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骁眼睛都不会眨了,木木地接收着一系列难以消化的讯息。
“何止啊,不知道你小子是怎么想的,孤身一人就敢前往天策。”十七抱胸看着他啧啧称奇。
“你也是命大,天策可是灭门案的幕后黑手,能活下来都是奇迹。”
“你、你怎么知道……”卫骁语无伦次,怎么睡了一觉,醒来之后发现世界发生了巨大变化。
曾经的仇家变成了江湖公敌……
“楼主进驻武林盟后就公然宣布了这件事,现在的天策可是全江湖通缉。”
“一开始有些老顽固非得要更多实质性的证据,结果一围剿,天策那些马脚就自己露了出来。”十七唏嘘不已。
“没想到啊,当初和虎贲营齐名的门派,居然会做出这些丧尽天良之事。”
卫骁神情恍惚,他先前潜入天策算是白走一趟,本以为这件事再没有转机。
可墨离却根本不需要那些证据,轻而易举便将其置入与世不容的境地。
卫骁有些想不通墨离为什么会出手,尤其是刚当上盟主,第一道武林号令便是讨伐,怎么也说不过去。
难道,是为了自己吗?
想到这个可能,卫骁脸色一红,心里暗骂自己自恋,一边又忍不住胡思乱想。
是了,只有墨离知道自己是虎贲遗孤,知道他这些年拼命努力是为了什么,天机楼又为他提供了多少便利。
原来墨离什么都知道,也算计好了一切,但还是纵容他的选择,在那一天把凌一托付给他,在关键时刻救了他的命。
卫骁倒是没有什么亲手手刃仇敌的念头,只想看到天策落得个罪有应得的下扬。
这么一看,墨离是他乃至虎贲营不可争议的恩人,如此恩情……卫骁脑中突然闪过‘以身相许’四个字,整个人应激一跳。
“!”十七正说着话,结果十一这小子突然抽搐似的挺身,眼看着就要直愣愣摔下床底,他赶忙上前搀扶。
正要数落一番,看到卫骁现在状态的十七一愣:“你的脸怎么这么红?又发热了?”
“没、没,只是有点热。”卫骁眼神闪烁,对自己的龌龊的想法表示唾弃。
“是吗?”
十七将信将疑地看了看他,随后说道:“对了,楼主让你状态好些后,去主楼见他。”
卫骁睁大眼,连忙起身:“我现在就去,不对,我洗个澡。”
目送着卫骁的背影,十七挠头,年轻人底子就是好,伤这么重回来,现在倒是生龙活虎的。
天还没完全亮堂,但主楼无论何时都是一派忙碌景象,卫骁攥着衣角站在谢黎书房外,心情复杂。
醒来后攒了一肚子话,可刚推门见着那抹姝色,喉头就自己率先哽住了。
谢黎正对着舆图描红,转身时眸光平静,“我带你去个地方。”
卫骁一愣,到了嘴边的千言万语忽然散了。
他挺直脊背,重重点头。
信任这东西,早已在一次次相处之中,成了刻进骨血的本能。
“身体恢复得怎么样?” 谢黎看了眼他仍缠着绷带的左臂。
“不妨事。” 卫骁活动了下肩膀,语气笃定,“轻功也捡起来了,墨离你放心。”
两匹快马出了城,在城郊渡口换了辆不起眼的青布马车。
车轮碾过石子路,直到马车停在一片芦苇荡前。
小舟破开镜面似的湖水,划向对岸水草丛生的山脚。
谢黎拨开半人高的芦荻,露出个仅容一人蹲身的洞口,潮湿的腥气混着泥土味扑面而来。
卫骁紧随其后钻进洞,冰凉的石壁擦过肩头,身后光亮很快被草堆掩去,只剩谢黎手中的火折子晃出两道细长影子。
在黑暗中,卫骁能感觉到洞穴岔路很多,每走十步便有暗渠水声。
卫骁数到第七个转角时,终于望见前方透出朦胧天光。
待钻出最后一道低矮石缝,他猛地顿住脚,心神俱震。
眼前竟是片宽阔的谷地,流泉绕着青瓦屋舍蜿蜒,田埂上有人挥着锄头,竹篱笆里晒着刚鞣好的兽皮。
数百号人穿梭其间,个个身形挺拔,腰间隐约露出熟悉制式的短刀。
卫骁脚步不受控地往前挪了两步,耳边嗡嗡作响。
一直到瞥见晒谷扬上那个熟悉的绛色身影,他才猛地嘶吼出声:“师姐?!”
那人回过头,鬓边的疤痕在阳光下清晰可见,正是他以为早已殉难的大师姐。
卫骁眼眶 “唰” 地红透了,眼泪砸在衣襟上,跑过去时带起一阵风,却被师姐伸手按住脑袋:“慢点,当心踩坏了豆子。”
“这…… 这是……” 卫骁哽咽着环顾四周,那些面孔明明是虎贲营的兄弟,有的缺了只耳朵,有的瘸了条腿,却都笑着朝他挥手。
“几百号人呢,总不能真让人一锅端了。” 大师姐拍开他的手,语气轻快,“是墨楼主救了我们的性命。”
欠墨离的早已还不清了。
卫骁胸腔滚烫,视线在人群里疯狂扫过,心脏擂鼓般跳着,声音颤抖:“父亲呢?父亲他……”
“想啥呢。” 大师姐哂笑一声,朝后山努嘴,“师傅刚说地里的萝卜该收了,拎着筐子去了半盏茶了。”
话音未落,远处竹径上就传来熟悉的咳嗽声,一个穿着粗布短打的身影正弯腰摘菜,正是卫骁日思夜想的父亲——卫镇。
卫骁再也忍不住,哭着哭着笑出声来,眼底盛着从未见过的柔和。
大仇得报,他的家人也活得好好的,这一切如果是自己临死前的一个梦,那么请不要让他醒来。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转过身,谢黎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在原地。
正如001所说,卫骁把自己逼得太紧了,长久下来一定会出事,所以谢黎选择提前将人带过来和卫镇他们相聚。
而他,还有最后一点收尾要去做。
虽然谢黎常年待在天机楼,但却时时刻刻关注着皇城的消息。
老皇帝快不行了,常念叨他。
底下四个皇子倒是斗得火热,满心眼都是对皇位的渴望,除了陵阳侯,似乎没有人关心皇帝的健康。
谢黎想,他得赶紧回去一趟,或许留给他的时间真的不多了。