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部尚书毛伯温府中书房。
毛伯温盯着面前誊抄的圣旨内容,久久沉默不语。
一旁的俞大猷出声询问:“毛公可是遇到了什么烦难之事,不如说给晚生听一听,叫晚生也跟着参详参详?”
毛伯温重重叹了一口气,将誊抄的圣旨推到俞大猷面前。
俞大猷于嘉靖十四年考中武举,被任命为千户镇守金门,当时倭寇屡屡作乱,俞大猷便上书监司建议打击倭寇,却反被监司以“小军校怎配上书言事”为由革职。
今年六月,蒙古大举攻略山西,嘉靖下诏选举天下勇士,被撸成白身的俞大猷便到巡按御史那儿自荐,巡按御史见他能力不错,便将他上报给了兵部尚书毛伯温。
年近四十,身上仍无一官半职,俞大猷非常希望在贵人面前展露才华。
他神色端肃,正襟危坐,双手捧起那道圣旨,恭恭敬敬地阅览起来。
想必叫兵部尚书如此困扰的圣旨,一定写了什么了不得的军国大事吧。
他俞大猷大显身手的时候终于到了!
看他怎么用三寸不烂之舌征服毛尚书,从而加官进爵走上人生巅峰!
俞大猷很认真地研读。
俞大猷双手开始颤抖。
俞大猷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俞大猷绝望地发现自己居然没有看错!
朝廷,乃国家命脉,君王,乃社稷之主,你们不应该想的是权力倾轧,谈的是军国大事,文书往来记载的都是机密要闻吗?!
结果朝廷的圣旨上写的是皇帝怀孕了,要生孩子了?
这是圣旨,不是厕纸!
苍天哪!
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朝堂!
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天子!
难道,难道国家的命脉就维系在这样的草台班子手里吗?
大明朝为什么到现在还没垮台?!
人到中年,三观崩塌,俞大猷承受不能。
毛伯温慢声问道:“志辅,对于这道圣旨,你怎么看?”
好问题。
俞大猷怎么看?
俞大猷没眼看!
俞大猷嘴唇哆嗦,支支吾吾:“这……皇帝生孩子,我……我也没见过啊……”
毛伯温哼笑一声:“莫说你没见过,我也没见过,你觉得皇帝发这么一道圣旨,究竟是个什么用意?”
俞大猷想起圣旨内容,情不自禁打了个激灵,背上起了一溜鸡皮疙瘩。
他绞尽脑汁猜测道:“或许就是要生孩子了,想让大家上表进贺?”
毛伯温:“……你怎么会认为皇帝真的能生孩子?”
俞大猷受到的冲击太大,脑子已有些转不动了:“圣旨上不是明明白白写着,不然为何要发这道圣旨?”
毛伯温摇了摇头:“志辅啊,你对于军事上的见解,的确常人难及,怎么一谈到别的问题就犯起傻来了?”
他循循善诱:“你想想,哪怕皇帝真的妊娠有子,遮掩还来不及,怎会将此事传扬出来?这不是光着屁股拉磨——转着圈的丢人嘛?”
俞大猷一想也是,哪个正经皇帝会满天下地宣扬自己肚子里有个孩子,难道不怕臣民们产生一些不恭敬的遐想和传闻?
“那……毛公认为陛下是何用意?”
毛伯温捋着胡须,意味深长道:“咱们这位陛下,别看他深居西苑,少有现身,却仍是沉机独断,威柄不移,这样一位皇帝,发出的每一道旨意都有他的用意。”
俞大猷顺着毛伯温提供的思路往下想,顿时悚然一惊:“您的意思是,陛下欲行指鹿为马之举?”
男人是不可能生孩子的。
皇帝更是不可能生孩子的。
可嘉靖偏偏说他要生孩子了。
面对这么荒谬的言辞,臣子们该怎么做呢?
是站出来义正辞严地斥责皇帝的荒唐行径,还是装聋作哑当作没听到,亦或是抛弃节操,无底线地迎合皇帝?
说得通俗易懂一点,毛伯温觉得嘉靖在搞服从性测试。
这种事道爷又不是干不出来。
俞大猷大开眼界:原来朝堂上的政治斗争居然是这么搞的。
这真的是正经的政治斗争吗?
怪不得他在官场上混不转,还被上司撸了职,原来他根本就对朝堂斗争一窍不通!
俞大猷心悦诚服地请教:“毛公打算怎么办?”
毛伯温沉吟片刻:“一动不如一静。”
明知皇帝别有用意,他自然不会傻到去当杀鸡儆猴的那只鸡,可无底线迎合皇帝他又办不到,索性装聋作哑,当作从来没有见过这道旨意。
也并不是所有人面对这么荒唐的旨意都选择装聋作哑。
比如国子监祭酒徐阶。
比如翰林院编修高拱。
徐阶性情圆滑,折子里写得比较委婉,只是劝慰皇帝为人君者要持重,不要与朝臣开这么轻浮的玩笑。
高拱性情粗直,把嘉靖一通狂喷,甚至还在折子里直截了当地问:陛下你究竟是男是女,如果是男,孩子是怎么怀上的,如果是女,前面几个皇子皇女是怎么生出来的?
