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竞自认看人很准,第一次见夏星燃的时候他就在想,这人顶多二十出头,果然,夏星燃说他二十四岁。而铛铛能说会道,机灵聪明,起码五六岁,加上铛铛叫他“星星”,封竞下意识以为他们是兄弟,压根没去想另一种可能。
如果是二十四岁,那生孩子的时候得多大?
诡异的沉默主宰了后半段路程,直至开到寺前,夏星燃停车,封竞下车。
“谢谢。”
“不客气。”
砰一声关上门,封竞往寺门走去,走到门口忍不住回头,看到了夏星燃把车停在了隔壁小院门前,从后座把铛铛抱了下来。
铛铛的手臂环住他的胳膊,不知道说了什么,夏星燃笑起来,往铛铛脸上重重亲了一口。
好一幕父子情深。
一扯嘴角,封竞转头走了。
那天过后的又一周末,封竞再去茶室,夏星燃就说什么也不收他钱了。
小地方没有秘密,这几天来了个大善人捐钱的事都传开了,成了每家每户就饭下酒的谈资,但这大善人低调,没人知道是谁,除了夏星燃。
大善人坐在椅子里,仰头看他,似乎很不解:“为什么不收我钱?”
“你为孩子们捐钱建学校,给卫生院捐钱买设备,还为寺里捐了香火,我要是收你的钱就太不合适了。”夏星燃说,“我这茶水点心都是自制的,也没多少成本,就当请你。”
夏星燃脸上带着微笑,语气却坚决,不容置疑。
封竞从善如流地接受了。
夏星燃又笑笑,拿起茶水单往旁边那桌去了。
封竞盯着他的背影,敏锐地察觉,夏星燃对他的态度有些不一样了,似乎是在抵触。
难道就因为自己有钱?
既然不受欢迎,封竞也就不往前凑了,偶尔晚上睡不着时也会想,为什么夏星燃对他的态度会发生变化,又不得要领。
有时他在附近闲逛,也能碰上夏星燃接铛铛放学,先在门口跟几个小孩玩一会儿,然后回家,铁门一关,就是自己的小世界。
可惜没有透视眼,看不见那门的里面。
那门里一直不见第三人出来,封竞一度疑惑,直到有天他看到了江韵桓。
戴着口罩,看不见脸,光是露出的一双眼睛就十分美丽,也十分冷淡。他听夏星燃叫这人“师父”。
这个“师父”很少露面,只在周六周日茶室开门的时候才出来,平时足不出户。除他外,封竞再没见第四个人。
那么铛铛的妈妈呢?
他不免疑惑。
方丈闭关的时间也比预期长,封竞问过寺里的僧人,说预计得清明了,清明时方丈要主持祭祀,肯定会出来。封竞这才意识到,一转眼已入四月,草长莺飞,他忽然有种山中才数日,世上已千年的感觉。
而梁培章的剧组也终于来了。
本着“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封竞决定去一趟。
这天他刚出门,就看到了夏星燃也要出门,双方一照面,夏星燃手揣在卫衣口袋里,点一点头,走了。
封竞:“……”
封竞就看他一路往坡下走,那些摆摊卖木剑手串的大爷大婶似乎跟他都很熟,一路走过,跟这个打招呼,又跟那个打招呼,脚步都是轻快的。
那辆红色皮卡停在隔壁,夏星燃没有开车,这是往哪儿去。封竞低头理衣袖的功夫,夏星燃又停了下来,蹲在一个卖桃的跟前,那卖桃的好像是要把一个桃塞给他。
封竞见他推脱了一阵,对方硬塞,只得接过来,也不洗,手在表面抹了一把,咬一大口,嘴角就漾起了笑容。
夏星燃很快起身,摆摆手,走了,身影消失在转弯处。
封竞往停车的地方走,脚步突然一拐,直直奔那卖桃的去了。他也蹲下,看着堆成小山似的桃,问:“这桃好吃吗?我看刚才有人尝,是不是挺甜的?”
卖桃的是个大婶,说:“好吃!这些都是头茬的桃,又甜又脆!”说完扯了个塑料袋撑开,十分爽快道,“要多少,给你称,算你便宜点。”
“要两斤,您给我挑吧。”
封竞付过钱,那大婶瞧他眼熟,主动搭话:“来寺里烧香啊?”
“嗯,来烧香。”
“阿弥陀佛,佛祖保佑你。”大婶麻利地往袋子里捡桃,“吃得好了再来买啊。”
封竞还维持蹲着的姿势,笑笑,状似随意问:“我看刚才那人,寺里的茶室是不是就是他开的?”
“是啊,”大婶看他一眼,“就是他开的,别看年轻,可能干了。”
“他好像还带着个孩子,那孩子挺可爱,我……”
大婶警惕起来:“你问他家孩子干什么?”
封竞愣了愣:“我随口问问。”
大婶说:“别人家的事我管不着,我也不爱到处嚼舌根。但既然你问了,那我就跟你说道说道,他是个好人,这一家都是好人,要不然菩萨能允许他们住在寺庙的旁边,早就降下天雷把他们轰走了!这桃你还买不买,不买就走!”
封竞心道自己果然缺乏生活经验,套话如此拙劣,他好脾气地说:“买,买,我再多来两斤。”
拎着四斤桃上了车,封竞发动,慢慢往前开,这几天他在附近转了转,基本摸熟了,下坡拐弯走一段就是个公交站,去城里或者附近村镇都在那儿等车。
夏星燃正在公交车站等车。
公交车来,夏星燃跳上去,刷了卡。车启动,他往最后一排走。车外,一辆黑色吉普擦身而过,很快没了影。
封竞觉得他最近可能跟导航犯冲,因为导航又差点把他带沟里去,好在上了大路封竞就不需要导航了,熟门熟路地开进影视城。
已近中午了,太阳高悬,梁培章早等得不耐烦了。
梁陪章黑着脸,不及发难,手里就被塞了俩塑料袋,沉甸甸的,勒手,叫他一下忘了要说什么。
“这什么啊?”
