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呓欢再次梦到迟燃。
梦的内容和前几次没什么区别,他们接吻、拥抱、交缠在一起,反复将对方揉进身体。
醒来的时候,她甚至觉得自己有点没羞没臊了。
刚跟他因为这个闹掰没几天,梦里就毫不客气地借用他的身体。
那天之后,她又碰到他几次,他每次脸都不会转向她,有时候她确信他知道她在,但他就是假装不知道。
她经此一役脸皮厚了不少,看到他没有再想着躲,反倒大大方方地跟钱宇打招呼。
迟燃还得装听不见。
又过一周,隔壁再次响起空灵美妙的钢琴声,——古典钢琴修好了。
那是个春光宜人、阳光普照的下午,是个非常适合弹奏Icarus的下午。
他没弹。
琴没弹完,果果就来咣咣咣敲她卧室:“欢欢!!出门!!”
宋呓欢还没来得及为此难受,就无语地给她开门:“干嘛?忙着听钢琴演奏呢。”
“听什么听,走走,迟燃替代品到快递站了。”果果说。
“嘘!!!”她崩溃地捂她嘴。
果果满不在乎:“墙那么厚,再说人家弹琴呢,怎么可能听见。”
宋呓欢瞪她:“你怎么戳我伤疤啊。”
“多戳戳好得快。”果果大手一挥,“抓紧换衣服走了!拿快递!!”
去拿快递的路上,果果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宋呓欢皱眉:“你别笑!”
“口罩围巾就算了,你怎么还戴俩帽子啊?至于裹成这样吗??”果果笑,“拿个快递而已。”
“那不是一般的快递。”宋呓欢咬牙,“而且我们小区只有我染粉毛好不好!我不戴俩帽子怎么挡住!!”
果果凑近点:“你说有没有可能,快递上不会画着个粉色的震…”
宋呓欢抬手就把她嘴糊上了。
打打闹闹走到驿站,才发现果果没说错,她的武装确实有些多余。
快递上没有任何跟内容物相关的信息,包装是粉蓝色,一眼看上去就像网购毛绒玩偶的快递盒。
“傻了吧。”果果笑她,“就跟你说不用捂这么严实。”
“这不没经验嘛。”
宋呓欢将包装可爱的快递拿在手里,多少还是有些心虚,拿的时候用手掌遮住快递信息那页,
——尽管上面什么不该写的都没写。
刚进小区,宋呓欢就隔着栅栏看见个莫名熟悉的身影,那人来回张望着,往小区里看。
她盯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将帽檐压得更低,鬼鬼祟祟地往果果旁边一躲。
“靠靠靠靠靠靠靠靠靠!晦气!!”
“你干什么?”果果被她拽个趔趄,回头问她。
“那是速8哥啊!!晦气!!”宋呓欢扯着她快步往家走。
“哪个速8哥,什么速8哥?”果果被她拽着跑到楼里才想起来,“你那个叫什么丑的初中校草?被你拒绝还硬是坐高铁来那位?”
“王亚帅。”宋呓欢惊魂未定地点头,“这都多长时间了,他怎么还没走啊!还找过来了??”
