身往内殿跑去。 楚九昭沉着脸伸手抚了把自己眉心,神色阴郁。 何进则在一旁目瞪口呆。 这不是叫沈娘子出来谢恩?怎么弄成这副模样了。 “何进,她怕朕?” 何进还被惊得魂游天外,突然听自个主子问道。 他奇怪地看了龙椅上的主子一眼,嗯,眉间是有些不耐烦的急躁,但眼神很认真。 主子是当真不知自己方才在戏弄人! “主子龙威深重,自然容易让人心生畏惧。” “不过沈娘子不是一般人,她对主子……” 何进说到这里,停了停,他忽然觉得这沈娘子素日确实对皇上有种别样的用心。 而且还不是后宫女子争宠的那种。 “很是在意。” 何进接着道。 “那她为何抗拒朕给她上药,方才又那副慌张模样。” 何进:…… 感情自个主子没看出人沈娘子不让他上药是嫌弃他重手重脚弄疼人。 至于方才,任谁被您当着大殿门洞开揽在龙椅上亲热都要羞愤一下吧。 “女子总是容易羞怯些,沈娘子如今毕竟也没个正式名分。” “按祖制宫婢晋妃嫔需要育有皇嗣。” 何进使足了劲暗示。 沈珞日日侍寝的事传遍西苑,但只有何进几个亲近人才知,这两人真就是好好睡觉。 主子您不如就和沈娘子圆房,也好赶紧生个皇嗣出来。 可惜楚九昭只听了最开头那句女子容易害羞的话。 他不懂。 楚九昭虽贵为帝王,坐拥六宫粉黛,但与女子相处的经验却是寥寥。 一个,是太后安排的侍寝宫女,一个,是靖王妃宋晴。 侍寝宫女本就是引导帝王床榻之事的,自然不会怯手怯脚。 宋晴与他一道练武,性格爽朗,与一般女子本就不同。 何进见自个主子皱了眉,也不敢再提皇嗣不皇嗣的事。 万一主子真不会呢,他不是戳在了老虎屁股上。 “娘子初来西苑,怕是还不适应,皇上多陪陪,日后就会好了。” 楚九昭听后剑眉微微舒展开,将手里的狮子镇纸扔给了何进。 “奴才谢皇上赏。” 何进笑眯眯跪下谢恩。 …… 此后几日。 白日里,沈珞时不时被楚九昭揽入怀里。 每次宋晴来叫人,或是比枪,或是射箭,或是赛马,沈珞都要挨上几眼阴沉沉的冷瞪。 若是真抢了人也就算了,偏偏楚九昭每次又都去了。 沈珞的神色越来越淡,甚至都不愿理会楚九昭。 这一日,用过早膳,楚九昭又将沈珞抱在膝上,大掌在那软腰处上下挪移。 “见过靖王妃!” 宋晴踏入殿来。 “见过皇上。” 宋晴淡笑对着楚九昭行礼,似是没有瞧见沈珞。 “你是来催问朕要新弓的吧,已经叫人去做了,明日就能送来。” 楚九昭和宋晴说着话,手上的动作却是不停。 沈珞已经淡然了。 再也不像先时楚九昭一点亲密举动就能撩拨她的心绪。 再说此刻还有宋晴那惹人厌烦的眼神在身上,沈珞更是一点绮念都生不出。 “妾身明日要出西苑一趟,去护国寺给靖王做场法事。” 宋晴说话时面上的神色很淡,伸手抚了把脸上的疤痕。 “靖王对你行此禽兽之事,哪里配你做这些事。” 腰间的大掌一顿,楚九昭脸色阴沉得可怕。 连沈珞都感觉到了那股冷厉。 “妾身自然不信那以德报怨的事,但太后正要去护国寺给先皇做法会,叫了妾身一同,毕竟靖王当年也是养在太后膝下,只是庄小事,妾身也不必定要回绝太后。” “妾身当年毕竟在太后膝下长大。” “皇上也不必担心,不过就是去上几日,过几日约束日子。” 宋晴脸上重新展了笑颜,似乎方才的伤感只是旁人瞧错了。 这语气真是勉强又无奈,豁达又伤感。 若真的不想让楚九昭担心,明日直接过去护国寺就行。 沈珞亲耳听着楚九昭曾让何进送去了可以随意出入西苑的令牌。 自从马场那事后,沈珞如今对宋晴,真是厌恶之极。 “既是为父皇祈福,朕同你一起去。” 如沈珞所料,楚九昭不放心宋晴一人前去。 “皇上若是愿意去自然好,听说护国寺的后山很有些野物,到时去夜猎定是十分有趣。” 听了楚九昭的话,宋晴也不忸怩,露出极高兴的笑容。 若不是早知她的面目,沈珞也会觉得这是个率性之人。 “如此甚好!” 楚九昭对狩猎这些武事向来有兴致。 “沈娘子骑射俱佳,要不也一起?” 沈珞本是置身事外,但宋晴这一句让她警惕心顿起。 宋晴巴不得多与楚九昭独处,这几日恨不能用眼神凌迟自己,怎么会主动叫上她。 “多谢王妃美……” “她自然是要与朕同去的。” 楚九昭偏头看向沈珞的目光很是温柔。 “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宋晴的笑直入眼底。 沈珞心中的戒备更浓了。 “那妾身今日可要好好歇息一番养精蓄锐,明日晚间定是要胜过皇上。” 宋晴豪气地说了一声就利落地出去了。 “皇上,奴婢只会骑马,不善射箭,怕是不能陪您夜猎。” 沈珞本想起身说的,但楚九昭的手不动,她只好微仰着头。 “无事,朕可以教你。” 楚九昭低头,莹亮的粉唇近在咫尺,每晚碰触的那种舒服感直入心间。 他已经习惯身边睡着她。 刚开始让她与自己共寝是因为他因梦中女子惊醒头疼,她在旁头疼能很快缓解。 不过如今晴儿已经在他身边,他自然不会再做那样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