“自己打开看。”晒得慌,封竞展开一副墨镜戴上。
这人还装起酷来了,梁培章腹诽,满心期待地撑开塑料袋一看,里头一颗颗拳头大的毛桃。
“你这大善人就带这个来看我?”
“一共四斤,不够你吃?”
梁培章:“……”算你狠。
扔给助理,交代洗了切了,饭后给全剧组加餐。
梁培章说叫封竞来掌掌眼,还真拉着封竞在剧组转了一圈,小打小闹的小成本制作,他知道封竞看不上,但也知道封竞只要应承了他就一定会认真对待。果然一圈下来,封竞给他提了好几处意见。
梁培章连连点头,招来助理一一记下,限期落实整改。
一转头再看封竞,人还站在原地,背着手望向远处,魂已不知道飘哪儿去了。
梁培章没出声,默默盯他,他曾经觉得封竞命好,后来又觉得他命苦。出生文艺世家,天之骄子,起点就比人高,一路顺风顺水,到了18岁刚情窦初开的年纪,父母意外没了,不得不强迫自己快速成长,挑起重担。
好不容易等公司稳定了,上了轨道,妹妹又跟一个穷教书的跑了,跑到鸟不拉屎的山沟里,在一个卫生所当大夫。
对峙两年,还是封竞先心软,毕竟孩子都有了,还能怎么办。
兄妹两人都是执拗的性子,两年来没说过一句话,直到封莹有了孩子。封竞给她打电话的时候,梁培章就在不远处偷偷地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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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那通电话不长,也就五六分钟,放下电话,他注意到封竞掏出一张纸擦手,手心似乎出了好多汗,他慢慢地擦着,擦着,然后站在原地,好久好久。
那时候正好快到封家老太太生日,说好了封莹要带孩子回娘家,但封竞等不及,换了辆空间超大的沃尔沃,把后座全放倒了,整个后备箱连同后座,还有副驾驶的座位,堆满了给封莹和孩子买的东西。
封竞嘴上不说,眉眼的喜悦直往外溢,从岚城开了一天一夜的车,累,但更满心欢喜,谁想刚到当地县城就碰上了百年难遇的一场大暴雨。
老天不长眼,这趟去,团聚成了收尸。
连那孩子也不知去向。
梁培章不忍再想,清清嗓子,把好友神游的魂给拉回来,问他:“这庙里生活很滋润啊,你这脸都圆润了。”
封竞瞥他:“我怎么不知道你还会看相。”
“我会的多着呢。”梁培章捣捣他,“你什么时候走啊,不会真打算在那儿出家吧?”
封竞没吱声。
梁陪章知道他不会,老太太还在,但等老太太哪天仙游了,孩子要是再没着落,可就难说了。
人活在世上,得有盼头,有牵挂,梁陪章心里真着急,他藏不住事,直说道:“我就说,当和尚有什么好,天天吃斋念佛,最关键还不能谈恋爱。说起谈恋爱——”他瞄了封竞一眼,“你最近有情况吗?”
“无。”
好冷漠的一个字。梁陪章以为他怕老太太不能接受他喜欢男人,所以才忍了这么多年,说:“你要有喜欢的,可以私下里先处着啊。”
多年朋友,封竞清楚他的潜台词,淡淡睨去一眼:“先处着,然后呢?”
然后等老太太不在了再公开?或是一直维持着私下里的关系,再妥协于世俗的眼光结婚生子?
他想梁培章还是不了解他,他要是喜欢了,必定大大方方追求,大大方方地带到老太太跟前,定不会藏着掖着。
“我这不是怕你憋出毛病来嘛?”梁陪章讪讪,“我跟你说,机器老不用还会出故障,更何况人,哎你往哪儿走啊,我还没说完呢……没礼貌!”
*
那头导演讲完戏,跟武指和摄像最后确认过,就要开始拍了。
现场副导演吆喝:“上午收工前最后一场了啊,拍完就发饭,争取一条过!”
这是部仙侠剧,梁陪章为追女主角投了钱,假公济私给自己挂了个监制的名头,前期在棚里,棚里拍完了再去拍外景。
这一片好山好水,不少剧组都来取景,当地政府顺势建了个影视城,大小也算个产业。
景是好景,可其他的就有些不上了台面了。
服化道说不上粗制滥造,但跟精细优良也半点不沾边,更别提三流的导演,九流的剧组,十八流的演员。
封竞懒得看,觉得辣眼睛,正想拍拍屁股走人,就听一声“啪”,场记打板,开拍了。
抬起的屁股慢慢地又坐了回去。
这场戏的演员里有两个孩子。
一女一男,女孩大点,五六岁的样子,男孩小点,三四岁,都穿着脏兮兮破洞的衣服,演的是街边乞讨的小乞丐。剧情俗套得很,反派无脑欺负小乞丐,女主出场打脸,彰显高光。
自古反派死于话多,这场戏里的反派也是如此,刀架在小乞丐脖子上,叽里呱啦大放厥词。“女主角”恰好在旁边的茶楼喝茶,先探头望了一眼,随后手撑栏杆凌空而下,衣诀飘飘犹如下凡的仙子,身段被束腰勾勒得极细极美。
再看那张脸……
封竞难以置信,一把摘掉墨镜。
确认没看错,封竞说不出话,脑海中只一个念头:人生何处不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