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小满睡眼惺忪地将院门打开。
他看着面前站着的陆府管家，不由咦声问道：“陆、陆管家？你怎的来了？”
边说着又揉了揉眼睛，待看清楚后脸将陆管家请进厅堂，嘴上也忙不迭地赔不是。
但此时陆管家早已顾不上什么礼数了，也没待小满说完是否要来些茶水，便开门见山地道：“小郎君，实不相瞒，我此番前来自知多有打扰，但我有事相求于你们家先生。”
年过半百的陆管家方说完便向小满行了重重一礼。
小满一惊，才发觉陆管家的脸色自始至终都难看不已，他只好嘴上一边说着使不得一边把陆管家扶起来。
可没曾想陆管家这次是铁了心的，他使力将他扶起来，那陆管家却再次行了一礼。
二人几番来回，陆管家虽然依旧像个没事人一样，但小满已经产生了倦意。
正当他思考该如何是好的时候，高先生来了。
高先生来到二人跟前，先是给了小满一记脑壳崩，说：“一大清早，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小满捂着额头，刚要答话，可陆管家却比他抢先一步道：“是我方才没分清场合，为难了小郎君，还请先生莫要责怪他。”
高先生看了他一眼，再看了眼小满，让他去泡壶茶来。
待小满走后，高先生便坐在杌子上等着陆管家开口。
陆管家来时便想了满腹措辞，可不知为何偏偏在此时掉链子。
情急之下，他只得跪在地上，低着头道：“老爷病了，恳请先生同我去一趟府里。”
说完，他的头磕在了冰冷的地上。
“是你自己的主意？”高先生不置可否地道：“若是被你家老夫人发现，她老人家恐怕要大发雷霆了吧？”
陆管家赶忙解释：“老夫人也病了，这是夫人的主意。”
高先生沉思了会,道：“难怪。”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陆管家依旧跪在地上。
正当他以为此番无望时，头顶上便传来个声音：“既如此，那我便同你去罢。”
说完，高先生便让他起身，嘴上说着难得见，说他那么精明的一人居然还为别人下跪。
陆管家面上难掩喜色，听完他说的话也依然满不在乎地笑道：“这不是因为事出紧急吗？”
高先生闻言哼了声。
正巧见到端着茶来的小满，便同他说自己要出一趟门，很快回来。
他跟着陆管家上马车时，又忽得想到什么，转头看向站在门外的小满。
高先生说：“我不在的时候，记得照看好好三娘。”
待见小满拍了拍胸脯自信的保证时，他这才放下心来，进到车里去。
-
陆府是处三进的大院落，他们下马车时，门口便早早的有人候着了。
“许久不见先生，您看起来还是那么的精神矍铄。”陆吴氏看着下车的高先生，沙哑着声音道。
她眼底一片黛色，脸上也没了曾经的红润，仿佛失去了所有光彩，只余下灰暗。
高先生笑了笑说：“没办法，人老了就该让自己自在些。”他端详了阵对方的神色，道:“倒是夫人，看起来过得并不太好。”
话音方落下，他便听身后的陆管家唉声说：“夫人会这样都是这几日里累出来的......”
陆吴氏扯了扯嘴角，打断他的话，“还是先不说这些了。”说完，她看向高先生道：“请先生先同我去见子卿罢。”
子卿是陆老爷的字。
走在廊庑下时，陆吴氏领着婢女走在高先生的前面。
“如果不是子卿非要见先生您，不然我是一万个不同意的。”陆吴氏正色地道。
听了陆吴氏的真心话，高先生直白地道：“你说得对，你们陆家除了他，其余的人都不甚待见我。”
陆吴氏身旁的婢女闻言不由腹诽，这哪里是不甚，分明是连见都不想见，只是夫人不好开口罢了。
直到进到屋里，陆吴氏未再说一个句话。
那用于作隔断的珠帘被掀开，帘上珠子相碰发出阵阵啪嗒声。
陆吴氏走到陆老爷的床榻前，握着陆老爷的手说：“子卿，我将高先生带来了。”
高先生也适时地上前，让卧在床榻上的陆老爷能够看到自己。
陆老爷的双眼本就疲惫地耷拉着，待听到陆吴氏在床前的话以及印入眼帘的熟悉身影，眼神逐渐变得清明。
他张了张口想要唤先生，可还未说出口便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声，陆老爷赶忙捂住唇，可尽管如此，咳嗽声依然抑制不住地涌出。
房中霎时间只余陆老爷的声音。
陆吴氏不停地唤着子卿，又焦急地轻拍着他的背，想要抚顺平息了去。
过了许久，陆老爷才稍稍缓过来。
他轻轻推开陆吴氏的手，温声说：“我同先生有话要说，你先外间等着。”
陆吴氏本想留在屋中，可见他坚持，无奈之下只好答应。
看了好一会的高先生也终于有了动作，他在桌前倒了杯水，向那陆老爷看去，问：“可要用些水？”
他见对方摇了摇头说不用，便自己喝了口。