果果宽慰道:“咱小区门禁挺严的,他进不来。”
宋呓欢没说话,极其感谢出门时全副武装的自己。
对于王亚帅找过来这件事,她倒是没什么害怕。他是个只会无能狂怒的中游人,老家有不上不下的事业,健在的父母,他做不出什么。
这件事带给她的,更多是愤怒。
这种愤怒在三天后,她看到初中班群消息的时候达到顶峰。
王亚帅在班群里转发了他们的聊天记录,配上好多条控诉。
【你们有谁能联系上我老婆吗?她要我来找她,可下高铁后她就不回我消息了。】
【没吵架,刚发消息说要亲我呢,后来就没人了。不知道是不是我酒店订得太便宜,惹她生气了。你们有谁能联系上她吗?】
…
话里话外,多少有些暗示自己老实人被渣女玩弄的意思。
聊天记录就发到她说想亲他那里,后面那些骂他的倒是一条都没发。
有几个男同学不知道是看热闹不嫌事大还是速8哥请来的托,还在群里回:
【别是耍你吧?我看她昨天还发朋友圈呢。】
【猜一个嫌贫爱富。】
【嫌贫爱富不至于,人家现在是大网红。】
【你们本来约什么时候见面?】
王亚帅:【我跟我老婆约的是三月二十一号,人没来,我在这快住半个月了。】
老你二大爷个杂交玉米个婆。
宋呓欢在输入框里打下这几个字,又删除。
王亚帅摆明是在这坏她名声,想证明她是个嫌贫爱富、出尔反尔的贱人。她要是在群里发出剩下的聊天记录,继续跟他吵,更遂了他的愿。
不论吵输吵赢,王亚帅都已经赢了。
她满脑子血液都涌到头顶,气得喘不过气。
一方面是气王亚帅手段下贱,另一方面是气自己竟然没看出他是这么个东西。
她缓了半天才冷静下来,重新点进班级群聊,敲下一行字。
王亚帅下半身主导上半身,来这么一套,但他肯定没想过,名声这东西,对她用处已经不大了。
想通一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王亚帅三月二十一日我没去?你怎么不提你软了整整俩小时我才走,老娘不走在那陪你揉橡皮泥吗?】
王亚帅:【草!婊子你造谣!!】
【你贱不贱啊,老子…】
在王亚帅破防连环消息升级为连环语音后,宋呓欢抬手退群。
痛快吗?痛快。
但也夹杂着不痛快。
果果听闻她的壮举竖起大拇指,“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夸完担心地,“你后面出门碰上他怎么办?”
宋呓欢手一摊,“吵他肯定吵不过我,敢动手他起码拘三天。还能省三天房费,他更得好好谢谢我。”
果果笑喷:“邪恶比格欢欢。”
“中午点外卖吧?”宋呓欢问,“我今天懒得做饭。”
“我看看有没有不油腻的外卖,请你吃!”果果点开外卖平台跟她一起看。
“要不这家轻食吧?我有点想吃土豆泥…哎等会。”
宋呓欢手机响,是表姐馨馨的电话。
果果问:“你小姑的事?”
“嗯。”宋呓欢推开门往外走。
“你就在这打呗?”果果不解。
宋呓欢挥挥手,“我下楼透透气。”
她不是想透气,而是小姑情况不好,她大概能猜到什么事,所以不想当着果果的面打电话。
王女士总是刻意在她面前回避得癌症的小姑已经到弥留之际这个话题,她有时明知没必要,但还是会下意识地在果果面前这么做。
说不清为什么,大概是十九年乖乖女模仿妈妈的惯性吧。
“你好歹帮忙劝劝舅妈。”馨馨的声音听起来无奈多于悲痛,“小姑算下来在ICU住半个月了,都没怎么醒过,人都…都不像她了。小姑那么爱漂亮一个人…”
她能劝得住王女士?
宋呓欢心脏揪着疼,她深呼吸几次,“奶奶怎么想?”
“奶奶能怎么想?她就每天念叨我伢受罪咯。”馨馨声音透着木然,“连护士都偷偷跟我说小姑是在熬时间,让我们做准备,舅妈会不知道?”
