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景扭曲变形,尹希知道,这意味着下一幕的开场。
一片缟素渐渐由满目的璀璨金色取代,待视线重新聚焦,尹希意识到自己正站在一个教堂的二楼。
这是个视野相当不错的地方,足以一览教堂的全貌。
墙壁淡蓝色的打底色下,布满了金色的各式纹样。穹顶高耸,彩绘玻璃被屋内的灯光照亮。
这应该叫什么风格?巴洛克?洛可可?还是所谓的哥特?
尹希这种从小没怎么受过艺术或历史熏陶的人果然还是看不太懂这些。
但她能很轻松的辨别一件事——这个金碧辉煌的教堂哪怕抠一块墙砖肯定都很值钱。
空气中弥漫着乳香木与油脂的香气,为本就肃穆的环境更填了一分庄重,让人恍若置身与神明的注视之下。
信仰真可怕,尹希忍不住皱了皱眉。
忽然,钟声响起。
紧接着,教堂内的管风琴也奏了起来。
伴着这样神圣而又庄严的配乐,尹希再次见到了齐遥——年幼的齐遥。
他被自己的父亲牵着向大殿中央走去,身上压着厚重的礼炮,披肩在地面拖曳出金色与深红交织的长痕。
在他的身后,百官齐聚,紧跟着步入殿内。
齐遥在父亲的牵引下,站在了教堂最前端的中心。随后,他的父亲缓缓退到了台下。
尹希能注意到,齐遥的视线追着自己的父亲而去了一瞬,却被后者用手势制止。
一名身着红衣的老者向着齐遥走来,那是个满头白发却精神矍铄的老人。他的目光温柔,望着齐遥的双眼中含着几分不忍的意味。
尹希能隐约猜到,这名老人代表着这里的宗教权力。
教皇双手捧着象征王权的金冠,缓缓俯下身,与齐遥平视。那一刻,教堂里所有人屏住呼吸,唯有管弦乐在此时奏得越发激昂。
“孩子,从今日起,您将不再只是一个孩子。”教皇低声说道,他声音不大,却凭借教堂特殊的结构荡到了教堂的每一个角落。
“您是女皇的血脉,是神明庇佑与人世至强的结合。是这片大地的未来,是黑夜中的明灯。”
齐遥并不完全懂这些话,但他能感受到那份郑重。
他的眼睛无意识地眨了眨,像是试图点头。
于是,教皇将金冠稳稳戴在他的头上。金冠沉重,使得齐遥需要有些努力地梗着脖子。灯火在冠冕的宝石间跳跃,整个教堂都能瞧见那璀璨的光华。
在场的所有人,哪怕是齐遥的父亲,全部屈膝跪地。
他们齐声高呼着:“吾王万岁!”
那呼喊声像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齐遥整个淹没。
他们的眼中没有怀疑,只有狂热与信仰。
即便他只是个三岁的孩童,即便他眼神里还带着稚嫩的迷惘,在这些人看来,他就是天命所归。
齐遥怔怔地望着这些人,声浪太大,让他有些畏惧。
但众人的目光又让他下意识地止住了孩童条件反射的哭泣。
“您将封号‘止夜’,愿在您的庇护下,这无尽的黑暗终有一日可以散去。”老人将另一旁的王杖递到齐遥的手中。
他接过王杖,但很显然这比他还高的物件超出了他的承重能力。
在他一个趔趄摔倒之前,老者帮着扶住了王杖,才叫年幼的新王没有刚授冠就出洋相。
“吾王——止夜陛下!”欢呼声在教堂内回荡,声音中满怀着虔诚与敬仰。
是尹希这辈子都没有听见过的狂热崇拜。
无数声音在呼喊着那个名字。
从今往后,没有齐遥,只有承载着所有人希望的国王——
齐止夜。
狂热与雀跃的气息无法影响到完全隶属不同文化背景的尹希,她只觉得这里的空气压抑的要命。
想到反正也没有谁可以看到她,尹希走下旋转楼梯,来到教堂外想要透透气。
而让她意外的是,这里似乎不仅没有太阳……
连月亮都已然消失。
不是因为黑云遮蔽了日月,她仔细地观察判断着。
是日月就这样凭空消失了,就像是被一键丢进了桌面回收站一般。
而在她的身后,人群忽然鱼贯而出。
即便是踮起脚,尹希也看不见到底人群中是怎样的景象。
于是她只得暗道一句:“多有得罪。”随后爬上了教堂前的雕塑。
人群为年幼的国王让出了一条道路,他艰难地在父亲的帮助下举着王杖、顶着王冠,朝着前方走去。
尹希不知道他们要走去那里,或许是宫殿?又或者还需要去哪里朝拜?
她不知道,也没有机会知晓了。
眼前的一切再次如同虚焦一般变得模糊,让密密麻麻的人群看上去像洒了一地的大米一样。
只是尹希想不到的是,这对于她来说只是一瞬间的画面转换,对于齐遥来说便是被拆解下来的两根肋骨。
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药味与焚香的气息,仿佛连呼吸都带上了令人窒息的压迫。
厚重的帷幕在风中轻微摆动,却死死遮住了眼前的门扉。
门外,一个少年被宫廷侍卫与医官们层层拦住,他瘦小的身影与那一道生硬的屏障形成了无声的对峙。
已经见过齐遥三四岁的模样了,尹希当然可以轻易认出他。
他长高了很多,甚至可以说是高挑得有些显得瘦弱。
“请止夜陛下回宫,您不能进去。”年长的侍卫长半跪在地,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本王为什么不能进去?”齐遥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嘶哑。
他面上的童稚尚未褪去,眼睛却已经在黑暗中透出成年人般的执拗。
他拼命想要挤开众人,手指扣在厚重的门扉上,甚至把指尖抠得泛白,“那是我的父亲!为什么我不能见他?”