随后，屋中便是一片寂静。
“我同先生，已经许久未见了罢？”陆老爷思忖着说。
他不过是位三十余岁的男子，这个年纪本该如沐春风，可现在却因病显得无比苍白。
高先生说的确，又问他：“你后悔当初的选择么？”
陆老爷生硬地扯了个笑容说：“要说不后悔是不可能的，但是我现在无悔。”
“为何？”
“我的祖父本是那京中正四品官员，可因直谏惹陛下不快左迁至这芦州，祖父一生怀才不遇因郁而亡，后来再是父亲在读书上下了许多功夫，可久不及第，也因为家中无人为官，亲戚来往也变少了许多，后来父亲去后，家中只余那老幼妇孺。”
陆老爷回忆着着往事，脸上更是又白了几分。
“后来，到了我这一代，母亲一心教育我要发愤图强，要像祖父那般，有个一官半职。我自小耳目濡染，以金榜题名为目标。再之后我便遇见了先生您，像是上天的安排般，先生可还记得您我是如何相识的么？”
高先生毫不犹豫地道：“当时你还是个呆头呆脑的书呆子，在大雁山里迷了路，也亏你命大遇到了我，不然山里的毒蛇毒虫有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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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受。”
“是啊，我也觉得当时自己像个呆子一样，但是后面与你的对话中，我发现你是个学识渊博的人。”陆老爷接着他的话说道，“当时我出于好奇，问你为何不去参加科考或者去达官显贵府里自荐当个门客，因为这些我觉得对你来说并不难，反观若是我，那真是难如登天。”
陆老爷直直地盯着他，道：“可你当时却将这些不屑一顾，说这官场中齿牙相轧，不如居那山林中自在。你还说，有些人不一定适合那入朝为官，一辈子死碰在那一辈子也不好过，况且就算进入官场了，也会发现比自己有学识的人大有人在。”
当时的他听完他说得这些话，深有感触，因为父亲就是一辈子在死碰这面墙壁。
后来，二人走得越来越近。
在陆老爷眼中，高先生不仅是他的良师，也是他的友人。
在高先生的影响下，陆老爷再三思索后便力排众议，不顾老夫人劝阻，着手起经商之道。
陆家几代下来还是有些余钱的。
事实也证明，他成功了。
想到这，陆老爷朝他道：“今日将先生请来，我只是想感谢先生当初的教诲，就算我曾经悔过，但我现在无悔了。”
“说这么多就是为了感激我?”
高先生脸上失了以往笑容，反倒板着一张脸，若是韦姜在此，定会看出与在聂易同府中的表情如出一辙。
还未待陆老爷开口，高先生面露失望地说：“你当真是个无趣的人，就同你曾经一样。”
还以为他会说几句“你若是想感激我，就给我好好活着”之类的话的陆老爷听到他的话时不由一顿。
待他还想回答他时，便听高先生说要将陆夫人唤进来。
这看来是要走了，只不过没挂在嘴上，陆老爷闻言不由失笑。
在高先生掀开那珠帘，将要出去时，便听身后有人说：“先生，去岁时我在城里看到你了，我很高兴。”
所以我们并不是许久未见。
不过他还是未等来高先生的回复，只听那发出声的珠帘。
也不知何时，他的眼角忽然滑落一滴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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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里，韦姜走出屋子就见小满跺着脚，一副焦急等待的模样。
“发生了何事？”她不解地问。
小满这才注意到她，看她的眼神倒像在说她睡的真熟，嘴上也不饶人地道：“这过了那么久你才出来。”
“这几日里没睡好，昨日夜里难得好眠。”韦姜十分无辜地解释道，“所以发生了何事？”
小满叹了口气，将事情经过给她说了遍。
说完的小满又愁眉不展地道：“都这么久了，先生还没回来，会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啊？”
韦姜倒为同他那般，只问：“那陆家老夫人当真有如此可怕？”
小满：“当初那陆老爷弃文经商，她深以为是先生才会让她亲儿子成这样的，所以这几年来，她都记恨着先生呢。”
他方说完，院外传来一阵熟悉声音，“小满，是不是你在说人闲话？大老远就听见你的声音了。”
小满闻声，赶忙跑去外面迎先生，脸上憨笑着否认，“先生您回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