“奶奶没说不治了?”宋呓欢闭了闭眼睛。
“医药费奶奶一分都拿不出,她怎么开这个口?她就只能天天自己念叨。”馨馨好声好气央道,“你劝劝舅妈,别让小姑这么…这么熬下去了。”
“我妈听我劝吗?”宋呓欢语气不自觉地变冲,“我想看小姑一眼她都不让。”
“舅妈那也是担心…”馨馨话说一半。
宋呓欢也不避讳:“担心我看着害怕,觉得那就是我的结局。”
“欢欢你别这么说…我们都一样。”馨馨嗫嚅,“你当时从临床试验组偷跑出来,舅妈熬得头发都白了。”
“我妈也跟你说我是偷跑出来的?”宋呓欢皱眉。
她在临床试验组待了快一年,什么免疫靶向化疗放疗都试过一遍,但癌细胞依然茁壮成长,她身体心理都垮得没人样,医生才建议她换姑息疗法。
王女士从头到尾就不同意,吼着不能放弃,甚至到现在都非得说她是偷跑出来的。
“我们心里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不管是…你还是小姑。”馨馨说,“我也劝过舅妈,她不肯跟我聊,所以我才找你。”
宋呓欢皱眉反问:“馨馨姐姐,你认识我妈比我还早两年呢,得比我更了解她脾气吧?”
电话那头没了声音。
“谁都能劝,就我不能劝。”她抬手揉揉脸,“我不劝还好,我要是劝,那她更得让小姑治到底。”
馨馨终于绷不住带上哭腔,“我就是难受…小姑都抢救好几回了,开始抢救过来大伙还松口气,后来抢救回来,都一个劲儿叹气…我不是故意找你说这个,我就是难受…”
“谁不难受?我们家里有谁不难受?”宋呓欢又深呼吸几次,才好好说,“…我真不能劝。”
“我知道…我就是…哎。”馨馨说,“舅妈就听不了不治这俩字。”
“我妈这人有时候是矛盾。”宋呓欢走得双腿打颤,干脆坐在楼门口的台阶上,抱膝蜷着,“你说她乐观吧,从小到大她都怕我生病,能军事管理我十八年…你说她悲观吧,她还总觉得小姑能好,得治。”
馨馨反倒劝她:“舅妈已经…够坚强了。”
“爷爷,我爸…然后是我。”宋呓欢闭着眼睛数。
“你看过遗传厄运吗?就那个祖祖辈辈传下来的邪教诅咒…”馨馨苦笑着说,“我看那个电影看得后背发凉,我是真害怕…我妈也是。”
宋呓欢问:“大姑姑不是带你做过基因检测,说从基因来看,你们得病几率不高吗?”
“那也怕,从爷爷去世后就开始怕。”馨馨声音发抖,“我妈每天来看小姑之前和之后都得去烧香,我体检还有她体检前后也都去,都差不多住在庙里。”
“我反正不怕了。”宋呓欢笑两声,“遗传厄运那电影我看过,诅咒没传到自己才害怕,真传到自己身上,那都能变鬼上房了。”
“你别…”馨馨显然不适应她这种说法,声音都发飘,“你别这样。”
宋呓欢换个话题,“小姑神经阻断做了吗?”
“没,只装了镇痛泵。”馨馨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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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别怪…”宋呓欢开口不知道怎么说下去,就生生停住。
馨馨显然猜到她要说什么,痛快地答应:“嗯。”
宋呓欢只好提一口气,把话说完:“…我妈…她就是觉得这件事不管怎么选,都只有错,没有对。”
她声音越放越轻,“从她的角度,她永远不可能理解那些。比如我爸进ICU前说想喝白酒,比如我非得染粉头发,非得跑出来…”
“都明白。”馨馨声音也放轻,“都不可能怪舅妈什么。”
该说的话都说完,宋呓欢就捏着电话沉默。
微风吹过萌芽的枝干,沙沙作响,是个好天气。
她再回过神看手机,馨馨不知道什么时候挂断电话。
宋呓欢点进跟王女士的聊天框,犹豫着要不要随便说两句。
正想着呢,王女士忽然一个语音电话拨过来。
她倒吸口气,大脑一片空白。
馨馨跟王女士聊过?
那也没这么快吧?
她犹豫着接起来,电话那边的王女士听起来有些带着怒意的激动,但又强压着。
“你怎么回事?”
