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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宴，听我一句劝，你这个情况不能再拖了，必须马上住院。”
窗明几净的医生办公室里，四面都是惨白的墙。
偏偏有一堵墙上沾着一小抹红，像蚊子血，不断拉扯着人的视觉，混合着微晃的秋阳，彻底刺痛了祝春宴的眼。
她缓慢将目光从墙上收了回来，看向眼前主治自己的医生傅意安，也是她的高中同学，声音平静：“我患的病……是不是家族遗传病？成活率只有1%的绝症？”
“春宴，现在根据你的情况……暂时无法查明具体病因，不一定是你所认为的家族遗传病。”
傅意安几近不敢与她对视，心里也是悬着晃着挣扎着，但还是稳住自己的声线尽可能平和地告诉她：“你的肺部也发现了一团不大的阴影……不论如何，都要住院的。”
“但是，这消息不一定是坏事，甚至有可能是好事……春宴，现在还不到灰心的时候，你要振作起来。”
祝春宴听着她的话完全陷入了沉默，垂着眼睫，并没有再作声。
良久，她看着体检报告上所说明的结论看着十分明确，其实很是不明的诊断结果：疑似罹患神经退行性疾病，不可逆转，需尽早入院进行进一步检查和治疗。
神经退行性的疾病有很多种，但无一例外，最后都是致人运动机能退化，各种肌无力、肌肉萎缩的症状接踵而来，最后或许会因为呼吸困难而悄无声息地死去。
祝春宴能料想到的是，或许她患上的是最严重的那种。
这种情况下，即使住院……也于事无补，因为现时的科技不仅无法查明这种疾病的病因，更别提有什么有效的治疗方法。
还有的是，她真的住院了……黎漾又该怎么办？
现在正是她事业的上升期，她是家族企业，看似光鲜亮丽，实则家族内部的权力斗争严重，现在都已经到了白热化的阶段，成败在此一举。
她并不能因为自己这样未明的疾病而让她分心。
就只是……她的肺部有阴影的话，或许的确需要治疗。
“春宴，你还有什么好顾虑的？你现在是身体出了问题，必须要治疗的，情况或许没你想象的那么糟糕。”
傅意安虽然是祝春宴的高中同学，但她们本来并不太熟悉，后来……因为祝春宴阿姨的病她要经常来医院，傅意安的妈妈也是医生，两人才逐渐熟悉起来。
身为她的高中同学，她又何尝不知祝春宴身上发生的事情？
毕竟那黎大小姐居然真的为了祝春宴而放弃了一整片海洋，两个看着毫不相干的人真的走到了现在。
至今七年。
起码，在外人面前看着……她们之间的感情还是好的，甚至是让人艳羡的。
只是，傅意安将祝春宴数次看诊都是自己单独来的事情看得清清楚楚，黎漾……始终是忽略她太多。
“我再考虑一下。”
祝春宴没有沉默太久，按住还在不断跳动着的左臂上的肌肉，无声地，却让人胆寒恐惧。
她知道的是，这永无休止的肌肉肉跳像一声声急促的鼓点不断地催促着她，让她知道她生命倒计时已经开启，正在一分一秒地流逝。
“你……你再考虑什么？”傅意安错愕，没想到居然得来这样的答案。
看着她惯常性按住左上臂肌肉的动作，又是一句重话说不出来，“春宴，你该知道的，有些病早治疗早控制……你现在更应该担心的是自己。”
祝春宴知道她是为了自己好，她朋友不多，傅意安算一个，她拿着自己的检查报告站了起来，对她笑了笑，“谢谢。”
又是拿出了一袋手工烘焙的小熊饼干递给她：“我学校里的小朋友刚刚烘好的，味道比上次有了很大的进步，你可以尝一尝。”
“春宴……”
“好了，我先走了，你也要好好休息。”
她语气轻松，丝毫看不出被检查出罹患绝症甚至有肺癌，看得傅意安眼眶微热。
——明知道患的是绝症，在生命的最后还有治的必要吗？
祝春宴从医生办公室里出来之后，坐在医院公园的长椅上发了很久的呆。
该来的始终来了，她其实还能接受。即使体检报告上病因含糊，可她从很久之前便知道……她可能活不长。
所以前27年才如此努力地活着。
现在该愁的是如何告知黎漾这件事情，黎漾……最喜欢在她面前哭鼻子，动不动就哭鼻子，如果她知道了这件事情的话，不知道会如何伤心。
或许……她不该将这件事情告诉她，而是用自己剩余的生命一直陪着她，直至不得不离开她，她再离开……这可能会好点。
祝春宴不喜欢别离，尤其是这样……告别了不会再见面的别离更加让人难以面对。
这一刻，她很想黎漾，只要搂一搂她这个世界就会变好了。
她从挎包里拿出手机来，看见学校里有老师给她打了电话，生怕是什么急事先回拨过去处理。
待听明白来龙去脉之后，发现并不是大事才松了一口气，顺便告诉对方这些事情的处理方法。
等聊完了这些话题之后，对面的老师才小心翼翼地问道：“祝老师，你……身体检查的结果出来了么？应该没什么大事？”
“怎么？不会是连我请的半天假都要剥削掉让我回去工作了？”祝春宴半开玩笑地对她说道。
“不是……我……我们只是关心你的身体而已。”