但他俩的折子都还没递上去。
年底了,朝廷的潜规则:无论有什么意见都要过了年再说,不能赶着过年给皇帝找不痛快。
不能给皇帝找不痛快,却不意味着不能给皇帝拍马屁。
严世蕃风尘仆仆地赶回严府。
作为严嵩的独子,严世蕃蒙受父荫进入国子监读书,没有吃过科举的苦头,从左军都督府都事做到了后军都督府经历,再一路升至顺天府治中,不到三十岁就当上了正五品的京官。
听闻那道荒谬至极的圣旨,严世蕃也忍不住了,赶紧回家问问老爹是怎么个事儿。
严嵩正在练字儿。
笔下写的是忠,心里念的也是忠。
严世蕃闯进书房,急吼吼地问道:“爹,皇上的旨意究竟是什么意思,我怎么看不明白呢?”
严嵩没理会他,依旧老神在在地练他的字。
“爹!” 严世蕃禁不住叫道。
严嵩不慌不忙地写完一个大大的“忠”字,仔细端详片刻,面露满意之色。
而后才不轻不重地斥了儿子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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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大的人了,遇事还是这么着急上火?我跟你说过多少遍,哪怕天塌下来,行事也要稳重!你一急,心就乱了,心乱了,做事就容易出现差错。”
严世蕃憋屈道:“皇帝都在圣旨里写他要生孩子了,这叫我怎么稳重得起来?”
说到这儿,他忍不住问道:“爹,陛下真怀了,要生了?”
严世蕃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这男人到底该怎么生孩子?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皇帝是个男人吧?
总不能他朱厚熜隐瞒女子身份登上的帝位,如今有了身子便想公布自己的真实身份?
严嵩抬起眼皮瞅了儿子一眼:“陛下说的还能有假?”
严世蕃不能理解:“可他是个男人!”
“你错了!他是陛下,是皇帝,是天子,是社稷之主!”严嵩加重语气。
看儿子还是一副不明白的样子,严嵩反问:“我问你,假设陛下指着一坨五谷轮回之物,说那五谷轮回之物是香的,你该怎么办?”
严世蕃似懂非懂:“您的意思是皇帝说屎是香的,我也得说屎是香的?”
“又错了!”严嵩恨铁不成钢,“你当陛下跟你一样是个傻子?你得先尝一口,再回禀陛下,说那五谷轮回之物确实是香的!”
“还有,”严嵩教训儿子,“堂堂朝廷大员,说话做事要有雅相,不要动不动就把屎尿屁挂在嘴边,叫人家听见了,觉得粗俗!”
严世蕃大惊:“爹,粗不粗俗的暂且不论,你该不会要宣称自己也怀了个孩子吧?”
严嵩被儿子气得心梗:“蠢材,你爹我都六十了,怎么怀得了孩子?”
严世蕃更惊:“那你不会让儿子我‘怀’个孩子吧?儿子还要脸呢。”
严嵩的好涵养在儿子身上破了功,禁不住将手里的犀角狼毫掷了出去,骂道:“你没看圣旨里写的,陛下是神君转世才有福分怀上仙胎,你是个什么样的人物,竟能同陛下享一样的机缘?找死是你这么找的?”
严世蕃被沾满墨汁的狼毫迎面痛击,伸手在脸上一抹,满手的乌黑。
严世蕃顶着一张黑乎乎的脸,委屈道:“我听爹你方才说的话,分明就是这个意思……那你说该怎么办?”
“这还用问?自然是陛下怎么说就怎么做。”严嵩没好气道,“陛下说他有喜了,让大家高兴高兴,咱们就送份儿礼,高高兴兴贺一贺他。”
严嵩将自己多年的为官之道毫无保留地教给儿子:“无论陛下生还是不生,生一个还是生十个,咱们父子俩要做的,唯有听话和尽忠而已。”
腊月二十八下午,嘉靖发旨说自己是神君转世,腹中已有仙胎。
腊月二十九上午,严嵩进驱邪辟恶百衲衣一件,并黄花梨八宝摇车一架,为陛下诞子贺。
二十九号当天,雪花一般的贺表便飞进了西苑仁寿宫。
不敢进谏的装聋作哑,想进谏的迫于年节不便进谏,唯有一班溜须拍马之辈在那里谄媚逢迎。
市井间的桃色流言传不进皇帝耳中,朝堂上所能发出的声音唯有恭贺,一时间竟好似全天下都在为嘉靖诞育仙胎庆贺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