这个问题太宽泛,宋呓欢一时没答上来。
好在王女士立马压着火继续说:“你跟那个男同学怎么回事?人都找到我这来了。”
“王亚帅?”她一愣。
“那么多人的群里,你那发的是什么话?”王女士语速刻意放得很慢,但听起来还是挺生气,“女孩子家家,像什么样子。”
宋呓欢火气蹭就上来:“我没找他妈就不错了,他还敢找你??”
王女士说:“你…你跟男同学交往就交往,这,怎么能这么说话?”
“妈我二十了,那不叫男同学。”宋呓欢气得要命,“那我该怎么说啊?早知道我就不该说什么揉橡皮泥,我就该说头七找他…”
“宋呓欢!!”王女士猛地喝住她。
宋呓欢一愣,自觉被愤怒冲昏头,深呼吸几次才说:“妈,你别生气,我不是那意思…”
电话那边挺安静,但她总觉得能听见眼泪砸下来的声音。
“妈…”她好声好气,“我不该那么说。”
王女士沉默半天才有力气说教:“真该让你大姑姑好好教教你什么叫避谶?我瞒着不让人乱说你的事,你倒好,张嘴闭嘴也不避讳。就你超脱,就你看得开…”
再说下去,王女士又要哭。
“知道错了。”她垂眼认错,“我也没跟人说过我有癌的事。”
王女士色厉内荏地说:“你自己注意点。”
“我小姑怎么样了?”宋呓欢还是没忍住问出来。
王女士语气瞬间冷起来:“总问什么?还那样。”
“小姑说想我了吗?我也挺想她呢,我能不能回…”
“回什么回!”王女士飞快打断她,“要跑出去的是你,要回来的也是你,别回!!”
没等她说下一句,王女士就飞快地挂断电话,跟生怕听到什么似的。
宋呓欢捏着手机,捂着眼睛坐在台阶上发愣。
天气不算暖和,她又在冰凉的台阶上久坐,寒意顺着背脊攀上来,沁到骨子里。
她待到开始打颤才站起来,转身的瞬间,却看见迟燃站在那。
不知道站了多久。
他靠墙站着,未聚焦的视线落在她脸上,目光——
目光堪称温柔。
宋呓欢悄悄叹口气,皱眉问他:“你听到什么了?”
好可惜。
她在认识迟燃之前,先认识的是他的傲慢。
她生日那天闹得实在太难看。
按照那天的发展,他没可能这样安安静静地站在她身后,神情柔和。
除非,她刚刚讲电话的时候,他都听到了。
好可惜。
迟燃这个人,还有跟他相处的每一刻,都梦幻得像童话。
童话故事集跟现实本就该割裂开来,不该搅合在一起。故事书的书页要是散落一地,那就不是童话,而是垃圾。
好可惜。
宋呓欢许久没等到他的回复,又叹口气,默默绕开他。她有点不想面对接下来必然苦大仇深的对话,尤其不想对象还是迟燃。
他忽然伸手拦她。
“干什么?”她停住。
迟燃转向她,微微弯腰,伸手悬在她头顶。
宋呓欢勉强活跃气氛:“总不会是要打我吧?”
迟燃叹口气,右手一寸一寸地下降,轻轻找到她的发顶,顺着发丝的方向摸着。
“没太听明白。你跟你妈妈吵架了?”他轻声问,“还是因为你小姑生病的事吗?”
宋呓欢眼睛倏地一亮,嘴上说:“对,就是因为我小姑。”
“别难过。”他一下一下地摸着。
她侧头感受他手心的温度,微微眯着眼睛。
看啊,这世上的残忍与温柔总是交缠着一道来。
她于粗粝的现实中,触摸到童话故事集的折角。她毫不犹疑地掀开书页,扑进童话里。
一步,两步。
她垫脚靠近,抱住他。耳朵贴在他的胸口,他心跳很快很密,鼓点似的打在她的耳膜。
像童话故事的片头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