“比较不幸的是，我接下来……或许会休一个挺长时间的假期了。”
祝春宴的口吻还是比较轻松，丝毫没察觉对面听闻这个堪比“噩耗”消息的年轻老师是什么思绪。
她挂断了电话，看着不远处那栋高耸入云独属于黎氏医药的大厦，心态又恢复平稳，就算是不治之症又如何？只要黎漾在她身边……山海皆可平。
她打开了和黎漾的置顶对话框，删删减减编辑了一行文字：【宝宝，今晚回来吃饭，给你做大餐。】
再三确认文字没问题、语气也没问题之后才发送出去，便开始思索今晚给黎漾做什么好吃的。
丝毫忽略了她和黎漾的最后一次对话是在三天前，还是她单方面发送内容给她，她一个字没回复。
祝春宴发送完信息之后没有立即离开，而是盯着对话框看了好一会儿，期待对方能秒回。
只是，5分钟过去了，丝毫没有动静。
——她太忙了。
心里响起了这个声音似乎习以为常，她不再等待，将手上的检查报告整理好放到挎包里，打算回家之后用碎纸机碎掉。
或许……真的没必要让黎漾知道不是吗？就让她开开心心地走完人生最后一程，陪着她。
祝春宴是开车来的医院，虽然她左上臂的肌肉群不断地跳动，不错过一分一秒、日以继夜地彰显着存在感，无时无刻告诉她即将不久于人世，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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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还算是病发的早期，她还是能开车。
等病发中期……她的左手可能就开始不能动了，肌肉也继而萎缩，直至最后……到生活不能自理的地步，变成一张画皮离开人世。
到那个时候……她肯定很丑吧？
她亲阿姨是这个病走了的，抛弃了她十几年的妈妈……也是这个病走的……再早之前，在她小时候，最疼爱她的外婆……最后也是变成一张薄薄的、了无生气的画皮走的。
现在轮到她了，依然无法摆脱既定命运。
祝春宴突然觉得浑身发冷，抑制不住的恐惧涌上心头，促使她要马上来到黎漾面前见一见她、搂一搂她来获取安慰。
黎漾……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还留恋的存在，是她还活着的意义。
可她冷静下来之后，又是看了一眼手机，黎漾依然没有回复她，她便知道她肯定在忙，她没必要因为一些小事打扰她。
祝春宴启动引擎前往菜市场买各种肉和菜，计划……剩余的这大概半年的人生和黎漾好好度过。
她的心情又恢复平静了，忽略肌肉束不断震颤，从外表上来看她也是一个健康没生病的人。
……就让她好好伪装完这最后一段不多的时间吧。
*
晚上7点30，祝春宴已经回到她和黎漾一起居住的家，并且做了一大桌丰富的饭菜。
虽然只有两个人吃，但是黎漾非常讲究仪式感，所以每一碟菜都弄得异常精致，看着就很有食欲。
黎漾还没有回复，祝春宴担心她又因为忙而胃病复发，将每一道菜都找好角度拍好发过去，希望她能快点回来，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叮咚——”
“漾总，你的私人手机又响了，是祝小姐发来的，这次发了十来张饭菜的照片……大概是让你赶紧回去吃饭。”
黎氏医药集团所在的大厦，灯火通明，寸金寸土所折射出的纸醉金迷艳煞人眼。
23楼，黎漾刚开完会出来就听见秘书这般说，却是连看都没看手机，只问道：“今晚有什么行程？”
“程氏地产那边举行了一个慈善晚会，程氏大小姐邀请了我们过去，有可能……跟我们商量联姻的事情。”秘书向暖看着时间：“如果要去赴宴的话，现在差不多要出发了。”
黎漾几乎想都没想：“好，我们现在就出发。”
“那……祝小姐这边不管了？”向暖看着手机屏幕上那几道明显十分用心去做的菜肴，还是问道。
“她做的菜每天都能吃到，但是程氏地产……难得邀约，城南那块地……我想拿下来建实验室，而且，赵家那个小作精也在接触程氏，我们可不能落后。”
黎漾根本不在意祝春宴花了好几个小时给她做的饭菜，直至最后都没有看一眼：“回绝掉吧。”
“……是的，漾总。”向暖没有多说，只是心头还是暗叹一声，学着黎漾平时的语气发送了【不吃了。】这句话过去，然后立即熄灭了手机屏幕不敢看了。
15分钟后，祝春宴喂完她和黎漾共同养的狗狗多宝回来，看见对话框上静静地躺着“不吃了”这三个字，眼里的光暗了下来。
与此同时，也看见热搜推送给她的一则桃色八卦。
上面黎漾换了一袭最新季的晚礼服，正对着另外一名同样穿着光鲜晚礼服的女子笑得妩媚而愉悦。
那笑容夺目而刺眼……是祝春宴很久没从她脸上看见过的鲜妍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