“陛下三思啊!瘟疫已经持续三月了,到现在也还没有验配出特效药,您万万不可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啊!”侍卫长苦口婆心地劝道。
周围的侍臣与医官交换了眼神,医官尝试着开口劝道:
“殿下,您也是知道的。失去了太阳之后,大陆各处瘟疫肆虐。哪怕是强壮如韩烈殿下……”
韩烈,是齐遥父亲的名字吗?
齐遥,又要失去自己仅剩的亲人了吗?
年幼的少年显然有着超乎常人的成熟,听懂了他们的沉默。
他不再喊叫,反而因为过度的安静显得更加令人心悸。
他跪坐在地上,推开侍卫战战兢兢想上来扶起他的手。
小小的身体因为无法抑制的悲痛而颤抖,他的目光死死地凝在远处那扇他不能推开的门上,仿佛这样就能穿透厚厚的阻隔,触到里面那张熟悉的面容。
“我母亲已经不在了……”他的声音低低溢出,带着强忍的哽咽,“你们……你们现在还要让我就这样失去父亲吗?”
侍卫们的目光纷纷避开。
没有人敢承接这个位高权重的孩子的悲伤。
除了尹希,但哪怕她蹲坐到齐遥的面前,却仍旧触不到他的面颊。
泪水从他的睫毛上滑落,他伸手狠狠擦掉,眼前却越擦越模糊。
齐遥忽然伸手死死抓住侍卫长的手,那双瘦弱的手却爆发出令人震惊的力道:“求你们,让我进去……哪怕一眼……我不能再失去父亲了,我不要他死。”
“你们救救他啊,你们想想办法,去救救他啊!”
可是所有的恳求都像坠入虚空,冷硬的沉默就是他们唯一的回应。
齐遥的心口像被人一点一点掏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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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他自己也早就知道,宫廷早为父亲倾尽了最好的医疗资源……
他明白,上一次父亲出行前匆匆道别的那一个拥抱,或许就将成为永别。
他已经不是曾经那个不懂得死亡意味的孩子了,成为国王后,他已经被迫提前懂得了太多东西。
死亡是最绝对的、最残酷的剥夺。
它将他仅剩的依靠从生命中连根拔起……
从今往后,所有的路,他都只能一个人走了。
尹希感到自己的眼前有些模糊,或许是因为即将来到下一段回忆了吧。
她这么想着,还是去抹了一把并不存在的泪。
夜色仍旧沉沉。
教堂的钟声为这座王国敲响晚祷。
齐遥躺在柔软的床榻上,却是毫无睡意。
或许是意识到自己的辗转难眠,他翻身下床,穿上单薄的外衣,赤着脚穿过冷清的长廊。
尹希不知道他要去哪,但还是果断地跟在他的身后。
月光早已不再照耀大地,只有昏黄的圣火在高耸的穹顶下摇曳。
齐遥推开教堂厚重的门,脚步声在空旷的殿堂里回荡。
他的目标明确——在高台中央,安放着一支漆色的合金手臂。
那是父亲生前以血肉与钢铁并存的象征,如今被镶嵌在水晶匣中,成为了“圣器”。
它笼罩在黄金制成的大殿模型内,在这一切的外面还有一层方方正正的防爆玻璃,从里到外“尊贵”得密不透风。
人们跪拜时口中称之为“牺牲与勇武的见证”。
可是对于齐遥来说,它又哪有那么多神圣而又虚无的意义?
那只是父亲唯一的遗留物而已啊。
他一步一步走上祭台,伸出颤抖的手隔着玻璃想要抚摸那同样冰冷的金属。
不一样,玻璃和合金的触感不一样,跟父亲更不一样。
父亲的拥抱是很特别的,右臂传来的温暖与柔软和左臂的坚硬冰冷相交,是齐遥最熟悉的怀抱。
而现在,只剩下了钢化玻璃渡来的凉。
他的眼泪滴在玻璃上,模糊了视线。小小的肩膀在圣火的影子下瑟缩,像随时会被黑暗吞没。
忽然,一声温和的呼唤从背后传来:“孩子。”
齐遥戒备地转身,却看见教皇正站在阴影中。他身着繁复的圣袍,面容慈爱却布满岁月的沟壑。
教皇并未呵斥他,只是静静注视着他,那目光里没有帝国与信仰的距离,只有长者对孤儿般的怜惜。
齐遥的嘴唇颤动,想要说些什么,却终究只剩下无声的啜泣。
教皇缓缓走上前,将他拥入怀中。那怀抱温暖却沉重,仿佛承载了整个国度的悲痛。
“你的父亲是伟大的勇士,他的在天之灵也会守护所有人。”
“不要再用这种哄小孩的话骗我了,”齐遥悲泣的声音在教堂里回旋,“父亲和母亲都死了,他们都离开我了,我该怎么办……”
教皇沉默良久,终于伸手抚过孩子的后背。
他低声叹息,口中呢喃着:“苦难乃神赐的圣火,它焚尽凡人的软弱,只为将英雄炼成不朽的器皿。”
他伸出手,将一片金属碎片放在齐遥掌心。
冰冷的质感透过皮肤传来,却像燃烧般灼热。
“这是圣器运输时受损的一部分,也便当作是他留给你的最后一样礼物吧。”
老人好像是这么说的,但这句号落在齐遥耳中却并不那么真切了。
他死死攥住那片金属,仿佛即将冻死的人握住最后一根火柴。
泪水滴落在碎片上,将他的面庞照得有些变形。
尹希认得这枚碎片——那是齐遥藏在衣衫里的那个金属吊坠。
带着他的体温,成为了他身躯外一块不为人知的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